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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庄子的生死观及其悲剧心态

2013-08-15郭丽娟

怀化学院学报 2013年7期
关键词:生死观庄子悲剧

郭丽娟

(西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四川 成都610000)

庄子是战国时期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和文学家。是道家学说的主要创始人。他的哲学观点和思想主张集中体现在了《庄子》一书中,而且他的哲学观点和思想主张都是以他所体悟的“道”作为基础的,而一个人首先就是有生命意识的本体,对自己的生命存在做一个清晰的认知才可以进一步“推己及人”。所以笔者认为一个人如何定位自己的存在性,会对他怎么看待世界、看待自己以及这二者之间的关系造成直接影响。而“生与死”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首要事情,所以对《庄子》中所体现出的生死观予以客观揭示,从而为我们能全面的了解庄子的哲学观点和思想主张的做法就有了它的必要性。

纵观 《庄子》 一书,庄子在体认 “道”的过程中是不断地对生与死进行思考的,他一生清贫,却又拒绝了高官厚禄,甘心居于陋巷,保持着自己高尚的品行,洒脱的笑对人生风雨的洗涤。他为何能如此呢?这其实是源于他的在其“大道思想”的影响下而形成的豁达的生死观。与此同时,我们还应关注在庄子这种极力推崇逍遥自在、生死互通的生死观背后所持有的心态是否真的如他所讲是快乐自由的。而论者经过仔细研究,却认为这种对生死的豁达其实是体现出了庄子的一种悲剧心态,即既然死生不以我之态度为转移,何不逆来顺受,这其实展现的是一种对于现实不满但却又难以改变的无力感,因此他只好将自己归于天地宇宙中,泯灭了自我的存在感,是实实在在的一种悲剧心态的展示。所以本论文在揭示《庄子》中的生死观的同时也会探究庄子隐藏于其中的悲剧心态,以期对《庄子》中的哲学观点和思想主张做出全面的认识。

一、庄子的生死观

庄子在面对极端悲惨的现实世界,心情是沉痛的。他把这种沉痛感融入到字里行间。在《至乐》中他感叹:人之生也,与忧俱生。因此为了摆脱这种忧,他终其一生都在为了得到真正的自由而奋战。为了突破物质与精神世界的固有束缚,庄子追求超脱,这不仅是超脱血肉之躯,更要突破自我实体。然而,无论是追求何种形式的自由,首先就得对生与死这两个大问题做出自己的哲学思考,也就是得持有自我的生死观。因此下文拟将从庄子对于生与死的哲学思考中,总结出庄子的生死观。

(一)庄子对于生的思考

庄子对于生的思考主要是借助“道”来实现对生命自由进行不懈的追求。“道” 是《庄子》 一书中最基本概念,属于追求生命自由的范畴。《庄子·大宗师》中对于 “道” 的表述是这样的:“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惟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上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1](P60)

这段话基本上是对“道”做的一个基本意义的阐释。庄子认为,“道”是无形的,是永恒的,在时空上是不灭的,是天地万物的根本。庄子的道是要“体会”的,而且庄子更加着重要 “得道”。然而 “道” 是无形的,属于 “可传而不可受”的范畴。《庄子》中认为绝对性、永恒性、超越性、普遍性、自然无为性是 “道” 的特别属性。[2]通观 《庄子》一书,它里面提到的“道”的存在是无条件的,“是万物之所系”,“一化之所待”(《大宗师》),[1](P59)这是 “道” 的绝对性;“道”是无所不在的,是“自古以固存”的、“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出上古而不为老”,这是 “道”的永恒性;“道”又是“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的,这是它的超越性;“道”遍及了六合四方,这是它的普遍性;“道”讲求安时顺命,“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1](P17)这便体现了它的自然无为性。庄子反复的阐述“道”,实是在为了其追求的精神境界——生命的绝对自由,来做理论范畴上的铺垫。

从“道”“自然无为”的本性出发,庄子讲求要顺“道”而生,安命无为,庄子认为现实生活的尔虞我诈,是世俗之人的悲哀,他们“终日役役而不见其成功,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1](P12)当时人们的生命是不自由的,这是世人最大的悲哀。庄子主张安命无为,追求生命的自由,才能突破这种人生困境,最后达到生命自由的境界。主张一切顺应自然、天命,抛弃欲望,那么心境就会自然澄明,从而摆脱外物的干扰和役使后取得精神上的彻底自由。能做到如此的人就是真正体悟了 “道” 的人。在这些人看来死生、富贵贫贱、功名利禄都是如常的,没有区别的。也就是《达生》 中讲到的“命之行”是“不知吾所以然而然”,[1](P163)采取任何行动都不以达到目的为结果,其实就是要安命无为。

《庄子》中还讲到:“自事其心者,哀乐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1](P38)也是阐释了只要安命无为就可以达到无怨无悔,无心无情,安然顺命的至高境界,而这种境界不是人人都能达到的,也是有德有道之人才能达到的。世俗之人,追求声色犬马之虞,口腹之欲,却不知道正是受到这些外物之累才会扰乱人的真性,使人误入迷途在物欲的驱使下浑浑噩噩终身。为了扭转这种困境,庄子才去追求完全的生命自由,并期望最终获得一个“真我”——真正的得道之人,只有得道之人才会外生死,遗万物,进而逍遥于天地,获得生命的绝对自由。

所以《庄子》内篇、外篇、杂篇都不断用文字证明庄子的生存观最后要达到的是 “逍遥”,而这种逍遥是指要超越形体、超越现实世界的精神从而来获得心灵上的自由。可以说庄子对于人之生是要求超出形体之外的,最终要获得的是心灵的自由,从而来达到真我的无牵无挂,超脱于尘世之外之境界。

(二)庄子对于死亡的思考

上面我们已经提到了以“道”作为基点的哲学是庄子思想的理论基础,其对于死亡的探讨也是以这一前提为出发的,认为生与死都是自然现象,因此庄子对于死亡的基本解释是:“死生,命也”、死乃 “气” 之 “聚散”,应 “安时处顺”。[3]“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之所以死生是命,是因为“身非汝有也,……是天地之委形;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为顺也。”[1](P59)庄子认为人的生命只是一种载体,所谓“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俟我以老,息我以死”,这是庄子从道法自然的本性出发认为作为道之载体的人的生与死也就是极为自然的事情,最后以自然主义的方式还原了生与死的本质,“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纪!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为徒,吾又何患!”庄子甚至还宣称,死亡不仅是休息更是一种解脱、安乐。庄子 《至乐》篇中通过骷髅之口声称:“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死后,没有了人世的烦恼,比那些南面称王的人都要快乐得多。[4]因此庄子对以下两种面对死亡的态度是持有反对意见的:

其一:好生恶死。在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中,儒家思想无疑是占有绝对的统治地位的,儒家是十分热爱生活和崇尚生命的。并且强调的是活着的人与物,并不去追求来世的幸福,这是一种现实的世界观。这就会使得大多数民众忌讳谈论死亡,有的人甚至于过分执着于肉体的永生,变的异常珍惜自己的生命,企图借助仙丹来延长自己的生命。庄子对于这种态度很是不屑,他说:“一受其成形,不忘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不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耶?”[1](P12)庄子在此旨在驳斥那种过分执着于生命的永恒从而逃避死亡的态度,最终带来“人之生也,与忧俱生。寿者昏昏,久忧不死,何之苦也!”(《至乐》),这种过于执着于生命逃避死亡的尴尬现象。

其二:乐死厌生。庄子对死亡所抱有的这种豁达心理会使不少的人认为庄子是以生为累,以死为乐的,认为庄子的死亡观是倾向于乐死厌生的,这就使得庄子的死亡观从另一角度来讲便是对生命的一种漠视。其实这种看法是错误的。庄子认为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大自然赐给的礼物,那么就有了其存在的必要性。每个人应该顺应天命,穷尽天年是人生最理想的状态,这不是对于生的厌恶,是庄子一直追求的身心不受束缚,追求内心和外在都获得自由的精神状态的极致化。是对那种沉迷于物欲世界享受而忽视精神追求的人生价值观的一种解构。庄子是从宇宙之道这一大背景下来审视生死的,从而做出了这样的判断:死亡是自然现象,是不可抗拒的。死亡仅仅是意味着形体的消失,但并不意味着思想的消亡,死是形体对自然的回归,是一种释放、一种自由。当死亡不再是悬在人们头顶上的利剑时候,那么死亡就会变成生之动力,让人们格外的去珍惜生之过程,一路洒脱,超越生命中对于自我心灵的种种禁锢,让有限的人生旅途变得更加的绚烂。

总的来说,庄子以其博大的视野和自由的思维方式,对于生死做出思考。庄子认为生与死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生与死只为气之聚散,人之有生死如天之有日夜四时般自然,生的同时意味着死,死的同时又意味着生,生与死是俱不能以人之意愿为转移的,[5]他揭示出了许多被世俗世界所遮蔽、被常人的思维所阻隔的东西:世间的万物都是在不停的变化着的,生死也是如生死是非常自然的事情,生就意味着死,死也意味着生,告诉我们应顺应自然,死亡并不可怕,对待死亡要采取超然旷达的态度,庄子在妻子去世后鼓盆而歌就很好的诠释了他对于死生的态度,但也不得不说是一种极端的自由主义精神。[6]秉承并且顺应内心真实的自我,不为外物所羁绊,让内心做到真正的清虚、明朗,活得真实、活的自由,即使是面临死亡时也便能够真正的做到无所畏惧,同时要顺应天命,才能进一步达到庄子毕生所追求的终极目的——突破尘网的束缚,不执著于肉体上的死生而获得精神上的彻底解脱和自由。总之庄子的生死观就是要求将生死等量齐观,无执于生无执于死以达到忘生死,如此可获得精神之自由。

二、庄子生死观中展现的悲剧心态

面对极端悲惨的现实世界,庄子心情一直是沉痛的。他把这种沉痛感融入到字里行间。在《至乐》中他感叹:人之生也,与忧俱生。他终其一生都在为了得到真正的自由而奋战,为了突破束缚,因此庄子的生死观所追求的超脱,不仅是超脱血肉之躯,更要突破自我实体,最终达到 《逍遥游》中描述的“无待”的绝对的自由境界。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庄子所追求的理想也好,精神境界也好,都是一种主体对于客观世界的一种反映,是一种精神层面上的东西,它与现实的物质世界所奉行的生存准则总会会有这样那样的矛盾。我们更应该看到的是庄子这种观点提出时候的社会背景是在战火纷飞、人命浅薄的时代,理想与现实存在更尖锐冲突的时代,庄子的追求必然与现实发生了龃龉,于是论者认为庄子这种跳脱尘世的生死观的形成是有对于血淋淋现实的一种刻意回避的这样种原因存在的。庄子将生死等量齐观并不能规避生死之无常的自然属性,战乱中的人们仍然是在痛苦中煎熬。因此庄子的“出世”何尝不是源于现实的残酷,何尝不是一种自我逃避。

庄子是一位消极遁世的隐士,他认为自己处昏上乱相之间。他既厌倦政治,但又不能彻底做到忘怀世情。他虽然生不逢时,面对的是 《在宥》、《箧》中:“今世殊死者相枕也,桁杨者相推也,刑戮者相望也”,“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的现实世界,但他的精神生活却相当的富有,他自恃清高,时时表现出贫贱不能移的坚贞节操。但是他对于时代困境始终存在困惑,由于他对现实的认识比同时代的人更鲜明、深刻,在面对物欲世界对精神世界不断围剿下对现实的感悟就越深,痛苦也随之而来。这种超乎常人的感悟使得他不愿意与统治者同流合污,违背自己的人生志向,但又无力改变,只能采取一种消极避世的处世态度企图将自己归于天地宇宙之间,将自我泯灭在绝对自由的领域里,这实在是一种空想主义是无法实现的,而这种无法实现性却更加重了庄子生死观的悲剧意味——面对现实世界的无可奈何。于是庄子甘愿处穷闾闾巷,即使是困窘织屦也不愿与统治者合作,企图退守住最后的心灵家园,也是这位思想巨人对于这个无可奈何的世界做出的一次无力反抗。

在此,论者认为庄子的生死观反映出了庄子的一种悲剧心态。因为通读《庄子》,不难发现为何在 《庄子》中,庄子一直在追问生的意义究竟何在,死的意义究竟何在,这种反复的发问反映了庄子对现实失去了信任的怀疑态度。由于对现实世界的不信任,使得庄子为了摆脱黑暗的现实而走上了遁世的道路,去寻求精神上的自我解脱。在这种不信任心理的影响下,他认为现实事物的一切界限都是相对的,甚至是人为的。他作为一个血肉之躯生活在现实中,即使在自我精神力量的暗示下来超脱是生死荣乐之界限,但自身仍要收到许多的限制,因此只有连同实体的自我也超脱了,真我才可以得到彻底的解脱。但是现实究竟还是存在的,而且似乎仅凭精神的力量还不足以撼动它存在的根基,庄子索性只能高唱 “无己”、“无功”、“无名”来借以冲淡内心的伤悲,解脱现实的痛苦。

他的生死观将生死等量齐观,追求摆脱了一切烦恼的精神自由。而从唯物论的角度出发,这实是一种纯玄想的自由。它只不过是庄子企图逃避现实并且寻求心灵最后解脱的一种空想。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会使他暂时摆脱生活带给他的烦恼,使他孤寂的心灵得到安慰。因此我们可以说:庄子的生死观对于现实的感悟是深刻的,是有巨大的精神价值的,但是我们在积极赞叹庄子对于人性的修养和人生境界的提升所作出的巨大贡献的同时,也要关注到隐藏于其中的巨大的悲剧意识。我们不禁反问:如果庄子存在的现实与精神世界的出入差别不是如此的巨大,庄子会选择逃避在自我精神筑起的家园中来避世吗?诚然在生死之际,庄子已洒脱的一无牵挂,那么当他从充满诗意的理想境界抽身而退回到现实时,如何去面对无法逃脱 《山木》中所描述的“处昏上乱相之间”的残酷处境。因此庄子信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处事原则,最大限度地减少残酷现实对于精神世界的冲击,从而求得一丝喘息的机会。与此同时我们也应该了解,这种由于事与愿违而造成的悲剧心态并不是庄子的专属,它深深打上了战乱时期物质和精神都有着巨大冲突的时代烙印,这种不可媾和的矛盾一直浸染着庄子,那么就不难看出他这种洒脱的生死观很大程度上也是他不满现实但又无力改变,最后只能逃回内心深处,对生活采取一种消极遁世的态度的悲剧心态的一种折射。[7]其实每个人都希望过一种有意义的生活,但这种生活有时在现实中是无法实现的,但是人是有自主意识的,是能发挥正确意识的能动作用去指导我们到更广袤的自然中去追寻,因此庄子才将他的全部理想都寄托在对于自由生活方式的追求中来获得内心的充实和快乐,然而这种自由是存在与精神世界并与现实所冲突的,他无力排解这种冲突,只能追求精神世界的平静,一步步去追寻合理的生存方式和生命尊严,直到走入自然深处。

[1]王先谦.庄子集解 [M].北京:中华书局,2011.

[2]周益锋.论 《庄子》的生命自由观及其启示[J].北京工业大学学报,2001,(5):33.

[3]陈和平.浅析庄子的生命美学[J].黔东南民族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7,(3):33-35.

[4]孙东启,冯 力.谈庄子死亡观念的形成与遮蔽[J].时代文学,2011,(9):181-182.

[5]周益锋.论 《庄子》的生命自由观及其启示[J].北京工业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2011,(5):50-53.

[6]王胜乾.论庄子的从“自然无为”到 “离形去知”的养生之道[J].怀化学院学报,2008,(4):42-43.

[7]张琦.试论庄子的悲剧心态 [J].兰州商学院学报,1996,(2):92-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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