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丽塔》中的亨伯特——面具下的伪善者
2013-08-15张霁霜
陈 兵,张霁霜
(安徽大学 外语学院,安徽 合肥230039)
0 引言
1958年美国版的《洛丽塔》问世后,旋即再次引发了争议热潮,批评家Lionel Trilling(莱昂内尔·屈瑞林)为《洛丽塔》涉及的主题做辩护,称:“《洛丽塔》谈的不是性的问题,而是爱的问题。”[1](P6)对任何一个没有读过该书的人来说,这样的评论无疑让人产生了一种错误的心理期待,即《洛丽塔》不一定是一本写爱的书,但是毋庸置疑,它写到了性。于是,想借此书窥探究竟的好奇者大有人在,该书也因为其牵涉到的禁忌主题,比如乱伦、恋童癖等而一度遭禁。但是几十年来,随着《洛丽塔》严肃文学地位的确立,以及社会宽容度的提高,越来越多的读者开始认同《洛丽塔》是一本有关性的爱情书籍,甚至不少观点认为亨伯特仅仅是一个有心理疾病的人,他不是恶人,甚至可以算作是值得同情的罪人,他的所谓“乱伦”,“恋童癖”是一种世人对他的误解。还有观点认为亨伯特身处于扭曲的人际关系中,却一直坚持着他所能坚持的道德底线,而这种道德坚持深深打动了读者,认为读者阅读《洛丽塔》时必须对主人公有某些认同并彻底消除对他的误解[2]。诚然,我们可以看到亨伯特确实是一个可悲的人物,他缺失亲情,母亲早逝,父亲忙于交际各种类型的女友;他缺失爱情,初恋小女友死于热病,其影响之深甚至颠覆了他的女性审美观和爱情观;他缺失友情,个性孤僻,没有什么可以抒发心怀的朋友。但是仅仅凭借亨伯特绝望式的自述就认定亨伯特具有某种精神力量,拥有一种顽强的道德坚持,并理解认同他的行为,这显然过于主观。事实上,掩藏在亨伯特瑰丽语言外衣下的是一副欺骗芸芸众生的嘴脸,是一颗欲孽深重的内心,他没有道德坚持可言,因而阅读《洛丽塔》也绝不可放松道德标准转而同情理解亨伯特。
本文将以文本细读的手法,以客观冷静的视角,从细微之处探究亨伯特的内心世界,揭示一个真实的亨伯特。
一、扭曲真相的亨伯特:一个伪艺术家
阅读《洛丽塔》,我们发现,亨伯特在骗取读者信任的过程中最先采取的方法是为自己的恋童行为包裹上一层华丽的外衣,他明确地把自己与但丁、彼特拉克类比,将自己的变态行为看作是艺术迸发的必要催化剂,仿佛恋童是他艺术情感激发的必备条件。然而,通过分析我们却发现,亨伯特不仅不是个艺术家,他所提供的借口还均为捏造臆想的。
在《洛丽塔》第5章中,亨伯特自创了“nymphets”(性感少女)这个词,性感少女与普通同龄女孩的区别与是否拥有美貌无关,亨伯特这类男人为之着迷的原因在于其“超逸的风度”和“那种难以捉摸、变幻不定、销魂夺魄、阴险狡黠的魅力”[3](P18)。正因为性感少女平生少见,发现她们的男人也隶属于一个特殊的群体:“你拿一张女学生或女童子军的团体照给一个正常男人看,请他指出其中最标致的女孩,他未必就选中她们当中的那个性感少女,你一定得是一个艺术家,一个疯子,一个无限忧郁的人……辨别出那个销魂夺魄的小精灵。”[3](P18)亨伯特标榜自己就是这类艺术家,而12岁的多洛则被他描述成一个披着女孩子衣服的小恶魔,亨伯特认为是她的妖性造成了他如今无可抑制的沉迷。这一点非常值得深思:既然亨伯特如此钟爱的洛丽塔是个空有其表的花瓶,他却仍被迷得神魂颠倒,那么是不是也说明亨伯特是个耽于肉欲的伪君子呢?
亨伯特对于年幼少女的着迷,显然触犯了西方社会的一大禁忌,但是他却堂而皇之地为自己找开脱的借口,先是说“给女孩儿弄得神思恍惚,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3](P21),然后列举文学家的例子说明自己并不是无独有偶:“但丁狂热地爱上他的比阿特丽斯时,比阿特丽斯只有9岁……彼特拉克狂热地爱上劳丽恩时,劳丽恩也不过是一个12岁的性感少女。”[3](P22)置身于艺术家的行列中,他觉得自己是鉴赏美的专家,而不是个罪犯,“我是个诗人,不是罪犯。”[3](P120)但是他却显然故意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但丁遇到比阿特丽斯时自己也是9岁稚龄的儿童,彼特拉克是在23岁风华正茂的年纪与劳丽恩相爱的。此外,亨伯特还企图通过法律为自己开脱,声称古罗马时期,女子的法定婚龄是12岁,而这一条例在美国很多州仍然适用。亨伯特又一次扭曲了真相,在20世纪40年代的美国,没有任何地方允许15岁以下的少年儿童结婚。
小说开篇的引文中,小约翰·雷博士提到亨伯特有些“不正常”,估计亨伯特本人内心深处也不会否定这一点,但是聪明的亨伯特先生一步步试图模糊“不正常”的定义,诱使读者逐步接受他关于什么是“正常”的新定义。他骗取读者的信任和同情,痛苦地陈词自己生活在一种分裂的精神状态,虽然有成熟女性为伴,却时时刻刻对“小仙女”难以释怀。不得不承认,亨伯特的智慧是美国文学史上所罕见的,他将申辩书写得让人忘记他的罪恶,“他的词语往往比他让洛丽塔服用的安眠药力量更大,在它的作用下读者固有的道德观会处于休眠状态。”[4](P287)凭借伪真挚的说辞和刻意营造的那种整个社会都不理解的孤独感,亨伯特的语言天才使读者常常为他亦真亦假的陈述所迷惑乃至感动。于是,亨伯特成功地摆脱罪恶的外衣,传统的关于“不正常”的定义被颠覆了,恋童癖造成不了任何伤害,只不过是那些一本正经人眼中的离经叛道而已。恋童癖患者不再是反社会反传统的人,反而是社会的受害者,他们 不 是 “性侵 犯 者”[5](P281)而 是 可怜 怯 弱 的绅士。他甚至大言不惭地说,就连那些被认为是道义和正义化身的“好士兵”都有奸污妇女的前科,那么既然他们是无罪的,没有道理说他是有罪的。
通过援引文学大家和律法先例,刻意隐瞒事实真相,再说服读者对恋童癖者产生同情之心,亨伯特将自己的形象成功地完善了一半,但是显然他并不满足,他需要把自己在读者心中的形象定格为一个忧郁的苦恋者。初恋女友安娜贝尔死于伤寒,这种打击成为他“如坠冰窖般的青年时代永恒的阻碍”,他再也没有能力开始下一段罗曼史了。直到他人至中年,空虚的感情在见到洛丽塔后得到了满足,他之前“一直痛苦地活着……直到最后”他在别人(洛丽塔)身上找到“安娜贝尔的化身”[3](P15)。这种看似苍凉的满含悲情的陈述下却掩藏着亨伯特狡诈的嘴脸,难道可以因为洛丽塔肖似初恋情人的体态就把洛丽塔当成替身吗?亨伯特再次用甜蜜感伤的语言吸引读者与之产生共鸣,“人们不仅被要求理解他的嗜欲,还要把他当作普通人来看待。”[5](P287)
二、纳西索斯情结:一个洋洋自得的亨伯特
从小时候的恋人安娜贝尔,到妓女莫妮卡,前妻瓦莱里亚,再到妻子夏洛特,和洛丽塔,长长的名单中,我们发现亨伯特不乏女性追求者,他对此也似乎引以为荣,不遗余力地强调自己是个“相当英俊的男子”,认为自己的好相貌对“所有年龄,无论身份的女性”有强烈的吸引力[3](P104)。他暗含着某种自命不凡的想法,陈述夏洛特第一次与他相见就对他这个“迷人的房客”有非分之想。面对他的小仙女多洛丽斯,他自信满满地说:“本人具有一切使女孩子骚动不安的特点,据研究孩子们性兴趣的作家们发现,要有干净利落的下巴,雄赳赳的大手,深沉洪亮的嗓音,宽肩膀。更有甚者,据说我长得酷似某个使洛着迷的演员。”[3](P37)他甚至还站在洛丽塔的角度上,觉得洛丽塔这样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拒绝得了像他这样“英俊伟岸得可以与电影男星媲美的男人”[3](P39)。从这里我们看出,亨伯特具有极其自我的纳西索斯情结,他相当自恋。如此一来,亨伯特呈现在读者眼前的是一个追求者甚多的自己,好像他这个备受女性青睐的绅士独独在洛丽塔面前受挫,此种反差让读者不禁对洛丽塔产生疑问:是什么让这个小女孩对于英俊专情的绅士如此不近人情呢?读者不知不觉中掉入了亨伯特设计好的圈套中,他把自己从一个猎人扭转成“屈服”于洛丽塔魅力掌控下的猎物。
当亨伯特发现洛丽塔的纯真不是自己夺走的时候,他将责任推卸在查理身上,自恋的他把自己提升至一个相当崇高的地位,“强奸犯是查理·霍尔姆斯,而我是一个治疗专家——卓有建树的专家”[3](P138),试图以此减轻他的罪名,但他却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即无论洛丽塔的悲剧是不是根源于他,亨伯特都是一个加重她悲剧的重要推手,他责无旁贷。洛丽塔即使不再纯真,或者确实言语行为莽撞粗鲁,但这绝不构成亨伯特继续毁坏她的理由。
三、逃避责任的亨伯特
为了洗脱罪名,有意地呈现出自己是个可悲的受害者,亨伯特还隐晦地“攻击”洛丽塔,他笔下的洛是个身体和心理都性早熟的女孩,这个姑娘在她离开去营地前将火热的唇热情地附上他的嘴唇[3](P66),洛丽塔是他们相处时的主导,“(我)以最大的虔诚,最轻的吸吮,不敢有一丝邪念;可她迫不及待地扭动着身子,使劲把她的嘴压上来。”[3](P104)他其实心里非常清楚,洛丽塔对他的举动是“一场天真好奇的游戏,她不过是试图模仿一种虚假的爱。”[3](P249)他了解洛丽塔对他的感觉,但却对此避而不谈,转而强调洛丽塔的主动,这再次引诱读者得出一个错误的结论:洛丽塔是个“坏女孩”,“思想与言谈举止都下流得彻底”[3](P114)。诸如“下流”、“污秽”的辞藻被亨伯特轻而易举地拿来形容一个年仅13岁的小姑娘。作为一个时时标榜自己爱意深厚的人,亨伯特不可谓不刻薄,即便这个小姑娘很有些早熟倾向,或者她确实品味不高,按照常理,一个如此年纪的女孩是不可能会彻彻底底的很下流的。依据有关儿童心理学的观点,13岁正处在世界观初步形成阶段,意志力还不够坚强,分析问题能力尚在发展阶段[6]。这样年纪的洛丽塔彻底堕落的可能性很小,而且她所处的美国社会虽说存在不宜青少年成长的因素,但是却不至于造成如此恶劣的后果。
当洛丽塔与亨伯特发生关系后,亨伯特逃避责任,逃避罪行达到了顶点,大言不惭地指出是“她勾引了我”[3](P132)。他抱怨自己并不是她第一个恋人:指责这个无辜的小姑娘已经被13岁的放荡少年查理染指了[3](P135)。因此,他认定洛丽塔的堕落与他无关,她的纯真不是他破坏的,他一面对这个事实耿耿于怀,嫉妒霍尔姆斯,用尽污言秽语贬低他;另一方面,他借由这个事实来逃避责任,她不是个好女孩,他也没必要心怀内疚。
另外,从洛丽塔的角度,我们不难发现,亨伯特的欢乐是建立在洛丽塔的痛苦之上的,就连亨伯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我’的抚摸让她无动于衷,‘我’痛苦的回报是她冰冷的回答:‘你看看你做了什么?’”[3](P166)她 对 这 个 名 义 上 的 父 亲 从 “古 怪 的 沉默”[3](P130)到“语气不祥的歇斯底里”[3](P131),再到她终于不再迷茫,认识到是亨伯特“毁了她的内心”[3](P140)。在亨伯特想要满足一己私欲的时候,她先是控制不住自己厌恶的情绪大声尖叫,随后又只能屈服于现状,仅在口头上逞强:“我是一朵新鲜的雏菊,看你把我弄成什么样了。应当去叫警察,告诉他们你强奸我。哦,你这卑鄙透顶的下流胚!”[3](P131)洛丽塔把他们间的关系看成一种交易,她从中体会不到快乐和爱情,亨伯特为了占有洛丽塔,“不得不甜言蜜语,软硬兼施,花上甚至好几个小时来哄她上床[3](P136),这个时候的洛丽塔还没完全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但是随后她开始利用他们之间的关系做交易攒零用钱[3](P175),甚至在他们发生争执时,把自己的肉体作为威胁亨伯特的对象,说“她会和第一个喊她的人睡觉”[3](P205)。至此,洛丽塔的爱情观已经被亨伯特扭曲了,她把性看作是与感情无关的东西,性只是一种冰冷的交易。她用性来要挟他,让他不得不为她施舍给他的性爱付出金钱的代价,两人之间的关系因此被彻底颠覆。所有在后来亨伯特找到洛丽塔,给她资金上的援助时,洛丽塔立刻觉得他需要她的身体作为交换[3](P278)。洛丽塔稚嫩的生命似乎无法承担亨伯特如此浓烈沉重的爱,她有她的梦想和期待,她还要有自己的生活,属于一个12岁少女的正常生活:上学、交朋友、跳舞、演戏剧[7]。可是亨伯特对她的疯狂爱恋阻隔破坏了这一切,他禁止她与同龄的男孩交往,防止她和邻居交流,把她禁锢在亨伯特能够掌控的势力范围下,让她形成了一种病态的社会观。
四、自私重欲的亨伯特
在两人相处之初,亨伯特还尚存一丝同情,体谅小女孩的懵懂无知,还明白自己的行为是社会所不容的,但随着私欲的满足,他逐渐变得自私冷漠,禁锢洛丽塔的成长,把洛丽塔当作自己发泄的工具。在亨伯特把洛丽塔带到猎人旅馆的最初,他充当了一个傻学生的角色,让洛丽塔占据上风。然而,讽刺的是,这种“老师(洛丽塔)—学生(亨伯特)”的相处模式很快反转,亨伯特尖锐地讽刺洛丽塔,“她贬低了成年男性的尊严”[3](P150)。脆弱的道德羞耻心一旦与“澎湃的欲望”相冲突时,羞耻心就不再是他行事的阻碍了,一想到她会反抗,亨伯特原本还有歉疚的心就被担心恐惧吞噬。为了达到禁锢这个可怜孩子的目的,他在旅程中恐吓洛丽塔:“我得保护你,使你免遭煤棚、小巷中一切小姑娘可能碰到的灾祸……你知道的很清楚,在蓝色夏天浆果树林里时你会遇到什么事,只要你听话……形势如此,选择如此,难道多洛雷斯·黑兹不认为和她爸爸厮守更好吗?”[3](P138)
他虽然标榜自己如何眷恋洛丽塔,实际上却以对待一个发泄欲望的工具的态度来对待她,满足自己的私欲成了洛丽塔必须完成的“任务”[3](P165),洛丽塔必须满足他[3](P198),即使是在生病[3](P239),迫使洛丽塔的身体“屈服于不道德的冲动”[3](P235),直到满足为止。他对待洛丽塔的态度极其自私冷酷,他“轻柔而坚决地抓住她的手腕,把满心不乐意的小宝贝带回小窝,晚饭前速战速决地做爱一次。”[3](P153)一旦洛丽塔流露出反抗的意图,亨伯特就会强硬地达到自己的目的,一位体态丰满的女人问他:“谁家的猫儿抓伤了您的脸?”[3](P153),(说清楚点)可见洛丽塔是试图反抗的,虽然最后她不得不屈服,因为她“绝对无处可去”[3](P132)。
莱昂内尔·屈瑞林认为“没有一个情人爱得像亨伯特那样绝望。”[6-7]他的言论并不尽然。亨伯特是个“唯我论”者,“盲目自我的冲动使他没有可能在真正意义上忏悔。……甚至是他的回顾,即便包含了自我否定也仍然以爱为名。”[8]文中,亨伯特极尽笔墨之能刻画了洛丽塔身体的每个细节,但他却鲜少关注她的思想,觉得她的思想“令人反感,步人后尘”[3](P136)。相对于洛丽塔的想法,亨伯特将自己的渴望排在首位,“我已经习惯不关注洛丽塔想些什么,自己舒服很重要。”[3](P284)而且,从亨伯特给洛丽塔下药的行为也反映出他需要的不是一个会思考的人,而是需要一个性感少女的形。他设想洛丽塔是“没有主见,没有意识——没有生命”[3](P62)的一种形态,只有如此他才能完全意义上控制着她。
如果我们把亨伯特禁锢洛丽塔的行为看作是极端爱意的表达,那么就无疑又踏入了亨伯特的陷阱,亨伯特绝不是个专一的恋人,他相当“博爱”——爱所有的性感少女:在达到猎人旅馆的初始[3](P126),亨伯特在占有洛丽塔之前还充满兴趣地盯着另一个性感少女,成功得到洛丽塔后,他又对洛丽塔的同学想入非非[3](P139);汽车旅行途中,他一面让洛丽塔抚摸自己,一面与其他过路的女孩调情[3](P161);来到学校,亨伯特在把“多洛那只沾上了墨水、粉笔灰的肌肤红润的手握在书桌下面”的同时,享受地盯着另一个姑娘“雪白光滑”的颈子[3](P190)。亨伯特“要让洛丽塔周围有一群在她左右、赐我安慰的小姑娘”[3](P183)。以满足自己对于不同的性感少女的源源不断的欲望。从这些例子可以看出,亨伯特首要关注并不是爱,而是他自己的感官感受,这一点在洛丽塔逃脱亨伯特的掌控后更得以证实。他并不因为洛丽塔的离开而有所收敛,“傻瓜才信,失去洛丽塔的打击治愈了本人的好色症,该死的本性不肯改变,无论对她的爱有多深。游戏场,海滩上,郁郁不乐,鬼鬼祟祟的目光反抗我的意志,仍然在搜寻着性感少女的肢体”[3](P251)最后一次去见洛丽塔的路上,他看到两个性感少女,立刻又开始蠢蠢欲动,“想要抓一个衣衫单薄的小家伙抱上两分钟。”[3](P264),很明显,这出自一个被欲望控制的亨伯特,他对洛丽塔的感情是一种身体上的迷恋。
亨伯特宣称自己会永远爱洛丽塔,离开她他就会丧失生命,但是令人遗憾的是他的这种伪装并不完美,亨伯特最害怕的就是洛丽塔有一天会长大,成长为一个不再是性感少女的女人。他担心自己会在洛丽塔不再是性感少女的时候没有足够的耐心和运气摆脱“这个难以应付、已失去性感少女魅力的姑娘”,幻想10年以后精力充沛的自己还可以遇到“洛丽塔二世”,在自己做爷爷的年纪遇到“洛丽塔三世”[3](P164)。被他深爱的洛丽塔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洛丽塔,亨伯特爱上的是他幻想着的洛丽塔,一个他脑海中青春永驻的小仙女。尽管后来亨伯特忏悔了自己加诸于洛丽塔身上的罪恶,承认“一切医疗手段都无法治愈我的痛苦,只有忧郁悲伤和口头忏悔才能给我带来局部的镇痛”[3](P279),对于亨伯特的忏悔也不能排除他做秀以博取同情的可能。
五、结语
亨伯特藉《洛丽塔》呼吁社会宽容,希望读者以一种完全审美的观念阅读这部作品,从唯美主义的角度上解读《洛丽塔》,信奉纯文学:在文学创作中,艺术高于一切,语言、结构、问题等创作手段和表现方式,要比作品的思想性和故事性更重要[9]。但是我们不禁疑问:真的有完全脱离社会的纯文学存在吗?脱离社会道德的绝对意义上的审美值得推崇吗?陆建德教授评价《洛丽塔》时说过这样的话:“文明不能没有禁忌,当我们在谴责不符合时代潮流的审查制度并为解禁文学作品三呼万岁的时候,我们也应该认识到,这些书籍也有销蚀禁忌的副作用,但愿‘打破禁区’的‘启蒙精神的正宗信仰’最终不要毁掉文明。”[4](P289)笔者以为,从解读文学作品的角度出发,我们不能因为文本营造的悲剧性而模糊道德观。社会的发展呼吁宽容,但文明的进步绝不能以模糊道德观为代价,我们不能忽略亨伯特深情伪装下的“不道德”,也不能将道德与爱情分离开,从审美角度欣赏文风可以,但以忽略道德标准为代价同情亨伯特的行为值得商榷。
[1]Trilling,Lionel.The Last Lover:Vladimir Nabokov's Lolita[A].In Harold Bloom (ed.)Vladimir Nabokov's Lolita[C].New York:Chelsea House,1987:5-11.
[2]白劲鹏.论《洛丽塔》主人公的精神力量[J].外国文学研究,2011(5):107-114.
[3]纳博科夫.洛丽塔[M].吴宇军,译.兰州:敦煌文艺出版社,2001.
[4]陆建德.破碎思想体系的残编[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
[5]Bloom,Harold.Vladimir Nabokov's Lolita [M].New York:Chelsea House,1987.
[6]陈 琦,刘儒德.当代教育心理学[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7]秦莉莉.《洛丽塔》迷失在欲望与时间中的永恒悲剧[J].外国文学研究,2006(2):130-134.
[8]Ohi,Kevin.Sentimentality,Desire,and Aestheticism in Lolita[A].In Kevin Ohi(ed.).Innocence and Rapture[C].New York:Macmillan Press,2005.
[9]纳博科夫.文学讲稿[M].申慧辉,译.北京:三联书店,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