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英语文本教学中的“文学性”
2013-08-15汪小英
汪小英
(湖南财政经济学院 外语系,湖南 长沙 410205)
一、“文学性”定义及其播散
二十世纪初,俄国形式主义者罗曼?雅各布森首先给出“文学性”的定义,称“文学性”是“使一部既定作品成为文学作品的特性。”[1]俄国形式主义者认为可以通过科学研究方法,从文学作品的语言表现中去界定这种特性。他们因此将“文学性”概括为文学语言与日常语言的区别性特征和语言在句法、词汇、表达等方面偏离语言的常规的陌生化表现。但是,俄国形式主义者对“文学性”的概括并不具有足够的说服力,仅仅从语言形式上界定的“文学性”忽略了文学内涵的丰富性。西方学者之后提出多种“文学性”定义,但莫衷一是,无论是功能主义、结构主义,还是文学本体论都无法给出一个让人完全满意的答案。
周小仪追溯历史,从宏观角度概括出文学性的主要内容:(一)作为文学的客观本质属性和特征的文学性;(二)作为人的一种存在方式的文学性;(三)作为意识形态实践活动和主题建构的文学性。[2]余虹在《文学的终结与文学性的蔓延》中描述了文学性在思想学术、消费社会、媒体信息、公共表演等领域的各种表现;[3]陶东风提到“文学性”扩散现象:“一是文学性在日常现实的扩散,这是由于媒介社会或信息社会的出现、消费文化的巨大发展及其所导致的日常生活的审美化、现实的符号化与图像化等等造成的。二是文学性在文学以外的社会科学其他领域渗透”。[4]换言之,“文学性”已突破文学领域,广泛参与实践并出现播散现象:一方面是文学语言表达方式的广泛使用使文学审美渗透到生活的各个层面;另一方面是文学研究术语进入到文学之外的其他社会学科研究领域。
没有一个抽象的、普遍的、客观的文学性,只有具体的、历史的、实践中的文学性。“文学性”定义之争及 “文学性”播散问题其实是出于两种不同的研究范式:一是文学属性角度,把文学作品的“文学性”作为研究对象,强调文学语言与非文学语言之间的区别,对语言形式的过于重视却容易导致对文学社会性的忽略;二是文学相关性角度,借用文学研究术语,把“文学性”作为非文学领域如政治学、历史学、哲学、神学和文化学等的研究工具,虽然拓展了文学研究视野,但必须警惕文学本体研究的迷失。本文正是以“文学性”的定义及其播散为切入点,遵循“文学性”两种研究思路,主张把“文学性”付诸具体的教学实践,关注文本语言内在“文学性”的教学处理和文本整体层面上的文本教学“文学性”。
二、文本语言的内在“文学性”及其教学处理
“文学性”问题在学界争议颇多,导致其定义之争的原因之一就是试图以科学性来概括“文学性”。文学是形象思维的语言表达,是语言在意象、象征、寓意、审美等方面的升华。如果从文学属性角度来定义“文学性”,“文学性”就是语言的一种运用效果,主要体现出意象生成、象征寓意、含混多义等文学审美特征。诗歌、小说、戏剧等典型文学作品语言形象生动,富有想象,其语言文学性自不必说;其他类型的作品如老子的《道德经》、柏拉图的《理想国》、亚里士多德的《诗学》等,语言充满诗意,同样具有文学欣赏性;甚至日常实用型话语实践如商业广告、个人求职信,也往往借助文学修辞和表达以达到理想效果。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学性”或强或若存在于一切语言当中,是语言的内在属性。
近年来,文学与外语教学的关系问题是外语教学界的研究热点之一,但现阶段国内使用的大学英语教材,如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全新版大学英语》系列和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出版的《新视野大学英语》系列,以语言能力培养为导向,兼顾跨文化交际能力的培养,所选文本实用、时新、主题多样,典型的文学文本却不多见。鉴于文学对人文教育的重要作用,有研究者提出把文学作品作为教材加以利用来突出文学的人文教育功能,[5]也有研究者强调语言的普遍文学性有利于提高外语教学效果,尤其有利于培养学生的文学能力和文学、文化素养,[6]这都是值得我们认真考虑的。
尽管不同文本的语言文学性有高低强弱之别,文本语言的内在文学性却都应该是文本教学中不可回避的问题。典型文学文本可以突出文学语言的分析和鉴赏,从文学体裁、文学审美、文学想象、文学评论等角度引入文学知识和理论,培养学生的文学敏感性和对自身、对他人、对社会的思辨能力。如《新视野大学英语读写教程》(第二版)第四册第八单元A课文《奴隶制没有让我失去什么》是一篇文学性很强的自传性散文。这个文本的教学可以多角度切入:如从语言的隐喻性入手,着重把握文本中的隐喻修辞;从叙事角度切入,把握文本主题意义。文本中黑人叙述者把不同肤色的人比作不同颜色的手提袋,自喻为“一个棕色的手提袋”,并认为这个棕色的手提袋与其他颜色的手提袋除了颜色差异外,没有任何别的不同,所以,她反问:Perhaps that is how the Great Stuffer of Bags filled them in the first place—who knows?这里的隐喻性表达和文学典故的使用(《圣经》中上帝造人的故事)是把握文本内涵、理解黑人历史和 “人人生而平等”信念的关键点。非文学文本教学同样要关注文本语言的内在文学性,对语言中的修辞及隐含的文学表达手段和文化因素的关注,有利于提高学生对语言技能和语言行为的感受力。如在实用性文本《减轻你的重负,拯救你的生活》(《新视野大学英语读写教程》第二版第二册第七单元A课文)中:if you stir the anger within you and let it build with no safety outlet—you have to find out where it’s coming from.用词形象,隐喻明显,语言的文学性较强。(请注意笔者此处所加的黑体字)
考察我国目前大学英语教学现状,文学与大学英语教学的关联主要表现出两个层次:(一)基本忽略文学,或者把文学常识和相关背景知识仅仅作为教学的点缀,与此相对应的大学英语教学则并以全国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为指挥棒,侧重语言基础知识和词汇、语法教学;(二)文学得到一定程度的重视,文学修辞的讲解和语言审美赏析进入课堂,与此相对应的大学英语教学已经意识到语言教学对文学能力和跨文化交际能力培养的重要作用。现阶段我国大学英语教学研究和实践大多处在第二个层次,相关研究成果集中在具体的、单个的语言分析和操作方法介绍上,如《大学英语中的文学教学研究》,[7]文本整体层面的教学“文学性”研究和实践相对缺乏。
三、文本整体层面的教学“文学性”
与文本语言内在“文学性”的教学处理不同,文本整体层面的教学“文学性”着重在两个方面:(一)教学关注点超越语言的个别使用现象,把文本作为一个教学整体把握;(二)“文学性”考察超越文学属性,兼顾文学相关性。大学英语教学与中学英语教学区别不仅仅是生词、难句、文章篇幅的长度等这些相对表面的东西,而是教学要求和教学目标的根本区别,及由此带来的教育理念的更新。大学英语是中学英语的延续,有高中英语的基础,学习的重点不再是语言知识点的积累,而是语言本身,语言学习成为一种审美和创造性行为活动。文本整体层面的教学“文学性”是实现这一教学思路转换的重要环节,即把文本作为一个整体教学材料处理,在教学过程中借鉴文学文本阅读和研究方法及相关理论。由此,笔者认为文本整体层面的教学“文学性”要突出文本阅读的“文学性”和文本批评的“文学性”。
伽达默尔对文本阅读做过这样一番描述,他说,“在对文字的理解和解释的过程中产生了一种奇迹:某种陌生的僵死的东西转变成了绝对亲近的熟悉的东西……文字流传物,当它们被理解和阅读时,却如此明显的是纯粹的精神,以致它们就像是现在对我们陈述着一样……”。[8]换言之,文本阅读是主体间的互动,是精神的交流。与此相对应,教学过程中的文本阅读就是以文字为媒介的作者与读者、读者与文本、教师与学生的多层次对话。这样就必然出现文本阅读的“文学性”问题,即在文本阅读过程中适当借鉴新批评、接受美学和解构主义理论等文学理论的指导作用。提倡新批评对文本阅读的指导是因为新批评所提倡和实践的立足文本的语义分析是文本阅读的基本方法,与文本精读教学要求一致;接受美学通过文本召唤结构、隐含读者、期待视野等概念,使文本阅读在一定意义上成为创造性的个性化阅读;解构主义理论以文本意义的开放性和未终止性为主要特征,更大程度上解放了读者的主体性。教学过程中的文本阅读虽然不是学术性文学研究,但借鉴相关文学理论,重视文本细读,发挥教师和学生作为文本读者的主体性,文本阅读就能成为教师与文本、学生与文本、教师与学生、学生与学生之间的多重对话,有助于教师摆脱教学过程中语言知识点的束缚,实现对文本材料的创造性使用,并促使师生在文本阅读中打开视野,拓宽思路,有利于思辨能力和人文素质培养。
文本批评的“文学性”是紧接在文本阅读之后的教学环节,虽然不是教学重点,但不可或缺。作为大学教育,文本意义的理解不能只停留在语言层面,还必须有一个文本批评的过程。这种批评不是学术意义上的批评,而是一定程度上的教育道德使命的回归。文本批评的“文学性”其实就是借鉴文学伦理价值观念,从伦理角度展开对文本的批判性思考。何谓文学伦理价值观念?即,文学与道德之间的必然的内在联系使文学总是或隐或显地表现出伦理精神,并反作用于读者和社会从而实现其伦理功能。教学的最终目的是人的教育。所以,文本教学必须有一个文本批评的环节,有一个伦理角度,方能引导学生在文本阅读体验中进行批判性思考,使作者与读者(教师与学生)的价值判断形成碰撞,并相互影响。在文本批评过程中,读者(尤其是学生)对作者进行批判性理解,对自我局限性开展批判性自省,才能真正获得人文素质的培养和提高。
综上,大学英语文本教学的“文学性”一方面是指文本语言内在“文学性”的教学处理,另一方面是指文本整体层面上的文本阅读“文学性”和文本批评“文学性”。肯定文本语言的文学性,强调文本整体层面的教学 “文学性”,是大学英语教学与中学英语教学的分野,也是追求学生人格全面发展的重要途径和实现大学英语教育最终目标的必然选择。因此,要提倡大学英语文本教学的“文学性”,把“文学性”理论用于具体的教学实践。只有这样,大学英语课堂中的教师才不再是简单的解释者或话语专制者,学生则真正参与对话,获得提高和个体素质的发展,最终实现大学英语教育的意义。
(注:本文是2010年湖南省教学改革研究立项项目“文学与大学英语文本精读教学研究”的研究成果,项目序号:466)
[1]马克·昂热诺,等.问题与观点:20世纪文学理论综论[M].史忠义,等,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0:30.
[2]周小仪.文学性[J].外国文学,2003,(5):51-63.
[3]余虹.文学的终结与文学性的蔓延——兼谈后现代研究的任务[J].文艺研究,2002,(6):15-24.
[4]陶东风.文学的祛魅[J].文艺争鸣,2006,(1):6-22.
[5]杨俊峰.文学在外语教学中的地位和作用 [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2,(5):31-33.
[6]李志岭.文学、语言的文学性与外语教学——关于外语教学如何与文学相处[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6,(3):124-128.
[7]杨波.大学英语中的文学教学研究[J].湖北经济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3):183-184.
[8]伽达默尔.真理与方法——哲学诠释学学的基本特征(上卷)[M].洪汉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