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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道器观”及其当代启示

2013-08-15孟程程

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2013年5期
关键词:器物传统文化

孟程程

一、中国传统“道器观”的形成

“道”与“器”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哲学范畴,传统“道器观”对我国封建社会曾产生过重大影响。“道”这一范畴最早是由老子提出来的,用来指代他的学说。此后,“道”便由最初简单的文字释义发展为中国古代哲学的最高范畴,其地位举足轻重。

老子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又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1]“道”作为存在于万物之先不可名状的本原,支配着宇宙自然和人类社会的运动变化。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先于“道”而存在,“道”不会因万物的影响发生丝毫变化。老子认为,在认识论上,“道”是人人都应追寻的最高真理。纵观老子的学说理论,与“道”相关的论述颇多,而对于“器”的范畴甚至还未确定。《老子》一书中的几处列举也只是借“器”论“道”。尽管老子并没有明确提出“道”与“器”之间的关系,但从整体而言,其学说体系奠定了我国古代“道器观”的基础。

“道器之学正式形成于《周易》之中”。[2]《周易·系词上》记载:“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这是我国最早的关于“道”与“器”关系的论述,也是“器”这一哲学范畴的源头。此处,“道”即“形而上者”,是非物体的、抽象的精神因素;“器”属于器物层面,也可以理解为追求物的手段或技能,即“形而下者”。“道”与“器”虽然是对立的,但他们又统一在“形”中。也可以说,“器”是“道”在实际中的应用。二者的依存关系体现了当时生产力低下情况中的一种社会理想:以“道”安国,以“器”兴邦,重“道”尚“器”。

实际上,在春秋战国时期,也就是我国传统文化奠基时期,“重道轻器”的思想观点已经确立。所谓“重道轻器”,就是重视人伦道德,轻视科技发明和创造。[3]那一时期的思想家基于对“器”的片面认识与对“道”的过高评价,认为治国安邦、稳定战乱的关键是用道德学说去熏化人的心性,使其进行自我约束,达到以“道”平治战乱、安民济世的目的;“器”乃“奇技淫巧”,“不为士齿”,甚至要求极力压制。孔子说“君子不器”,表达了其心目中对“君子”的核心定位。[4]如果将《论语》中共出现六次的“器”的含义相联系,就会发现将这句话理解为“君子不谋器”更符合孔子的本意。例如,孔子的学生樊迟向他请教“学稼”、“学圃”未成而退,后被孔子说成“小人哉,樊须也!”可见,孔子认为君子所追求的是“道”而不是“器”,稼圃之术或是当今自然科学之器类不应在君子所学之列。《论语》一书没有直接论述道与器的关系,只是通过列举来阐述孔子“重道轻器”的思想。

二、传统“道器观”对封建社会发展的影响

春秋时期初步形成的“重道轻器”思想,在以小农经济为基础的封建社会得到延续。自汉武帝时期儒家思想成为中国封建社会统治阶级的指导思想与中国封建文化的核心之后,儒家所提倡的“重道轻器”思想长期积淀渗透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各个方面。至宋明理学时代,“重道轻器”的文化政策得到了进一步的巩固与发展,强化了中国古代重伦理道德、轻科技发明的文化倾向。道器之学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强调“天人合一”,认为人与外物之间的关系是有予有取的和谐关系。“重道轻器”的思想使中华民族努力追求崇高道德与至善至美的人格,不纵容物欲满足,促成了重修养、重伦理道德的精神面貌;使广大普通民众注重理想信念的作用,在朴素的生存条件下得到情感依托。如孔子所说:“三军可以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在“重道轻器”社会价值观念取向的影响下,人民树立了对封建国家的忠诚,这种爱国主义令许多仁人志士可以为民族气节英勇献身,利于维护封建社会的稳定与国家统一。“中国古代社会伦理政治的有利地方是:对社会生产的发展、国家富强和维护有序的社会秩序起到重要作用。”[3]但是,事物也是一分为二的。“重道轻器”的文化统治,处处宣示着对封建统治的忠诚。皇权统治下的显贵之族在儒家“道”的庇佑下,冠冕堂皇地享受奢靡之“器”,而百姓所用却朴素落后,由此可见“重道轻器”及其所属儒家思想体系背后为封建统治阶级服务的实质。绝大多数手工艺者与发明人处于社会下层,因没有读书的机会几乎目不识丁,器物制造所需精湛工艺及相关科技知识多靠口授相传,缺少文字性书面记载,如遇师徒早逝便会失传,许多被视为民族瑰宝的器物也会从此难以复制。“重道轻器”的思想持久地压抑着社会各阶层民众的积极性与创造性,严重地阻碍了人们对科技知识、自然规律的研究探索。在西方人通过文艺复兴进行思想大解放、科学革命与艺术革命占据社会主流的时候,中国却开始寻求利用程朱理学对国民进行思想禁锢,进一步戮灭人性物欲,不断凌迟人们对自然科技接受与研究的热情。

三、“道器观”在中国近代的变迁

明清之际,西学东渐,西器东传。以1582年传教士利玛窦把西方有关天文、地理、数学、理化、医学方面的典籍和有关器械制造方面的器物发明带来中国为标志,中国逐渐大量接触到西方文化。西学以多层次传入中国,但最先被接受的是西方器物,隐含在器物表面下的技术、科学、理念等精神层面的东西未能引起重视。一方面,西方器物较之精神层面的文明更直观,自身的华美、实用会对接触者产生巨大吸引力。最令士大夫震撼的不是西学而是西器。[5]另一方面,16世纪的西方人认为中国的精神文化是强项且根深蒂固,对西学精神层面(包括“西器”的精神层面)的传播不愿操之过急。最根本的原因是,“重道轻器”等儒家思想占据思想统治地位,使自有文化具有巨大的排外性。中国传统社会长期视包含科学技术发明与创造的“器”为“奇技淫巧”,统治阶层长期对本邦“重道轻器”的文化自大、骄矜,对封建的文武制度及现有国力拥有足够的自信。保守的士大夫甚至以“西器中源,古已有矣”来贬斥“西器”以求心理平衡。总体而言,“西器”传入后并没有得到广泛普及,即使有一定程度的应用,也几乎失掉了原有的功能,或沦为赏玩之物,或一如既往地被赋予了为“道”服务的色彩。即便部分学者对“西器”或其背后的西学产生朦胧的觉悟,小心翼翼地设法将中国传统与西方发明相结合,试图引起些许改变,也未能改变西方器物文明在中西文化接触中遭到的冷遇。“西器”所受尚且如此,何况“西道”?

鸦片战争引发了西学的大举东渐,东西方文化不断碰撞产生量变积累。以“天朝上国”自居且闭关自守的清朝封建统治被外来的坚船利炮炸得岌岌可危之时,才逐渐意识到西方器物的强大,催生了对“器”的重视。魏源等一批有识之士痛心疾首地对传统道器观进行反思,对西学进行审视,提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口号,但只限制在仿制和使用“西器”的层面。中国的知识分子针对“道”与“器”的问题展开讨论,相继提出“中道西器”、“西器西道”等思想,在一系列有关中西道器文明的比较与争论中寻找救国之道,更多的国人开始“开眼看世界”。谭嗣同的“道不离器”观,引出“器即变,道安得不变”的结论,认为封建社会纲常之道的载体——器物既然可以改变,封建儒家思想之“道”亦可改变,主张不但要学习西方先进技术来富国强兵,还要引进与之相对应的精神层面的文明,包括政治制度。他的观点否定了洋务派和早期改良派袒护封建大地主阶级利益的借口,从根本上动摇了传统“道器观”的根基。此外,也有人提出“西器西道”全盘西化的理论,可是他们忽视了矛盾的特殊性,照搬和刻意模仿并不是解决中国特有社会状况的现实出路。传统“道器观”中“重道轻器”的文化政策对中国社会所造成的负面影响日益突出。在西方科技文明的冲击下,中国千百年来筑起的“重道轻器”的思想“城墙”逐渐破裂倒塌,落后于世界文明的中国开始了近代化的道路。封建中国“重道轻器”的社会文化观念禁锢了人们改造社会的欲望,严重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与社会进步,它是近代中国闭关锁国、被动挨打的内在原因。

四、树立民族自信心,建立“道器并重”发展观

“道器观”作为一种价值观念是社会的产物和表现,自然会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变革。“道”与“器”的内涵也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变化、丰富。新中国成立后,有很长一段时时间里,在“左”的思想下,“重道轻器”思想以新的形式蔓延。表现为建立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指导思想和以计划经济体制为基础的价值观念,把社会主义简单地理解为政治的、意识形态的体系,到处贴阶级、政治标签,忽视民主法治与经济建设,提出了“宁要社会主义草,不要资本主义苗”等极端的口号,轻视人才与知识。在这种价值观念的影响下,社会的活力与效率受到了严重抑制,某种程度上陷入了现代版“重道轻器”的价值观念当中。改革开放至今,我国结合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实践经验,破除初期旧观念的不良影响,建立并发展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价值观。国家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同时,一再强调精神文明建设。从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二者的含义上,很大程度能够看到与“道”、“器”的相通之处,我们可以将精神文明与物质文明理解为新时期的“道”与“器”。二者不可分割、相互依存,即“道器并重”。而在实际操作中,人们往往在大力发展物质文明、追求经济利益的过程中,忽视了精神文明的重要作用,以牺牲生态平衡、破坏自然环境为代价追求经济利益最大化。这种“重器轻道”同样给社会带来了众多不良影响。

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经济全球化大背景下的今天,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科学剖析中国传统文化,客观对其评价,剔除其具有封建性的糟粕部分,充分挖掘、借助传统文化的积极方面,增强民族凝聚力,树立民族自豪感;结合新时代新要求,结合人民群众物质和文化需要,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为导向,对传统“道器观”进行扬弃,立足现实与未来发展需要丰富“道”、“器”内涵,建设符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需要的“道器观”;在进行文化传承与创新、建设创新型国家的同时,结合本国实际,吸取他国有益经验;重视知识、尊重人才,大力发展我国教育和科学文化事业,保障公民受教育的权利,培养创新型人才;重视传统文化的强大惯性对人们的影响,结合精神文明建设的要求,提高国民思想、道德、文化素质;立足民族优秀文化基础,以博大的胸襟吸纳外来优秀文化和有益经验,走一条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文化发展道路。

任何一个理论体系都难以完整涵盖中华民族千年文明中所蕴含的智慧。对于历史,我们不应以孤立的、静止的观点去看待,每个民族、每段文化都应是发展的,其文化因特殊的历史各有优点和不足,要正视每一段历史并能够从中汲取经验。我们应客观对待传统文化,对传统文化中代表民族精神及特质的部分和有利于民族发展、进步的部分,应将之弘扬光大,使之适应现代化建设的需要,并让传统文化的精华走向世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下的“道”与“器”应该是并重发展的,并能够为现代化建设和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积聚源源不断的动力与正能量。

[1]梁海明.老子[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1999:1,77.

[2]刘明武.科学与道器之学——两种文明背后的两种“学”[J].中国文化研究,2007(1):5.

[3]薛学共.中国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141.

[4]谵洪果.所谓“君子不器”[J].民主与科学,2010(5):63.

[5]祝春亭.鸦片战争前清朝对待西器东传和西学东渐的态度[J].江西教育学院学报,2009(6):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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