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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真教育的回归——雅斯贝尔斯大学理念之启示

2013-08-15史利平

天津市教科院学报 2013年6期
关键词:雅斯贝尔斯本真

史利平

(天津市教育科学研究院,天津 300191)

雅斯贝尔斯是德国著名的存在主义哲学家、心理学家和教育家。他从最根本处对大学教育的本真进行了哲学层面的理性考量与透析,形成了独特而深邃的大学教育理念。这些具有哲学根基的理念,是解决大学教育问题的核心思想和根本精神,至今仍具有极强的生命力。对其进行释读,不仅能拓宽探求大学教育本真的理论视野,也为当前大学教育改革实践提供重要的参考价值和借鉴意义。

一、大学教育的本真

事物首先要获得自身的本真才能实现真正的存在。因此,对事物本真的认识与理解就成为认识该事物的逻辑基点。雅斯贝尔斯在《什么是教育》和《大学之理念》两本著作中,将大学教育的本真涵义归结为四个方面。

(一)大学是一个由学者和学生组成的、致力于寻求真理之事业的共同体

真理作为一个终极价值问题,关乎人类存在的本原,蕴藏着人类安身立命之根基。因此,人类从诞生之日起,就未曾停止探寻真理的脚步。在雅斯贝尔斯看来,大学为人类社会营造了一个探求真理的特殊场域。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无论是学者还是学生,都将探求真理作为共同的精神要求和唯一目的。这种探求是对真理本身的探求,是纯粹的、独立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目的。“大学的师生追求真理不负任何直接、实际的责任,他们只对真理本身负责,研究者共同为真理而斗争,而彼此之间却并没有生活的竞争”。[1]在这个意义上,对真理的追求成为学者和学生的一种生活方式。

雅斯贝尔斯极力反对在工具理性影响下形成的“教师中心论”。他超越了西方传统哲学中主客、心物等二分的思维框架,以“人的存在”为核心,在生存的本原中重建价值主体。教师和学生共同构成了大学教育的主体,在结构中处于平等的地位,两者没有高低层级之分。教师和学生在同一平面上,通过平等的交流与对话,共同探寻真理。

(二)大学是一种特殊类型的学校

从本源上讲,学校产生于人类社会传播知识的需要,这也是学校存在的第一要义。但对于大学而言,创立的初衷就不仅仅是传授学问,还拥有更为重要和特殊的使命。雅斯贝尔斯认为,“大学教育的特色在于教育的科学性上,它强调培养学生基本的科学态度”。[1]“学生在大学里不仅要学习知识,而且要从教师的教学中学习研究事物的态度,培养影响其一生的科学思维方式。”[1]这就要求“大学生要具有自我负责的观念,并带着批判的精神从事学习,因而拥有学习的自由;而大学教师则是以传播科学真理为己任,因此他们有教学的自由”。[1]学习自由和教学自由共同构成了大学的学术自由。

学术自由“是一项特权,它使得传授真理成为一种义不容辞的职责,它使得大学可以横眉冷对大学内外一切试图剥夺这项自由的人”。[2]可见,学术自由是大学所特有的独立精神和品格。大学的自治权就是源于这个不朽的理念,也是实现这个理念的必要条件和保障。大学成为了一个享有高度自治权和学术自由的“国中之国”,这也正是大学区别于其他学校的特殊之处。

(三)大学是培养学生自我意识之所在

在雅斯贝尔斯的生存哲学中,自我意识就是价值主体认识到自我的存在,发现生存的价值和主体性。而“大学的生命全在于教师通过传授给学生新颖的、合符自身境遇的思想来唤起他们的自我意识”。[1]可以看出,大学教育首先关注的是学生内在的、根植于自身的精神生活,从而使学生能真正成为他自己。这种精神是源自于对权威所负载真理的坚守。而大学为精神的实现创造了条件,即不受任何限制,不计一切代价地探寻真理。因此,大学可以“凭着国家和社会的认可,一段特定的时光被专门腾出来尽最大可能地培养最清晰的自我意识”。[2]

另一方面,从现实目的层面来说,大学教育要为公共服务领域提供人才,要给学生未来从事的职业提供必需的知识和技能储备。这两个方面都不能偏废。如何协调个人精神的提升和社会现实的需求呢?雅斯贝尔斯认为,学校应是“将历史上人类精神内涵转化为当下生气勃勃的精神,并通过这一精神引导所有学生掌握知识和技术”。[1]“这种精神一开始的时候是超越这些实际目的的,他这样做只是为了以后以更大的清晰度、更大的力度、更冷静的态度返回到这些目的中”。[2]

(四)大学是实现人类基本求知意志的一种法团组织

探索未知是人类生而就有的本性。而“统一性与整体性是人类求知意志的精髓所在”。[2]这一精髓是源于真理的同一性和整体性。但真理的实现是在专门的研究领域之中,这些专门的研究领域是作为一个“纯一的学术体”的部分而存在,只有将这些不同的研究领域融合在一起,由人类原始求知欲所推动的探索真理过程才能有真正实现的可能性。而那些零散的、局部的知识是远远不能满足这一目标的。“离开了存在之整体,科学也就丧失了意义。而从另外的方面来说,有了存在的整体,即使最细微的科学分支也都会是意义深远、充满生机的”。[2]

在大学里,专门的研究领域体现为不同的学科和专业。“但是专门的学科只有作为知识整体的一部分而存在的时候才是有意义的,而如果离开了科学的整体,孤立的学科也就成为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2]单一的学科带给学生的只能是孤立的、支离破碎的知识,无法实现探索真理的目标。因此,大学不仅是形式上拥有众多学科,传授学科知识,更为重要的是,要完成学科的融合,成为学科的统一体。

作为一位哲学家,雅斯贝尔斯从内倾的角度,洞察到了人类存在的超物质层面,将教育首先定位于精神层面。以此为基础,雅斯贝尔斯架构了大学教育本真的认识,提出大学的理想是“研究和传授科学的殿堂,是教育新人成长的世界,是个体之间富有生命的交往,是学术勃发的世界”。[1]

二、大学教育的危机

但是,大学教育的现实并非完全依循其本真内涵所规定的“应然”轨迹。本真的蒙蔽带来了目标的偏离,教育实践也就会出现诸多的弊端,从而引发人们对教育的关注。雅斯贝尔斯对大学教育本真认识的形成,就是源于当时德国大学教育出现了他所谓的“教育危机”。在我国,现代意义上的大学教育是借鉴西方的大学教育制度建立起来的,是西学东渐的产物。当前,我国的大学教育得到了快速发展,成绩斐然。但与此同时,也出现了“危机”。

知识技能至上而整体精神缺失。近代以来,科学技术为人类创造了丰富的物质财富,受到了人们的追捧。这种基于对科学技术效用和结果的崇拜,也影响了大学教育。只有对学生将来生活和未来职业有用的知识才被大学教育认为是最有价值的。因此,大学就不断地设置课程,增加专业。大学教育这种热衷于外在世俗性和有用性的追求,带给学生的只能是支离破碎、杂乱无章的知识堆积。大学教育的存在被定位于工具层面,陷入了追求功利主义的泥淖。知识技能是作为完整生命体的个人生存不可或缺的,但是,仅凭知识技能培养出来的只能是单纯技术性和功利性的“单向度的人”。人作为完整的生命体,其精神内涵的养成不仅依靠自然科学,同时还需要人文学科的熏陶。

职业训练发达而精神交往匮乏。在主客二分思维方式的影响下,人类的实践被界定为主体有目的、有意识地改造客体的活动。在教育活动中,教师运用这种对象性的思维方式,用对待“物”的方式来对待学生。诚然,在大学里,通过训练的教育方法,对学生进行专业技能的训练,可以使他们获得未来职业所必需的能力。但若把学生视为纯粹的客体和对象,教育过程则与训练动物无异。因为训练是“一种心灵隔离的活动”,只能是将人制造成最有用的工具。在这个意义上,大学变为了制造“工具”的“职业训练场”。而只有人与人之间互相平等、心灵敞亮的精神交往才是探寻真理的源泉。

行政权力泛化而学术权力式微。由于长期的计划经济体制和“官本位”思想观念的影响,我国的高校与相应的行政职级挂钩。高等院校根据各自的办学规模、水平层次和行政隶属区分为不同的等级,对应相应的行政级别。从校长的任命、机构的设置、教职工的编制以及课程、学位的设置、招生名额、入学条件、学费标准等诸多方面,均由政府规定。并且在高校内部,也按照政府行政机关的体制结构,设置处、办、科。学术事务,包括学术项目的申报、审批和评价,都按照行政机关的运作模式来进行。行政权力处于核心地位而学术权力居于边缘之境,学术自由未能得以真正的体现,大学教育存在的独特性未能得到有效的彰显。

三、本真教育的回归

教育与人类命运息息相关。因为教育决定着未来人的存在,教育的衰落意味着人类的衰落。但是,此时的教育应是实现其本真意义的教育,偏离本真的教育带来的只能是人的“异化”。在这个意义上,人类的将来取决于本真的教育。而大学“教育危机”的出现,实质就是大学教育偏离本真,丧失目标的后果。为此,雅斯贝尔斯提出,大学改革有两项任务,一项是物质层面的,是大学组织和建设的外部改造;另一项是精神层面的,是为赢得大学观念新形态的思维方式的内在转变,即重新标举大学的力量和观念。而内在精神层面的改造是大学改革的首要任务。

(一)人的回归

教育是指向人的一种活动,人是教育的根本出发点和归宿。因此,人的回归才是教育改革的前提条件和基础。而“我们之所以成为人,是因为我们怀有一颗崇敬之心,并且让精神的内涵充斥于我们的想象力、思想以及活力的空间”。[1]因此,大学教育首先要关注的是学生内在的精神生活,要促进学生精神的成长与转变。这就要求大学教育的内涵要超越当前盛行的实用主义和科学主义,实现“器物”向“育人”的转变。实用主义和科学主义都将教育定位于工具层面,关注教育某一方面的作用,比如,学科知识的获得、专业技能的提高等,而忽略了教育要发展人性的全部,要注重人生命的完整性。定位于工具层面的东西,已完全丧失了其本真。工具层面的教育关注的只是教育之用,而非教育之本,科学技术带来的是生产力的提高,而精神讲求的是人的转变,科学技术把人变为工具,而精神则是使人成为真正的人。“借助精神的转变,人们不但不会被生产力和制造武器的技术打败,反而能掌握它们,挽救我们的生存”。[1]精神的陶冶和提升离不开人文学科的熏陶,所以,大学教育应注重人文教育,储备能引起学生精神震撼的、被灵魂所接受的知识,从而达到塑造“完整的人”的目标,实现人的真正回归。

(二)学术自由的回归

大学作为探索真理的机构,除了服从真理的标准之外,拒绝服从其他任何外在的权威,只有在真理的探求中,人们才可以获得内在的真正“自由”。“大学教育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目的是为了获得一种意义深远的自由。它是在参与大学学术生活的过程中产生出来的”。[2]可见,大学教育中学术自由是实现人自由存在的路径之一。对国家而言,“应保证大学不受任何党派政治的控制,或不受政治哲学或宗教神学的强迫,而独立开展科研和教学的权利”。学生和教师也不应在学术上受到限制和束缚,能“按照自己的方式进行科研,按照他们认为适宜的方式进行教学”。[2]这就要求去掉当前大学中的行政化取向,形成学术至上、教授治校,实现学术权力为主的管理模式。首先要实现大学的办学自主权。打破以往高校与政府的行政隶属关系,实现行政权与学术权的分离。正如雅斯贝尔斯所言,“大学是一个管理自身事物的团体,而不管它的资产来自于捐赠,还是来自于国家,也不管它最初的公共许可得自于教皇或者皇帝,还是省或者州的法案”。[2]其次,要尊重代表学术发展方向的教师和学者。他们有权利,也有能力自己选择研究课题,作出相关决定,并承担研究结果。同时,学生也可以参与自己感兴趣的科学研究,独立思考,学会对自己负责。

(三)精神交往的回归

雅斯贝尔斯认为,在人的成长过程中,有三种教育方法,即训练、教育和存在交往。存在交往是“人将自己与他人的命运相连、处于一种身心敞放、相互完全平等的关系中”,“是双方(我与你)的对话和敞亮,这种我与你的关系是人类文化的核心”。[1]真理与交往是密切相关的,“真理的特性之一是,一切精神所感受的东西,都会影响到人的身上,交往本身提供了考验这些影响的机会”。[1]可以说,不能在交往中表达的真理就等于是非真理,大学要想探求真理,学者之间、研究者之间、师生之间、同学之间等,都需要进行交往。这种交往不仅仅局限于专业领域和个人生活,更是思想和精神层面上的交流。大学也通过这种交往,形成了一种为真理而生活的方式。因此,精神交往成为了大学生命的活力之源。

雅斯贝尔斯认为,大学教育中,交往主要有讨论、合作两种方式。讨论没有固定的原则作为先决条件,没有自始至终不变的立场,讨论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输赢,而是关注对方要说什么。合作是让“每个人的动力、清晰性和吸引力都达到巅峰状态。一个人的见解可以激发另一个人的想象力”。[1]交往是人与人之间平等交流和做事的活动。大学里,教师和学生之间通过平等的对话,唤醒学生的潜能,激发学生内在的求知欲。正是通过各种形式的交往,大学的学术活动和科学研究才展现出勃勃生机。

作为一位哲学家,雅斯贝尔斯面对大学教育出现的危机,以人精神的完整性和不可分割着眼,从长远之处进行了深入的思考。当然,其中也不乏不足之处。但由于认识到了大学教育的真正本质,不仅影响了德国,而且对世界各国的大学教育也影响深远。

[1][德]卡尔·雅斯贝尔斯,邹进.什么是教育[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1:2、4、30、42、44、56、69、149、170.

[2][德]卡尔·雅斯贝尔斯,邱立波.大学之理念[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5:19、20、21、75、83、1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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