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稗类钞》看晚清的娼妓现象
2013-08-15黄江江
黄江江
(安徽师范大学 历史与社会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所谓娼妓者是以获取经济利益为目的而与他人发生性行为的女子。“我国娼妓之起源,大概胚胎于周襄王时代,齐国管仲之设女闾,即始作俑者。”[1]66由此可见,娼妓并非晚清才有的,这是一种自古而来的传统风俗。但是晚清所盛行的“扬州瘦马”[2]之说,又使我们可以直观的意识到娼妓在有清一代的社会风俗中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因此研究晚清的社会风俗就不能忽视这个问题。
一、晚清娼妓的类别
(一)公娼与私娼的不同
就《清稗类钞》中所提及的娼妓类别而言,首先要指出的就是娼妓有公娼与私娼的差别。她们的区别在于公娼可以为官府所认可,缴纳税费,服从官府的管理,优势是可以自由出入官方的酒会等场所,而私娼则不可以。
“纳捐于官中,略如营业税,得公然悬牌,可以出而侑酒、设宴于家者为公,反是则私。”[3]5159
但是除这一点以外,公娼与私娼在本质上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她们都是要出卖自己的肉体来换取经济利益,她们的命运不能被自己主导,她们悲惨的生活境遇也并不会发生多大的改变。
(二)娼妓的等级不同
娼妓也有等级的差别,并不是所有的娼妓享受的待遇都一样,《清稗类钞》中就提出了晚清的娼妓都有“花榜”。所谓“花榜”,其实就指那些好事的嫖客们根据娼妓的个人自身素质的不同,为娼妓们评定高低。下面引用书中的一段话加以说明:
“一经品题,声价十倍,其不得列于榜者,辄引以为憾。”[4]5149
至于娼妓的具体名号,有的地方以状元、榜眼、探花为之排序,比如在晚清的都城北京。有的则以花名为之排序,如《清稗类钞》中就曾收录了光绪丁戌年间上海的娼妓们就分别以芍药、海棠、杏花、珠兰等为之排名,其对应的评价则分别为“独善风华,自成響逸”、“天半朱霞,云中白鹤”、“风前新柳,花底娇莺”、“云天气概,冰雪聪明”等。[5]5150
还有一种则是以某某楼主等文雅的封号来为娼妓排名,如光绪戌子年间的上海:
“其第一曰文波楼主姚蓉初,入座留香,当筵顾影,体如桃李,烂比云霞,以色胜。第二曰忏素庵主张素云,艳态迷离,神光离合,丰肌雪腻,媚眼星攒,以态胜。”[6]5151
大体评定的封号就这些,而评定的根据无非就是依照娼妓的相貌、歌艺和才情。无论是状元、榜眼、探花还是芍药、海棠、杏花、珠兰,都摆脱不了娼妓们自身的身份。但是这里值得一提的是,《清稗类钞》中所提及的上海娼妓兴盛是起自于清朝的嘉、道年间,而自此以后,一日盛于一日。联系到这一时间段的中国历史,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上海娼妓的兴盛与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后,上海作为通商口岸而被迫开放,经济日益繁荣不无关系,因为在此之前的上海只是松江府的一个小县城,很少为人们所熟知。所以研究上海的娼妓等社会风俗史的也应适当的与当时上海的经济发展等因素联系起来,才能得出更确切的认识。
在娼妓中,除了那些出卖肉体换得生存的娼妓以外,也有一些以陪酒、卖艺而谋生的,比如“奉客”和“跳槽头”,但是此类的娼妓一般不是太多,在这里简单的说明下:
“妓之所以奉客者,夜度而外,曰侑酒,清歌一曲,足以怡情,此外则或饮或博,无非作为无益而已。”[7]5152
(三)娼妓的南北地域差异
《清稗类钞》中对于晚清娼妓的地域性有着丰富的记述,大约占整篇“娼妓类”的五分之二左右,由于涉及的地域特别广泛,在这里就不加一一指出。我们重点来看看扬州、北京这一南一北两个娼妓集中的地方来分析娼妓的南北差异。首先分析下扬州的娼妓情况:
扬州为盐务所在,至同治初,虽富商巨贾迥异从前,而征歌选色,习为故常,猎粉渔脂,寖成风气。闾阎老妪,畜养女娃,束足布指,涂妆绾髻,节其食饮,以视其肥瘠,教之歌舞弦索之类,以昂其声价。贫家女往投之,谓之养瘦马,盖本于白乐天之诗,诗云:“莫养瘦马驹,莫教小妓女。”又曰:“马肥快行走,伎长能歌舞。三年五岁间,已闻换一主。”是也。
魏晋乐府有《巾舞》、《拂舞》,遗制久佚。同治初,扬州有之,皆妓女也。
其曲有《独上小楼》、《独对孤灯》诸则,并皆情致缠绵,虽非白雪阳春,而大率为小儿女语,以金莲贴地,瑶佩飞云,楚楚腰肢,氍毹回转,倍觉情文相生。玉蝠、大宝珍、王喜凤最擅胜场,余亦有专工者,殆亦《巾舞》之滥觞欤?[8]5175-5176
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扬州之所以以娼妓出名,与其曾是清朝管理盐务的机构两淮盐运使所在之地不无关系。盐,历来是民生所必需之物品,容易获利,汉武帝时期的桑弘羊就曾提出,将盐铁收为国家专卖。明清时期的徽商,以经营盐而获利起家的不在少数,他们大多数都集中在扬州。由于经营获利,那些富商巨贾们开始贪图享受,使得这种“征歌选色”,“畜养女娃”的风气越来越盛,一直沿传不衰。
由于富商们的要求越来越高,也就使得蓄养歌妓,以期能获取暴利的那些“闾阎老妪”们对歌妓们严格训练,使其熟练歌舞和琴棋书画等,这就使得扬州的娼妓在自身素质上与地方有着很大的不同,这就是扬州娼妓的地域特色,这也就是扬州娼妓名动晚清的原因。同时也可以进一步证实,经济因素是娼妓繁荣的根本条件,它直接的刺激了娼妓的兴盛,使得“扬州瘦马”在晚清盛行不衰。而在描写娼妓们的表演的歌舞的影响力时,就连作者都不胜感叹到“余亦有专工者,殆亦《巾舞》之滥觞欤?”
而且扬州的娼妓不仅仅只对晚清的扬州,甚至对于全国其他地方的民情风俗都有着很大的影响,比如在晚清晚期的广州:
阮文达公元总制两广時,初抵省河,泊舟杨帮之船侧。杨帮者,其地为流娼所居,娼多杨州人,故名。文达始至,不知也。顷之,四面弦索声起,時已入夕,一望青簾白舫中,灯火阑珊,异之,顾左右曰:「此何地也?」随员知县某率尔而对曰:「杨帮也。」问何由得此名,曰:「此地居戶皆杨州人,杨州人皆婊子,以此得名。」蓋忘文达之为杨州人也。文达捻鬚微笑曰:「然则杨州人至此者皆婊子乎?」某至是始悟,免冠顿首而出,明日,襆被行矣。[9]5203
如果说扬州娼妓的特点是熟练歌舞和琴棋书画的话,那么北京的娼妓则是另一种特点:
“妓寮向分南北帮,界限颇严,南不侵北,北不扰南。大抵南帮活泼,而不免浮滑,北帮诚实,而不免固执。南帮仪态万方,酬应周至,若北帮则床第外无技能,偎抱外无酬酢。”
“南帮妓院例,男佣之外,又有女婢以供驱使。而北帮妓院反是,房中役使之人,皆青年子弟,称之曰茶壶。北帮妓院之妓及佣,对于顾客,恒为同等之待遇,即有轩轾,亦不形诸面目,且不以衣饰之优,劣定游客之等级,南帮则不然。”[10]5153-5155
北京是清政府的都城,虽说是天子脚下,但是娼妓的存在也是不能避免的,比如有名的“八大胡同”。北京娼妓的第一个特色是妓馆的等级各不相同。其次是北京的娼妓则分为南北两帮,两帮的娼妓在性格和服务以及管理方面各有不同,比如文中提到的北帮的娼妓比较诚实和固执,而南帮的娼妓则是仪态万方,应酬的很周到,北帮的妓院对所有的顾客都是同等待遇,而南帮的妓院则并不如此。
北京娼妓的另一个特点是娼妓可以不分熟客还是生客都会主动去接待,与别的地方不同。
京、沪冶游,有一异点。沪之长三,非有确实之介绍人,不能入门,盖纯系以信用为主,属人主义也。京师则不然,无论生张熟魏,识与不识,皆可问津,且大了高叫见客,妓即相率而出,任客选择也。[11]5154-5155
本书还提到了北京不仅仅有本国的娼妓,而且自光绪庚子事变以后,外国的娼妓也渐渐的出现在北京了,这是别的地方娼妓所没有的,值得我们的注意。
“自光绪辛丑和议以后,京师禁令大开,东单牌楼二条胡同第一楼者,初为日本娼寮所在,马樱花下,人影憧憧。继而改为西娼,门前遂渐冷落。”[12]5155
资管新规对理财产品的冲击主要来源于取消刚性兑付的规定。一方面,“金融机构开展资产管理业务时不得承诺保本保收益”这一新规定,说明保本理财将彻底退出市场,目前这一块的规模在7.37万亿元。另一方面,通过 “金融机构对资产管理产品应当实行净值化管理”这一新规定,能够采取摊余成本的封闭式产品仅有一小部分,这样一来,非保本理财的稳定高收益光环就会消失,投资吸引力也逐渐降低,最终产生非保本理财规模萎缩的情况。另外,作为银行理财重要投资途径的通道业务也在资管新规中被重新定义,也对银行发行理财产品的积极性起到了一定的阻碍作用。
总之,由于地域的不同,南北娼妓也有所不同,这是本书中我们要关心和注意研究的。
二、娼妓对社会生活的影响
(一)娼妓与士子的交往
自古以来,娼妓与士子之间的关系就一直是民间所津津乐道的话题,明代传奇短篇小说集《二拍三言》就曾收录大量的此类故事,其实这不仅仅是文学创作所需要的题材,也是历史研究者所需要研究风俗民情的史料。
合肥李某赴江宁乡试,刻苦读书,不与诸恶少酒食征逐。刘壮肃公铭传时在宁,尝清晨至各寓觇之,归而叹曰:“莘莘士子,多无大志,红日在窗,尚高卧未起,其余则在钓鱼巷宿妓未归耳。独某某已执笔属文,凝神尽思,误以角黍濡墨中,犹以为入糖盘也。”一日,为友人强拉入曲院,有名妓见而爱之,愿从为小星。某迫于家庭,势不可,然又不能绝之而去,特假宴客,令妓取琵琶度曲。曲半,某起如厕,出门策骏马,飞奔而去,遗书绝之。妓日夕郁郁,竟呕血死。[13]5215-5216
这一位士子李某,虽然喜欢那位名妓,但是却迫于家庭的压力,不得不留下绝命书自己骑马飞奔而跑,使得那位名妓为他吐血而死,这和晚清所实行的包办婚姻不无关系。士子对其根本就不满意,这种婚姻使他们根本得不到心中所想的爱情,但是对于这种婚姻制度,他们也无力摆脱,所以就把情感宣泄于妓女身上,以求达到心理上的平衡。但是这种平衡只是暂时的,他们最终还是得走上包办婚姻的老路,他们不得不顺从,这位士子李某就是其中之一,这是旧式婚姻制度造成的恶果之一。这种制度不仅仅伤害了读书的士子,对娼妓们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苦痛。娼妓中很多的女子都是迫于无奈而堕入其行,就其本性而言,她们也渴望过着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也希望能够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所以遇上那些有知识有文化的士子时,往往容易倾心于他们,想把他们作为自己的终身依靠。但是在封建礼教和世俗的压迫下,她们还是被抛弃,找不到任何出路,她们的悲惨命运也向我们展示了那个时代文人士子逢场作戏的无情和封建礼教的压迫之深。
(二)娼妓与士大夫的交往
“咸丰时,妓风大炽,胭脂、石头等胡衕,家悬纱灯,门揭红帖,每过午,香车络绎,游客如云,呼酒送客之声,彻夜震耳。士大夫相习成风,恬不知怪,身败名裂,且有因之夺官者。”[14]5155
士大夫们大多都富裕又好附庸风雅,是娼妓的主要顾客,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引用文献中提到的咸丰时期的士大夫迷恋上娼妓这种歪风习气,甚至有人为此“身败名裂,且有因之夺官者”得到印证。由此可见晚清时期的社会风气是多么的低下,连士大夫这种所谓熟读诗书,知晓礼仪的人都尚且如此,普通的平民百姓可想而知,全国各地可想而知。这也可以同时说明了清政权早已丧失了自身的朝气,一步一步走向了衰落,因为社会生活可以反映一个国家的国情的。
虽然这种现象的出现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其中还是有一些令人值得赞叹的地方。有一部分娼妓她们歌舞技艺娴熟,赢得了某些熟读诗书的士大夫的青睐,他们之间的交往也可以称得上是当时的佳话。但是这种交往只是暂时的,因为彼此的身份不同,不可能长期的保持下去。而且并不是所有的官僚都是喜欢她们的歌舞,也有某些官僚表面上对其客气,实际上只是为了图谋娼妓们富裕的钱财而已,一旦得手就将她们抛弃,不顾她们的死活。这些娼妓最终也是免不了悲惨的命运。
同治时,张文达公之万自闽浙总督任告终养,奉母夫人居苏州之湖院。文达少年科第,又雅善词翰,兼擅丹青。时吴下名妓有张少卿者,色艺冠一时,尝为花榜状头。文达时召至府第,令奏技,兼以佐莱衣之乐,尝笑谓之曰:“吾与汝皆状元,洵为一时佳话。”偶集《四书》作对赠之曰:“少之时不亦乐乎,卿以下何足算也。”时以为名对。
少卿擅名既盛,所得缠头金无算。有某者云系江南候补道,瞰其多金,因至苏,盛饰甘辞诱之,遂娶归。无何,偶假小过谪之,闭诸一室而括取其资。少卿单衣出走,复至苏。诸少年闻之争为醵赀,得数千金,即为营置香巢,宾客之盛与昔无异。然少卿意终郁郁,未几死。[15]5214-5215
(三)娼妓与普通平民的交往
娼妓既然是社会中的产物,当然不可避免要和普通的平民百姓打交道,而且这种交往是最普遍也最广泛的。只是一般的底层百姓迫于家庭的生计,只有那些稍微富裕的才能够与之交往。但是这种交往是以金钱为代价的,并不是永远的,而一旦一方的金钱耗尽,另一方就会将其拒之门外。所以,这种交往其实是有害而无益的,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这个道理,尤其是在封建社会晚期的晚清,这种现象更是普遍,甚至出现了父子同时流连妓院的现象。
“吴兴某村翁颇足谷,以值千金之丝命其子往金陵鬻之。子恋一妓,久不归,翁探知之,趋金陵妓家访焉。妓家曰:“汝子诚在,适外游,可稍俟之。”翁待至晚,子不归,其家以恶草具饷之,宿之外望。次日,子仍不归。至三日,将晚,一妪出曰:“翁待久矣,坐守良苦,曷入一观花乎?”翁欣然随之入,至中堂举目,则湘帘翠幌,清池小山,花木掩映于朱栏曲楹间。一少姬浓妆前拜,引入幽室,进以金樽,款以珍馔,翁不觉陶然径醉,即与之狎。巫山梦觉,而红日下帘。甫起,即进饮食,而其子适至,父子相见,默无一语。饭毕,子请归,翁良久曰:“子曷先还,吾取逋货毕,即归也。”翁乃独留妓家一月,赀斧毕耗,遂孑身而返。”[16]5197-5198
流连妓院的结果自然是钱财耗尽,什么也没得到。
可见一个国家的国民如果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那么他们自身的思想觉悟就不会很高,这不仅仅体现在他们自身的行为上,也反映在他们对国家,对社会的冷漠上。晚清处于封建社会的末期,中国的国民麻木不仁,中国的士大夫们大多也抱着守旧的态度,自甘堕落,盲目的排斥外来先进的文化,使得整个国家前进的脚步沉重又缓慢。所有的这些必须要通过一场革命来肃清这些,从而使得整个国家的面貌焕然一新。这也就不难解释后来辛亥革命为什么爆发了。
三、结语
娼妓现象在晚清是存在的,有着自身的特色并且对晚清的社会生活产生着特定的影响,是整个国家社会的侧面反映,这些都应该为我们研究晚清历史所注意。我们如果从下层的角度来分析历史史料,或许能得到更多的收获,能够打开新的视野,也更能够使我们接近历史的原来面貌。
谢国桢在中华书局重印版的前言中指出,《清稗类钞》“在此研究有清一代历史史料缺乏之际,后人纂辑,尚未有超过此书者”。[17]然而实际上关于本书的研究少之又少,而且对于本书中其他的社会风俗的史料关注的就更少,因此作者在这里只是发表自己的一点看法,以求引起历史研究者的重视。
[1]黄现璠.唐代社会概略[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
[2]潘洪刚.晚清扬州的“养瘦马”风俗[J].民俗研究,2005,(2):106-107.
[3][4][5][6][7][8][9][10][11][12][13][14][15][16]徐珂编撰.清稗类钞第一一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4.
[17]谢国桢,清稗类钞.序[G].北京:中华书局,1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