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痴人之爱》看谷崎润一郎的古典回归
2013-08-15裴永蕾
裴永蕾
一、西洋崇拜
谷崎润一郎在发表《文身》和《麒麟》登上文坛后,坚决反对自然主义的弊端,旗帜鲜明地提倡唯美主义,讴歌爱伦·坡、波德莱尔、王尔德等西方唯美主义文学理念,鼓吹“一切都以美为强者,丑为弱者”。在他的文学世界里只有“肉体美、官能美”,而没有现实社会中的伦理道德,并且这些“美”恰恰更是统治男性的最强有力的工具。在《痴人之爱》的创作中,作者首先将自己化身为男主人公河合让治,渲染了西洋崇拜的极限化。河合让治虽然是个中规中距的正人君子,但是在婚姻观上却是不同寻常,讨厌日本式的繁文缛节,主张“西式的自由恋爱”。仅仅是因为女人公娜奥密有着和西洋人相近的名字,就顿生好感,又因为她有着与西洋人相似的面庞,就生爱怜之情,在短短3个月左右的交往后就迅速和娜奥密生活在一起。河合让治想把娜奥密培养成 “具有西方现代意识的时髦女性”,无论是穿衣打扮还是生活喜好更甚至是在神态举止上也完全是模仿西洋。即使在对娜奥密的灰心失望中,河合让治也越来越强烈地沉湎在她的肉体里,心满意足地陶醉在她的肉体之艳美中,认为自己在肉体方面获得圆满的成功,而且即使知道她的懒惰奢侈虚荣自傲的缺点,不仅不纠正,反而认为这是“西洋女性的自信”;甚至在知情娜奥密的不知廉耻的行径之后,即使有一闪的厌恶,却又立刻抛之九霄云外,再次陷入她的肉体和美色诱惑的深渊中,彻底丧失自尊,甘愿充当她的糜烂生活的供养者。最后的结局更是以河合让治即使甘受自虐,被娜奥密咒骂为“痴人”,也要跪倒在娜奥密的面前,对娜奥密奉献一份“痴人的爱”为终结来作为自己西洋崇拜的真情告白。其次小说情节的开端、发展、高潮、都是围绕着谷崎润一郎的崇拜西洋的情节而起伏跌宕,大量的性爱感官描写充斥在小说中,描绘出了一幅受虐的男性为女性肉体美而痴狂的画面,谷崎润一郎也在这部作品中宣扬了西洋崇拜的最高潮。
二、东西摇摆
谷崎润一郎虽然沉醉在唯美主义的“官能美、肉体美”的世界中,但是却一直无法排解因东西方文化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产生的内心的苦闷。关东大地震后,谷崎润一郎移居关西,在直面日本传统古典情趣时,开始质疑自己一直崇拜的西洋文明,更是陷入了对西洋文明和日本传统文化的艰难抉择中。在河合让治发现娜奥密和多名男子有染之后,作为一名出生于封建大家庭的中规中距的“正人君子”,无法接受娜奥密的放荡和糜烂,对其进行侦探式的监视后,痛心疾首地将娜奥密赶出家门。娜奥密的离去,使河合让治倍感轻松,就像放下了沉重的包袱一样,如同梅雨连绵的季节里偶然间云开日出一样地欢喜,可是在一个小时之后,厌恶咒骂却又变成了自责的懊悔,更觉得娜奥密的“邪恶”才是吸引自己的魅力。炽烈的思念吞噬着河合让治的内心,在娜奥密的姐姐家寻找未果。滨田的来访又燃起了河合让治的思念,但是在知道娜奥密是公众消遣的玩物之后,变得心情清爽,犹如疟疾痊愈一样,浑身轻松,下定决心远离娜奥密。母亲的去逝使河合让治得到净化,将掩藏在外表之下的对娜奥密的肉体的迷恋和失恋的痛苦洗涤干净,想回到老家扎根故乡。时隔不到2个月的娜奥密的以取衣服为借口的登门,又使已经辞职忙于交接工作的河合让治再次陷入了对娜奥密的肉体的渴望中,在娜奥密的欲擒故纵的伎俩下最后完全臣服,一一答应其的条件。即使在结婚后,知道其和众多男人通奸,也表现的非常温顺服帖。谷崎润一郎看见地震后的一片废墟的东京,发现自己对东京实现欧美化现代化和对西洋文明的憧憬已经完全破灭,对东京产生了厌恶感,在《回忆东京》中对东京的西洋化进行了批评。在浓郁古都的传统文化和风俗魅力的吸引下,开始比较东西文明。这时自从谷崎润一郎登上文坛后就一直占据着其内心的唯美主义和正在诱惑着谷崎润一郎的日本传统古典美意识进行着激烈的斗争,而河合让治的一切犹豫徘徊恰恰体现了谷崎润一郎在从西洋崇拜到古典回归的彷徨和摇摆。
三、古典回归
在西洋崇拜中苦苦寻求出路的谷崎润一郎是无法摒弃在他这个日本人的内心里一直深深蕴藏着的日本传统情结。渐渐熟悉了关西上方地区的风土人情的谷崎润一郎,领悟到了平安王朝的古风古韵,被横亘于日本历史的传统戏曲、能乐、地歌、三味线所吸引,更惊叹于关西女性的温和的性情、柔美的肌肤、古典的面庞。虽然是地地道道的江户儿,但谷崎润一郎已经开始迈出了古典回归的步伐,自觉地完成了这部古典回归的力作。首先从开始,谷崎润一郎就通过善良老实的主人公河合让治想把娜奥密培养成身心两方面都很美的现代女性的愿望来表现其创作已经不仅仅限于满足肉体的追求,而开始注重精神和灵魂;其次通过主人公河合让治无奈地以戏谑的调子自嘲自己的“洋癖”是多么的幼稚可笑和荒诞不经来深切地表达其自身已经认识到了自我西洋崇拜的肤浅;再次通过主人公河合让治认识到娜奥密是邪恶的化身的醒悟来暗示其自身已经想结束“恶魔主义”的创作的内心想法;再次还通过河合让治想和娜奥密建立正常家庭的理想揭示了其自身一直提倡的官能美肉体美恰恰就是破坏灵和肉的统一的恶魔的觉悟,更喻示了要在日本传统古典美中寻求出路和回归古典回归故乡文学的决心;最后在小说的结尾部分,更通过主人公河合让治的坦诚的内心想法“我们夫妻的记录到此结束。读者如果觉得无聊,那就笑话我们吧,如果认为是个教训,那就引以为戒吧”。来表达自己在东西文明的激烈震荡中的自我反省。《痴人之爱》也是谷崎润一郎第一部使用关西语来创作的小说,伊藤整评价到这恰恰就是证明谷崎润一郎想“脱离标准表现的写实主义,试图通过关西语,踏入古典表现领域的一种尝试”。
虽然《痴人之爱》的结局是河合让治依旧臣服在娜奥密的肉体下,奉献出一个“痴人”的所有,但谷崎润一郎通过这部作品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其从西洋崇拜到古典回归的决心。正如唐纳德·金评价的那样:“谷崎让让治规定为‘痴人’,全都是暗示他终于要从崇拜西方时代摆脱出来的事实”。 《痴人之爱》的完成,可以看做是谷崎文学创作的一个变革、转折的告白,一个从注重肉体官能美的世界开始走向注重内心灵魂世界的转变的告白,一个孕育着初期的西洋崇拜文学的创作风格的终结,开始古典回归的创作风格的转变的告白!
[1]叶渭渠.痴人之爱[M].中国文联出版社,2000
[2]叶渭渠.饶舌录[M].中国文联出版社,2000
[3]叶渭渠.日本文学思潮史[M].经济日报出版社,1997
[4]叶渭渠.谷崎润一郎传[M].新世界出版社,2005
[5]叶渭渠,唐月梅.20世纪日本文学思潮史[M].青岛出版社,2004
[6]野村尚武.『谷崎潤一郎伝記』.六興出版社,1972
[7]正人.『谷崎潤一郎の研究』.八木害店,1972
[8]大田三郎.『近代作家と西欧』.清水弘文堂,昭和52年
[9]江藤淳.『谷崎文学と「西洋」』.河出書房新社,1977
[10]福田陸太郎.『西洋における谷崎潤一郎』.河出書房新社,19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