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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在歌唱》的象征主义解读

2013-08-15

湖北开放大学学报 2013年12期
关键词:皮鞭摩西莱辛

田 丽

(湖北中医药大学,湖北 武汉 430073)

《野草在歌唱》发表于1950年,是当代著名女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多丽丝·莱辛的处女作。康拉德界定作家的职责时写道:“我的职责就是要通过书面语言的力量来使你听得见,感觉到……最重要的是,要使你看到我所描写的这个真实世界。”[1]莱辛正是采用这种在读者的心灵上产生绵延不断的,余音绕梁的读后效应的技巧,触发了读者广泛兴趣和学者的极大关注,使得该作品一经问世在短短的五个月之内连续印刷了7次。为了更好表现殖民统治和种族歧视对人性摧残和生命践踏这一主题思想,作者充分运用了象征的写作手法,小说中人物,物体,场所,自然景观被作者赋予了丰富而深刻的意象。“意象”是被感知的客体,也是诗人对它的体验,二者再由准确的,不加修饰的词语表达出来,作为思想内容的载体,词语本身的意义莫大于此。”[2]意象以其意义的多维性和微妙深刻的内涵联想为读者内心留下强烈的心理暗示和无限的思考空间,提升了文学作品的厚重感和神秘感。“意象或隐喻反复并持续出现,就成为象征,继而成为整部作品象征体系的一部分”[3]。莱辛在小说中既采用了在历史文化进程中沉淀下来,约定俗成的公用性象征意象,像“皮鞭”,黑奴“摩西”所蕴含的意象,又根据异质的个人经历和生活体验,创造出一些独特的意象,小说中“丛林”意象颇有作者独特的见解。本文尝试通过分析作品中丰富的象征性意象来更好的解读作品的深刻主题思想。

一、皮鞭——强权和压迫的象征

作为第一部直接表现南部非洲种族隔离题材的小说,莱辛在表现种族分裂给人类带来的灾难这一深刻主题时,借助皮鞭的意象充分展现了白人殖民者对广大土著黑人野蛮、残忍的剥削和压迫。皮鞭象征着权力和压迫,强权统治者正是手握皮鞭实施着对弱势群体欺压。皮鞭,正如《荒野的呼唤》中“棍棒”,所影射出的意象具有公用性,因其寓意鲜明经常出现在文学作品中。《汤姆大叔的小屋》中,善良而忠诚的黑奴汤姆就是惨死在白人主人的皮鞭之下。小说中,皮鞭这一意象反复出现。白人殖民者的典型代表斯莱特信奉皮鞭法则,主张用皮鞭来经营农场,“皮鞭挂在他的大门口,好像是刻在墙上的一条格言:‘如有必要,打死人亦在所不惜’”[4]。盛怒之下,斯莱特就是用皮鞭活活打死了一个土人,事后不过被罚了三十英镑。在迪克经营农场之前,斯莱特就告诉他最先要置办是条犀牛皮皮鞭,再去买犁和手推车之类的农具。可见在这些白人殖民者心中充分地意识到要牢牢抓紧手中的皮鞭,那是他们权力的象征,压迫弱者的武器。在迪克的厨房门上也挂着一条长长的皮鞭。当玛丽代替生病的迪克去农场上监视土人们干活时,她“心里多了一份自信,因为手中有了鞭子。”[4]玛丽苛刻的用工时间激起了土人们的强烈不满,摩西用消极怠工来进行无声的反抗,这极大地激怒了玛丽。于是玛丽手中挥舞的皮鞭重重地,狠狠地抽在了摩西的脸上,鲜血从一条乌黑的伤痕冒出。“那人是个大身个儿,比他的任何同伴都高,身材魁梧”[4],可就是这样高大强壮的土人摩西面对鞭打他的弱小的白人女性玛丽,面对她手中紧握的皮鞭,只能举起那只微微颤抖的大手,抹去脸上的血,还以玛丽憎恨和轻蔑的眼神——几乎吓破了她的胆。摩西的愤怒可想而知,但他清楚地知道抽在他身上的皮鞭不是一条普通的鞭子,那是一个以警察,法庭和监狱为后盾的殖民统治者的强大武器。

二、摩西——拯救者的象征

小说中的关键人物土人摩西,他的名字意象丰富,寓意非凡,显然是作者精心挑选的。据旧约记载摩西是纪元前十三世纪的犹太人先知和民族领袖,率领过着奴隶生活的以色列人逃离古埃及到达神所预备的流着奶和蜜之地——迦南。莱辛正是传承了圣经中摩西拯救者的传统象征意象,为一个土人安上了拯救者这一神圣的光环。小说中,摩西是一个普通的土人,像他千万同胞一样,遭受着殖民者无情的蹂躏和压榨。农场上,摩西被玛丽无情鞭打,在家里被无端地挑剔和责骂。但摩西和他的同胞有所不同,他受过一定教育,有思想,具有强烈的反抗精神。

土人摩西“拯救者”的象征意象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解读。一方面摩西在某种程度上是玛丽的拯救者。摩西洗澡时裸露的健硕身体充分展示了男性阳刚之美,这是懦弱无能的迪克不具有的,因童年阴影对性莫名恐惧的玛丽作为生物本能的性意识在那一刻似乎被唤醒了。洞悉到玛丽物质生活的穷苦,精神世界的荒芜,情感生活的空白,善良宽容的摩西开始默默关心照顾玛丽。他为玛丽采来田野里的野花,为她细心做好虽不丰盛的食物,推着她上床休息,彻夜照顾生病的迪克。玛丽体内残存的人性,对性和幸福的渴望最终被摩西彻底激活了。小说虽没有正面描写他们之间为白人所不齿“畜牲般”的暧昧关系,但在侧面的场景叙述中,我们看到玛丽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曾经一度玛丽的生活不再是黑暗一片,摩西肉体和精神上的爱犹如涓涓细流滋润着她干枯的躯体和近乎麻木混沌的精神。摩西“拯救玛丽于苦难,拯救玛丽于黑暗的现实,拯救玛丽于情感洪荒,使玛丽获得片刻幸福和心理满足”[5],使玛丽体会到了真正的男欢女爱,当了回真正完整的女人。即使在小说的结尾,由于玛丽无情的背叛和抛弃,愤怒的摩西举起手中的屠刀终结了玛丽的性命,在某种意义上来看也是对玛丽的一种“拯救”,避免了玛丽进一步跌入扭曲,分裂的意识深渊,那里将是万劫不复的地狱。虽然玛丽的生命戛然而止,她的精神得到解脱,对于一生悲惨的玛丽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另一方面摩西是自我以及他的民族的拯救者的象征。摩西的反抗就是对自由和做人尊严的争取,自我命运的救赎。小说中所呈现摩西的反抗有三次,一次比一次强烈。从农场上消极怠工,被鞭打后还以令玛丽声惊胆战的眼神,到辞工的形式反抗玛丽无端的挑剔和责骂,最后到举起复仇的尖刀杀死玛丽。摩西的自我拯救之路是悲壮的,是以自我的生命为代价的。但他的拯救传递了积极的信号。看似强大的白人殖民者早已隐伏着殖民主义崩溃的危机和虚弱的心理,实际上不堪一击;一个“摩西”的反抗是微弱的,但无数个“摩西”势必形成一股摧枯拉朽般的洪流彻底冲垮殖民统治和种族压迫的堤坝。

三、房子——温暖的家和女性牢笼的双重象征

房子是人们进行生产和生活的重要场所。从传统视角来看,房子是人安身立命之场所,尤其对于女性,是家的代名词。房子象征着甜蜜之家,爱的港湾;随着女权主义的盛行,文学创作中房子的意象和女性、牢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房子逐渐演变成囚禁女性心灵,自由的牢笼; 房子也是一种力量的象征,是女性成长和完善自我的地方。在文学作品中,借助房子动态、立体、多维的丰富象征意象更好地实现作品的深刻内涵是作家惯用的写作手法,莱辛也不例外。

对于童年玛丽,“那座风吹得到的小屋子,那屋子就像架在台阶上的小木箱似的”[4]根本无法为她提供温暖和惬意的生活。当父母去世后,玛丽和台阶上的肮脏小屋一刀两断,没有任何瓜葛,她终于自有自在了。成年单身的玛丽一直居住在为经济困难女性提供帮助的女子俱乐部里,根本不能称之为“家”的一个地方。但正是在这所房子里,玛丽度过了她短暂悲惨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在这个“家”里,玛丽自立、自由和快乐。从这层意义来看,房子象征着玛丽一直渴望和追寻的能够提供给她内心幸福宁静,自立自在之家。男权社会对女性的规约和传统道德准则迫使老处女玛丽匆忙的步入了婚姻,来到迪克农场的家。固然玛丽结婚是为了逃避世俗舆论的压力,但她也希望在新环境中过上安静愉快的生活,因为这么多年来“玛丽一直向往着新生活”。呈现在玛丽眼前的房子是一座四方形的铁皮屋顶小屋,她的婚后新家。小屋的寒碜简陋让玛丽感到恶心,心中掠过不祥的阴影。她仿佛看到自己过上她一直避免的,不想要的母亲那样的生活。作者对玛丽初见新家时落寞失望心情的细腻刻画充分诠释了房子在玛丽心中举足轻重的意义。房子象征着家——给她带来惬意安定生活,内心宁静的地方。显然农场小屋并不符合玛丽心中“家”的标准。

待在安不起天花板的破旧小屋里玛丽浑身汗水淋漓,干什么事情都打不起精神。小屋无法为玛丽提供最基本的生活保障,更不要说栖息其心灵。成年累月的热浪炙烤使玛丽蜕变得容颜枯槁,身体干瘪。更为可怕的是,在殖民统治和种族压迫背景下,贫苦、闭塞空虚的生活把玛丽推向了精神崩溃,灵魂扭曲的深渊,最终导致她走向死亡。走进婚姻的玛丽走进了小木屋,这不是她渴望找寻温暖,自在宁静的“家”,而是婚姻的牢笼,是一座埋葬女性青春、生命的坟墓,是炙烤肉体和灵魂的人间炼狱。

可见,在其处女作《野草在歌唱》中,莱辛没有摆脱传统的房子意象意义窠臼,为房子赋予了双重寓意。房子既象征着玛丽心中一直向往的幸福、宁静和自在的家,但在她短暂的一生中她也未能追寻到;房子也象征着禁锢女性的婚姻的坟墓,不仅埋葬了女性的幸福,还有生命。

四、灌木林——反抗,复仇的非洲土人的象征

莱辛是在非洲的南罗德西亚度过了她的童年大部分时光。她深爱着这片辽阔土地上的山川,河流,丛林,生灵。正如华兹华斯在《抒情歌谣集》的序言所述,自然是人类灵感和智慧的源泉。非洲生活是莱辛创作的源泉,非洲的草木成为莱辛的非洲书写中的常客。

小说中,莱辛不惜笔墨多次描述了农场小屋周围的灌木林。刚抵达农场那个深夜,玛丽立刻感受到了小屋四周灌木林吐出的阴冷之气,矮树林像是许多黑压压的人影,树林间吹来可怕的风让她感觉恐惧。在农场上生活的那些年中,玛丽总是尽量避免走进那片树林,她感到莫名的害怕;她憎恨那片灌木林,就像憎恨土人们一样。“她对那些矮树丛总觉得不习惯,待在树丛中总觉得不自在”。玛丽当然不明白她为什么惧怕,憎恨这片灌木林,因为在莱辛的笔下灌木林被赋予了特殊的意象,它象征着生活在南部非洲深受压迫和奴役的广大土人们,象征着反抗殖民统治和种族压迫的洪流。因此,潜意识里玛丽一直觉得灌木丛恨他们所居住的小木屋,对它怀有深深的敌意。“它好似一个脆弱的空壳一般,很可能会在这含有敌意的树丛跟前,朝里倒塌下来。”[4]离开农场的前一天,玛丽眼前幻境不断,意识不断流淌。她觉得四周的树木都在向他们所居住的小木屋逼近。他们的房子一定会毁在灌木丛手里。在幻境中,玛丽看到小木屋在老鼠,甲虫,小草,树木的破坏下渐渐倾斜、破裂,最后完全倒塌。“住宅,店铺,鸡舍和小棚子全部消失了,什么东西也没留下,一眼望去,遍地都是灌木丛。”[4]在生命终结的那个夜晚,内心剧烈挣扎的玛丽走进丛林找寻摩西。再一次,玛丽觉得四周逼近她,她得盯牢这些树以免它们潜行到身边来。当摩西复仇的尖刀刺向她时,她知道灌木丛向她复仇了。“树木像野兽一般冲过来,隆隆的雷声好像就是它们逼近的声音。”[4]以玛丽、迪克、查理为代表的白人殖民者侵占本属于非洲土著居民的土地,使这片土地真正主人沦为出卖劳力的廉价雇工,任人宰割,无情盘剥。他们自然不会被不属于他们的非洲大地所接受。玛丽栖身的小木屋虽然破旧不堪,但在非洲土人心中它却是一座殖民主义的“大厦”。灌木林所代表的广大非洲土人大众势必要逼近它,推倒它,消灭它。

五、结语

小说中,人物、场所、物体和景物被作者赋于了丰富的象征和寓意。通过对小说中丰富而深邃的象征意象的解读,我们可以切身体会到作者象征的叙事手法凸显了作品的主题思想,深化其内涵,极大地提高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激发了读者无限的想象空间和情感共鸣。这也是《野草在歌唱》在发表半个多世纪后,仍受到广大读者喜爱的魅力所在之处。

[1]吴建国. 菲茨杰拉德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

[2]黄晋凯,张秉真,杨恒达. 象征主义·意象派[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

[3]汪耀进. 意象批评[M]. 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1989.

[4]多丽丝·莱辛.野草在歌唱[M].一蕾,译. 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

[5]李正栓,孙燕. 对莱辛《野草在歌唱》的原型阅读[J].当代外国文学,200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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