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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曲线》的叙事学解读

2013-08-15王艳杰

怀化学院学报 2013年7期
关键词:托比叙事学尼克

王艳杰

(首都师范大学,北京100048)

英国当代小说家阿兰·霍林赫斯特(Alan Hollinghurst)自创作以来,共写了四部长篇小说:处女作 《泳池藏书室》(The swimming-Pool Library,1988)获1989年度的毛姆奖;第二部小说《折叠的星星》(The Folding Star,1994)获詹姆斯·泰特·布莱克纪念奖,并获曼·布克奖提名;第三部小说 《咒语》 (Spell,1998)和第四部小说《美丽曲线》 (The Line of Beauty,2004),其中《美丽曲线》获2004年度曼·布克奖。

《美丽曲线》可以看作是霍林赫斯特的代表作,该作品也获得了学术界的广泛好评。随着小说《美丽曲线》在社会上的影响越来越大,关于该小说的研究成果也日渐丰富,但是较少从叙事学的角度入手。而叙事学作为一种理论方法,也是诸多学者分析、解读经典作品时所要考虑的一个重要维度。本文试图采用叙事学的方法解读 《美丽曲线》,分析小说的叙事艺术特色和写作技巧。

一、小说的主题与写作风格

对于一部小说而言,可以说主题是其核心部分。一部小说会因为其深刻的主题而瞬时拥有庞大的读者群,一部小说也会因为其深刻的主题而流传千古。同时,与众不同的写作风格和叙事技巧也是一部优秀的小说必不可少的要素,《美丽曲线》之所以能获得读者和专业学者的一致认可,当然与其独特的主题和写作风格不可分离。

《美丽曲线》获得了英国年度最重要的书籍文学小说创作奖——曼·布克奖也是名至实归,“评奖委员之一同时也是英国前文化部长的里斯·史密斯说:`我们把奖颁给了一部写作风格光彩夺目,并且深入了上世纪80年代撒切尔时代核心的小说。很少有一部小说如此精巧地搜寻了生活中的爱、性和美丽。'”[1](前言P1)

霍林赫斯特的四部小说无一例外涉及了一个主题,即男性同性恋。但是他绝不是一个只会描写同性之间恋爱的作家,他自己也拒绝被贴上“同性恋作家”的标签。如果我们仅以“同性恋作家”来给霍林赫斯特定位的话,未免过于肤浅。读过他的小说的人都会体会到其作品中蕴含着的深刻的社会意义和时代特色,正如英国《卫报》所记载:“这部小说(美丽曲线)拥有足够的空间,唤起社会对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英国同性恋与异性恋以及贫富差距的认识。”[2](P359)

同性恋主题在英国文学中并不是一个新鲜的主题,英国文化历史上曾流传的“同性恋崇拜”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文人墨客,越来越多的作家选择这一题材进行创作。如法国学者弗洛朗斯·塔玛涅所说的 “同性恋在公学、大学、知识分子圈子中传播。它成为一种时尚、一种生活品味、一些阶层和圈子里的一种认同手段。英国的同性恋崇拜充当同性恋在英国体系中进取的基础,入侵写作领域,不知不觉中塑造着社会。”[3](P134)

《美丽曲线》之所以能成为第一部获曼·布克奖的同性恋题材的小说,得益于作者的精心构思与精妙的语言。与其他同性恋题材的小说相比,作者的独特之处便是运用了叙事学中人物之间的类比,在小说中塑造了不同阶级、不同种族的同性恋者。他们的生存状况存在很大差异:富家子弟万尼、中产阶级尼克、侍者特瑞斯陶、下层移民黑人利奥、贫苦普通大众皮特以及异性恋的臣服者保罗等。他们除了拥有同性恋者的共性以外,同时拥有自己的特殊性。

小说的风格除了形象各异的人物之外,在叙述时间上采用了倒叙、预叙等手法,在叙事视角上采用了第三人称外聚焦的形式,以主人公尼克的视角来展开故事情节,把上世纪80年代的伦敦的社会生活淋漓尽致地呈现在读者面前。

关于《美丽曲线》的研究成果,偏重于同性恋和文化审美以及社会道德的关系。本文尝试从叙事学角度解读 《美丽曲线》,这对该小说而言,可以说是一次有益的尝试。

二、文本的叙事时间与人物塑造

文本时间和故事时间以及小说人物都是叙事学关注的方面,同时,时间和人物也是小说不可或缺的构成部分。不可否认,时间和人物是小说文本的主要要素,在《美丽曲线》中,时间和人物塑造也各具特点。

(一)文本的叙事时间

时间是小说的一个重要构成要素,小说的时间也即文本的叙述时间。小说《美丽曲线》的时间跨度较大,从1983到1987年。小说的开篇是1983年的八月份,牛津大学的毕业生尼克已经在好友托比的家里居住了几个星期。

在小说中,每一部分都对应一个具体时间,第一部:爱的和弦(1983);第二部:你的美丽属于谁(1986);第三部:大街的尽头(1987)。小说这样设置的好处在于一方面把故事人物置于一个特定历史阶段,凸显故事的时间背景;另一方面把读者带进一个具体的真实时间,增强小说的现实感。像国内学者徐岱所说:“时间的向度是借助于刻度而存在的,在叙事学中,`刻度'这个概念是指人们对时间流程的标志。清晰的刻度往往意味着人同世界的密切联系,因而常常具有一种强烈的现实感,反之则带有某种虚幻性。所以,小说家对故事中时间刻度的强调,有助于提高作品的似真性。”[4](P282)在小说文本中,时间不是某个可有可无的要素,而是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小说的文本时间与故事时间通常具有不一致性,正如雷蒙·凯南指出的 “实际上,尽管本文总是以线性次序展开,却不必与事件发展的年月顺序保持一致……”[5](P82)于是,便产生了文本叙述的时间次序问题。

小说开篇尼克已经是肯辛顿公园花园的住户,他和菲登家的女儿凯瑟琳在一起谈论各自对从未谋面的利奥的看法。之后小说又叙述了尼克搬来菲登家的原因,追溯到几年前的一次假期。显然,原因在事件之前发生。此外,小说里又谈到尼克回忆起上大学时托比和他讲凯瑟琳的事情。如此诸种,显然都涉及到了时间的次序问题,据雷蒙·凯南仿效热奈特的观点,我们把这种叙事方式称为“回叙”。他认为,“回叙是指在本文中讲述了后发生的事件之后叙述一个故事事件;可以说,叙述又返回到故事中某一个过去的点上。”[5](P83)通常情况下,“回叙”是一种必要的叙述手发法。与 “回叙” 相对的一种叙述手法是 “预叙”,“预叙是指在提及先发生的事件之前叙述一个故事事件;可以说,叙述提前进入了故事的未来。”[5](P83)小说 《美丽曲线》 里也不乏 “预叙”的实例,如“他(尼克)想得出,她 (凯瑟琳)父母得知她干了什么并知晓他卷入菲登家这样的事后会表现出震惊和厌恶 。”[1](P10)

小说中的三部分内容基本是均衡分布,每一部分包含六章,然而第一部分内容的时间跨度是从1983年到1985年,而第二、三部分内容则均是跨度一年,所以从文本的整体布局上讲,第一部分相对于后两部分是加速的。

(二)人物与行动

人物在小说里的地位和作用是不言而喻的,人物和行动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人物在叙事学中也是一个很重要的要素,根据人物的性格和行动可以分为不同的人物类型。

小说《美丽曲线》在人物的设置上也很精妙,人物数目虽然庞大,但是仍然主次鲜明,性格迥异。主人公尼克从一个自命清高的唯美主义者到遭人唾弃的落魄青年,经历了身体欲望、金钱、权力、毒品的种种考验,完成了他的同性恋生活与中上层社交的双重体验,其间夹杂着幸福与辛酸。而次要人物如唯利是图的迪波尔夫妇在小说中始终是一副市侩模样,查尔斯太太则一如既往地对宗教虔诚,他们在文中所占的篇幅较小,性格也比较稳定。菲登一家则是从开篇的伪善到最后的不近人情,相比前两类人物处于中间状态。按照伊万对人物类型是否发展的划分,尼克属于充分发展的人物,迪波尔夫妇和查尔斯太太是没有发展的人物,而菲登一家处于这两级的中间的某个点上。

普洛普根据行动区域划分出七种角色类型:坏人、施恩者、援助者、被追寻的人和她的父亲、发送者、英雄及假英雄。按照普洛普的划分,尼克承担的是一个 “假英雄”的角色,托比和其父亲吉拉尔德分别对应“被追寻的人和她的父亲”以及“施恩者”和某种程度上的“坏人”角色;而尼克的同性恋人万尼则充当了一定意义上的“援助者”角色。这是因为尼克曾经是托比一家的朋友,有着情投意合的恋人,而又有幸与撒切尔夫人共舞,曾经是他人眼中的 “有为青年”。然而,其恋人患病离世,他的同性恋性倾向又被公之于众,随即遭到托比一家的唾弃。不但失去了恋人的经济援助,同时在托比家的居住权也随之失去。

小说里的各色人物同时体现了人物之间的类比,“当两个人物在相似环境中出现,他们行动的相似或对照可以突出这两个人物的性格特征。”[5](P125-126)尼克和波利同是牛津大学的学生,同是同性恋者,然而两人的处境却极为不同。波利在学校就曾是恋爱能手,而尼克却只是想象并没有实际的恋人。波利改变了自己的同性性取向,利用异性婚姻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选举前的一个月和年长的摩根·斯特文斯——保守党总部的重要决策人物之一结婚,当选波舍尔地区的议员。而尼克沉浸于自己的同性情欲中,先后和黑人文员利奥、富家子弟万尼成为伴侣,同时不忘被自己曾经想象为伴侣的托比,最后面临被染病的威胁。相比波利的左右逢源,尼克便显得有些左支右绌,相比波利的唯利是图,或许尼克仍保持着几分纯真。尼克的命运可以用罗兰·巴特的话来阐释:“我在恋爱过程中受了挫 (事实正是如此),最终我既不是征服者,也不是被征服者:只是一个悲剧性人物罢了。”[6](P18)

总之,人物在小说里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多样、复杂的人物是小说《美丽曲线》的丰富内涵和独特艺术性不可缺少的因素。

三、作者与其创作

众所周知,小说总是带有虚构的成分,虚构但并不意味着生编硬造、杂乱无章,小说有自己遵循的一套叙述模式,字里行间融合了作者的态度和理念,而且精明的作者会打破虚构和真实的二元对立,在虚构的同时渗入自己的真实经历和心理感受,以此使得小说具有了真实性,更加贴近人们的生活,从而也就更能引发读者的共鸣。

(一)作者与作品

所谓 “文如其人”,也即作者和作品的关系。作品从一定程度上可以看作是作者的“传声筒”,是作者传达其人生理念的媒介。通常意义上,我们认为一部作品的叙述者就是作者本身,也就是小说仅包含作者与文本两个维度,其实不然。正如叙事学所区分的作者、隐含的作者,二者通常不是对等的意义符号。

小说《美丽曲线》的主人公尼克和其作者霍林赫斯特有很多相似之处,都是外省中产阶级出身,喜欢音乐、文学,而且都是同性恋者。霍林赫斯特曾经说过:“我和尼克一样自命清高,追求唯美,而这种品质正是我力图在该书中努力发掘凸现的。”[1](前言P3)谈到对伦敦的感受,“我当时进入的生活圈子并不完全像尼克的那样。但是,小说开始时,尼克对伦敦的感觉与我当时的非常相似,也是那么对伦敦充满浪漫的感觉,认为充满变数,非常诱人。”[1](前言P3)虽然尼克和霍林赫斯特有某些相似,但是这部小说并不是作者的写照,而是其创作。他曾经这样说过,“这本书不是我个人生活的具体写照,尽管在他 (尼克)身上有些方面是我。”[1](前言P3)

每一部小说都有一个隐含的作者,它对小说的布局有决定性的影响。隐含的作者不同于真实的作者,同时两者之间又有密切联系,如徐岱所认为的“这个作者是作为生活的小说家的 `第二自我',它一方面受 `第一自我'的制约;另一方面也受到创作实践的影响,具有自己的特点。”[4](P22)隐含的作者既受制于真实作者,同时又有相对的独立性,这也解释了小说《美丽曲线》中的尼克一方面以真实作者霍林赫斯特为参照,一方面又有自己的独特性。正如雷蒙·凯南所指出的,“隐含的作者是在作品整体里起支配作用的意识,也是作品所体现的思想标准的根源。”[5](P156)在此意义上,对一部作品而言,有时候隐含的作者比真实的作者更有决定性的意义。

(二)小说的叙事视角

语言是小说文本的载体,而故事在文本中呈现须借助特定的叙述视角。按照热奈特的说法,叙述者的视角这种媒介作用被称为“聚焦”。叙述者和聚集者不一定总是重合在一起,即“谁在看”和“谁在讲”不一定是同一个人。

小说《美丽曲线》采用了第三人称的叙述视角,聚集者是小说中的一个人物。全文以主人公尼克为聚焦者,叙述者和聚集者在小说中是分离的。叙述者透过尼克的视角来展示故事情节,开篇尼克入住肯辛顿公园花园成为托比一家人的朋友,遇到自己的性启蒙老师——利奥,开启了自己的同性性生活实践之旅。中间部分是尼克有幸进入了伦敦中上层社交圈,接触各界名流,感情生活上遇到了富家子弟万尼,并开始吸食可卡因。最后部分尼克的感情生活受挫,利奥、万尼都因患病死去,因为同性恋身份被媒体曝光而遭到托比一家人的遗弃,从此他接触上流阶层生活的平台也随之失去。小说里的叙述者始终是以尼克的眼光看待周围的人和事,尼克的行动推动故事情节的一步步发展。正像霍林赫斯特在一次采访中所说的,他是“想通过某个被那些辉煌魅力和富贵荣华迷惑的人的眼睛来看那个时代。”[1](前言P4)

在小说里,叙述者更多地呈现尼克的心理活动和个人感受,而其他的人则较少涉及或几乎没有涉及心理活动。无论是尼克的感情生活还是社会生活,叙述者都是以尼克的视角作为观照点。和利奥的初次相遇,小说以尼克的回忆而不是利奥的回忆来叙述细节,如小说里的描述:“次日,尼克魂不守舍地晃荡了半个小时,反复回味头天晚上做的一切……”[1](P31)

小说以“外来者”尼克的视角来审视伦敦的现实更具客观性,作为中产阶级古董商的儿子,尼克由于和托比的友谊从而直接介入伦敦上流阶层的社交生活,通过尼克的视觉和感觉再现了权贵和政要的浮华奢靡的生活以及上层人士的伪善和残忍。作为同性恋者,尼克的性取向从想象性到实践,尼克的恋人从下层移民黑人利奥到百万富翁之子万尼,透过他的眼光,小说凸显了巨大的贫富差异,以及同性恋者和毒品以及艾滋的关联。

《美丽曲线》在同性恋题材的小说中能脱颖而出,与小说的叙事风格和写作技巧是不可分离的。从叙事学的角度对小说进行解读,不但是一次有益的尝试,而且也使对该小说的研究更加全面。《美丽曲线》不能被视为一部仅描写同性恋的情爱小说,而是一部融合了社会现实和作者理念的佳作,在带给人们独特的审美体验的同时又能给人深刻的启示意义。

[1]阿兰·霍林赫斯特著.石定乐译.美丽曲线 [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6.

[2]瞿世镜,任一鸣.当代英国小说史[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3]弗洛朗斯·塔玛涅著.周莽译.欧洲同性恋史 [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4]徐岱.小说叙事学 [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5]雷蒙·凯南著.姚锦清等译.叙事虚构作品 [M].上海:三联书店,1989.

[6]罗兰·巴特著.汪耀进、武佩荣译.恋人絮语——一个解构主义文本 [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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