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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韩中关系的多角度评析

2013-08-15崔昌源李元烨

大连大学学报 2013年1期
关键词:东北亚朝鲜半岛朝鲜

崔昌源,李元烨

(青云大学,韩国 洪城 350-701)

一、中韩两国的地缘关系及其特点

所谓地缘,即地理环境生成的地缘关系[1];所谓地缘政治,即由各种地理要素构成的政治格局地域形式,或者说是国家“制订对外政策时的地理坐标[2]”。在地缘政治中,地理环境是影响国家政治行为的重要因素,并给国际格局打上地域特色的烙印。

随着人们对地缘政治的日益关注,地理政治学(political geography)或地缘政治理论(theory of geopolitics)在美国马汉的“海洋中心论”、英国的麦金德的“大陆心脏说”和费尔格里夫的“边缘地带说”,以及德国的哈斯霍夫(1869-1946)的“生存空间论”的基础上,又在二战后国际局势的发展中,衍生出各种各样的新观点。其中,美国耶鲁大学教授斯皮克曼(N.Spykman)形成主张重点研究“个别国家的结构和世界行政区的划分”的“政治景观学派”;法国学者雷蒙·阿隆(Raymond Aron)强调以研究资源的地理、生活方式和环境为基础,来解释各国的外交态度;英国学者杰弗里·帕克(Geoffrey Parker)主张整体研究地缘政治,从领土、区位、资源、人口分布、经济活动及政治结构等形形色色的要素出发,来观察和检验国家行为[2]79-180。由上述近代以来竞相主导过世界发展潮流的大国中产生的地缘政治理论,其中不乏对国家利益的诉求并充满扩张精神。但是,地缘政治学所强调的以民族国家为国际政治的行为主体、把国家行为与地理环境结合起来思考、突出国际政治的地域特色、主张系统的整体研究等观点,还是有参考价值的。尤其是在分析东北亚地区的国际政治时,更能从中找到有益的思考模式。

围绕朝鲜半岛问题,世界各主要大国几乎都成了重要的参与者。近代的中、日、俄是站在前排的主角,英、法、美、德则是位列后排,但仍然是不可缺少的角色。冷战时期,中苏为一方,美国、西欧、日本为另一方,把源起于欧美的冷战演变成一场热战,即朝鲜战争。由此开始,中、苏(俄)、美、日等四大国展开新一轮的角逐。究其原因,对中、苏(俄)、日本三国来说,角逐的起因与三国领土的全部或相当部分在东北亚有关,尤其与邻近朝鲜半岛有关。对美国来说,朝鲜半岛的战略价值和东北亚巨大的经济利益,是其不可能离舍的原因。因此,如果说自近代以来东北亚就是大国利益与冲突的交汇点,那么朝鲜半岛就是“远东的巴尔干”,同样是大国的角逐场。

韩中地缘关系的发展过程有三个些特点:

(一),复杂性。韩中地缘关系最显著的特点在于其复杂性。这种复杂性表现在政治方面,是韩中的地理位置几乎汇集了世界上的主要政治体制。在这里,既有中国、朝鲜的社会主义体制,也有美韩日的资本主义体制,还有俄、蒙急剧转型中的政治体制。即使在同一类型的政治体制中,也存在若干差异。中国和朝鲜都属于社会主义体制,但中国的改革开放在社会主义国家中较早,也最为成功。通过体制内的自我调整,中国比较顺利地从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转型,实现了国民经济翻两番的计划目标,使邓小平让中国成为多极世界中一极的理想变成了现实。朝鲜却发展迟缓,经济面临严重困难。近年来虽也在实行中国式的改革开放,但其步伐魄力和效果无法与中国相比。中朝之间改革开放差距的变大,也是两国产生不和谐的一个原因。韩国和日本虽然同属资本主义体制,但日本经过为期3年左右的战后民主改革,建立起国民主权的议会民主制度,韩国则经过了李承晚12年政权和30年的军人政权,才逐步形成民主体制。

在文化方面,汉字文化圈在古代曾经有过的辉煌,经过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欧美列强的多次冲击而黯然失色。中国的百日维新、韩国的开化派改革和甲午更张等文化革命,不过是明治维新的抄本。二战后美苏势力称雄东北亚,中、朝、蒙等国均受到苏联文化的很大影响,蒙甚至仿照俄文,另外创立俄式蒙古文;韩、日两国则深受美国文化的影响,价值观念取向、思维模式也有程度不等的美国化倾向。除了外来冲击以外,东北亚传统文化自身也在变化。这样,在东北亚就形成儒教传统文化的变异与基督教文化的渗透相互混杂的局面。冷战结束后,美国文化更以前所未有的冲击力,借助传媒手段的现代化,大规模进入东北亚各国,从而使传统文化与外来文化的冲突与融合进入空前的复杂多变时期。

(二),突发性。韩中地缘政治格局的一个显著特点,是突发事件一旦发生,必然带来震荡性的突变。冷战初期的朝鲜战争,即属于这种突发性的灾难事件。其结果,是给参战各国带来重大损失,尤其是对中韩朝三国造成的后遗症,至今仍然存在。对于东北亚地区来说,已经或者可能造成的突发性的问题主要有两个:

其一,是徘徊于和战之间的统一问题。朝鲜半岛三八线的南北统一和台湾海峡的两岸统一,曾经引起或可能引起突发性后果。1950-1953年韩国战争,是曾经造成突发性后果的实例。由此,造成中美之间长达20年左右的仇视与对抗,这种对抗又反映在双方的朝鲜半岛政策上;也致使中韩之间近40年无邦交,两国为这种不应该产生的敌对关系,付出了不应该付出的代价。朝鲜战争还阻滞了中国海峡两岸的统一进程,使中国大陆失掉最佳的国内统一时机。其结果,是岛内台独势力日益增长,潜在的战争危机也难免日益加深。

其二,是东北亚国家经济安全问题。东北亚在二战后50年间,先后出现过三次经济发展高潮,并分别表现为20世纪60年代日本的经济高度发展,70年代韩国的奋起直追和80年代中国的改革开放。日韩中三国在经济发展高潮时期,都创下或继续创造着高速发展的纪录。1968年,日本在高速增长过程中成为资本主义世界中仅次于美国的第二经济大国。1979年韩国加入工业化国家集群,成为跃出东海的一条龙。90年代的中国成为东北亚经济再上新台阶的生力军。至1996年,中日韩三国经济总量直追美国并远远超出英法德三国的总合。然而,在东北亚经济发展的三次高潮期间,外来的资源、金融冲击往往造成突发性后果。1973年第四次中东战争带来的“石油冲击”,使日本经济立即出现多年未见的负增长。1997年东亚金融风暴,使韩国经济告别高速增长而一度跌入低谷。与此相关,在日本和韩国先后出现的所谓“奥林匹克现象”颇值得关注。若稍加解释,即1964年东京奥林匹克运动会为日本经济高速发展添加了新的起爆燃料,交通环境的整备、房地产业的大发展,成为日本经济高速发展的象征。但9年之后,至1973年日本结束了高速增长时期,转入低速增长时期。同样的现象也出现在韩国。1988年汉城奥林匹克运动会成为韩国经济高速增长的新商机和向世界展现新韩国的良机,但也是在9年之后,1997年东亚金融冲击迫使韩国在IMF指导下实行减缩企业规模的大改革,韩国国民深刻感受到手中财富缩水的突发性灾难,等等。

(三),趋同性。前述的复杂性和突发性多为韩中地缘政治中的消极方面,与此同时,也存在着表现为趋同性的积极方面。这种趋同性除了表现为各国在外交场合宣布的地区和平稳定、反对恐怖主义、改善生存环境等方面外,主要表现在经济方面。在全球化世界潮流的冲击下,东北亚经济区域化虽步伐迟缓,但也开展了这一过程。这一过程最初表现为不同经济体制之间的经贸往来,却因受制于经济体制的差异,经贸规模小,档次低。随着中国的改革开放,在中国大陆开始了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型。经过30多年的渐进式调整与改革,中国在保持经济发展高速度、国民生活水平稳步提高的同时,逐步建立起有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体制。这种转型是积极的,不仅给中国带来前所未有的繁荣,也为东北亚各国的和平发展开辟了前景。

二、中韩两国历史关系及其特点

人们经常用“千里同风”、“情同手足”来形容韩国与中国之间的关系,这不仅因为双方在地理位置上是近邻,也是因为双方在民族、文化上的相互交往源远流长。中国和朝鲜半岛国家同为东北亚文明古国和邻国,为长达数千年、历时最久远的交往提供了必要的时空环境。

在远古时代的原始社会末期,生活在朝鲜半岛和中国大陆的原始人群之间已经发生了广泛的联系。伴随人类社会进入文明时代,双方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交流与往来始终未中断,并不断发展。在三四千年的文明时代交往中,中国与朝鲜半岛国家的关系形成了非一般国家关系可比的独特性。概而言之,即时间最悠久、关系最密切、层面最广泛。

据中国正史记载,自汉代直至晚清的“宗藩体制”,是确定中国王朝与朝鲜半岛国家相互关系的基本框架。在这种中国帝王君临天下的垂直型国际关系体系中,中国被尊奉为“天朝大国”,而藩属国包括高句丽、百济、新罗、高丽、朝鲜各王国对中国保持着以臣事君和以小事大的关系。藩属国的君主要接受中国皇帝的册封,向中国朝廷朝贡;中国对藩属国负有“排难解忧”、安全保障、提高文化的义务。宗藩关系,实际上是在宗法制原则下,中国与周边国家谋求各自的国家利益的政治构建。藩属国由于其加入,减少了遭受别国侵犯的危险,稳固国内的统治;中国则因此取得“天朝上国”的宗主国名分,在“万邦来朝”中确保边疆地区的安全,有利于经济上的互通有无。“朝贡”不仅具有政治意义,也兼有经贸互惠、文化交流的多重意义。

因此,宗藩体制虽然是建立在不平等的封建宗法观念基础上,但“四海一家”、“共享太平”理念,却使这种君臣名分论的一元化国际关系体制,成为维护东亚和平的机制。在这种机制下,宗主国听任藩属国拥有内政外交的自主权利,与专事扩张、征服与改造的西方近代殖民体制有明显的差别。

在宗藩体制框架下的国家关系中,韩国与中国的关系密切而又特殊。其密切性和特殊性普遍表现在政治、地区安全、文化交流等许多方面。

就政治上的朝贡体制而言,韩国是最早加入该体制的成员国之一。自新罗统一朝鲜半岛后,高丽、朝鲜诸朝立国均在500年左右。其长期稳定的一个原因,有赖于朝鲜半岛国家采用事大以求自保的方针。蒙元时期,高丽曾被强制性地变成“驸马国”,遭受掠夺,但为期不长。就地区安全而言,韩国是中国东部的安全屏障。尤其是进入东北亚国家活跃发展的近世,这种地区安全意义就越来越重要。16世纪末叶,日本武力入侵朝鲜时,明朝虽已非国势鼎盛,却仍然倾举国之财、之兵同朝鲜联手,“浴血奋战,打破了丰臣秀吉借道伐明、称霸东亚的狂妄计划[3]”。同样,当中国领土遭受外敌入侵时,朝鲜也出动“勤王”之兵,给予援助。清廷于17世纪后期派兵,驱逐入侵中国黑龙江流域的沙俄侵略者,朝鲜先后两次出兵助战,阻止沙俄南下的侵略。朝鲜对清政府维护领土完整,维护东北边疆安全尽了力。

在文化交流方面,新罗与唐、高丽与宋、朝鲜与明清之间,曾多次出现高潮。举凡官制、典章、理学、诗歌、绘画、建筑、节庆、习俗、宗教等方面,大陆文化的影响相当广泛。半岛国家成为“汉字文化圈”中的佼佼者,与中国共同为东亚文化的繁荣作出贡献。例如,高丽青花瓷、金属活字印刷技术和地藏等高僧的弘扬佛教、李退溪与李栗谷对性理学的阐发,均为两国文化交流史上的佳话。

但是进入近代以来,上述宗藩体制受到西方条约体制的挑战和冲击。1842年鸦片战争失败,清朝被迫与西方列强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中国开始逐渐沦落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中朝关系也因此而受到冲击。朝鲜半岛问题,不仅是朝鲜本身的命运问题,也直接关系到中国的安全。

随着日本实行明治维新,日本逐渐成为危及中朝国家安全的威胁。为实现其大陆政策,日本首先采取的策略,是否定中朝之间的宗藩关系。1875年9月,日本乘朝鲜统治集团内讧之机,挑起“云扬号事件”,用武力打开朝鲜门户。1876年2月日本逼迫朝鲜签订《江华条约》。其第一款写着:“朝鲜国自主之邦,保有与日本平等之权……宜先将从前为交情阻塞之患诸例规,一切革除。”[4]所谓朝鲜“自主”和朝、日“平等”,只不过是一种虚伪的欺诈之词。事实上,日本的主要目的一在侵入朝鲜,二在否定中朝传统宗藩关系。

由于朝鲜和清朝的“龙兴之地”东三省紧相毗接,朝鲜的安危特别为清朝政府所关注。为防止日本在朝鲜进一步扩张,清政府运用“以夷制夷”之策,试图通过由朝鲜和各国缔结条约,“以阻日本继续侵略之渐”。此为朝鲜“与泰西诸国通好,将来两国(指朝鲜和日本)启衅,有约之国皆得起而议其非,日本不致无所忌惮,庶可稍遏日人侵朝的横暴气焰。”[5]在清朝的积极斡旋下,1882年5月-6月间,朝鲜先后与美国、英国、德国等西方国家签约通商。朝鲜与欧美国家立约通商,确实对日本侵朝起到了某种程度的牵制作用。但西方国家绝不会为朝鲜牺牲自己的利益。它们往往以牺牲朝鲜的利益为代价,换取日本的合作。

1894年7月日本发动了甲午战争,1895年4月清政府被迫与日本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该条约在第一款即明确规定:“中国认明朝鲜国为完全无缺之独立,故凡有亏损独立自主体制,即如该国向中国所修贡献典礼等,嗣后全行废绝。”[6]清王朝与朝鲜的宗藩关系从此终止,中朝关系步入一个新的苦难时期。1897年大韩帝国成立,1898年,清朝派徐寿明为首任驻韩公使,双方建立新型平等的外交关系。1904年日本为了达到独霸朝鲜并进而侵略中国的目的,发动日俄战争,进一步加快了吞并韩国的步伐。1905年11月,日本在战胜俄国后迫使朝鲜政府签订了《乙巳保护条约》,使韩国沦为日本的“保护国”。1910年8月22日日本通过签署《日韩合并条约》[7],将韩国变成殖民地。

日本在东亚的侵略与扩张,使中韩面临着共同的敌人。在反对日本侵略的共同斗争中,两国人民相互支持,并肩作战,使中韩关系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阶段。1905年11月,日本迫使朝鲜政府签订《乙巳保护条约》,当《保护条约》公布后,中国同盟会机关报《民报》,刊载胡汉民的译文《日韩保护条约缔结之颠末》,揭露日本。当朝鲜义兵抗日斗争遍及朝鲜全境时,《民报》对此也给予了有力声援。1910年8月,当日本逼迫韩国签订《韩日合并条约》、吞并韩国的消息传到中国后,在中国人民中激起了对韩国人民最深切同情和对日本帝国主义的切齿愤恨。梁启超的《朝鲜灭亡之原因》、《日本并吞朝鲜记》、李芝圃的《朝鲜亡国史》等对日本口诛笔伐。抗日义兵队伍、独立军和爱国志士在国内无法立足,被迫离开祖国,继续从事抗日独立运动。其中,中国东北和关内地区是他们实现报国之志的活动场所。中国也因此成为韩国爱国者的大本营和积蓄抗日力量的基地,两国人民的友谊得以进一步深化。

1919年“三·一”运动爆发。这场伟大的民族解放运动在中国得到普遍的有力支持。《申报》、《晨报》、《公言报》等中国报刊大量报道了韩国人民抗日斗争的消息,并发表评论,予以声援。北京大学的教授陈独秀、李大钊在《每周评论》、《新青年》、《晨报》等报刊杂志上猛烈抨击日帝侵略,高度赞扬韩国“三·一”运动。北大学生孟真(付斯年)主办的《新潮》、《国民》等杂志也站在声援韩国的前列,发表了许多感人至深的文章。在某种意义上说,“三·一”运动为“五·四”运动的发生,起到了催化作用。

“三·一”运动期间,韩国临时政府建立,并以上海为最初的活动场所。“五·四”运动过后,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成立。中共在建立之初,就对韩国人民的反日独立斗争给予了积极支持。与此同时,中华民国护法政府率先承认上海大韩民国临时政府。1921年11月18日,孙文总统举行仪式接见大韩民国临时政府特使申奎植。其后,临时政府任命外务部外事局局长朴赞翊为驻广东代表,两个政府正式建交,这是大韩民国临时政府在其存在期间得到的惟一外交承认。在中国革命的影响下,许多韩国革命者还积极参加了中国的大革命。

中国的抗日战争爆发后,中朝两国人民的联合抗日斗争获得了更为广阔的空间。国民政府支持韩国临时政府,培训光复军。各抗日根据地支援朝鲜独立同盟,与朝鲜义勇队并肩抗战。

在整个抗日战争中,中国共产党通过一系列宣言、声明坚决支持朝鲜人民的反日斗争。毛泽东在中共“七大”的政治报告《论联合政府》中,就明确指出,“我们认为开罗会议关于朝鲜独立的决定是正确的,中国人民应当帮助朝鲜人民获得解放”[8]。在重庆的民国政府为韩国临时政府提供了各种援助,多次声明中国抗战到底的“底”就在韩国的独立,抗战胜利的标志是“韩民早获解放”①①《中央日报》,1942-3-23.,并多次在中美外交中,敦督美国承认韩国临时政府。在中国的努力下,1943年11月中美英在《开罗宣言》中,把朝鲜独立的要求写入其中。在联合抗日、争取民族解放共同目标的鼓舞下,中朝抗日联军、光复军和朝鲜义勇军活跃在敌后战场,为中国的抗战作出了贡献。中韩两国人民的传统友谊,在伟大的反法西斯战争中得到进一步升华,这是发展两国关系的宝贵历史遗产。但由于复杂的国内外原因,在共同的民族敌人日本军国主义被打倒后,两国政治舞台上两大派别之间基于意识形态因素和大国政治的影响,呈现出“分化”与“对立”的趋势。随着冷战的爆发,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国与韩国关系的复杂与曲折,是难以避免的。但不管怎么说,在长达数千年的两国关系中,文化交流、和平友好、联合抗敌是历史的主流。在评析韩中关系时,必须看到上述特殊的历史关系。

中国是世界古代文明的发源地之一。数千年以来,中国曾经是东亚历史舞台的中心,发挥了汉字圈文明传播者的重要作用。古代的中国王朝尽管是东亚大国,具有强大的力量,却很少因此而肆意侵略他国。“和为贵”、“共享太平之福”是古代中国的天下观。这种天下观,说到底是以农业文明为基础的。农业文明所具有的温和性、稳健性和保守性,使这种文明圈更注重礼仪规范和人际关系国际观。由此种观念出发,古代中国建立起以皇帝为天下共主,内臣外臣遵循君臣大义名分的东亚礼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各国成为中国历代王朝的册封国或通信国。虽然与中国形成宗藩关系而出现上下尊卑的不平等关系,但各国却因此而得到国家安全、文化交流和贸易往来等许多利益,拥有内政外交的实际自主权利。在这个礼仪世界中,韩国与中国的关系十分独特。

三、韩中两国的战略关系及其特点

中国的东北亚战略服务于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建设。由于东北亚地区的形势直接关系到中国心脏地带的安全和东部发达地区的升级发展,因此为国内建设营造一个最佳的周边环境,是中国东北亚战略的立足点。但同时中国又认为,由于苏联的崩溃成为该地区唯一的超级大国的美国对与中国结成同盟的朝鲜实施封锁政策,同时又对中国施加各种贸易压力和干涉中国内政以及经济大国日本走向政治、军事大国的趋向损害该地区的稳定,中国并不希望东北亚地区稳定遭受破坏,稳定的外部环境是中国经济建设必不可少的条件。面对东北亚秩序多极化趋势,中国认为东北亚地区正处在传统的国际秩序与新的国际秩序并存的过渡期,并且强调本地区内的国家增进交流、合作,终结过渡期,建立公正、合理的新国际秩序。为此,中国将确立能够在政治、经济、安全方面获取最大利益的新东北亚国际秩序、维持朝鲜半岛的和平与稳定、确保在全球推行全方位外交的据点等作为其东北亚战略的目标。早在1980年1月,邓小平在“目前的形势和任务”的演说中曾指出,80年代中国要实现的国家目标是反对霸权主义和维护世界和平、统一台湾以及经济建设,而其中的核心是现代化建设[9]。

随着经济的持续发展并加入世界经济体系,中国将会致力于维持地区稳定。从这一点来看,在对向朝鲜等可能损害地区稳定的国家转让武器的问题上,中国将会采取克制的态度[10]。在朝鲜核问题上,中国既反对对朝鲜进行经济制裁,同时又反对朝鲜拥有核武器,从中我们可以看出中国希望维持地区稳定的立场。即随着经济进一步发展,中国将会积极接受现有的国际经济秩序,并为了在周边国家的协作下调整冷战后在该地区出现的不稳定状况而更加积极地加入多边机制。

韩国与中国的战略关系,概括起来说,主要包括:

第一,在朝鲜半岛维持优势影响力。基于韩中建交以及俄罗斯一度丧失对朝鲜影响力,中国在对朝鲜半岛的总体影响力方面占有优势。从中国的立场来看,在朝鲜半岛扩大影响力既有利于营造国防安全环境,也可以为在国际社会实现更高层次的外交目标打下基础。为此,中国一方面为应付朝美和朝日关系的改善而削弱对朝鲜影响力的可能性做好准备,同时尽可能通过对朝鲜的各种支援和劝告,以调控朝美、朝日关系改善速度,使其对自己有利。在另一方面,中国希望对朝鲜影响力削弱部分和韩国对美关系削弱部分相互均衡,防止美国的影响力无限膨胀。

第二,加强与韩国以经济为中心的各种合作。进入上世纪90年代以后,中国的对韩政策有明显的阶段性:短期内,扩大现有的经济交流与合作;中期内,扩大与朝鲜半岛悬案以及国际事件有关的共识领域;长期内,共同推进政治、安全领域的合作。扩大与韩国的经济交流与合作在韩中建交之前,就被认为是中国对韩政策的核心,只要中国继续谋求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就依然会占据其政策的首位。但是自从1997年韩国遭受经济危机之后,中国对韩国经济发展模式的认识发生了变化,一改过去学习韩国发展模式、引进各种产业政策的积极态度,采取了谨慎甄选的态度[11]。在组建朝鲜半岛和平机制以替代停战体制方面,中国在一定程度上支持韩国的立场,中韩两国间形成了共识。在符合本国的政策基调的范围内,中国希望就朝鲜半岛和平稳定问题扩大中韩两国间的共识领域。在朝鲜半岛统一问题上,中国主张依靠南北双方的对话、协商,实现“和平的”、“自主的”统一②②《人民日报》,1992-8-25.。中国持有对半岛南北统一的一贯立场,即不反对不阻碍本国经济建设的统一、不反对无外来势力干涉的统一、不反对统一后与中国维持友好合作关系的所谓“三不反”立场。中国甚至希望在南北统一之后,两国仍能在特定的政治、外交事件或政策上步调一致、共同发展。

与冷战期间的中国对朝鲜半岛政策相比较,冷战结束后的政策调整十分醒目。在冷战时期,中国对朝鲜半岛的政策的政治属性为基本属性,朝鲜半岛的战略价值也以意识形态斗争为判断尺度。因此,尚处在美国核保护伞之下的韩国并不能成为其外交对象,只有朝鲜才能成为其外交对象。此时中国的对朝鲜半岛政策是其对朝鲜政策的延续,其朝鲜半岛政策和对朝鲜政策完全一致。但是,随着冷战走向瓦解,特别是中国走向改革开放,安全概念由军事安全转向经济安全,对韩贸易逐渐增加,中国需要修定其对朝鲜半岛利益的概念。面对超越意识形态的国际关系变化趋势,中国需要重新考虑过去通过与朝鲜的纽带关系所追求的革命与理念的价值。在其外交政策中经济因素占据首要地位,显示出经济化的倾向。中国外交政策“经济化”趋势投射到其对朝鲜半岛政策调整过程,意味着对中国来说,朝鲜半岛的经济价值日益提高。因此至少在经济方面,中国的对朝鲜半岛外交政策侧重于韩国。即由于将经济安全置于国家安全的首位,过去与朝鲜所共同追求的革命与理念的价值逐渐淡化。与此相反,与韩国合作的经济价值在其对朝鲜半岛政策中逐步占据重要位置③③《东亚日报》,1992-1-27.。

四、中韩建交是历史的必然性

随着东西方冷战的结束,国际战略格局和东北亚地区形势出现了重大变化。相关大国相继调整了其朝鲜半岛政策,使围绕朝鲜半岛的国际关系开始步入一个新的阶段。

对中国来说,确保和平稳定的周边环境以利经济高速发展,是冷战后中国国家战略的核心目标。作为朝鲜停战协定签字国,朝鲜半岛现状的任何灾难性突变都关系到中国的国家利益。冷战结束后,中国对其朝鲜半岛政策进行了重大调整,即彻底摆脱了只承认朝鲜的单线外交框架,对朝鲜半岛实行双线的南北平衡外交。在这一过程中,维护朝鲜半岛的和平稳定和无核化,成为中国半岛均衡外交的前提。对于中国来说,中韩建交意味着两国之间关系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的发展。与此同时,中朝两国关系除了继续巩固和发展传统友谊之外,也在寻求新的基础。不容否认,由于拥有地理、历史、政治、经济等各个方面的“综合优势”,使得中国在朝鲜半岛问题上具有一种谁也无法否认的特殊地位,并在解决朝鲜半岛问题的过程中一直发挥独特的重要的作用。在朝鲜半岛的几乎所有重大问题解决过程中,中国努力作出了应有的贡献。事实表明,中国所有这些努力,对于解决朝鲜半岛的历次危机、维护东北亚的和平与稳定都起到了建设性的关键作用。中国坚持在巩固与增进中朝传统友谊的同时发展中韩友好关系,支持半岛双方谋求民族统一的努力,主张南北方自主解决半岛自身问题,中国真诚地希望朝鲜半岛能够继续保持和平与稳定。中国在防止半岛发生灾难性突变、维护和平稳定大局和半岛无核化等方面,与美国的朝鲜半岛政策相当近似。这是中美半岛政策协调的基础。

中国协调朝鲜半岛政策的一个明显标志和重大成果,是实现了中韩建交。进入90年代,韩中实现关系正常化的条件已经成熟。韩国一直谋求同中国建立外交关系,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中国采取政经分离的原则来发展同韩国的关系。可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形势发展,中国不能再对韩国的建交举动采取消极的态度,特别是多年来在同韩国关系正常化中困扰中国的因素已经或正在消失。其中最为重要的是朝鲜半岛由于南北双方的共同努力,局势有相当程度的缓和,南北关系开始解冻和得到改善。1990年9月4日,南北双方在汉城举行了南北高级会谈。1991年9月17日,南北同时加入联合国。中国改善同韩国的关系就不至于招致朝鲜过度的反应和公开的谴责,况且苏联已经走在中国的前面,韩苏已于1990年9月正式建立了外交关系。同时还应看到,经过几年的接触与交流,特别是日益增长的经贸关系,中韩双方都对对方有了新的认识,消除了一些误解,国民已经有了中韩接近的心理准备。中韩对建立外交关系都持积极的态度。

1992年8月24日,中国国务委员兼外交部长钱其琛同韩国外务部长官李相玉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分别代表本国政府签署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与大韩民国关于建立外交关系的联合公报》。全文如下:

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大韩民国关于建立外交关系的联合公报

一、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大韩民国政府根据两国人民的利益和愿望,决定自1992年8月24日起相互承认并建立大使级外交关系。

二、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大韩民国政府同意根据“联合国宪章”原则,在相互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和平共处原则的基础上发展持久的睦邻合作关系。

三、大韩民国政府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为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并尊重中方只有一个中国、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之立场。

四、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大韩民国政府相信,两国建交将有助于朝鲜半岛形势的缓和与稳定,也将有助于亚洲的和平与稳定。

五、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尊重朝鲜民族早日实现朝鲜半岛和平统一的愿望,并支持由朝鲜民族自己来实现朝鲜半岛的和平统一。

六、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大韩民国政府商定,按照1961年“维也纳外交关系公约”在各自首都为对方大使馆的建立和履行其职能提供一切必要的协助,并尽快互派大使。

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代表钱其琛

大韩民国政府代表李相玉

1992年8月24日于北京[12]

中韩建交,得到除朝鲜、台湾当局以外的各方面的积极评价。日本政府“高度评价”中韩两国建交,认为建交“有助于东亚的和平与稳定”,并“期望对现在的南北对话带来好影响”,“强烈期望韩中的政治交流、社会交流和经济交流越来越加深,从而使整个东北亚的紧张局势得到缓和”④④新华社东京,1992年8月24日电。。美国国务院发表声明,认为中韩建交“有助于缓和朝鲜半岛的紧张局势”,并对此采取欢迎态度。美国国务院新闻处处长斯奈德在新闻发布会上称,对于中韩建交,美国欢迎这样的事态发展,“这将有助于缓和长期困扰朝鲜半岛的紧张局势,促进东北亚各国的互相理解与交流”。美国国务院前助理国务卿在接受《新闻周刊》记者采访时说,中韩建交意味着“军事对抗时代已经结束,建交本身是亚洲最近几年所发生的正常化的一部分”。他认为朝鲜方面会采取较为妥协的立场,“南北双方几年来的谈判显示,朝鲜半岛问题逐渐迈向比较开放的解决方案,加入联合国,接受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检查,显示朝鲜在加入国际社会方面采取比较开放的态度,会受到国际间的欢迎,从而继续采取妥协立场”⑤⑤新华社华盛顿,1992年8月24日电。。澳大利亚外交部长埃文斯就中韩建交发表一项声明。他表示欢迎两国建交,“这项协议标志着异常情况的结束,它将有助于巩固亚太地区的稳定,有助于刺激东北亚地区经济的蓬勃发展”,“中国和韩国的和解是对中国同朝鲜的悠久友谊的补充,澳大利亚希望中韩两国的和解会有助于进一步缓和处于分裂状态的朝鲜半岛的紧张局势,会有助于这个问题的最后解决”⑥⑥新华社堪培拉,1992年8月24日电。。

结 论

在某种意义上说,两国的外交关系是两国的历史文传统关系的延续,并依据现时变化进行修正、调整。韩中两国关系也同样受到这些因素的影响。

“和为贵”的观念以及中国与朝鲜半岛国家历史悠久的密切关系,对新中国外交政策,其中包括朝鲜半岛政策影响深远。前者表现为中国是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最早的倡导国之一,后者表现为中国的抗美援朝、中韩关系的迅速发展等许多方面。从邓小平倡导多元并存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到江泽民等第三代领导人尊重世界的多样性、主张世界多极化,也是“和为贵”、“四海一家”等传统文化观念在冷战结束后的具体体现。

1992年8月24日韩中建交是战后半个世纪以来东北亚国际关系变化中的一个突出事件,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

(1)它打破了自朝鲜战争以来韩中两国长期隔绝的状态,使中韩这两个敌国变成了友好合作的邻邦,这无疑符合中韩两国人民的根本利益,并将导致朝鲜半岛和东北亚冷战的彻底结束。中韩两国关系正常化的实现,是冷战体制在东北亚解体的产物,又是两国外交政策调整的结果,它对于中韩关系的发展、朝鲜半岛的发展以及东北亚地区的和平与稳定都将产生重大的影响与作用。

(2)韩中关系正常化的实现,可以促进两国经贸关系的发展,扩大各阶层的交流。中国可以从韩国获得大量投资和一些不易从西方发达国家得到的技术、经营管理经验,从而促进中国经济的发展。同时,通过中韩建交使中国在周边国家中找到新的经济伙伴,可以减轻对西方国家在贸易、投资等方面的依赖,加强在国际竞争中的实力,强化同西方国家打交道的地位。

(3)韩中关系正常化的实现,可以增强中国对半岛事务的影响力,并可制衡美国与日本在这一地区的活动,提高中国在东北亚事务中的发言权。由于中国同时保持与朝鲜半岛南北双方的正常、友好关系,将使中国在朝鲜半岛问题上具备更大的机动性和回旋余地,在维护该地区的和平与稳定方面起到更加积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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