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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凹型文化心理在日语语言中的体现①——以日语多主语省略表达为例

2013-08-15王凤莉张凤杰

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3年3期
关键词:伊豆舞女省略

王凤莉,张凤杰

(佳木斯大学 外国语学院,黑龙江 佳木斯 154007)

一、关于日语主语及主语省略

“句子由主语、谓语加宾语构成,也就是说主语是构成句子的主要成分”,这是世界上绝大多数语言都遵循的规则。在日本现行的学校语法教育中也是如此,但是日本语法学家三上章对此毅然提出了反驳,主张“主语废除论”。继三上章之后,金谷武洋又提出了“主语抹杀论”,支持其主张。他认为“日语的基本句中不需要主语,对此持有否定意见的人是因为摆脱不了学校教育中的‘句子是由主语和谓语构成的’这一先入为主的观念”。对于“主语废除论”、“主语抹杀论”“主语支持论”等观点,学者们各执一词,目前还尚未产生一致的结论。毋庸置疑,主语问题成为了日语语法最大问题之一。

三上章和金谷武洋等学者们之所以会提出这样的主张,这和日语中主语省略之多,以及无主句之多是不无关系的。松尾扌舍治郎曾经把“敬语多,语序自由和多省略”归结为日语的三大特点。可见其省略之多,而此中的省略要数主语省略为最。句中的主语省略现象是世界诸多语言的共性,并非日语独有,但是其主语省略之普遍,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远藤绍德在其论著《中←→日翻言尺表现文法》一书中对中日两种语言的主语及构句方式进了阐述。指出中日两国语言中,主语对谓语都不具备支配的能力,并非是不可或缺的成分。日语中这种倾向比汉语更为明显,甚至可以说日语中句子由谓语独立支撑,以谓语为中心。

诚然,日语中主语并非是必不可少的成分,只要从上下文中能判断出其所指,多数情况下都会被省略掉。考察主语省略要从语法和文化两方面出发,本论文以隐藏于主语省略表达背后的文化心理为视点展开考察。

二、日语主语省略在翻译中引起的问题

(一)俄国翻译者的尴尬

日本著名小说家谷崎润一郎在其《文章读本》一书中,阐述日语及日本人的含蓄时,讲述了自己的一个亲身经历。在他和几名研究日本文学的俄国学者一起进餐时,其中有一名正在翻译他的戏曲作品《爱すればこそ》的俄国学者说,首先让他觉得最为困惑的是这个标题“爱すればこそ”的翻译问题。这位俄国学者问,“爱すればこそ”的主语是到底谁,是“私”,还是“彼女”,亦或是“世间一般の人”。谷崎润一郎回答说,如果从此戏曲本身情节出发的话,这个主语应该为“私”,所以在法语译文中译为了第一人称的“私”,但是译为“私”的话,总觉得文章所表达的意思就变得极为狭窄了。因而,此处的主语可以说是“私”,同时也可以说是“彼女”或者是“世间一般の人”,还可以是其他的什么人都可以。他说自己之所以没有在“爱すればこそ”前面写上主语,正是为了留有余地及抽象的感觉。谷崎润一郎建议那位俄国学者最好在俄语译文中也不要加入主语。

这正是日语语言表达的特别之处,也可以说是日本凹型文化的极好表现。若说其暧昧,确实是颇具暧昧之嫌,在其具体性的另一面,又可见其一般性。在其不直接言明的暧昧之间给听者及读者留下了广阔的想象空间,但是对于不十分了解日语语言及日本文化的外国人来说,理解起来可就并非易事了。

(二)文学作品译文中关于主语的歧义

日本的文学作品中主语省略的地方也是比比皆是,在其中文译本中因主语省略造成指代不明或误解的情况也是不可以完全避免的。比如,在川端康成的《伊豆の踊子》中就有这样一句话:

はしけはひどく摇れた。踊子はやはり唇をきっと闭じたまま一方を见つめていた。私が绳梯子に捉まろうとして振り返った时、さようならを言おうとしたが、それも止して、もう一ぺんただうなずいて见せた。はしけが归って行った。(《伊豆の踊子》P101)

很显然,在“さようならを言おうとしたが”的前面省略了主语,此处省略的主语到底是“我”还是“舞女”呢,试比较以下四种译文,

译文1:舢板摇晃得很厉害,歌女还是紧闭双唇向一边凝视着。我抓住绳梯回过头来,想说一声再见,可是也没说出口,只是又一次点了点。舢板回去了。(《伊豆的歌女》侍桁,译,P141)

译文2:舢板猛烈地摇晃,舞娘仍紧闭着嘴凝视固定的地方。我要抓住云梯时,回头欲道再见,但放弃了,再度点一下头。舢板回头驶去……(《伊豆的歌女》朱佩兰,译,P251)

译文3:舢板猛烈地摇晃着。舞女依然紧闭双唇,凝视着一个方向。我抓住绳梯,回过头去,舞女想说声再见,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然后再次深深地点了点头。舢板折回去了。(《伊豆舞女》叶渭渠,译,P186)

译文4:渡船摇晃得厉害。舞女依旧紧紧地抿着嘴,望着一边。我抓住绳梯,回过头去,她似乎想道一声珍重,却又打住了,只是再次点了点头。渡船已经返航归去。(《伊豆舞女》艾莲译,P138)

译文1和2在“想说一声再见”和“回头欲道再见”的前面也同样省略了主语,这样一来,“想说一声再见却没说出口,只是又一次点了点”的人无疑就成了“我”了。而原文呢,当然是“舞女”要道声再见却未能说出口,只是无奈的点点头,与自己心仪的“我”忧伤的道别的。再看译文3和4,分别在“想说声再见”和“似乎想道一声珍重”前面补充上了“舞女”和代词“她”,这样就不会引起歧义或误解了。

造成这样的歧义或误解的原因,除了存在于中日语言语法方面的不同之处以外,还有就是中日两国在文化方面也存在着的差异。

三、日本人的凹型文化心理

半个多世纪前,本尼迪克特在其《菊与刀》一书中,对于日本民族的文化类型,作了极为精辟的阐述,一直以来其“耻文化”之说最具权威性。认为日本人是一个极端自尊,在乎名誉,害怕失败,害怕讥笑的民族。他们凡事谨小慎微,力图把事情做得完美,认为知耻是一种美德。“耻文化”作为大和民族的传统文化,支配着人们的思维与行动,影响着人们的语言表达。

继本尼迪克特的“耻文化”一说之后,芳贺绥于2004年通过研读鲭田丰之与石田英一郎的观点,将日本文化类型总结为:“与外向相比,更倾向于内向,与进攻相比,更倾向于忍受,与对立相比,更倾向于友好,与原则原理相比,更倾向于顺应现实,比起达成目标更倾向于维护集体利益,不是刚而是柔,总之就是‘凹型文化’的民族。”

本尼迪克特的“耻文化”之说与芳贺绥的“凹型文化”之说都比较准确地概括出了日本文化的特点。本尼迪克特的“耻文化”应该理解为日本民族文化的内在本质特征。芳贺绥的“凹型文化”应该理解为日本民族文化的外在表现特征。正是由于内在的“耻感”约束与支配着人们的处世原则与日常行动,影响着人们的思维习惯与语言心理,使其表现为稳重细腻,谨慎小心,容忍内向的内敛式凹型文化性格。

四、日语主语省略与凹型文化心理

文化人类学者经常说,“文化是语言的载体”,那么,个别选定的单词则可谓是“文化的索引”,每种语言中都有这样的单词。日语中,如,“怀かしい”、“やるせない” 、“仕方 ない”、“义理”、“世间体”、“先辈” 、“後辈、“勘”、“ きめ” 、“肌合 い” 、“汤上 り”、“风情”、“ いそしむ” 、“顽张る” 、“仄めかす”,分别可译为“怀念”“郁郁不乐” 、“无奈” 、“人情义理” 、“知耻” 、“面子” 、“学长” 、“学弟学妹” 、“直觉” 、“细致” 、“性格气质” 、“爱洗澡”、“风情余情”、“勤奋”、“努力”、“暗示”等,这些都可以说是归纳了日本民族特性的关键词,即民族特性语。此外有些惯用句也可以充分体现日本民族的色彩,如“言わず语らず”、“目は口ほど”、“その节はどうも”、“すみません”、“しこりが残る”、“沈默は金”,即“沉默不语”、“眉目传情” 、“上次多谢” 、“对不起”、“隔阂” 、“沉默是金”等 。从这些单词及惯用语中也可窥视出日本民族的文化特点,即害羞内敛,谦虚谨慎的性格,而这些语言中有多个词都可以联想到日语语言中的省略现象。因而说日语的省略表达与其凹型文化心理密不可分。当然除省略表达之外,日语所具有的其他特性也都可以从凹型文化心理的视点来得以验证。

在凹型文化心理的影响下,日本人不喜欢明确表达自己的主张,更不喜欢张扬个性。讲话留有余地余韵,采取暗示,多省略的形式,有许多很模糊暧昧、模棱两可的地方。末尾多采取委婉的方式来结句,听者要依靠语气、词汇、敬语乃至上下文来判断其所示含义。比起在语言上进行明确的表达,日本人更倾向于体会那种“弦外之音”、“言外之意”的感觉。在很多情况下,外国人觉得费解、不可思议的地方,而日本人之间早已心照不宣,心领神会了,也就是经常讲的“以心传心”。由此,日本人经常给人一种不善言表、暧昧、令人琢磨不透的印象,在交往过程中不免会产生许多误解。而日本人则把这种在语言与现实之间留层纸的这种做法视为一种美德,将余味留给对方去品味,让对方去品味这种心领神会的意境。

[1]金田一春彦.日本语[M].东京:岩波书店,昭和32年.

[2]芳贺绥.日本人らしさの构造[M].东京:大修馆书店,2004.

[4]森田良行.日本人の 想、日本人の表现[M].东京:中央公论社,1998.

[5]金谷武洋.日本语に主语はいらない[M].东京:株式会讲谈社,2002.

[6]三上章.文法小论集[M].东京:くろしお出版,2002.

[7]森本顺子.日本语の言迷を探る——外国人教育の视点から[M].东京:筑摩书房,2002.

[8]小川泰生.日汉翻译时的主语省略问题[J].汉语学习,1997,(5).

[9]金田一春彦.日本语の特质[M].东京:日本放送出版协会,1991.

[10]山口明禾惠.国语の论理[M].东京:东京大学出版会,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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