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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歌德早年的古典学教育

2013-08-15

关键词:歌德法兰克福古典

王 静 张 典

(1.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2.牛津大学 哲学系,英国 牛津 OX26GG)

歌德1749年8月28日出生于神圣罗马帝国的自由市法兰克福,1765年离开法兰克福,前往莱比锡大学求学,歌德在法兰克福度过了人生的第一个阶段。歌德日后之成为德国古典人文主义的代表诗人,这段早年的生活经历无疑对塑造他的古典志趣有着关键性影响;歌德的个人心性与他的生活环境是一个互动的过程。从歌德作为一位古典人文主义者的成长经历来看,歌德后来是走在温克尔曼(Johann Joachim Winckelmann,1717-1768)所开辟的道路上。歌德最初接触到温克尔曼是在莱比锡大学求学时,而温克尔曼对歌德早年法兰克福时代的影响是间接通过歌德的父辈传达的。温克尔曼作为德国古典文化的复兴者,其意义是双重的:一方面,他有力促进了通过视觉艺术与文学相结合的方式学习古代文化的德国新古典主义传统的建立;另一方面,他开启了德国古代文化复兴的两条平行的道路,即促进了德国大学古典学(Classical Studies)专业的创立以及德国人在文学、艺术、哲学、历史等领域对古代文化的尊崇。如此,笔者从两个方面展开对歌德在法兰克福时期学习古典知识情况的分析:一是德国当时的古典学对歌德直接和间接的影响;二是歌德的家庭与法兰克福社会为歌德提供了怎样的古典知识教育。

德国的古典学是研究古希腊罗马文化的一门学科,是人文学(Humanism)的基础。德国的古典学得益于意大利文艺复兴的影响,意大利文艺复兴是欧洲近代精神的开端,法国启蒙运动使意大利文艺复兴的精神深化,德国古典学在这样的背景中建立起来。在15~16世纪北方文艺复兴时期,德国人学习古希腊罗马与意大利文艺复兴艺术达到一个高峰,但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激发了反宗教改革,在天主教的反宗教改革与路德拒绝异教精神的双重影响下,德国人开始反对学习古希腊罗马异教经典,德国对古代的学习中断了一个多世纪。在歌德出生前大约20年,德国人开始重新学习古代文化,盖斯纳(J M Gesner,1691-1761)是德国新人文主义的创立者,一生写过30多部古典学研究著作。他在安斯巴赫高级中学(Ansbach Gymnasium)读书时,该校校长科勒(Georg Nikolaus Köhler)教他希腊文,奠定了他的古典学基础,后来他进入耶拿大学神学系,学习古典文学、形而上学及希伯来语,1730年他被推荐到莱比锡托马斯学校当校长,后于1734年在哥廷根大学当诗学与修辞学教授。他全力建立新的古典教育的基础,在教授学生时给他们这样的信念:古代的作家具有最高贵的灵魂,学习古典知识就是与最伟大的人对话。在他1761年去世时,新人文主义精神已经从哥廷根向周围许多学校传播开来[1]4。

盖斯纳在德国古典学复兴的历史之中并不是孤立的现象,与他同时代重要的古典学者有莱比锡大学的诗学教授克赖斯特(J F Christ,1701-1756),人们一般认为温克尔曼是第一个发现法国学者斯卡利杰(Joseph Justus Scaliger,1540-1609)年代学(chronology)方法的德国人,其实早在克赖斯特就已发现了斯卡利杰,温克尔曼也不是最先懂得通过古代艺术理解古代重要性的德国人。克赖斯特于1720年代就发表了关于古代艺术研究的作品,1730年代他在莱比锡大学时开始通过展示古代艺术品来传播古典知识,这些艺术作品是他到意大利、荷兰和英国旅游时搜集的。莱辛于1766年写作的《拉奥孔》(Laokoön),是在温克尔曼1764年出版《古代艺术史》(History of Ancient Art)之后不久,无疑可看作是莱辛受到温克尔曼的启发,实际上也是克赖斯特影响了莱辛对古代视觉艺术与文学的认识。正是克赖斯特,倡导通过古代图像学(iconography)来教授艺术史的方法;正是克赖斯特,教导海奈(Christian Gottlob Heyne,1729-1812)去模仿斯卡利杰研究与阅读古代典籍的方式——海奈在莱比锡大学时通过编年史的序列通读了整个希腊与拉丁文原始文献;正是克赖斯特,将考古学作为德国大学的正式科目,考古学结合了语言学、技术与审美分析,强调通过艺术与文学的结合来培养人的良好品味[2],克赖斯特在德国古典学研究复兴方面功不可没。

海奈也许是德国近代最出色的古典学者,歌德在法兰克福时就希望今后跟从海奈学习古典学,当时海奈已经到了哥廷根大学任教。海奈在哥廷根大学的学生沃尔夫(Friedrich August Wolf,1759-1824)是德国古典语言学(classical philology)的创立者,沃尔夫将古典语言学作为一种科学来研究,在哈雷大学任教时(1783-1807),他开设了古典语言学专业课程,这在德国是首创。沃尔夫深受英国哲学家洛克人类理智观的影响,洛克对人的理智的限度进行了批判,这一点影响了沃尔夫认识古代的方法,他认为古典学应该成为一门严格的科学。沃尔夫于1795年发表了《关于荷马的绪论》(Prolegomena ad Homerum),这部作品主要讨论了“荷马问题”,也就是“荷马作为一个人到底存在吗?”这一问题。这部作品的发表造成了沃尔夫与海奈之间的矛盾,海奈指责沃尔夫的观点是他在哥廷根大学传授给沃尔夫的,海奈也是德国首先以科学精神认识古代神话的学者之一。魏玛古典主义时期的歌德对沃尔夫的观点起先不赞成——沃尔夫认为荷马这位诗人并不存在,《荷马史诗》是行吟诗人的创造,后来歌德有限地接受沃尔夫的观点。

克赖斯特影响了一代年轻人,除莱辛之外,还有克罗普斯托克(Friedrich Gottlieb Klopstock,1724-1803)。克罗普斯托克在1739至1745年是普夫塔中学(Schulpforta)的学生,在克赖斯特的教导下学习古典学知识。虽然有诸多年轻人开始重视古典学的学习和研究,不过我们也应能看到,这些新人文主义精神在1750年代左右还没有影响到歌德及其周围的人。1730至1740年代的法兰克福学校也有一些古希腊文的课程,但教授的仅仅是希腊文《新约》,并没有见到其他希腊文本在学校教授的迹象。希腊艺术在比歌德年长一辈的法兰克福人中几乎是不知道的,实际上在当时德国没有古代雕塑的概念,更不用说希腊鼎盛时期的雕塑了。存放在德累斯顿的古代艺术收藏品无人重视,甚至连温克尔曼也不重视它们,倒是歌德后来的绘画老师奥塞尔(Adam Friedrich Oeser,1717-1799)所在的莱比锡美术学院藏有的一些古代艺术品引起了人们的关注。不管怎样,在德国,直到1760年代曼海姆古代雕塑展时,德国人才开始真正了解古代,特别是在1769年由来自意大利新的古代铸像完善了曼海姆古物展之后。德国其他地区的学生没有什么途径了解古代,像歌德父亲这样到过意大利并亲眼看到拉奥孔与阿波罗雕像的人毕竟很少。在温克尔曼1764年出版《古代艺术史》之前,德国也没有什么著作为古代艺术的发展提供合理解释。

《古代艺术史》出版之前有两部书比较重要,一部为法国本笃会修士蒙福孔(Bernard de Montfaucon,1655-1741)的《对古代的解释》(L’antiquitéexpliquée),出版于1719年,另一部为凯吕斯(Anne Claude de Caylus,1692-1765)的《古代收藏物》(Recueil d’antiquitéségyptiennes,étrusques,grècques,romaines et gauloises),但两部书均存在严重缺陷:蒙福孔不注重古代作品的审美价值,仅仅关注古代神话的意义以及古代人的生活方式,他分不清希腊、罗马与伊特鲁里亚(Etruscan)艺术之间的区别;凯吕斯虽然关注古代艺术的审美价值,将古代艺术作为艺术来看待,能够区分希腊、罗马、伊特鲁里亚、埃及与高卢艺术之间的区别,但他分析的只是他自己的收藏,这些收藏只是部分的小雕像、胸像及宝石制品,读者从中只能了解到古代很少的信息。歌德在1809年6月9日给希尔特(Aloys Hirt,1759-1837)写信时回顾了他对凯吕斯的理解过程。在当时的德国,甚至关于古代艺术的凸雕(cameos)和凹雕(intaglios)等如此流行的一种消遣,对于歌德父亲这一代人也是不容易接触的。里佩特(Lippert Philipp,1702-1785)于1750年代出版的《古董封印》(Daktyliothek)是德国人学习古代的主要途径,业余爱好者不得不依赖这些古董封印的雕刻品,或者以昂贵的价格收集石膏或蜡制的古代艺术复制品去理解古代[1]5。

在古典诗学翻译研究领域,德国受到法国新古典主义很大影响,布瓦洛(Nicolas Boileau,1636-1711)在 1674 年翻译了朗吉弩斯(Longinus)的《论崇高》(On the Sublime),主要是为了反对夏尔·佩罗(Charles Perrault,1628-1703)的今人优于古人的理论。戈特谢德(Johann Christoph Gottsched,1700-1776)是布瓦洛的跟随者,布瓦洛与戈特谢德对法兰克福时期的歌德不会产生直接的影响,歌德当时还十分年少,并且戈特谢德对当时德国关于古代理解的影响也是贫乏的,而他对德国1740至1750年代的阿克那里翁风格的诗歌创作有一定影响,但其著作并不能提供对古希腊更深的理解。戈特谢德理解的希腊过于理想化,是以一种洛可可式风格的方式来理解希腊,这对维兰德(Christoph Martin Wieland,1733-1813)的希腊理解产生了直接作用,这一点我们尤其可以从维兰德1766年创作的《阿加通》(Agathon)与1769年创作的《穆萨罗或美惠哲学》(Musarion oder die Philosophie der Grazien)中看到。真正开始从生命哲学非理性角度来理解古代、反对戈特谢德理想化的模仿论的是瑞士批评家布 莱 廷 格 (Johann Jakob Breitinger,1701-1776),布莱廷格对德国文学产生了很大影响,他于1740年在苏伊士出版了《诗批评》(Critische Dichtkunst),直接唤起了德国人对天才的崇拜,他在书中反对夏尔·佩罗对荷马理性方式的解释,是赫尔德少有的先声。1740年另有一部书也对德国人关于荷马的理解产生了影响,即费奈隆(François Fénelon,1651-1715)的《忒勒马科斯》(Ténémaque),这部著作于1699年出版,但直到1730年后才在德国开始产生影响,在1750至1780年期间达到一个影响的高点,这部著作为理解荷马与18世纪之间关系提供了一个范本。书中主要的观点,即荷马并不是现代人所认为的野蛮人,为客观理解荷马时代的英雄提供了一种视野。

18世纪中叶,在歌德出生前夕,德国有一些关于古代神话介绍的作品,其代表作者是写作闲适与优雅的阿克那里翁风格的诗人哈格多恩(Friedrich von Hagedorn,1708-1754),他 于1747年出版了抒情诗集《新颂歌与歌曲集》(Sammlung neuer Oden und Lieder),宗法古罗马诗人贺拉斯。在他的诗集脚注中关于古代的神采用的还是旧名,尽管他在深奥难懂的地方作了一些更为详细的说明,但读者一时还是不明白他解释的神谱。在歌德的法兰克福时代,维兰德在他的《滑稽故事》(Komische Erzählungen)中采用了一种多典故的方式,使读者可以从中了解一些神话故事,如亚克托安(Actaeon)、恩底弥翁(Endymion)、达那厄(Danaë)及宙斯(Zeus)等神的故事。维兰德的《滑稽故事》以一种洛可可风格的方式演绎希腊神话故事,突出地描绘了女神优雅的形体,他诠释古代神话的方式培养了德国当时正在兴起的中产阶级市民的审美趣味。温克尔曼、莱辛等人对维兰德的古代理解有一些发展,特别是在古代美的理想这样的观念上,一定程度上超越了维兰德的洛可可式风格,而将其转化为一种新古典主义的风格[3]。

18世纪40年代末到50年代初,德国的普通民众对古希腊世界的敌意开始消逝,莱辛早期的批评很少引用希腊文学,后来出现一个显著的变化,即在《1751年批评报道》(Critische Nachrichten auf das Jahr 1751)中,莱辛在其中批评了笛卡尔的理性主义破坏了诗的完整性,指出其通过欧几里得的比例规则来解释荷马是荒谬的。此外,莱辛还计划在他的《对剧院的历史与接受的报道》(Beiträge zur Historie und Aufnahme des Theater)中系统翻译、评论古代与现代的文学,特别是阿提卡悲剧,不过这个计划始终没有实现。在布莱廷格发表《诗批评》之后的15年,没有发现公众对希腊的态度发生明显的改变,这时费奈隆《忒勒马科斯》的广泛影响开始显现。法国哲学家夏尔·巴托(Charles Batteaux,1713-1780)的批评文章为改变大众对希腊的态度起到了积极作用,巴托于1746年出版了《美的艺术》(Les Beaux Arts),认为美的艺术就是对美的自然的模仿,巴托主要受到洛克与伏尔泰的怀疑精神的感觉论哲学思想的影响。他在著作中倡导这样的观念:艺术需要天才,诗的原则是精确、美与个人表达之间的和谐,他主要为伊壁鸠鲁的哲学思想辩护。巴托的《美的艺术》使美的艺术成为一个独立的艺术门类,使艺术从对宗教的依附中逐渐独立出来。1755年温克尔曼出版了《在绘画与雕塑中对希腊的模仿的思考》,立即被德国大众接受。老一代人开始被逐渐遗忘,年轻一代这时看到了他们所期待的东西[1]11-14。温克尔曼不仅强调了希腊的自然,更重要的是强调了希腊美的理想,希腊一时成为德国知识界的向往目标,德国人对希腊的敌意消逝了,德国人开始将希腊作为本民族精神的故乡。

可以看到,在歌德出生的年代,德国人开始重新发现古希腊罗马的异教文化,大量的考古学发现也可以让人们看到古代的艺术,早年歌德就是在鉴赏古代的艺术品中逐渐培养起自己的艺术修养,他对古代文化的学习受家庭与当时法兰克福社会的影响。歌德对古典知识的学习主要来自他的父亲约翰·卡斯帕尔·歌德(Johann Caspar Goethe,1710-1782)的影响,父亲最希望儿子成为一名律师,但他也并不反对对歌德进行全面的人文教育,歌德的诸多爱好就是这样培养起来的。歌德的父亲喜爱希腊与罗马的古物,他的藏书中也有不少古代经典,他从意大利带回来的艺术品也让歌德对古代以及对意大利产生了一些认识。歌德九岁开始学习希腊语和古代的神话故事,但父亲并不支持他到哥廷根大学跟从海奈学习古典学,歌德在《诗与真》中这样回忆到:“我作此想时,我老是念念不忘哥廷根大学。那儿的人物象海奈和米凯里斯,还有许多位学者,我很信赖。我渴望坐在他们的讲坛下,谛听他们的讲授。但是我的父亲仍无动于衷。纵然有几个跟我一样主张的世交劝他,他却坚持我一定要到莱比锡去。”[4]240-241这表明歌德的父亲并不十分看重古典学,而只是将古典学作为一种生活的装饰性专业,但他也并不反感希腊罗马文化。在父亲的反对下,歌德日后没有去哥廷根大学跟从海奈,没有走向专业的古典学研究,而成为了一位古典诗人,这是德国文学的大幸。

歌德少年时代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对视觉艺术的兴趣,这与当时法兰克福的社会环境及其家庭氛围有很大关系。父亲对少年歌德艺术观的形成产生影响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他于1740年到意大利旅行的经历,30年后他根据自己当时的笔记、记忆、导游手册以及写给自己母亲的书信,以42封虚构的旅行书信形式用意大利语写出了《意大利游记》(Viaggio per l’Italia),不过这本游记一直以手稿的形式存在,直到1932年才正式出版。不像歌德后来的意大利之行,他的父亲约翰·卡斯帕尔·歌德在罗马只呆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威尼斯是最吸引他的城市,他在威尼斯逗留的时间最久。歌德旅居意大利时对意大利过去的建筑、古罗马和文艺复兴艺术感兴趣,而他的父亲则主要对意大利当代的巴洛克艺术感兴趣,在他看来威尼斯才代表了意大利现时代精神[5]。意大利不是希腊,罗马不是雅典,但对于少年歌德来说,他并没有能力在希腊、罗马与意大利艺术之间作出很清晰的区分;歌德对意大利、希腊、罗马文学艺术精神之间关系的理解,其实经历了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从《诗与真》中可以看到,父亲约翰·卡斯帕尔·歌德从意大利带回来自己的收藏品,布置在家中,这使年幼的歌德产生了深刻的印象,歌德回忆到:“在房子里头,父亲用来装点着前厅的一排罗马铜版风景画最经常地映入我的眼帘。这些画的刺镂出自比拉纳西的几个前辈之手。他们对于建筑术和透视画法很内行,他们的刀法是很准确和可珍视的。在这儿,我们天天都看见人民广场、罗马圆形剧场、圣彼得广场、圣彼得教堂的内外景、圣安格罗堡以及许多其他景物。这些建筑给予我深刻的印象,而平时寡言笑的父亲有时也很高兴地向我们描述这些景物。他对于意大利语言和一切与意大利有关的东西的酷爱,是很明显的。他也时常把从意大利带回来的一个大理石和动植物的小小收藏,拿出来给我们看。他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他用意大利文写的游记上头,游记的誊写和校改,他都亲手一本本慢慢地精细地弄好。”[4]7-8父亲对意大利艺术的爱好并没有立刻让歌德理解与接受意大利艺术,歌德一直要等到他自己的意大利之行后才对意大利艺术有真正的亲和与理解,即便如此,至少有一点毋庸置疑,父亲的意大利之行潜在地影响了歌德后来的意大利之行的基本规划。

关于古代神话故事,童年的歌德主要是通过木偶戏了解的,当时有改编自拉辛与伏尔泰的古希腊神话的木偶戏在法兰克福上演,1757年著名的阿克曼(Ackermann)剧团表演了伏尔泰的《墨洛珀 》(Mérope)与拉辛的《伊菲格涅耶》(Iphigénie)。直到1750年代中期前,在法兰克福表演的木偶戏剧目留下记载的还有《暴烈的科尔基斯公主大女巫美狄亚的悲剧,汉斯乌斯特制作》(Die Tragödie von der rasenden Erzzauberin Medea,Prinzessin aus Kolchis,mit dem Hanswurst)。意大利木偶戏团也在法兰克福表演众男神与女神的故事,这种表演在1755年后停止了。当年在巴伐利亚温泉法庭(Cur-Bayrisch court)还曾上演过由伏尔泰作品改编的《皮洛士和安德洛玛刻》(Pyrrhus und Andromache)和《俄狄浦斯》(Odipus),以及施莱格尔(J E Schlegel,1719-1749)创作改编的《俄瑞斯忒斯与皮拉得斯》(Orest und Pylades)和《忒勒马库斯》(Telemachos)。歌德也应该看过这些木偶戏[1]18。

童年时代的歌德开始了多种语言的学习,其中有拉丁语、希腊语、法语、英语、意大利语与希伯来语。1757年夏天,歌德在他8岁时读到了奥维德的《变形记》(Metamorphoses)、博伊森(Boysen)的《阿奇拉》(Acerra)、帕米(Pomey)和洛安(Johann Michael von Loen)编辑的古代神话故事。洛安是歌德的姨夫,洛安翻译的《伊利亚特》以及《忒勒马库斯》使得歌德了解了荷马。歌德读到《忒勒马库斯》的另一个德文译本是奈开尔希(Benjamin Neukirch)翻译的[4]30。在《诗与真》中,歌德回忆他在姨母与姨夫施达尔克(Johann Jakob Starck)家中看到洛安主编的散文译本荷马史诗《荷马著:特洛伊王国征服记》,其中附有法国喜剧风味的铜版画,这部著作给予他的感受是:“这些插图对于我的想象力有那么坏的影响,以致荷马诗中的英雄很久还只是以这样的姿态浮现于我的脑海中。故事的本身我喜欢到难以言传,我对于这著作只有一点很不满意,那就是它对于特洛伊的征服不加叙述,而那样的毫无生气地以赫克托尔之死结束全文,我向姨夫说出这种非难,他叫我参阅维吉尔的作品,他果真完全满足了我的要求。”[4]381759年1月法军占领法兰克福之前,歌德对古希腊历史与文学的了解可以在其练习簿上的作业《少年习作》(Labores Juveniles)中看到,这本练习簿现在保存在法兰克福市图书馆,簿子上注明的日期为1758年3月,内容是关于希腊、罗马的历史——对亚历山大、薛西斯以及晚期马其顿王与罗马的关系的分析。歌德当时也许还读过德沃林格(Drollinger)翻译的贺拉斯。

歌德在《诗与真》中的《哲学史》一节谈到对古代哲学的学习,歌德谈到自己最喜爱最古老的流派,因为那时诗、宗教和哲学完全合而为一,歌德将《旧约·约伯记》、所罗门王的雅歌和箴言、希腊的奥尔弗斯(Orpheus)和赫西俄德(Hesiod)的诗歌看作诗歌的代表。朋友推荐的布鲁克(Johann Jakob Brucker)五大卷哲学史的节选本于1747年出版,歌德研究这个节选本,结果是越研究下去得益越少,初期的哲学史对歌德来说还是不能了然:“苏格拉底在我的心目中算是一个卓越的哲人,他的生平和死事很可以与耶稣基督相比。可是他的门徒我觉得很与基督的使徒相似,师死之后马上分门立户,每人显然只认识真理的狭隘的一面。亚里士多德的敏锐、柏拉图的渊博都没有给我带来一点裨益。反之,对于斯多葛派从前我已有一点爱好,这时却得到爱比克泰特(Epiktet)的书来读,研究时我很具同情。”[4]219-220

当然,在以上对歌德早期古典知识学习情况的分析中,并没有精确界定歌德接受德国当时古典文化的影响到了何种程度,但无疑从中可以看到古典知识对早年歌德的影响是广泛的。歌德不可能脱离他的时代,从歌德以后的成长经历来看,德国当时古代文化的伟大复兴及其方式决定了他的文学发展方向;歌德最终之所以成为一位古典人文主义诗人,与他早年的古典教育有内在关联。

[1]Humphry Trevelyan,Baron Trevelyan.Goethe &the Greeks[M].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1.

[2]Michael C Carhart.The science of culture in Enlightenment Germany[M].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7:120-121.

[3]Simon Richter.Wieland and the Homoerotics of reading[M]//Alice Kuzniar.Outing Goethe and His Age.California: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6:52.

[4]歌德.诗与真(上)[M].刘思慕,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

[5]W D Robson-Scott.The younger Goethe and the visual arts[M].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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