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山传统婚姻礼俗的海洋特色和岛际差异

徐 波 郭虹圆

（1．浙江海洋学院 人文学院，浙江 舟山 316022；2．浙江海洋学院 管理学院，浙江 舟山 316022）

一、舟山婚礼习俗的海洋特质

“春风黄鱼咕咕叫，阿哥捕鱼赶早潮，捕来黄鱼要红烧，阿妹吃了眯眯笑。”[1]56这是极具舟山海岛特色的贺郎调中的一句，领唱人在胡琴鼓乐的伴奏下欢欣说唱，新人在亲朋好友的注目和嬉笑间，为对方互夹鱼肉，以表恩爱之情。如此婚礼场景，宛如一幅风情渔民画展现在我们眼前。在舟山，特殊的群岛地理环境，浓郁的民风民俗，造就了具有海洋特色的婚礼习俗。

中国古代婚姻礼仪有“六礼”习俗的记载最早见于《礼记·昏义》，从议婚至完婚过程一共有六种礼节，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2]。几千年以来，舟山传统婚礼一直以此作为基本环节，其中有许多习俗体现了舟山独特的海岛地域色彩和深厚的海洋特质，现大致以婚礼先后为序列举如下。

1．享先

“享先”在舟山传统婚礼中是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是婚礼先行仪式。它是男方在“好日”的凌晨时分，在家中厅堂举行的祭祀神灵与告慰祖先的仪式。在举行“享先”礼仪前，新郎必先洗头洗脸、沐浴净身，以示对神灵、祖先虔诚崇敬。由于舟山方言的发音缘故，“享先”在长期的口头流传中又作“飨仙”或者“相喜”，从字面上理解是用一桌丰盛的食物让神明和祖辈优先享用，以示新郎今日即将迎娶新娘，感谢它们降福于新郎。“享先”仪式中，新郎应当日潮水三次敬拜，以燃放爆竹作为开始和结束。

2.彩船接亲

旧时，舟山群岛岛屿众多，因为海浪的阻隔，岛上的渔家姑娘出嫁到其他岛上不能坐花轿过海，渔民则以装饰过的渔船作为“海上花轿”来迎亲，沿途燃放鞭炮。迎娶新娘的彩船叫“龙凤婚船”，彩船上一般有八个乐手敲锣打鼓、拉胡琴、吹唢呐，这种沿途吹奏喜庆乐曲的习俗叫“龙凤细吹”。至今“彩船迎亲”的习俗在少数偏远的小岛仍然存在。

3.蹒鞍入华堂

方言词“蹒（方音“办”，浊辅音作声母），是跨的意思。这是接亲彩船到达夫家码头时的一个小仪式，新郎家的亲属会在码头岸边燃放爆竹烟花，有的渔村也依然流行鼓乐迎亲。同时，在彩船中的新娘也不能贸然自行下来，而是要由新郎亲属中有“好福气”的即夫妻白头偕老且子嗣繁茂的女性长辈到彩船中把新娘引导上岸，也有新郎自己下船接新娘上岸的。接着才施行“蹒鞍入华堂”的仪式，即在码头上放一木匠的工具“作马”，新娘上岸来，必先跨越“作马（马鞍，即木雕小鞍）”，以示“嫁到夫家，马不离鞍，鞍不离马，永不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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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传宗接“袋”

新娘下轿或乘彩船到码头后，都要用五只麻袋交替铺路，新娘由伴娘扶导踏袋到男家，象征着“传宗接代，代代相传，五代相见亦即五世其昌”；如离码头较远的，再用花轿从码头抬至男家，继行婚礼。

5.抬城隍

在舟山方言中这是个高频常用词语。其原来意思是三元节日，迎赛城隍会，抬出城隍老爷（木制）巡视本境。在平时，动不动就想把城隍老爷抬来，显然是异想天开的，因此其引申为开个大玩笑，耍弄人。在过去，酒席上的猜拳喝令中有一种“抬城隍”的游戏，就完全是戏弄性质，三人为一组，同时伸出指头，若三人伸出的都不一样，就重新再来，直到比出二同一异，那个指头数不一样的一个就称为“城隍”，要被罚喝酒，但其实是另外两人早已串通一气，所以那第三个人只好连连被罚，最后酩酊大醉却仍不明就里，这种人就如同木偶城隍一样。“抬城隍”在海岛婚俗中又表现为亲朋好友用各种方法作弄新郎和新娘、男女傧相，如：男方亲友用锅煤拌猪油捉弄傧相搽脸，讨彩头讨喜，因为锅煤和猪油的混合物难以清洗，被抹的越多表示喜庆，气氛也更为热闹。在大沙、马目、马岙等定海西边地区，还有抢伴娘鞋子的习俗，也是抬城隍的一种。

6.龙聚饭

舟山群岛的渔民信仰呈多元性。渔船中的圣堂舱里供奉着关公，还有不少渔民崇拜妈祖，但信仰龙王是最普遍的了，因为在渔民心目中，只要虔诚于海龙王，就能得到它的庇佑[3]。浓重的海龙王信仰也渗入了舟山海岛婚俗中。舟山渔民婚前，男女双方家中都要办酒宴。男方办的就称为“龙聚饭”（群龙聚首共贺新婚之喜的意思），另外，在渔民婚礼上有拜龙王、送龙王、抱龙灯等习俗，新房里要点上“龙凤花烛”等等，充分体现了舟山渔民敬龙、崇龙的文化心理。

7.贺郎

一般有两部分内容：其一是指在婚礼临近前夕，男方的舅妈、姑妈等亲戚要给新郎送老母鸡、胖蹄炖肉等滋补身体。其二是在婚礼喜宴结束后，家人在新房里摆设干果、喜糖，邀请八位亲朋到桌旁入座，其余亲属、傧相则在四周围或站或坐；由亲朋唱贺郎调祝福新人、笑闹新房。这一舟山传统的婚礼习俗在解放后仍有保留，但发生了变化，一般为晚宴后男女傧相要到华堂，围坐在由三张八仙桌拼成的“贺郎桌”两边，新人坐在上位，郎头傧坐在下位。男女傧相与亲朋宾客同唱嬉闹祝贺新人结为连理，以增加气氛。郎头傧所唱的贺郎调可分为“始曲”、“敬酒”与“贺郎”等部分。“贺郎调”每段七个字，多为以现场的事物为参照即兴填词，内容以祝贺新人早生贵子、恩爱白头等吉利话为主。当郎头傧唱到相应的内容时，新郎、新娘就会有相应的动作来配合，比如贺郎调唱到：“夏汛乌贼爬上礁，阿婆剖鲞笑弯腰，新来新妇真孝道，端茶送饭敬两老。”[1]56此时，新娘要向公婆敬糖茶并鞠躬行礼。而唱到：“花生花生花绷绷，新炒花生喷喷香，今晚吃了长生果，恩爱夫妻百年长。”[1]56新郎新娘就会剥好花生并送入对方口中，以表恩爱之情。唱到：“贺郎朋友真高兴，黄昏贺郎到三更，桌上喜果统尝遍，口中小调未唱尽。”[1]56郎头傧会将桌上的枣子、桂圆、瓜子、喜糖、蜜橘等喜果分撒给围聚的客人，让大家共同祝贺新人。新郎、新娘向双方长辈、亲友敬糖茶以表感谢。贺郎结束后，新人要在房门口送客人离去后才能就寝。

8.新婚女子三日

传统婚礼有“新婚女子三日王”一说。这一习俗缘起舟山历史上的一个民间故事，传说南宋时小康王宋高宗躲避金兵追击，曾在定海紫薇一代被民女所救，为感谢女子救命之恩，由此立下舟山姑娘出嫁，可以戴凤冠、披霞帔，铺上红毡，吹吹打打乘大红花轿嫁去男方，花轿前以半副銮驾作为导引。这只有皇亲国戚才能特享的迎亲排场，而现在舟山群岛的渔家姑娘却可在新婚三日中风风光光热闹一番。“民女救康王，康王赐凤冠”的传说也从此家喻户晓并载入《定海县志》。

二、舟山传统婚礼习俗的岛际比较

舟山群岛是千岛城市，由1390个岛屿组成，舟山市下辖两区两县：定海区、普陀区、岱山县、嵊泗县。除舟山本岛以外，大多数小岛之间隔海远望，交通不便，海岛居民分散居住。岛际交往、文化交流的程度与婚俗的相似程度密切相关，因此地域差距是形成婚礼习俗差异的客观原因。舟山群岛岛际婚礼习俗差异列举如下。

1.新人吃饭、敬茶的顺序差异。在定海，新娘到新郎家先要给长辈敬茶，再开始婚宴，而在临城以东等地区则是先吃饭后敬茶。早前在普陀，男方去女方家迎亲，在女方家吃中饭，饭后去男方家拜堂、敬茶，晚上举办正酒，朱家尖、大展、螺门、普陀山等地还在沿用此习俗。

2.定海金塘特设“上台宴”，主要是男方向女方兄弟敬酒的晚宴，这一习俗在舟山其他地方并不多见。据有多年婚礼跟拍经验的摄像师介绍，大多数的金塘新娘和阿舅同来，新娘放行进入，男方亲戚则向阿舅拦“开门纸包”（开门让新娘进入之前讨取喜庆红包的意思），新娘进门不进行拜堂，这一习俗沿用至今，即使要拜堂，仪式也从简举行。结婚当日的正酒之后，敬茶完毕，在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男方家要办“上台宴”，特地请女方的兄弟吃饭，一般宴席上有划拳和敬酒，而新娘、长辈及其他人不能参与宴席。

3.六横岛的婚礼习俗较有象征意韵。新郎去接新娘，不进女方家，在100米左右的地方等候，新娘需自行出门。结婚当日晚饭后，新娘要到灶间切肉，用火钳捅火，表示新娘能干，要担当起家务。男女傧相会搞一些小活动，当地人把这叫“抬郎”。婚礼当天可以谈城隍，以此暗示一家人要相敬如宾。舟山大部分地区有这个风俗，但不都会实行。

4.在渔农村地区保留和延续的部分繁杂习俗。去接新娘时会挑上望娘担，准备满满一担货物，望娘担里的鱼要整条带回来，表示有来有去(通：游来游去)，鸡也整只带回，肉切一半，糕饼等大部分东西分一半带回来。新娘出门前要将娃娃鞋别在身上或者放在火囱上。抬花轿将新娘接走，花轿前有吹拉弹人员，旁有出轿娘子喊话。新娘上轿后，轿子被顺时针转三圈，逆时针转三圈，让新娘忘记家门和回家的路。在拜堂或者敬茶后，新人先要拜灶间菩萨，再到祖宗堂拜祖先，再拜堂前，之后拜老山大人。为了气氛热闹，有些人会在场院放电影、唱戏，做小戏文给亲朋、邻居看，用来招待客人。傍晚时分，新娘要给男方长辈送鞋、被子等物品。

舟山群岛婚礼习俗的礼节繁多、生动鲜活，每一个精心准备的细节都具有美好的寓意，承载着海岛人民对故土的情感，对美好生活的强烈愿望。同时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舟山渔民的海岛生活状况和特点，并透过这些婚姻礼俗发现其蕴含的渔民信仰特征和思想观念。

舟山渔民的婚姻礼俗辈辈相继、代代相传。随着时代的发展，海岛地方风俗文化也不断演变，但传统的婚礼习俗仍有很大的海洋文化价值，收集和整理这些遗存的习俗并对其进行系统研究，是对海岛人文历史的保护，也为对比研究其他地区的婚俗提供了较为完整的社会学、民俗学、艺术学等方面的依据。

[1]方长生．谈独具海乡特色的舟山群岛奇风异俗［J］．浙江海洋学院学报：人文科学版，2007，24（2）：54-57．

[2]张军．中国古代婚嫁“六礼”说［J］．天水师专学报，1993(1/2):73-75．

[3]徐波．舟山群岛渔民词汇及其海岛民俗特色［J］．民俗研究，2002(2)：112-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