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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议717年阿拉伯军队围攻君士坦丁堡

2013-08-15

关键词:阿拉伯人拜占庭阿拉伯

张 杨

(郑州大学历史学院,河南郑州 450001)

一、阿拉伯国家走上军事扩张道路

公元7世纪的阿拉伯半岛迎来了开创性的巨变,变革的契机是伊斯兰教的建立和传播。在穆罕默德接受神谕、踏上传教征程之前,阿拉伯人受限于地理环境的恶劣和自然物产的贫乏,社会的发展缺乏充足的资源条件,人口的增殖与有限的生存空间之间的矛盾诱发了各类冲突。

伊斯兰教的影响力随着穆罕默德与麦加旧贵族的斗争日益扩大,成为阿拉伯半岛统一和帝国建立的重要因素。穆罕默德离世后,哈里发时期的统治者继续以安拉之名开疆拓土,阿拉伯帝国初显锋芒。来自沙漠的骑兵和弓箭手兵分三路,东克波斯,西征埃及,北掠叙利亚,势如破竹。叙利亚、巴勒斯坦、埃及纷纷败倒在马蹄之下,文明古国波斯也走向了终结,开启了中世纪新的篇章。

661年,穆阿维叶登上了哈里发的宝座,倭马亚王朝肇始,阿拉伯帝国迎来了第二次军事扩张的高峰期。雄心勃勃的穆阿维叶志向建立一个横跨亚非欧三洲的阿伯拉-伊斯兰帝国,此时最大的强敌是拜占庭帝国,可供穆斯林劫掠的最近最富有地区就是小亚细亚。在抗击拜占庭人的事业上,没有任何一位继任者比他更具有热情和毅力,他创立了每年冬夏两季袭击敌人的练兵制度,夏季称为“大袭击”,冬季为“小袭击”,目的在于保持旺盛的士气以及防卫边界[1](P240)。持续多年的夏季攻势中,阿拉伯人总是通过山间隘路进袭小亚细亚,这些中间地带的堡垒随着战势涨落时常易主,可以说这个地区的每一尺土地都是屡经苦战夺来的。

此时拜占庭帝国的状况却不容乐观,经过与波斯的长期对抗,国力折损大半,埃及属地的丧失重创了帝国经济。国家内部的政治斗争与宗教纷争此起彼伏,阴谋与背叛的戏码不仅在宫廷上演,在行省和边境也司空见惯。因此,当新敌阿拉伯人崛起并直扑而来时,整个拜占庭朝野上下惶惶不可终日,“以为世界末日来临了”。

阿拉伯人对拜占庭的进攻不仅仅夺取其在叙利亚、埃及等领地,还两度兵临首都君士坦丁堡,分别是穆阿维叶执政时期的668—669年和674—680年,均以失败告终。随着倭马亚王朝实力的增强,阿拉伯人对君士坦丁堡组织了第三次围攻,也是规模最大最具威胁性的一次。

新即位的哈里发苏里曼具有积极进取和黩武好战的精神,多次强调再度进攻君士坦丁堡目的不在于突袭,而是要彻底征服这座城市。在哈里发的兄弟、杰出的将领马斯拉马的率领下,号称8万军力[2](P136)的庞大军队浩浩荡荡地向拜占庭首都进发,此外还有欧麦尔·本·胡白赖负责的1 800艘战船的强大海军势力相配合,哈里发苏里曼则带领后备军坐镇叙利亚的达比格准备接应[3](P273)。阿拉伯军队的规模和数量超过了拜占庭整个帝国的陆海军总和,占领君士坦丁堡似乎志在必得。一旦这座基督教名城和防守堡垒成为穆斯林的囊中之物,也就瓦解了拜占庭整个国家抵抗的核心,那么荡平安纳托利亚就指日可待。

二、君士坦丁堡围攻战始末

717年6月,马斯拉马在陆地一侧开始对君士坦丁堡实施封锁。在叙利亚东正教会的主教米歇埃尔的编年史中记录下了具体的作战部署和状况:“阿拉伯人的整个军队被安置在金门西侧的海岸上。马斯拉马下令在营地周围修建战壕,一道位于阻隔军队和城市,另一道则在军队后方,用来防备保加尔人。”然而这一举措事实上将阿拉伯人置于两面夹击的困境和危险之中。“在营地的左右两侧即是海洋,战船和大约一万名阿拉伯及埃及士兵被安排在此配合作战,抵御拜占庭的海军;马斯拉马还安排两万名战士负责阻击保加尔人,保卫营地。”这样的地形条件和军队部署着实不利于阿拉伯人作战,事实上很快便反受其困,“阿拉伯人从陆地上受城中拜占庭守军和保加尔人的袭击,同时在小亚细亚海岸受到拜占庭前锋战船的打击”[1](P35)。

9月初,阿拉伯海军抵达马尔马拉海,接近君士坦丁堡的南侧。当时大部分战船停靠在博斯普鲁斯海峡上游,拜占庭皇帝利奥三世抓住时机下令海军从后方以“希腊火”进行攻击。阿拉伯人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后翼二十艘战船和船上的两千余人被熊熊烈焰所包围,混乱状况下,急于逃离的船舰相互碰撞而沉没,造成了更大的损失。遭受了重大打击的阿拉伯海军被迫停靠在博斯普鲁斯海峡欧洲一侧的海湾中,无奈地与拜占庭火船保持距离,失去了此次围攻战争的制海权,海上封锁线未能形成,君士坦丁堡依旧可以通过黑海源源不断地获得物资补给。

君士坦丁堡城墙之外的阿拉伯士兵面对拜占庭海军和保加尔骑兵的打击无计可施,只得蜷缩在营地中,忍受着饥饿和即将到来的严冬,“即使被迫离开营地寻找食物,阿拉伯人的活动范围也绝超不过两英里。因为保加尔人持续不断的攻击和杀戮取代了城中的拜占庭敌人,也更加令人恐惧”[4](P21)。据记载,717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大雪持续三月不化,很多阿拉伯士兵和他们的马、骆驼等牲畜被冻死[5](P277);活着的人也饱受摧残,对首领、海洋和保加尔人的三重恐惧令阿拉伯士兵不敢撤退,饥饿和疾病随时折磨着他们,物资的极度匮乏令这些穆斯林不得不违反自然和信仰的准则,开始选择不洁的食物。有史家记载:“饥饿令他们极度发狂,于是开始吃死人的尸体,吃他人的排泄物,甚至被迫相互残杀来获取食物。他们四处寻找小石头来充饥,甚至搜寻船上的垃圾。”[6](P347)由于大地冰冻无法安葬死去的战士,成百上千的亡者被扔进了马尔马拉海,其中包括阿拉伯海军的指挥官埃德米尔。由此可知,虽然拜占庭的首都遭到了围困,但是阿拉伯大军却陷入了更为悲惨的境地。

不洁的食物和恶劣天气下的大量聚居者加速了疾病的蔓延,阿拉伯军队已经承受了太多的打击。这年冬天哈里发苏里曼暴毙,“仁慈而虔诚的”欧麦尔二世即位。他从埃及和非洲分别调集400艘和360艘满载食物和武器的两支船队进行增援,同时派遣陆军经安纳托利亚进发,试图挽回一些损失,至少帮助大军顺利撤退。但是援军中很多来自埃及和非洲其他地区的基督徒在交战伊始就转投了昔日的君主,回归到耶稣的光环下。对于这些投诚者,利奥三世欣然接受,并把他们重新派回战争前线,去为了信仰与阿拉伯人战斗。与此同时,增援的陆军在小亚细亚的尼科米底亚山区遭遇了埋伏,受到重创。

时局至此,哈里发欧麦尔除了放弃别无选择,718年8月阿拉伯人开始撤军,筋疲力尽的将士们从海陆同时返回,陆路一方未受到大规模阻拦,但海上的舰队一部分在马尔马拉海的风暴中沉没,一部分在爱琴海火山岛屿锡拉岛的火山爆发中化为灰烬,余下的则落入了围追堵截的拜占庭人的手中[2](P349)。

三、717年战争的结局分析和影响

探究导致阿拉伯人围攻战失败的因素,拜占庭学研究者沃伦·特里高德将其归结为“阿拉伯人的坏运气和利奥三世的勇气,更重要的是由于君士坦丁堡的防卫力量以及与哈里发相隔的漫长距离”[2](P349)。笔者认为原因大致包括以下几点:君士坦丁堡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悠久实用的城防建设决定了围攻战的困难程度。拜占庭国家不断完善的三层防御体系证实其在危急时刻的弹性和反攻能力;负责守卫都城的拜占庭海军具备一定的实力和作战经验,“希腊火”的关键制胜作用同样不容小觑;从兵力排布到战术选择,阿拉伯人存在诸多失误,同时遭遇了不可预知的严酷磨难;此外,保加尔人与拜占庭结盟,对阿拉伯人实施的武力打击也加重了失败方的损失。

著有《阿拉伯通史》的希提对此一役评价道:“正如希拉克略拯救了基督教世界,得免于异教的波斯人的入侵,利奥三世拯救了欧洲,得免于阿拉伯穆斯林和伊斯兰教的入侵。”[7](P184)他认为作为东方基督教世界的精神支柱,君士坦丁堡一旦易主,欧洲和整个基督教文明必然经受阿拉伯人和伊斯兰文明的冲击。虽然将马斯拉马远征君士坦丁堡与欧洲命运联系在一起略显夸大,但717年君士坦丁堡会战对于参战双方和异质文明的碰撞都影响深远。

对拜占庭国家和社会而言,领土的丧失和政局的动荡使社会经济不断萎缩,但是利奥三世为了维持统治,需要增强军队力量对抗阿拉伯人,如何扩大财政收入成为关键问题,因此他选择教会作为财富来源,加强了控制力度,引发了教会与政府的矛盾。阿拉伯人的入侵被视为上帝的震怒和对拜占庭人的惩罚,但皇帝创造性地以此为契机,将宗教中传统的争论演变为政治问题,由此引发了拜占庭国家最为激烈的搏斗和争吵,即持续百年的“破坏圣像运动”。

另一方面,7世纪的瘟疫给拜占庭国家和社会带来了几近毁灭性的打击。人口的锐减使社会去城市化严重,军队战斗力大打折扣,兵源数量时常仅以千计。在此状况下,阿拉伯人对君士坦丁堡的再次围攻牵制了拜占庭大部分军力,导致的后果是中央统治动摇的地区开始脱离帝国的管理体系,大规模的领土锐减在751年意大利总督败落后暂告一段落,然而至此拜占庭已经丧失了对叙利亚、美索不达米亚、埃及大部分地区的实际控制力。由此可知,8世纪的拜占庭人虽然遏制了阿拉伯人继续西进和北上的步伐,在与其对抗中逐渐走向对峙和反攻,但是国家元气大伤,亟待转型。

对于阿拉伯人而言,倭马亚王朝作为第一个具有国家性质的政权,追求的不仅是劫掠财富和“圣战”感召下伊斯兰教的传播,还有对于罗马帝国神圣角色的一种迷恋情绪[8](P287)。征服君士坦丁堡的意义在物质获益和宗教胜利以外,还折射出处于低位水平的伊斯兰文化对拜占庭文化“高地”和文化外扩的反作用力。在历史的长卷中,阿拉伯民族的形象是马背上善战武士和不同文明的存续者、传播者的双重融合,以善于学习和尊重文化技艺的特质获得赞扬。

虽然7—8世纪阿拉伯的骁将们东征西战,将拜占庭近东地区收入囊中后又荡平北非和西班牙,但阿拉伯人在对战法兰克的查理时一败涂地。后人在记述717年君士坦丁堡守卫胜利与图尔战役或普瓦提埃战役时不乏誉美之词,认为其可谓世界史上决定性的战役之一,分别在东方和西方阵线护卫了欧洲文明,挽救了基督教的欧洲。例如爱德华·吉本就说,假若阿拉伯人在此战役中获胜,那么,你在巴黎和伦敦看到的,会是些清真寺,而不是大教堂:你在牛津和其他学术中心听到的,会是《古兰经》的讲解而不是《圣经》的解释[8](P203)。笔者认为,从阿拉伯国家角度考虑也不失道理,因为此时阿拉伯人的扩张已接近极限,内部矛盾开始显露。作为统治阶级的阿拉伯人与被征服地区的民族及民族内部出现裂隙,民族矛盾和宗派主义的滋长,财富、权力、宗教分歧导致内讧,部分上层统治者耽于享乐,下层民众则忍受着贫富差距带来的痛苦,国家根基出现了松动,多种因素导致了战争的胜负。

笔者认为此役的经过和结果并非至关重要,假设穆斯林成为了君士坦丁堡的新主人,伊斯兰文明涌入西欧,其结果也未必是基督教世界被完全淹没或摧毁,文明之间的碰撞与融合是未可知的,正是通过不同的方式促成新文明的产生,人类才有幸不断迈开前进的脚步。

[1]纳忠.阿拉伯通史(上)[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2]Warren Treadgold.A History of the Byzantine State and Sociaty[M].Stanfold:Stanfold university Press,1997.

[3]George C.Kohn.Dictionary of Wars[M].Chicago:Fitzroy Dearborn,1999.

[4]Michael Attaliates,trans.by John D.Polemes,historia[M].Athens:Ekdoseis Kanake,1997.

[5]Brooks E.W.the campaign of 716 -718,from arabtic sources[J].the Journal of Hellenic Studies,1899,vol3.

[6][英]爱德华·吉本.罗马帝国衰亡史(五)[M].席代岳,译.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08.

[7]默父.阿拉伯帝国[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0.

[8]Cyril Mango.The Chronicle of Theophanes Confessor.Byzantine and Near Eastern History,AD 284-813[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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