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艺术发展到精微的境界都在逼近于音乐
——以现代绘画为例
2013-08-15尹健君
尹健君
(常州信息职业技术学院,江苏 常州 213164)
1 引言
英国文艺批评家沃尔特·佩特说:“一切艺术发展到精微的境界都在逼近于音乐。”且不说戏剧中的“非情节化”、舞蹈中的 “抽象化”、文学中的“心理化”,因为它们本来就具有音乐的特性,单看占据“再现与复制”顶峰的美术,我们就不得不对那位英国人的言论肃然起敬了。
如果我们把一切的艺术形式在遵从自然还是遵从观念的意义上作一划分,毫无疑问,可以得出“再现客观形态的”和“抒发主观情绪的”这样两种艺术类别。进一步探究比较,还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所有的艺术形式都兼有“客观表达”和“主观抒发”这两种基本素质。音乐与美术是两种不同的艺术形式,而且分别代表这两种基本素质发展的两个瑞点,各自通过不同的物质媒介“抒发”“主观情感”,再现客观存在,一个是无形无相的听觉艺术,一个是有形有相的视觉艺术。一般人们认为它们之间有着明确的界限,而且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融为一体的。然而,在艺术审美活动中,音乐的音响与绘画的造型可以相感而相通,形成通感。在绘画作品的调式和笔触中感受音乐之美妙,从音乐的旋律中体会绘画之色彩变化的魅力。
2 音乐般的“抒发”
如果把音乐作为参照体。毫无疑问,音乐中那种强烈地倾泻主观情绪的规定性已众所周知地渗进了现代美术领域。“早期印象派”慢慢地搬开了古典绘画那块主观感受服从精确的客观形态的基石,而客体以其在主观视觉范围中出现的“印象”形式得到再现。印象派的画家们以色彩的手段追求音乐的效果,在一定意义上是绘画由真实的再现到“抒发”创造“有意味的形式”,改变了长久以来沿用的再现的绘画表现形式,创造出了非忠诚于固有色的一种新的色彩关系,使用了一种崭新的绘画语言,抒发主观的情感流露。以毕加索为代表的“立体派”更是在自己主观的情绪支配中随心所欲地对客观存在的物象形貌进行肆意的分解、重构,在分解与重构中抒发自己的情感,一反重理性、重写实的传统,主观 “抒发”内心的“情感”,在追求 “无物象”的形式中,摆脱“自然的表皮”,超越感情直观的禁锢,直抒自己的精神和心灵世界。俄国现代艺术奠基人康定斯基,以及荷兰“风格派”代表人物蒙德里安,他们都是排除了一切表现的成分而致力于探索一种人类共通的纯精神性的表达,以音乐般的线条与色块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抒发着内在真实的美。他们抛开物象实体,让自我的幻觉或潜意识支配着“流泻”出各种各样的色块和线条,表现某种感受,而非真正的现实。从达·芬奇的真实再现到印象派的捕捉瞬间印象的抒发主观感受和情绪,到马蒂斯、康定斯基、毕加索等人的表现主体感觉,在从“再现”转向“抒发”的意义上,其美术趋向音乐的倾向是一目了然的。
就音乐而言,一是构思与传达的一体化。创作与鉴赏不可能分两次进行,每一次鉴赏都需要演奏,“构思和传达融为一体。二是直接抒情。受空间造型和语言概念的局限。直接借助于空气中音波变动来 “抒发”诉诸人的心灵世界,感情在这里与材料(音响)是直接统一的。我们将看到,这些与现代绘画的表现有着惊人的相似,极为典型地体现了“一切艺术发展到精微的境界都在逼近于音乐”的预测。
我国古典绘画主张“意在笔先,画尽意在”,先有成竹在胸,然后化为手中之竹。又有“音从意转,意先乎音。音随乎意,将众妙归焉。”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达?芬奇说“由于本质,由于实在、由于想象力而存在于宇宙间的一切,画家都先存之于心中,然后表之于手。”但现代画家反对先于创作过程而存在于心中的构思,他们把传达与构思同步,情绪就产生在画笔的挥动之间,作画的时刻也就是作品意义发生的时刻;让主观精神自由地支配手的动作,随心所欲地涂抹出各种各样的色块、线条,作品的客体形态并不是在生产过程之前观念地存在着,而是任心之所之,随“意”赋形。古典画家们悉心观察、严谨表现的情景再也难以见到,他们大都像一个自我陶醉在音乐中的演奏家一样,情不自禁而迷狂,抒发的过程就是一切。他们的作品从叙述性的、思想性的、寓意性的,预先的构思中解脱出来。绘画与行为融为一体,再也见不到达·芬奇说那种“科学”的特点,而是音乐般心灵的艺术语言,而且还是一种漫无目标的自语。当然,古典绘画并非与主观情绪完全绝缘,但是再比如勃鲁盖尔、库尔贝,俄国“巡回展览画派”的作品中,画家借助于描绘对象——具体真实的场景和人的形貌——流露出自己的爱憎好恶的社会情感,这情感是暗示的、间接的、假道联想才能体验的,正如罗丹所说;“一个雕塑家要想说明快乐、苦痛、某种狂热,如果不首先使自己要表现的人物活起来的话,那是不会感动我们的……”。而现代绘画,用马塞尔?勃里昂的话来说“抽象派绘画将摆脱全部与物象原形相似的东西,以便创造一种情感符号的词汇,不通过任何媒介直接影响观众的感受”。现代人的苦闷、焦虑、渴望,如果说在蒙克等人的作品中是人物外形的变态表露出来的话,那么后来的抽象派、达达主义等则摒弃任何间接的外物形状的特征意义,而致力于颜料色彩本身诉说心灵隐秘言语的造型效果,古典画家们的材料首先服务于表现形象,在此基础上间接暗示或隐喻出主观意识的内容,而现代绘画的材料与情绪却表现为一种直接的结合,就象音乐家的情绪本身就体现为一种音波而不必通过刻画外物以求得听众的体验一样,那些大大小小的方格子(蒙德里安),令人目眩的弧形(康定斯基),以及一些莫明其妙的色块,都来自于主观心态与材料的直接结合。现代绘画的抽象化倾向朝着被称为“抽象艺术”的音乐靠拢的现象,除了有“再现”向“抒发”转化的原因外,也与这种材料和心态的直接融合有着密切的关系,因为当材料不再服务于某个具体外在客体而成了康定斯基所说的那种 “无物像的表现主义”时,它必定是抽象的。
3 音乐般的“节奏”
节奏不仅是音乐的术语,也是一种抽象的艺术形式,存在于大自然万事万物的运动变化之中。绘画与音乐虽属两种不同的艺术形式,但节奏存在于绘画之中是无可争辩的,与音乐中的节奏没有本质的区别,只是表现语言不同。
单就绘画趋向音乐而言,恐怕肯定的答案未必正确,除了绘画的抒情性,当然还有很多因素是与音乐的表现是相一致的。其中音乐般的节奏就是绘画趋向于音乐的一个重要的表现。“节奏”在现代绘画作品中淋漓尽致的表达,使其具有了鲜明的音乐性,音乐般的节奏使绘画具有了感目感心的韵味和音乐般的视觉享受。
现代绘画中音乐般的“节奏”是画家运用特定的媒介材料在“抒发”情感过程中,通过色彩的对比组合,线条的疏密、粗细变化,明暗的强弱虚实,空间大小的变化等实现的。无论是西方现代绘画创作还是中国的绘画表现,音乐般的节奏使作品具有较强的生命力和感染力。有了情调的流动美,使人们的心灵产生各种各样的感受和情绪上的共鸣。
梵高和马蒂斯是两位大师级的画家,他们的绘画因为色彩的绝妙运用,有了灵魂,节奏在他们的作品的构图与色彩的运用中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绘画作品中色彩的冷暖等多种对比变化与音乐作品中的强弱、快慢、舒缓节奏可以说在抒情的表达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就绘画而言,无论色彩如何搭配,只有形成了对比的关系,才能使画面呈现出秩序之美,并得以平衡,才能在变化中求统一。如凡·高1887年创作的《四朵向日葵》,以金黄色,蓝色,黑灰色,给人的视觉上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透过画面的色彩唤起读者对某种音色的联想,从而在人们心灵上产生震颤,音乐般节奏的变化不仅传达了自己的内心情感,同时也呈现出了一种虚幻的、非现实之美。野兽派主要代表人物,法国著名画家亨利·马蒂斯的作品《音乐》不仅色彩单纯、强烈、饱满,线条精炼简洁。再看一下这幅画的构图:站着的小提琴手是一种向内的姿态,右边一个坐着的吹笛者,再往右的两个人相向倾斜,似乎联结成一个整体,右下角的人起到一个平衡的作用,完成了整幅画面的节奏起伏,好像一个休止符号。这样的一种节奏韵律,暗示出宁静、梦幻般的音乐。
画中蓝色的天空,绿色的山丘,红色的人物,高纯度的色彩再加上简洁夸张的形体、精炼有力的线条,人物似乎被一种几乎凝固的、浑厚的、缓慢的音乐所包围,连山丘的那条线也似乎在震颤着,回响着,呼应着。虽然我们无法进入这浑然一体、完整的梦幻之中,但却深深地为这音乐般的画面所吸引,感受到了一种心灵的震荡。通过对二位大师作品的分析,我们不难看出,或许就是一抹冷色调的协调作用,就能稳住整幅画面的节奏,就是那么看似随意的一抹,体现了画家的智慧。一个孤立的节奏在音乐中没有任何意义。就像在绘画作品中,如果只有一种单一的色彩,它并不能表达出深层的含义。但如果有了对比组合,就可以极大地丰富音乐和绘画作品的内涵。凡·高和马蒂斯的作品中,不管运用怎样的表现语言,但都无一例外地体现出音乐中的节奏美感。
4 结语
德国作曲家舒曼说:“有教养的音乐家能够从拉斐尔的圣母像得到不少启发。同样,美术家也可以从莫扎特的交响曲获益不浅。在一个美术家的心中,诗歌可变成图画而音乐家则善于把图画用声音体现出来。”画家以色彩为乐谱,眼睛为乐槌;心是琴键,画笔就是弹拨琴键的手,在色彩的变化中弹奏心灵的乐曲。
音乐是一切艺术的灵魂,对于艺术作品,无论采取怎样的表达形式,达到音乐的状态都是作者追求的一个目标。正如佩特所说:“一切艺术发展到精微的境界都在逼近于音乐”。
[1]瓦·康定斯基,查立译,腾守尧校论.艺术的精神[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
[2](德)瓦尔特·赫斯著,宗白华译.欧洲现代画派画论[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3]沃林格著,王才勇译.抽象与移情[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
[4]陈育德.画行于无象,造响于无声[J].安徽师范大学学报,200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