暴利税背后的暴力

○文/陈建荣 王凌 雷越

石油特别收益金征收七年来，出现了一些问题，影响了石油企业的竞争力。为此，应当适时调整特别收益金政策，为国内石油企业创造更公平的政策环境。

调整特别收益金政策下的净资产收益率 （单位：%）

我国石油特别收益金（俗称暴利税）已征收7年，取得了预期效果，防止了因油价大幅上涨导致国内原油采掘业利润增加较多的不公平，增加了中央政府财政收入，支持了成品油价格市场化改革。但随着征收环境变化，我国石油特别收益金政策实施中也逐步暴露出一些问题，需根据情况变化进一步调整。

特别收益金的特别问题

石油特别收益金的本质是对因价格变化导致的超额利润（暴利）课税。2006年以来，随着征税环境的变化，国内石油开采行业的税负增加、成本上升，利润空间收窄，特别是人民币汇率变化使得起征点实际降低，甚至低于生产成本。上述变化导致石油特别收益金征收前提的改变。

人民币对美元升值导致起征点实质降低。因石油开采企业国内收入以人民币结算，以美元计量的特别收益金起征点换算成人民币后，人民币升值导致起征点实际下降，即特别收益金起征点与人民币对美元汇率呈反向关系。如2006年3月26日（开征日）至2011年11月（第一次调整起征点），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从8.03升至6.3408。因汇率变动，名义起征点虽为40美元/桶，实际起征点降低到31.6美元/桶。换言之，国内企业特别收益金实际纳税起征点由2373元/吨降至1874元/吨，降低499元/吨，客观上每吨多缴收益金约200元。同时，各档纳税档线也相应降低，使得高税率部分增加。这也是2011年11月调高特别收益金起征点原因之一。实际上，2011年11月提高起征点至55美元/桶，相当于开证时的43美元/桶，阶段性消除了上述影响。由于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仍在改革中，如人民币继续升值，上述矛盾仍将重现。

资源税改革部分调节了利益关系。在总结新疆和西部地区资源税改革试点经验的基础上，国务院决定修改《中华人民共和国资源税暂行条例》。2011年11月1日起在全国范围内实施资源税改革，对原油、天然气资源税由从量计征改为从价计征，提高原油、天然气税率至5%。资源税改革调整了利益格局，即中央财政减少所得税收入、地方政府增收资源税、石油企业增支资源税。经过资源税改革，已经从税收角度压缩了石油开采企业部分利润空间。经测算，油价100美元/桶时，全国增加石油资源税457亿元。其中，原油增加420亿元，天然气增加37亿元，折合成桶油税负增加4.7美元。增税效果与特别收益金起征点下降11.9美元/桶相当。油价越高，资源税增加越多

成本上升压缩了利润空间。特别收益金的初衷主要是收取企业超额收入，起征点的设定与企业的成本及其应得利润密切相关。随着石油开采条件日趋复杂,全球油气生产成本普遍上升。2005～2011年间，埃克森美孚桶油成本提高了13.4美元。按同口径测算，同期中石油、中石化和中海油桶油成本增加了30美元以上，即使剔除特别收益金影响也提高了18～22美元。

国内三大公司桶油成本上升幅度较大，主要原因是折旧和税费增幅较大。一是折旧、折耗和摊销增加了6～10美元/桶。这主要受供应商服务及原材料价格持续上涨、老油田进入开采后期、新投产项目均是在高成本环境下建造，如2007年后中石油资本支出持续超埃克森美孚等因素影响。二是桶油税费增加16美元/桶以上。目前，国内石油公司大部分油田桶油成本已超过40美元，加上国有石油石化企业现仍承担维护矿区社会和谐稳定任务，每年负担着本应由公共财政支付的数百亿元社会性支出，实际上油田企业生产成本增加更多。成本上升大大压缩了石油开采企业的利润。

暴利税影响油企竞争力

高油价下国内石油上游综合税负超过美国。

目前，国内石油企业缴纳上游业务综合税赋，包括企业所得税、城建税和教育费附加等通用税费，还包括石油特别收益金、油气资源税、资源补偿费、探矿权和采矿权费用等资源性税费金。由于政出多门，重复征收，已使国内石油上游综合税负超过了美国。以中石油为例，2011年上游综合税负高达32.7%，埃克森美孚在美国境内负担上游业务综合税负为24%。特别收益金与油价挂钩实行累进制，导致国内石油企业税负增速较快。2009～2011年，中石油实现油价每桶从53.9美元升至104.2美元，应缴特别收益金从3.42美元提至23.2美元，占油价比从6.3%提至22.2%。现行资源型税费制下，油价每上升1美元，政府收益比将超过0.6美元（包括特别收益金、资源税、所得税等）。

国内石油公司营利水平低于国际可比公司和国内能源行业。

按同口径计算的结果表明，2011年，中石油和中石化净资产收益率低于埃克森美孚、BP和壳牌等可比国际石油公司，也低于国内煤炭企业。在目前的价格税收制度下，原油价格走高，上缴资源税和特别收益金增加，由于为价内征收，不能通过原油价格转移。从整体看，由于成品油价格调整不及时、不到位，造成炼油业务亏损，蚕食了上游利润，进而影响到一体化公司的收益水平。

从各类能源行业收益水平看，目前因调整后的特别收益金起征点仍较低，使得石油开采企业收益率仍低于其他行业，更低于国外同类企业。按照笔者测算，以2011年为基数，若特别收益金起征点调高至70美元，中石油和中石化的净资产收益率将提高约4个百分点，净资产收益率与国内煤炭行业相当；取消特别收益金，中石油、中石化的净资产收益率相当于BP和壳牌，但仍低于埃克森美孚。

特别收益金削弱了国内石油企业再投资能力。

一方面表现为企业经营现金流增速放缓。以中石油为例，2001～2005年营业收入年均增速22.6%，经营净现金流增速24.7%。开征特别收益金后，2006～2011年营业收入年均增速23.7%，经营净现金流增速大幅下降至7.9%，导致经营净现金流与营业收入之比呈下降态势。同期，埃克森美孚基本保持该指标稳定。

另一方面，投资缺口扩大和负债率上升。还以中石油为例，2006年之前，经营现金流入基本满足投资和派息，有息债务保持稳定或略降。征收特别收益金后，2007～2011年经营净现金流入从2037亿元提高到2902亿元，但已经不能满足投资和派息现金要求，只有增加举债，有息债务从706亿元大幅提高至3184亿元，资本负债率由8.2%升至22.7%。同期，埃克森美孚负债率基本保持稳定，除经营现金流入支付投资、派息外，还能大幅增加股票回购。

我国石油消费快速增长，1993年成为石油净进口国， 2011年成为世界第二大石油消费国，对外依存度达到56.5%，石油进口58.8%来自中东和北非地区。与此同时，美国加速走向能源独立，2011年石油进口依存度下降为45%，从中东地区进口比例下降到16%。这将放大未来地缘政治关系，也使我国利用海外能源资源的不确定因素增多。

根据国家经济布局及能源战略需要，国内石油公司集中力量加大投入，在境内外实施了一大批重点工程、战略项目、环保节能安全项目。2001～2011年，国内石油公司经营现金流入主要用于再投资，再投资比例比埃克森美孚高25%～40%。2007年开始，中石油资本支出规模超过埃克森美孚，保持年均资本支出362亿美元，比埃克森美孚的286亿美元多76亿美元，2009年差距更高达120亿美元。由于加大投入力度，2011年中石油原油产量首次超过埃克森美孚，位列全球上市公司原油产量第一。在国内石油公司的共同努力下，中国在世界原油产量排名中提前一位列第四。

中外石油公司桶油成本、桶油税费比较 （美元/桶）

如何调整特别收益金政策

我国资源状况与美国类似，对于世界第二大石油消费国来说，美国在国际油价持续走高的背景下没有征收暴利税的做法值得思考。同时，考虑到随着环境变化，国内石油特别收益金的征收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政策也应当相应调整。从提高国内石油企业国际竞争力，保障国家能源供应安全角度考虑，也应当适时调整特别收益金政策。

进一步提高特别收益金起征点。鉴于征收环境变化影响，包括人民币升值导致起征点实际下降10.7美元、油气资源税增加相当于起征点下降11.9美元，以及生产成本上升和成品油提价不到位等影响，目前应将特别收益金起征点提高至70美元/桶为宜。按此测算，国内石油公司的净资产收益率与国内煤炭行业营利水平相当，国内石油公司上游综合税负为26.1%，仍高于美国。应考虑逐步取消石油特别收益金，使国内企业与国际大石油公司站在同一竞争平台上。

对低品位资源实行差别化征收政策。石油特别收益金实行无差别征收，不利于低品位资源开发利用。近年来勘探新发现资源多为低渗、低丰度储量，未探明的石油储量中60%为低渗透资源。为鼓励石油企业加大投资开发低品位石油资源，建议比照油气资源税优惠政策，研究出台对稠油、高凝油、三次采油、低丰度油气田、深水油气田等石油特别收益金予以减免的政策和操作细则。

调整特别收益金使用方向。特别收益金除用于对成品油调价影响的补贴外，还应投向有利于增加资源基础和保证石油供应安全的建设项目，特别是海外风险勘探项目和国内风险勘探项目，给予全额资金支持。对企业风险勘探成功则将投资转作国家资本金，若失败则作为风险勘探沉没的资金予以核销。

完善特别收益金的配套政策。包括借鉴美国暴利税在促进成品油价格市场化中的促进作用，加快推进成品油价格市场化改革；立税清费，简化税制，将特别收益金纳入资源税管理，矿产资源补偿费并入资源税，最终整合为单一资源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