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与“力”:哲学认识对象化的两个路向——兼论中西传统哲学的特点
2013-08-15赵旗
赵 旗
(西安邮电大学 人文社科学院, 陕西 西安 710121)
“形”与“力”:哲学认识对象化的两个路向
——兼论中西传统哲学的特点
赵 旗
(西安邮电大学 人文社科学院, 陕西 西安 710121)
认识对象并非现成的存在,而是对象化的结果。对象化有两个路向,即“形的路向”和“力的路向”。前者指向结构性对象,其典型形态是物体,体现出“客观思维”的特征。后者则指向境域性对象,体现了“身体的综合”功能。西方传统哲学依循“形的路向”,中国传统哲学则依循“力的路向”。两种路向的互补、沟通是现代哲学进步的一个可能方向。
对象化;形的路向;力的路向;中西哲学比较;互补
认识对象并非一现成的存在而是对象化的结果,这是自康德批判哲学以来的基本哲学常识。现象学对于对象化的复杂的深层机制的探讨已被视作当代哲学的重要贡献。但是,从中西哲学比较的眼光来看,如果我们尝试以对象化的路向的不同来揭示中西哲学的不同特征,这一分疏显然尚未作出。本文就对这一问题作一初步的探讨。
一、“形”的路向
在种种“对象”中,最少有争议被视作对象的东西恐怕是物体,而物体作为认识对象其最基本的性质是形。康德指出:“如果你从物体这个经验概念中把它的颜色、硬或软、重量,甚至不可入性这一切经验性的东西都一个个地去掉,这样最终留下的是它(现在已完全消失了)所占据的空间,而这是你不能去掉的。”[1]4显然,形是物体能够成为对象的“基底”。这一基底满足哲学所追求的客观性、普遍性、结构性等要求。首先谈客观性。主、客区分是认识的基本要求,而形无疑是主体以外的、属于客体的性质。在洛克关于初性、次性的区分中,第一性的质的观念指物体的大小、形相、数目、位置、运动、静止,第二性的质的观念指颜色、声音、气味、滋味等。在洛克看来,第一性的质是物体固有的,不以人的感觉为转移,第二性的质则是凭借物体的第一性的质的能力,在人的心灵中引起的观念。因而,物体有的仅仅是第一性的质,第二性的质的观念没有与之相对应的客观对象。可见,形的基底无疑是具有主体之外的、客观的这一特性的。其次谈普遍性。形所涉及的量不同于内包的量,是典型的外延的量,其有普遍化的度量方式是显然的。至于结构性,其实是形的基底的最重要的特性。空间是有维度的,用数学的语言说,就是可以在其中建立起正交的坐标系,其各个维度相互独立、互不影响。因此以形为基底的对象其各构成要素往往被看作处于可分析的关系之中。
从认识论的角度来说,对象化其实质是在感觉得到各感性要素的基础上如何形成“一个”整体的问题,也就是如何处理大小、形相、数目、位置、运动、静止、颜色、声音、气味、滋味等属性之间关系的问题,即陈康先生所谓的“性质团结”问题。陈先生指出,在西方传统哲学中,由亚里士多德和康德给出了这一问题的经典解答,而这两个解答其实是相似的:诸多性质之所以能团结成为一个个体,是由于它们所有的一个共同本质作为“托子”托着它们。本质是复杂的统一原理——实体,不过在亚里士多德这里是指客观的存在,在康德这里则是指范畴。[2]504-517由此可见,作为西方传统哲学对象化理论的经典模式,实体——属性说所依循的正是前述“形的路向”:实体就是一个坐标系,属性则是对象在坐标系中描画出的点,诸点集合则形成对象完整的图像。
“对象化”是哲学中一个基础性的问题,其路向选择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哲学的基本走向。我们在这里主要讨论一下“形的路向”引发的一些问题:
其一,按照“形的路向”,真正的对象必然是“结构性”的。这固然为分析方法的使用带来了便利,但也必然要付出限制关系为外在关系、将所有对象物体化的代价。颜色、声音、气味、滋味等属性就像不同维度上的坐标值,固然可组合出对象的“外观”,但其互不相干,通觉等现象难以解释。在将对象物体化方面,就曾出现伏尔泰所谓宇宙是一架巨大机器的观点。拉·梅特里则进一步宣称人是机器。他认为,笛卡儿已经证明了动物是纯粹的机器,人与动物相比不过更加精致、更加复杂。从构成上说,“人的身体是一架钟表,不过这是一架巨大的、极其精细、极其巧妙的钟表”[3]65。人的一切活动都是机械运动。而人的心灵活动也完全取决于机体的组织和状况。有多少种体质,便有多少种不同的精神、不同的性格。“如果把黑胆、苦胆、痰汁和血液按其性质、多少进行不同方式的配合,就可以使一个人完全不同于另一个人。如果脾脏、肝脏里有一点故障,门静脉里有一点阻塞就可以使勇敢的人变为畏葸怯懦的人。”[4]700这些所谓“机械的、形而上学的”观点的产生应该不是偶然的。
其二,观念对象的实存问题。柏拉图认为,认识知识,把握真理,要通过纯粹思想而不是感性知觉。思想所专注的不是事物的特性,而是事物的共性。这种共性是属于同一类事物所共有。因此,不是每一个别事物所特有的东西,而是它与同一类其他事物所共有的东西才是持久的和本质的。这种共性,柏拉图称其为理念。[5]139一类事物都有一个相应的理念,事物、关系、性质和行动都有其理念。可见,理念是纯粹思想的对象,是理想性的存在。但柏拉图则认为,相对于现象世界,理念世界是更高级、更有价值、更原始的世界。这种柏拉图式的观念实在观对西方哲学影响至为深远,而柏拉图以观念对象为实在,主要在于一般性的对象被结构化,因而也被个体化了,最终还是“形的路向”引导的结果。因为在柏拉图这里,理念基本的含义是形式,与理念形成一多关系的具体存在并不是理念的实例,即所谓个别。例如,盘子的形状不是圆的实例,而是圆的近似性的实例。[6]76理念的世界与流变的世界之间的关系是原型与摹本的关系。
其三,按照“形的路向”,对对象的认识必然是主体对客体的“场外观”式的把握,其必产生一认识论上的难题,即宇宙整体之不可能认识。总体由主体去认识,而作为宇宙构成的部分,人怎么可能去完成这一工作?正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康德认为,知识的可能首先在于所考察的对象的限定,只有时空中的有限事物才是直观的对象,因而也才是形成知识的合适对象。一旦越出这一限制,知识的追求其结果是所谓二律背反的产生。康德所指出的四个二律背反,其实质都在于“把客观世界作为‘总体’在追求原因”[7]244。由此必然要引出神目观,给上帝留下位置。
二、“力”的路向
在哲学中,在感觉的基础上形成认识对象的过程和作用被称为知觉,而我们前述的“形的路向”正是以“客观思维”[8]为特征的西方传统哲学知觉理论的重要“成果”。梅洛·庞蒂对这种认识论传统进行了尖锐的批判。在他看来,“客观思维”是传统认识论的基本特征,其基本错误在于所谓“有利于世界的偏见”:他们设想了一个完全确定了的客观世界的概念,并企图在此基础上说明意识——或仅仅作为这个世界的结果或作为关于它的客观知识,而不是从无偏见地考查逐渐形成为我的世界的知觉经验开始。在这里,把空间的规定性当作物体的规定性,世界因而成为一个物的世界。其重要原因在于,身体被完全当作客体——并列器官的总和,其各个部分仅仅是和外部机械地相联。这样,知觉就不可能如其所是地被揭示为,既不是被动地经历感觉,也不是主动地用理性构成客观世界,而是把它当作一种前科学的、模糊的知觉世界的真实联系。[9]1182总之,身体被遗忘了。
要避免“客观思维”的错误,按照现象学面向事物本身的原则,需要追溯到原初领域,身体——知觉现象正是这样的领域。梅洛·庞蒂认为,我们的知觉经验呈现在事物、真理、价值的建构之前,而对于知觉这样的综合作用来说,“不是认识的主体进行综合,而是身体进行综合”[8]297。正是身体“向我们提供进入世界和进入物体的方式,一种应该被当作原始的,或最初的‘实际认识’。我的身体不需要经过‘表象’、不需要服从‘象征功能’或‘具体化功能’就能包含它的世界”[8]186。胡塞尔认为,世界在人对它反思之前就已经显现在那里了,这就是与人的知觉有着直接的、素朴的接触的生活世界。对于梅洛·庞蒂来说,所谓生活世界,其实就是身体——知觉的世界。身体不同于被动物体的“主动”性特征,使它实际上成为一个中介,即既是存在和认识活动的主体,又是被作用的客体和被认识的对象。对于身体的原初性意义的确认,从根本上模糊了笛卡儿式的传统二元论的区分。
知觉是对象化的综合过程,但是,“客观思维切断了连接客体和具体化主体的联系,仅保留感觉性质,特别是视觉性质……呈现给我们一个物体。”[8]406相反,与身体——知觉对应的不是个别对象,而是整个世界,是世界的统一性。“我像辨认一种风格那样体验到世界的统一性”,[8]414这种统一性是意义的统一性,是一种气氛,是融合的区域背景。其基础则是身体的统一性。具体来说:第一,感觉并非所谓感觉材料的获得,而是身体与世界之间的“对话”。如感知某物的黑色,“这种黑色与其说是黑色的感觉性质,还不如说是从物体(即使物体被光泽照射)扩散出来的一种黑暗力量”[8]387。第二,身体不是并列器官的总和,而是一个协同作用的系统。梅洛·庞蒂指出,联觉是通则,“呈现给感官的任何物体都要求感官作出与所有其他感官一致的反应。我看见一种表面颜色,因为我有一个视觉场……我感知一个物体,因为我有一个存在场”[8]402。第三,身体具有时间性的综合功能。在梅洛·庞蒂看来,知觉综合是一种时间综合,其基础同样在于身体:“我的身体占有时间,它使一个过去和一个将来为一个现在存在,它不是一个物体,它产生时间而不是接受时间”[8]306。总之,身体是我们拥有一个世界的一般方式,“此在”的境遇性决定了身体——知觉对象的境域性。如果熟悉中国传统哲学,梅洛·庞蒂或许会说,知觉的过程正是取境的过程。
梅洛·庞蒂的理论表明,形成一个物体对象的知觉综合方式并非原初性的,它只是“客观思维”的认识模式,因而并非天经地义。如果充分意识到知觉的身体相关性,我们将会发现另一种,同时也是原初性的对象化方式,这就是境域性对象的形成。通过下文的分析我们会看到,将此路向称为“力的路向”是很贴切的。
人在受力的情况下和在静观客体的情况下注意所向显然是截然有别的。在后者,外物成为焦点,在前者,自我——身体的感受则会跃居前台:我们会注意到自身的肌肉的紧张、呼吸的变化,如此等等。一般来说,这种感受具有以下特点:第一是主客合一。例如,“在用手掌以及手指来触及对象的表面的场合,就很难说是用手掌以及指尖来知觉对象,还是知觉到了接触着对象的手掌以及指尖……体现出……浑然一体态”。[10]76第二是相对性。身体的感受——肌肉的紧张、呼吸的快慢等固然有强弱之别,但属于强度量,不像外延量那样能进行绝对大小的测量。第三是交融性。一方面,力具有叠加性,不同的外力可形成合力产生协同作用,可以称之为外在信号的交融。另一方面,力对身体的作用往往是全身的,难以准确定位,具有境域性。
科林伍德指出,人们“所承受的每种感受物都带有特殊的情感负荷……那种无情感的感受物……是某种纯化过程的产物”[11]167。当然,不同的外界信号,比如说广延量和程度量在伴随情感负荷方面表现有所不同。例如对于形状和色彩,按照现代艺术心理学的研究,“色彩产生的是情感体验,而与形状相对应的反应则是理智的控制”[12]457。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洛克对于初性、次性进行区分的合理性。
情绪与身体感觉的关系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在本文的讨论中我们只要明确这一点就够了:情绪“状态自身由小而大的强度不是旁的,而是身体扰动由小而大的深度”[13]20。这将是我们以身体力感作为不同于“形的路向”的对象化基底的基本依据。即我们前文所指出的力感的特征,不仅适用于身体真正受到外力的状态,也完全适用于“主体”在接受到“客体”信号时的感受状态。
如前所述,力感具有主客合一的特点。但是,我们也要看到,“‘能动感’、‘被动感’(例如,‘按着’和‘被按着’、‘抓着’和‘被抓着’等等)的辨别的觉识属于最原初的体验现相”[10]89。也就是说,力感是具有外在指向性,即对象化功能的。而这一对象化的路向与“形的路向”显然是不同的。
现在,我们可以初步下一结论:“形的路向”是一种“祛感受性”(祛身体性)的对象化方式,其结果是对象的物体化。此外,还有对象化的“力的路向”,它是身体对外在信号进行感受综合的结果。在此过程中,出现信号交融的通觉现象,对象被境域化。这应该就是梅洛·庞蒂超越“客观思维”的所谓身体哲学的真意所在。
“力的路向”指向的是非结构的、境域性的对象。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中指出,量的图型是数,质的图型是度。而境域性对象正是以强度量(感受性)为基础进行对象化的结果。因此可以说,对对象按境域的方式进行认识和把握,其实质是对对象进行质的而不是量的认识和把握。这是一种“场内观”的对象化方式,不需要站在世界之外把握世界的“神目”。因为正如梅洛·庞蒂所指出的那样,与身体——知觉对应的不是个别对象,而是整个世界,是世界的统一性。
三、中西哲学的分途
“形的路向”和“力的路向”都有其洞见和合理性,但确实指向的是不同的方向。对二者的不同偏好将从根本上决定某种哲学的何去何从。而这正是我们在中西哲学比较中看到的情景。
在西方哲学史上,毕达哥拉斯学派可以说是一个真正的开端。因为正是他们选择了“形的路向”。在此之前,尽管有米利都哲学家已经开始致力于寻找组成世界的基本材料,即所谓基质,在一定程度上“表述了世界统一的伟大思想”[5]28,但是,将世界统一性归结到水、气这些感性事物的思想毕竟还是粗陋的。毕达哥拉斯学派所谓数是万物本原的思想则首次将对象定位到了理性的水平上。因为数不属于感觉的对象,是理性才能把握的东西。另外,它不同于有变化生灭的物质元素,是不变动的。我们最感兴趣的地方在于,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数的观念其内核是形。他们之所以认定数是万物的本原,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事物的数量关系,认为事物是由数量的比率决定的:他们在声学领域发现,一个音符和另一个之间的差别不依赖于发出声响的弦所由构成的物质,而是依赖于它们的振动频率,即依赖于任一给定弦按有规则的节奏所不断呈现出的几何形状系列。因而他们认定,自然中性质的差异依赖于几何结构的差异。[6]56-59这一思想倾向,对于西方哲学乃至整个西方文化的影响都是极为深远的。
作为西方哲学的真正开端,毕达哥拉斯学派完成了选择路向的重任,可谓功不可没,但其哲学还有着浓厚的数学色彩,不够成熟。到了深受其影响的柏拉图,则产生了根本性的进步。柏拉图从思考普遍性入手探寻世界的统一性,使西方哲学找到了自己的主要论题,理念论正是其主要成果。我们需注意的是,理念的基本含义是形式——当然,像人类精神这样的事物其形式不是像构成自然界的事物那样可感知的,而是可理解的。到了亚里士多德,进一步将形式作为本体,提出了实体——属性的对象化基本模式,经过康德的认识论奠基,成为西方哲学的根本教条。
这一教条经过尼采力的哲学、柏格森绵延时间观的冲击,到现象学才最终被突破。在现象学中,通过其范畴直观学说,胡塞尔揭示出,任何意向活动和意识过程都必然含有一个超出现成点的投射,形成所谓视域或显现对象——背景晕圈的结构。这种构成——缘起域的思想方式被海德格尔继承并得到进一步发展。在海德格尔看来,构成之域不仅仅是一个达到对象性和主体性的过渡带,而是一切存在,包括人本身存在的源泉和真正的发生中心。人作为缘在不是任何意义上的现成者,总是在去在中获得自身,它不会只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总已经与一个世界相缠结和相构成,总是与他人同在。即缘在总是从根本上超出了现在之点,被抛投在了一个境域之中。[14]在解释学中,进一步发展出视域融合的思想,即通过解释学的经验,文本和读者的视域被相互联系起来,以至得到某种共同的视域,这被看作“诠释学经验真正重要的东西”[15]234。从现象学到解释学的这一思想发展线索实际上揭示了主体及其活动的构成性和境域性特征,显示出现成的、结构性的物体的对象化方式显然并不具有原初性。梅洛·庞蒂的“身体哲学”则进一步显示出境域性对象“存在”的合法性。
中国传统哲学注重对于事物整体性的认识和把握,境域性对象是哲学讨论的核心。这是依循“力的路向”的必然结果。
道是中国传统哲学最核心的范畴,作为本体性的范畴,道所体现的基本原则就是世界的整体性。道是全体大用。具体事物都有其一定的功用,但也都有其特殊的有限的规定性,不可能具有其范围以外的功能。正如音如果表现为声,它或宫或商,只能是某个特定的声调,象如果表现为形,它圆就圆,方就方,不能成为别的形状。只有超越自身的有限规定,才能涵盖万物。当然,这样也就走向了无为、无形、无象,成为本体的道。所以,《老子》称:“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老子》四十一章)执无才能统有,无为也就能无不为。总之,具体物只有部分有限的可能性,道则具有全部的可能性,它是可能性的整体,因而能涵盖万物。
道能够作为世界整体而涵盖万物,就在于相对于万物的有,它是无,即无规定性。而无首先是无形。正因为如此,道是“惟恍惟惚”(《老子》四十一章),不可辨析其层次、结构的。庄子所谓混沌凿窍的故事形象地显示了这一点。
道虽无形却有力。《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老子》四十二章)《易传》也有类似的说法:“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易传·系辞下》)可见,道不像柏拉图的理念那样只是现实事物的原型和目标,而是整个世界的原动力。
唐宋时期,由于佛学的影响,境逐渐成为中国哲学的重要范畴。境所要刻画的,正是事物的整体性特征。相对于个体事物的象,境是象外之象。象是某种孤立的、有限的物象,境则是大自然或人生的整幅图景。[16]270具体来说,对于包含一定事物的对象,不是着眼于其所包含的一个个个体的事物,而是作为一个诸多事物相互感通、交融、浑然一体的整体去把握,形成类似情景、氛围式的感受。和道一样,境的范畴突出了整体的交融性特征,但又不单指整个世界的整体性,而可刻画各种层次的整体,因而成为中国传统哲学表述整体性认识的核心范畴,传统认识论因而可称为境的认识论。
可以说,对于一个整体性的对象,境的视角强调这个整体是“纯绵延”,即诸要素互相渗透,互相融合,成为彼此莫辨的象外之象。如果借用柏格森的术语,“境性”即时间性,时间性靠直觉去把握,境也应该是直觉的合理对象。在境的把握方式中,由元素构成的整体,已被视为与分离状态下的元素不同质的存在,即成为“性质”、“强度”。它是(性)质而非(数)量。对对象按境的方式进行认识和把握,其实质是对对象进行质的而不是量的认识和把握。显然,取境的方式是依循于“力的路向”的。
中西哲学的差异不仅仅是面对“同一对象”的观点的差异,而是一开始就面对着“不同的对象”,从根本上是“形的路向”和“力的路向”的差异。我们愿大胆设想,“形的路向”与“力的路向”的互补、沟通应该是中国传统哲学现代化乃至现代哲学进步的一个可能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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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m”and “Power”:Two Directions of the Cognitive Objectification in Philosophy—— Characteristics of Chinese and Western Traditional Philosophies
ZHAO Qi
(Institute of the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Xi'an Univercity of Post and Telecommunications,Xi'an710121,China)
The object of cognition is not readily available,but the results of objectification.There are to directions in the objectification, namely “the way of form”and “the way of power”.Reflecting the characteristics of“objectified thinking”, the former refers to the structural object with the object as the typical form, and the latter refers to the conditional objects representing the “comprehensive”functions of body.Western traditional philosophy followed “the way of form”, while Chinese traditional philosophy “the way of power”.Complementary and communication of two ways are a possible direction of philosophical progress.
objectification;the direction of form;the direction of power;comparison of Chinese and Western philosophy;complement
1672-2035(2013)06-0007-05
B014
A
2013-06-20
赵 旗(1967-),男,陕西千阳人,西安邮电大学人文社科学院教授,博士。
【责任编辑 张进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