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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叙事结构下的网民心理探析——以刘翔摔倒事件为例

2013-08-15张晓东

关键词:刘翔小丑宝贝

张晓东

(大同大学 文史学院,山西 大同 037009)

在2012年伦敦奥运会田径比赛场上,刘翔摔倒继2008年北京奥运会刘翔退赛风波之后,再一次引起国人的强烈关注,网络上充斥着关于刘翔退赛及其伤病情况的话语叙事。网民的话语是如何叙述刘翔摔倒事件的,网民为什么将片断、琐碎的信息材料积极地解读、重构为阴谋论模式,网民的这种建构模式体现了什么样的心理诉求?

叙事体现出了人类试图用符号秩序整合现实世界的努力,虽然这种努力终将失败,因为“原始性创伤和不可抗内核,抵抗着符号化、集权化和符号整合”[1](P8)的情形总会存在,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如果脱离了任何叙事结构,那么人类的行为将无法理喻,这样一种人类社会是无法想象的。事实上,“人不仅在他的小说中而且在他的实践中,本质上都是一种讲故事的动物”[2](P100)。新闻报道、人物特写、小道消息等都是在叙事。正是通过讲故事的方式,人们才将某种统一性赋予于自身杂乱无章的生活中,并从中理解把握世界、社会及其个人。

在《追寻美德》一书中,麦金太尔指出:“叙事形式对于理解他人的行为之所以是适当的,是因为我们全部经历了我们生活中的叙事,而且我们就依据我们所经历的叙事来理解我们自己的生活。”[3](P242)我们不仅在认识自我的过程中,而且在对于他人行为的理解把握上,都是将其置于一系列特定的叙事语境之中的。在刘翔摔倒事件发生后,网民对于该事件的话语建构,同样也是在某种叙事性语境之中进行的,而这种叙事语境恰恰渗透着网民自己的生活体验。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通过话语叙事以探析网民在该事件以及一系列类似事件中的心理状态,才得以成为可能。

一、刘翔摔倒事件网络叙事的话语呈现

如果对网络叙事中的话语进行分析,并依此探究网民心理的话,那么刘翔摔倒事件将是一个较好的范本。选择该事件作为研究范例的理由有以下几个方面。第一,事件的显著性。在2012年影响较大的网络热点新闻中,伦敦奥运会上的刘翔摔倒事件无疑占据着较突出的位置,之所以如此,原因有二:奥运会自身的影响力,刘翔自身作为全民偶像的号召力。第二,事件叙事情节的极端两极化。在官方意识形态的叙事结构中,刘翔是一位悲情英雄,是奥运拼搏精神的代表;但是,民间意识形态对于刘翔摔倒事件的解构与官方意识形态迥然不同,“贪财”、“无耻”、“小丑”等话语在民间话语中使用频繁。第三,事件发生时间、地点以及人物身份的特殊性。在事件发展过程中,地位、金钱、权力等因素交织其中,而这些因素与网民心态又有着极其密切的关联。

本文的研究方法是叙事分析,选取的样本是新浪网新浪论坛之下体育新闻版中网友发表的与该事件相关的帖子,时间从2012年8月14日到2012年8月30日。本次分析的样本只选择主题帖,不包括回帖。为避免无实质性内容的帖子以及经常出现的零字节,笔者将帖子按照回复数量从多到少进行排列。根据新浪网的统计,刘翔摔倒事件发生后,相关的帖子有5560578条,因样本总数较大,笔者进行了抽样,从回复数量较多的588条帖子中抽取其中的60%,即353条帖子进行分析。

罗兰·巴特在《神话修辞术》一书中指出,在现实层面上,所处理的只有一项,即能指和所指联结而成的整体符号;但在分析层面上,需要处理的是三项:能指、所指以及符号。[4](P363)能指是空洞的,意义是漂移不定的,需要所指不断赋予和补充(罗兰·巴特将这一过程称之为“命名”)。某一特定的能指就像磁铁的一极,将无数漂浮的意象吸附汇总,进而形成一个特定的人物名称。换言之,人物是读者根据散落于文本中的诸多意素拼凑而成的。那么,在刘翔这一名称之下,包含了哪些征象或意素呢,在这些意素或征象之下又潜藏着什么样的心理?

根据笔者的统计分析,在网民对刘翔所使用的定性描述词语出现次数中,“骗子”一词出现204次,“商业小丑”一词出现54次,“无耻”一词出现42次,“贪财”一词出现30次,“民族败类”一词出现19次,“英雄”一词出现23次。这也就是说,汇集在“刘翔”这一能指之下的所指,如“骗子”、“小丑”、“无耻”等负面意义占到总数的93.5%,而具有拼搏精神的“英雄”所指仅有6.5%。这与凤凰网所进行的网民调查结果不谋而合。凤凰网从2012年8月7日至2012年8月30日在资讯专栏中进行了网络调查,共有1712107人次投票,其设置的选项及其投票结果如下:看到刘翔预赛第一栏摔倒,选择“感动,刘翔战斗到最后一刻”的为11.8%,选择“失望,刘翔最终没能重新成功”的为8.45%,选择“疑惑,意外再次发生在他身上”的为57.94%,选择“震撼,刘翔以惨烈方式告别奥运”的为15.41%,选择“其他”的为6.39%;对刘翔单脚跳跃告别栏架,选择“理解并为之深深感动”的为20.37%,选择“像是刻意的告别演出”的为54.61%,选择“一个时代的彻底结束”的为19.64%,选择“其他”的为5.57%;对如何看待在有伤的情况下刘翔坚持比赛,选择“健康重于竞赛,就不应该坚持”的为15.3%,选择“有表演的痕迹,让人疑惑”的为62.61%,选择“是伟大的拼搏精神,向英雄致敬”的为15.98%,选择“说不清”的为6.11%。

所有这些统计数据都表明,尽管央视解说员在刘翔摔倒之后,尤其是他单脚跳完比赛时,语带哽咽,将其塑造为悲情英雄,尽管体育总局局长刘鹏公开表示刘翔的这种行为体现了真正的奥林匹克精神;然而,超过半数的网友一概视而不见。在他们的心中,刘翔已经成为“让人疑惑”,“刻意表演”,甚至于“欺骗公众”,最后沦为“商业小丑”的代名词。有的网民语带讽刺地留言“预祝蝉联下届奥斯卡影帝”、“翔哥加油,不要辜负全国纳税人每年提供的上百万训练费和耐克、可口可乐上千万的广告费”,“别再拿咱老百姓的钱去捧一个小丑了”等等。网民这种不屑、鄙视甚至于仇视的心理昭然若揭。

二、症结何在

在分析网民心理形成原因之前,为了更好地解释这一问题,有必要引入一个概念,即认同。查尔斯·泰勒认为,对于认同概念的理解,应当建立在对我\我们是谁这个问题的回答之上。我\我们通过我\我们从何处说话,根据社会地位、功能、社会空间,我\我们所爱的或所恨的,与我\我们关系密切或疏离的他\他们,来定义我\我们是谁。[5](P28)换言之,我们只能在某种公共的或共同的空间中,通过我和他者对这些为我们而存在的客体的经验的感受,才知道什么是爱、愤怒或仇视。认同的形成往往要树立一个对立的他者,只有在我们—他们的二元对立关系中,认同才有意义。

(一)认同的断裂是鄙视或仇视心理的重要来源

在刘翔摔倒事件的网络叙事中,“我们”是网民,是普通的纳税人,是处于社会底层、无权无钱的弱势群体;“他们”是“刘翔”,是拿着纳税人的钱作为训练费用,却为了商业利益而欺骗、愚弄纳税人的体育总局某些官员或商人。正如有的网友所说,“骗老百姓八年了,咱们擦亮眼睛,别再拿老百姓的血汗钱去捧一个小丑;从上到下,他们都是骗子”,“刘翔的广告收入,体育总局是要提成的”等等。在这里,我们—他们的对立关系已经由我们—刘翔进而转换为我们—部分政府官员或商人。这种显而易见的二元对立关系,是由转型时期中国社会认同的断裂造成的。

“社会公义、社会平等、社会和谐是社会主义精神的基本理念,平等则是社会主义精神的核心。”[6](P361)这样的政治理念已经成为一种信仰,为民众所普遍认同,但是,现实中贫富分化的日益加剧,经济上的不平等,最终导致权力分享的不公正,其结果必然是民众对不平等越发敏感,被剥夺感日益严重。也就是说,经济发展所伴随的经济利益分配的日益严重的不平等,与社会主义的平等精神之间,产生了认同上的断裂。虽然不平等本身并不一定导致仇恨,但是不平等的社会现实加上平等理念在全社会的普遍认同,则成为仇恨心理形成的有效机制。实质上,网民加诸刘翔身上的诸如“背着17家赞助商比赛的商业小丑”等暴力话语,是对现实不平等所造成的集体创伤的一种宣泄,而刘翔只不过是恰好充当了替罪羊罢了。

(二)网络匿名性使得网民易陷入戏谑心理

登吉斯认为,在传统社会,“所谓‘地方’指的是在特定地理位置情景中所发生的行动的各种物质条件的总和”[7]。但是,网络的出现,打破了地域的限制,改变了在场的意义;而且,网络以其迅捷无比的传播速度,使得广阔领域内具有“我们”认同意识的人迅速汇集。更为重要的是,网络具有匿名性。这一特性,使得网民有了摆脱实质性抗争所可能带来的惩罚的负担,即网民不需要付诸任何实际行动,便可以最小的成本换取较大的收益。从这个意义上讲,与《乌合之众》里冲动、非理性的群体不同,当网民在网络上通过话语叙事宣泄心理创伤之时,其意识深处存在着精准的理性算计。当以百万计的网民向刘翔发难泄愤时,他们不是没有意识到,刘翔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运动员,在一定程度上他也是一个弱者,对着这一目标的宣泄可以带来最大的快感却不必顾忌其风险。这即是网络叙事结构中多数网民将对立的他者直接指向刘翔而非其他的原因所在。

在网络匿名性的推动下,网民理性算计走向极致的一个表现就是戏谑。例如,有网友将《吉祥三宝》进行了改编,文本如下:

宝贝:妈妈

妈妈:哎!

宝贝:那个哥哥怎么又摔倒啦?

答:眼熟

宝贝:跟腱断裂跳来跳去疼吧?

答:很快

宝贝:轮椅不坐为了亲吻栏架?

答:耍宝

合:我们就是困惑的一家。

宝贝:爸爸

爸爸:哎!

宝贝:手术什么时候会成功呀?

答:轻伤

宝贝:别人不如哥哥那样伟大?

答:看谁说

宝贝:老师教我从小不说谎话?

答:被耍

合:我们就是悲伤的一家。

父母:宝贝

宝贝:哎!

父母:哥哥精神你看到了吗?

答:明白了

父母:长大以后一定就要学他

答:嗯

父母:忽悠有时不必付出代价

合:我们就是聪明的一家

这种情景错置[8](P210)(后现代的常用手法,将某一话语或文本从原初情境中剥离出来,放置到另一不相干的情境中去)的网络叙事,其风险性几乎为零。这在某种程度上固然构成了对支配性权力规则的反讽,但是,当网民的全部精力由于互联网的匿名性而可以毫无顾忌地倾注到修辞本身的游戏中去时,话语的原初情境将被逐渐淡忘,网民于是徜徉在这种免费而华丽的符号泡沫中,尽情戏谑。

[1](斯洛文尼亚)斯拉沃热·齐克泽.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M].季广茂,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

[2](美)阿瑟·伯杰.通俗文化、媒介和日常生活中的叙事[M].姚媛,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

[3](美)A·麦金太尔.追寻美德[M].宋继杰,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

[4](法)罗兰·巴特.神话修辞术[M].屠友祥,温晋仪,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

[5](加)查尔斯·泰勒.自我的根源:现代认同的形成[M].韩震,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9.

[6]刘小枫.现代性社会理论绪论[M].上海:上海三联出版社,1998.

[7]吴飞.“空间实践”与诗意的抵抗——解读米歇尔·德赛图的日常生活实践理论[J].社会学研究,2009(2).

[8]赵汀阳.没有世界观的世界[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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