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言意关系打开文本解读之门
2013-08-15杜姜
杜 姜
[作者通联:江苏连云港市新海实验中学苍梧校区]
世界万物的存在是一种关系的存在,作为文本,它是一种语言与意义的内在关系生成的产物。要打开文本解读之门,起点就在言与意的关系上,不能单独读“言”,而要探究言意的结构方式、生成的过程和规律。
以《老王》为例。课文结尾处——“……都不是。几年过去了我们渐渐明白:那是一个幸运的人对一个不幸者的愧作。”虽然只是廖廖几句沉淀朴素的语言,但它的张力可包蕴全文。
先看文本如何写老王的“不幸”——有个哥哥,死了,有两个侄儿,“没出息”,此外就没什么亲人。
“有个哥哥”,老王有亲情的依靠,我们为之欣慰,可未及高兴,刹然间,“死了”两字猛然带给我们一种无言的悲凉;紧接着“有两个侄儿”,又给人一丝安慰,表明他还是有亲人的,但“没出息”,又让人的情感从残存的一丝希望跌入抹灭绝望的深渊。
在短短的14字中,用两个逗号断句,牵引着我们的情感骤起骤落,悲喜交错,为老王庆幸为老王哀伤;此外,将“死了”与“没出息”放在最后,更加突出的强调了老王孤苦无依的悲凉处境,既让读者经历悲欣交集的情感历程,又给读者心中重重敲了一锤,也让读者尝到心痛的感觉。作家语言功力的炉火纯青,对语言的驾驭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平淡却不贫乏”!蕴藏在言语间的还有杨绛对老王的深切同情。这是作家的一种人格魅力与情感!因为有情,方能如此!当我们细细品读这句话时,当我们切切诵读这句话时,这哪里是杨绛在写老王,这分明是老王在向我们悲苦地倾诉他的悲凉处境啊!言意结构的内核和张力可见一斑。
还有一处——
①有人说,这老光棍大约年轻时不老实,害了什么恶病,瞎掉了一只眼。
②他也许是从小营养不良而瞎了一眼,也许是得了恶病,反正同是不幸,而后者该是更深的不幸!
“有人”是什么人?我们对一个素未谋面,与己无关的人会发议论吗?不会!这里的“有人”我们想到的是只有与他同行业的人,跟他认识的人!
“这老光棍”,4字让人错愕!一个“这”本有指代物品,在情感上带有鄙视之意!由此看来,说老王的“有人”有可能把老王不当人,或者把老王当人却十分鄙视!一次鄙视轻薄还不够,再加上一个“老光棍”,真是对老王谩骂嘲笑轻薄到了极点。而如果老王确实如“有人”所言,因“不老实”而眼睛瞎了一只倒也罢了,关键是他们自己都要说“大约”,他们自己都言无实据,这就不能不引起我们对“有人”的悲愤与对老王的同情了!“大约”表明那些“有人”对老王的无端的猜疑,这帮人看不见老王的孤苦,看不到老王的艰辛,更或甚者,是视而不见,昧着良心,不负责任地附和,老王的生活本就够苦的了,可这帮人还要给他强加些无端的恶名,“更深的不幸”大概就在此吧。
这些“有人”多像鲁迅笔下那帮无聊的“看客”!当时那个社会真的是不幸!
再看如何表达“愧怍”
——开始几个月他还能扶病到我家来,以后只好托他同院的老李来代他传话了。
这段对老王身患重病的侧面描述,比正面描写传达的信息更多,留给我们参悟的空间更大:
“几个月”言老王生病的时间不短,而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不是“我”去探望老王,而是老王来探望“我”;“以后只好托他同院的老李来代他传话了”。在自己不能前来之时,他还要托人传话,他要传什么话?可能是问候作者的,也有可能是传递有关他病情的,隐隐中,老王心里似乎期盼“我”去探望问病,“我”已然是他的一个亲人了!而“我”呢?“我”是否将老王当作了亲人?“我”有没有在他病重时探望过他?从下文的表达来看,“我”应该没有!因为在老王死了十多天之后,“我”才从他同院老李口中得知他的死讯。“我”对老王死后的情况是“没多问!”在“我”心中,老王只是我的一个朋友而已!一个是“亲人”,一个是“朋友”。差距何其大啊!
也许,作者后来明白了这种情感不平衡而且是“几年后”,这也就是杨绛几年后感到“愧怍”的一个难忘的缘由!
——我谢了他的好香油,谢了他的大鸡蛋,然后转身进屋去。他赶忙止住我说:“我不是要钱。”我也赶忙解释:“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你既然来了,就免得托人捎了。”
他也许觉得我这话有理,站着等我。
“赶忙”表明老王对“我”去拿钱的行为反应迅速而强烈。老王意识到“我”对他的误解,立刻说出“我不是要钱”,这一干净利落的否定判断句,表明老王不要任何物质的回报。
结合语境,当老王“赶忙”的时候,说了那句“我”以为说完的话之后,“我”便“赶忙”地说出了“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你既然来了,就免得托人捎了”。我的“赶忙”挡住了老王接下去想说的话,没有给老王说话的机会。被我这一挡,本来就很难说出口的话,老王也就欲言又止了。于是文中写道:
他也许觉得我这话有理,站着等我。
读这句话,我们可以想象老王此时的神态:失望、茫然、若有所失……他的心中会要什么呢?从老王的身世来看,老王要的是一份亲情,要的是一份理解,要的是杨绛不把他当外人看。而“我”却连老王这一个临死之前的遗愿,只要“我”一个动作,一个留心就能让他实现的遗愿都未曾让他满足,甚至阻止了他表达出这个愿望的权利。这不是“我”主观的不想满足老王的愿望,而是“我”根本不懂得老王的愿望,没有花哪怕是一点心思去揣摩老王的愿望,因为在“我”心中,“我”一直未将老王当做亲人,只是当成一个普通的朋友,“我”的这种对老王的情感与老王对“我”的情感落差太大,很不平等!
然而,弄明白老王愿望,却是“几年之后”,让“我”怎么能不“愧怍”呢!
“愧怍”,是因为老王在感情上已将“我们”当成了亲人,可是他直到生命的终点都没有感受到亲情的温暖,都未曾得到精神的寄托和心灵的慰藉,都没有被融入“我”一家。老王走了,是带着无法言说的心灵渴求和永远的遗憾走的。而这一切都是“我”的疏忽和不曾用心体察老王的心灵渴求造成的,尽管我内心也对他是真诚的,关爱的,但远未曾达到老王对我们的感情程度。所以“我”“愧怍”,更为“我”的无法补过而“愧怍”。
至此,我们可以明白了,结尾处的“都不是”,而什么才是,“不幸的人”为何是“几年以后”才得出的结论。短短几句回照映射全文,多少显形的、隐形的言语情感信息尽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