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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性化的艺术创造 ——读陈力娇的《青花瓷碗》

2013-08-15闫续瑞

文艺评论 2013年9期
关键词:青花瓷作家小说

○闫续瑞

陈力娇是东北有影响的青年作家。她不仅从事长篇小说的创作,也在中、短篇小说以及小小说的写作上,创出佳绩。我长期以来,一直关注她的创作,曾在《文艺报》、《文艺评论》等报刊上对她进行过评论。近日,阅读了她新近出版的《青花瓷碗》,感觉到她的作品又有了长足的进步。主要体现在个性化的创造上,换言之,她开始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个性化的创造,以其独特性成为作家成熟的标志。它可以体现在许多方面:如塑造出特殊的人物形象,特别的叙事方式,鲜见的场景、事件,风格化的语言等等。其形成,在于作家特别的生活经历,对人生别样的体验与思考,对艺术的刻意追求等。

有成就的作家,总是在不断的创新、探索和改进中前行的。梁代的萧子显曾说“若无新变,不能代雄”。(《南齐书·文学传论》)陈力娇的创作之值得称赞,是她力争每一部书都有新意。这本《青花瓷碗》,既不同于他人,也不同于她以往的作品。

首先,是她小说的人物塑造,确有“众人不下手而我偏下手,众人下手而我不下手”(清·魏际瑞语)的特色。

她作品中的人物,来自现实的生活,是一些极平凡的小人物。他们没有惊天动地的伟业,没有撼人魂魄的故事,没有出类拔萃的才能,没有卓越超群的智慧。聚焦在芸芸众生身上,力避虚伪的“英雄化”,通过写普通人的喜怒哀乐,来反映当代社会的五彩斑斓,陈力娇并非始作俑者。她特殊之处,在于笔下的人物,给人以不同的感觉。

这些人物,虽来自现实,但又不是我们常见的——即不是别林斯基所说的“熟悉的陌生人”。

我们先看《蝴蝶欲飞》开头的一段:“边小莺是个漂亮女子,漂亮到每到一处,人们的眼睛就直了,直成一把尺子,在她身上量来绕去。量一次可以,量得次数多了,边小莺就立起了凤眼,坏心思就来了,把一个新买的瓜,叭叽摔在那人脚下,连籽带瓤崩了那人一裤子,那人自知理亏,慌忙瞥她一眼,声都没敢吭,速速走人,裤管上的瓜,像糊纸盒的糨糊一样,招招摇摇涂了一层。”这是现实生活里青年貌美的女孩的形象吗?这里的“淑女”简直比坏小子还坏、还刁、还狠!作家就是着意突出、廓大其身份与行为的反差,塑造出卓而不群的形象,在读者心目中形成难忘的“定格”,来显示出自己非同反响的创作特点。

再如《宅男》,写了一个很怪异的青年。他家中只有他与父亲两个人,却是老死不相往来:他俩之间从不说话,而用QQ交待事情;父亲没带钥匙,永远别企望儿子给他送来,只有在下一次回家时再带上;甚至儿子一泡尿因父亲在卫生间他可以憋上两个小时而不放出来……

父子之间何以有这样的深仇大恨,到了誓死不相沟通、在一个房间里终身决不相见的地步?然而,同是这个儿子,却在网上与从不相识的女孩情投意合,彼此依恋牵挂。但他又不愿与她见面、进行深一层的交流,原因是他怕结婚,怕生了孩子,他就“守不住他的宅子和他的内心了”。

这是一个有着极大的痛苦(因父亲追逐情人而使母亲死亡,因此他永远不能原谅父亲)而产生强烈反叛行为的青年。他与小美在网上的交往,是企图另找到一个能够慰藉心灵的精神园地。但又表现出犹犹豫豫,裹足不前,极度矛盾。

作家放开笔墨,极大地突出他的“宅”的特点,甚至不惜把他夸大到不近人情的地步。从这篇小说,我们可以窥斑见豹,清晰地看到力娇在小说人物塑造上的一个突出特色:她善于在生活原型的基础上,通过充分的想象,加大情感的投入,增大主观创造的力度,刻意制造陌生化,创造出新鲜的人物。

可以说,力娇想象的丰富是超群的,她曾写过中篇小说《布控》,是根据一篇反映绑匪情况的通讯创造出来的(见中篇小说集《非常邻里》)。这篇小说是又一个典型:体现其个性化创作的特点是,有意把人物行为、感情推向“极致化”:即他的思维方式,迥异于常人;他的逻辑,让人难以理解与认同;他的行为,因在生活中鲜见而让人感到陌生。一句话,她笔下的人物,与现实的距离拉得较大。这是她的小说虽写的是当下的生活,却有着引人入胜艺术魅力的奥秘所在。当然,她也注意了人物刻画的“度”的准确,力求符合生活的真实:放笔而不失真;新奇而不怪诞。

其次,《青花瓷碗》的情节结构,也有其不同一般的特点。

力娇的小说,没有女性作家的柔美,却有北方男性的刚阳与豪爽、大度与开阔。清代江顺怡曾有一段非常精彩的论断:“名园之树,国手之棋。起复相应,疏密得宜。峰腰云断,水面风移。千岩万壑,尺幅见之。”(《补词品·布局》)用这段话,来形容她的创作,是非常恰切的。

她的小说,不求风云突变,不求诡谲莫测,不求惊心动魄——总括起来是,不事情节的奇巧怪谬,而注重内在的节奏,精心于叙述上的承、转、起、合,做到张弛有道,纵横自如。

《宅男》前半部写儿子与父亲的紧张关系,剑拔弩张,着意营造一种浓烈的氛围;而后半部写他与小美相处时,如风轻云淡,舒缓浪漫。动如脱兔,静若处子;动静对比,相得益彰。《青花瓷碗》则又是另一种形态:前边写她与大汉相处,用笔处处是内敛的,有意收笔,以形成如水库蓄水的态势;而在大汉抢走青花瓷碗后,情景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女人由防守转入进攻,由柔弱转入刚毅,又如开闸放水,浪涛奔涌,一泄千里,酣畅淋漓。

以上两部作品,结构有相似之处:基本由两个版块组合而成。两个版块又决不雷同,而是形成鲜明的两极对照。

《天使花园》采用“红线串珠”的结构,即以中学教师王童寻找丢失的教案为主线,串起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豆腐妈妈》以“我”为视角,用的是类似散文的漫笔结构,没有完整的中心事件。《你是谁的远方》以草图对吴直街的爱恋,及吴直街对唐米乐的追求,形成一种交相错落的格局。两个事件,叙述起来从容不迫,承转挥洒自如,不露斧凿痕迹,令人叹为观止。

总之,变化多端,不拘一格,色彩纷呈;在娓娓动听的故事叙述中,倾诉着作家对人生的独特理解。

陈力娇既写中、长篇小说,也写小小说。她善于把小小说的优点,融会贯通到中、短篇小说创作中。著名作家冯骥才在谈到小小说的写作时,曾提出这种文体的特色:一是巧思,不仅仅是指巧妙的结构,而且指小说中作者的思考,如何把小说写得绝妙、好看,从中显示作家的智慧(通过上面的分析,力娇小说“巧思”的特点已经看得很分明了)。二是有一个意外的结尾。交给读者想象的空间有多大,小小说的创作空间就有多大(见《小小说出版》2011年第1期,杨晓敏《新文体的倡导与实践》)。著名作家柯灵,把小小说结尾的艺术概括为“点穴”,是指利用结尾的陡转,在阅读时产生一种猛烈的冲击力,给读者以震撼,从而给人以刻骨铭心的记忆与长久的回味。力娇的中、短篇小说,也常常运用这种手法,从这个意义上说,她为中、短篇小说的写作,打开了一种新的途径。

她小说的结尾,往往出乎读者的意料,由对读者形成期待视野的阻隔而产生新鲜感。如《你是谁的远方》结尾写老板娘草图带着孩子回到了谁也不知道的故乡。这个行动,不仅使小说中的人物“吴直街和唐米乐共同陷入了愣怔中”,也让读者愕然。《旋转门》结尾写城管局的佟局长,给了王点娃40万元,拜托她照顾好自己的老妈,之后不知所终。这个结尾让人惊叹不已!

以上两篇,结尾之妙,不仅在于出乎意料;也不只是令人产生心灵的震动,更主要的是能引发更深远的思考。这是一种开放式的结尾。小说的文字结束了,读者的情绪却被激起了,联想被开启了。

再如《粉红色的讹诈》结尾写在一次地震中,竟震死了地震局局长!一个很霸道的人物就这样结束了生命。《天使花园》中,从开头到结束一直牵动读者心的那份丢失的教案,结尾告之我们是另一个孩子拿走的。

意外的结局,另一个作用是,给人产生阅读的快感,激发兴奋。

在谈到文学创作的动机时,陈力娇曾说:“如果说一句话能代表我创作的心声,那就是:寻找我完美的、绚丽的、洁净的精神家园,我的灵魂的栖息之地。”(见本书代后记)这是何等博大的胸襟,何等高远的志向!不媚俗、不追风,不以单纯获利为创作的出发点,而是追求心灵的净土,是力娇小说的另一特色。宋代李錞曾说:“有道之士胸中过人,落笔便造妙处。”(《宋诗话辑佚》)黄庭坚发语更是激愤:“文章功用不济世,何异丝巢缀露珠。”(《豫章黄先生文集·戏呈孔毅父》)

在当前一切以经济效益作为衡量事物的标准,把赚取金钱作为唯一的目的,把获得私利作为人生的目标和价值取向的情形下,陈力娇维护文学的纯洁性,张扬道义,弘扬正气的努力值得赞许!

在《青花瓷碗》集中,活跃着一批志趣高尚的人物;打开小说,扑面而来的是温馨的真情。他们位卑而心灵美丽,他们在用自己也许是微弱的心的光亮,照耀着这个世界。他们以自己的作为,让我们切实感到我们民族的优良传统还未泯灭,我们的未来大有希望。

文学作品,就是应该充盈鼓舞人们的精神力量,应该发挥它教育人民、指引人们的正能量。

《你是谁的远方》是一篇读之令人心潮起伏的好小说。文中牡蛎渔馆的老板娘草图,称得上是一个大写的人。她来自草原,心胸比草原更宽广。她四十多岁,从未结过婚,却心甘情愿把第一次献给小于她十几岁的已经结过婚的男人吴直街(不是发泄情欲,而是给心爱的人以精神的慰籍)。她给吴带前妻留下的孩子,在他困难时安慰他,在生活上帮助他。她深爱着吴直街,但当吴穷困潦倒,为了生活,攀上了有钱的唐米乐时,她理解他,支持他(这似乎是违反现实中男女情爱的规律。因为人们都说,爱情是绝对自私的)。她说:“这些都是我愿意的。我给了你,是我愿意的;你结婚,也是我愿意的;接管孩子,还是我愿意的。人这一生呀,得有人帮,人帮了你,你再帮别人。”这真是掷地做金石声的语言!在吴直街的眼中,草图“给了他的命,给了他的新生,给了他的支撑,草图对他是救星,是恩人,是母亲,是永远的爱人,爱人,爱人。”这是发自吴肺腑的话语,是对草图行为的最好佐证。最后,为了吴直街的幸福,她忍痛毅然带着他的孩子远走高飞,完成了她性格刻画的最后一笔!力娇把草图塑造成了一个完美无瑕的天使般的人物。这个人物,在以往的文学作品中,还没有看到,可说是丰富了中国当代文学的画廊。同时,作家创作的意图也很明显:力图通过“这一个”,来写出整个女性的伟大,胸怀的宽广,爱的博大无边。她说“女性的付出是连带着生命的,她一旦爱上谁,是母性的,不是自我的,是牺牲的,不是索取的”。(见代后记)在草图的身上,体现着作家鲜明的美学追求。不过,力娇自认为这个人物只是一个理想式的。但我以为,这不是作家凭空的杜撰,实际是汇集了人间千千万万个博爱、情深的女人的特性,是古往今来中华民族伟大母性的集中表现。我还认为,不仅是写的女性,实际是写出了整个人性的优点。这是作家对真情的呼唤,是用自己的创作,对美丽精神家园重构做出的努力。

《放飞》中的卖樱桃的女人刘灯盏,与草图有异曲同工之妙。小说开始写灯盏,在多拿了谷稗子的钱后,不是贪心地跑掉,而是又给谷送去了一筐樱桃。小说一开篇,就把这个女人的善良特点凸显了出来。不仅如此,在她去送樱桃时,看到了谷前妻留下的女儿在嚎啕大哭,这时,作家用了250个字,运用了一系列连贯的动词:蹲下、抱起、掏纸、擦泪,写出了这个女人对孩子的挚爱。又用孩子的亲、搂、趴、摸她的细节,来反衬对灯盏的信任,依赖和柔情。

后来,灯盏就成了谷稗子的媳妇,她精心照顾丈夫,细心养着孩子。但这一切的付出,却得到了相反的回报。谷又恋上了医生小赫。在面临丈夫移情别恋,刚刚组成的家就要破碎时,灯盏的举动又是令人难以理解的。她费尽心机,几经周折,替谷去联系小赫。甚至为了小赫能开心,她买了连衣裙送上去。当小赫与谷和好时(他俩之前为了钱的事闹了别扭),这里有一段对灯盏细腻的心理描写:“灯盏就满意了。一块石头就落地了,谷稗子的心病就没有了,身体也会越来越好了,一天的阴云也就散了。想到这个皆大欢喜的结局,灯盏一阵感动,眼里蓄满了丰实的泪水,滚落的时候,滴落在她手里嫩嫩的菠菜叶上。”原来,她的所做所为,完全是为了谷能更开心一点,过得更好一点。这又是一个为了自己心爱的人,不惜牺牲自己一切的人!接下来写她拼命绣十字绣,把她家房子的拆迁款拿来,替谷稗子还账。要知道,这一切,都是在她得知谷已经爱上小赫以后!

小说结尾前还特意写了小护士与灯盏的一段对话,使我们对灯盏的内心世界有了更充分的了解:小护士认为爱情是冰淇淋,你渴了它为你解渴,你不渴它与你无关。小护士这种把爱情当成获取利益工具的见解,在今天青年人中间有极大的市场。而灯盏却认为,谷稗子是她的一切,他的“一切”都好,她就没有什么不好的。她的生活目的,就是为了所爱的人生活得更幸福。这与当下普遍流行的理念,形成多么强烈的反差!

当然,也许有人认为,这是中国古代妇女对夫君的“盲从”与“愚忠”。实际上,两者有着本质的区别,因为现代的妇女已经摆脱了封建礼教的桎梏,不再依附于谁而是完全的自由身,一切行为都出于自身的愿望。作家的这段对话安排也是极有深意的:一方面告诉我们,时针已经指向了现代而非“过去时”;另一方面,昭示我们在大多数人都推崇实用主义的情况下,灯盏的行为和思想是多么值得赞扬!它如暗夜中的闪光,分外耀目。

《凯旋门》中的王点娃也令人钦佩。她的姐夫对她非常刻薄,总是抽疯似地甩脸子,处处给她制造麻烦。但她没有报复,而是以德报怨:当姐夫被人打后,她通过朋友小红的关系,摆平了事态,还给姐夫找了工作。甚至找了工作,还怕他受委屈。她接受了佟局长的帮助,一心照顾他的母亲以示报答。在佟局长失踪后,她承担起照顾老人的全部重责。

《爱情演练》则换了手法,在正面与直接描写的同时,兼用对比和烘托来刻画人物。小说中的歌手“杜”,是当前社会一种人的类型。他把恋爱看成游戏,把女人当成玩物,认为:“女人是猫,要多乖有多乖,但却好易主人。”他一方面对几米表示“忠贞不渝”,另一方面,又同时追逐别的女孩。这个人物,实际是为另一个男青年“地”的陪衬而设立的。“地”对几米的爱是真情实意的。为了女友,他可以置生命而不顾——和杜决斗。决斗不成,他出了两万元摆平事件。后来,他得知几米可能得了白血病,要卖楼为她治病。作家通过对“地”的痴情、真诚的描绘,为当代青年树立了效法的榜样。

《天使花园》塑造了一个全新的中学老师的形象。当下,中学老师给学生与世人的印象是:思想保守,屈从应试教育;为了升学率而变得野蛮、冷酷,没有人情味;或是整天只知道出题、考试、判作业的活机器。但这篇作品中的老师王童,集慈母、导师、朋友、亲人于一身,是个和蔼可亲、情感丰富的人物。她有爱心,主动承担起丈夫前妻留下的傻儿子的养育重任。在她的悉心照料下,这个痴呆儿不仅重新获得了母爱,而且智力及各方面都有了很大的进步。王童心里非常明白:要教育这样的孩子,可能要付出一生的精力。但她决不退缩。

她还善于因势利导,对不同的学生施以不同的教育方法,用真情和挚爱不断化解各种各样的矛盾,使他们能健康、快乐地成长。学生铁丁因父亲不给他十元钱而逃学、绝食,竟跳到房梁上不下来。王老师通过家访,用激励法先解决了他父亲偷懒的问题,再拿出500元帮助他妈妈做小生意,最后用友情打动铁丁,把他从房子上接了下来。对于染头发,脾气倔强的孟利黎,则从他的痛处入手,先挫掉他的锐气,再施以柔情,终使他信服。对于参加数学竞赛有些胆怯的塞瓦,王老师用发自肺腑的语言予以鼓励;她甚至对李冬明的父亲制造假酒都要劝阻——从管学生发展到管家长。最后,小说推向了高潮:她带领同学从奔驰的火车前救出了欲行短见的董晓梅!

作家用炽烈的话语,深情的歌唱,讴歌了平凡却心灵高尚的普通人,形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也为自己的作品增添了亮色。

综上所述,陈力娇的小说集中,仁者爱人的现象不是个别的,而是普遍的,成为她创作的主流意识。同时,又有别于传统小说中的简单化的讴歌“好人好事”的模式,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性格,是有血有肉的鲜活典型,而非作家单纯的精神号筒。例如《旋转门》中的王点娃,她真诚地帮姐夫、帮朋友小红、帮佟局长,但想到男朋友李里家中非常贫困,就决定离他而去。她也脱离不了世俗的羁绊,她也生活在这个离不开物质条件的社会里。所以,作家并没有人为地拔高人物,凭空在她(他)头上戴上耀眼的光圈。

陈力娇在《代后记》中,把文学创作分为“表现”与“呈现”两个层面。这是一个崭新的,又是极其深刻的新提法!她提出作为创作高层次的“呈现”,是立体的,活灵活现的,有万花齐放之效应,有色彩斑斓之美感,有震撼人心之魄力,有超出文本之喜悦……文中的每一个生命都在说话,都在展示自己的立身之本……这实在是一个令人心驰神往的艺术境界!尽管对具体的内容并未展开详述;同时,我们也可以做出各自不同的解读,但确实为我们打开了更开阔的新思路。文学创作就应该是独特的、新颖的、鲜活的、开放的,是对现实的超越与升华。

“呈现”是作家高标准的艺术追求,也是她小说的另一个特色。在这部小说集中,可以从立意、构思、人物塑造、结构、叙述方式、话语等多个方面来分析。限于篇幅,我们仍从小说的人物塑造着手。

力娇笔下的人物是丰满的,立体的,是鲜活的生命,是独特的个体。究其成功的原因,是作家在创作中始终注意了人物形象的多元性与复杂性。例如《宅男》中的那个男孩,集冷酷与温柔于一身。在柔情中,又不是直线的描述,而夹杂着彷徨、犹豫、动摇,这决不是一个单色调的人物。《青花瓷碗》是作家最衷情的一篇小说,从全集以它冠名就可以看出。小说中的女主人公连个姓名都没有,但读后她却极其鲜明地站立在我们面前,甚至在脑海深处都挥之不去!

这个人物给我们留下了太多的谜:逼迫我们思考,拨动我们的心弦,激发我们的联想。小说需反复阅读,方解其中深意。初读时,她给人们的印象似乎是鲜明的两极:在开始时,她被丈夫赌“输”给了大汉,成为了还债的工具。她照顾大汉的吃、住,甚至连夜为他去赊酒。表现得唯唯诺诺,极度顺从,没有一丝一毫的埋怨与反抗。这里,是有意写她的懦弱,还是突出她的善良,抑或表现她的愚昧?或者,她企图以自己的行为,减少大汉对丈夫的伤害?

我以为,应该是都有。我还以为,人物的魅力就在这“似”与“不似”之间。而在后半部,她性格发生了很大的逆转,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再读,我们发现,在柔弱与刚毅的个性两极中,实际有一个方面是主要的。力娇在塑造人物形象时,是遵循着黑格尔提出的创作原则的:在人物诸多的性格元素中,必然有一个起主导的、决定作用的个性。我觉得这个女子的主要性格是刚强!前边写这个女子的“弱”,实际是为后面的“强”做的铺垫和对比。这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在前半部写她的“弱”时,也设下了伏笔:并不是一味地写她的逆来顺受:其一是大汉要她身体时,她是决不顺从的;其二,当大汉要抢青花瓷碗时,她是不惜用性命来殊死保卫的。

如果说,以上的问题还是明显的,能够理解的;那么,当我们对小说进一步做深层的思考时,就感到有更多的谜团让我们沉思。例如,女人是怎样发生性格的变换的?是什么原因,让她由一个懦弱的人一下就变成坚强的人?为什么她当初坚决不把身体给大汉,到后来主动献身?她为了保卫瓷碗,不惜流血,后来怎么就心甘情愿让大汉保存?

细读作品,我们发现:女人发生重大改变的契机,是因为大汉抢走了青花瓷碗!由此,我们继续联想,青花瓷碗在小说中的作用,除了作为贯穿全篇的中心线索,还起到什么作用呢?小说反复强调,在女人的心中,碗是一家人的性命,因为碗是吃饭的家什,她时时刻刻牢记着爷爷的教诲:命在碗在!

由此,是否可以理解为,“碗”是女人的生存信念,是如贾宝玉身上须臾不能离开的命根子?是她的心中不灭的追求好生活的欲望,是鼓励她前行的图腾?

从这个角度看,青花瓷碗应该是一个意象。它使全篇的立意复杂化,它使人物多元化。好的小说不是一碗清水,一眼就能望到底。它应有更多的内容,在读者面前,打开一个多彩的世界。即使是反面的人物,作家也决不脸谱化,努力写出他性格的另一面。

《阳光灿烂的午后》中的杨土作为粮食局长的儿子,却干着在大米中掺石头赚钱的罪恶勾当。罪行暴露后,却不思悔改。他勾引小帮的女友吉迪,以骗她找工作引她上钩。其险恶的目的是打击小帮的哥儿们董小桥。因为小桥的父亲是纪委干部,常和杨的父亲过不去。杨土就是这样,不惜手段、不怕花费精力,千方百计地用卑鄙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他还竟然不顾廉耻地让自己的哥儿们去强奸女友,可说是到了丧失人伦的地步!但就是这样的恶魔,在想掐死董小桥儿子的一刹那间,他想起了自己的妈妈,还未泯灭的人性复苏了:他终于停止了罪恶的活动。

《凯旋门》中的城管局长佟城,是个贪官,而且竟胆大妄为到破坏军婚,勾引军官的妻子!无疑是个败类!但即使是这样的一个人物,作家也并不一味地丑化他,也写出了他内心深处善良的一面。从两个方面体现出:一是对纯洁的王点娃决不心存邪念,而是真心地帮助她、信任她,最后把供养母亲的重任交给了她。二是在即将亡命天涯时,他对一切都不留恋,却思念自己的老母,把她的后半生做了精心的安排,表现出极大的孝心。

这两篇小说在揭露人性恶的同时,也写出被掩盖的人性善的一面。这决不是人为地拔高人物形象,也不是刻意写人格的割裂,因为只有这样,才是真实的、令人信服的。

《青花瓷碗》这本集子是一块玉,是力娇心灵的蓄藏和芳菲,笔力的铺展和锻造,可能还有别的矿物元素孕育其中,但需要时间的打磨与发现,这一点不夸海口,相信好作品都是这个运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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