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东日本大地震一周年之后日本社会的思想状况
2013-08-15日本小森阳一
〔日本〕小森阳一
2012年3月11日,在日本全国各地举行了纪念 “3.11东日本大地震”的追悼仪式以及要求政府停止核能发电的集会和抗议游行。在福岛县郡山市举行了口号为“我们不需要核电!3.11福岛民众大集会”,共有一万六千人参加。
东京的日比谷公园聚集了一万四千人,井之头公园约有八千人汇集到一起,大家齐声高呼 “取消核电”。此外,在札幌有两千人规模、名古屋五千人规模、大阪八千人规模、福冈三千人规模的大型集会和示威游行也在全国各地同时展开。
欧洲和亚洲各国也纷纷对日本的上述活动作出呼应,发生了多起要求停止核能发电的集会和抗议游行。我本人 (译者注:小森阳一,下同)也在3月10日和11日参加了在芝加哥大学的国际学术会议。这次会议的中心议题是 “3.11之于我的意义”,组织者为日本文学研究家诺玛·菲尔德教授,①他著有 《小林多喜二》 (岩波新书,2009)。芝加哥大学所在的伊利诺伊州,在美国是核电站建设最多的一个州。在这次学术研讨会之后,我们也跟随芝加哥市民一起走上街头,举行了反对核电以及核武器的集会。像这样不仅在日本全国,在国际上也出现的反对核能发电的草根运动,日本政府却置之不理,充耳不闻。
“3.11”之后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日本震灾地区的灾后重建依然没有得到实现。在此关头,野田佳彦的民主党政权却想要停止对灾民发放失业补贴,不再对受灾群众实施医疗和护理费用的减免措施。受灾群众所居住的地区里本来就没有就业机会,有超过三万人的灾民不得不暂时居住在临时搭建的避难所中生活,健康持续恶化。由于政府的不作为,灾区重建的预算资金至今还有三分之二没有送到灾区。
“3.11”之后,有很多言谈将 “3.11”的灾难和1945年8月日本战败的二战联系在一起。有人把 “3.11”说成是日本二战战败以来的 “国难”;也有人把遭到地震和海啸肆虐后瓦砾遍地满目荒凉的灾区惨状,类比成二战中遭受美军空袭后的东京,抑或者是遭受原子弹轰炸后的广岛和长崎。尽管这些联想各有不同,但这种将“3.11”和 “8.15”联系在一起的想象,似乎对众多研究者的阐述和言论表达也产生了影响。
然而,我们却不应该将作为天灾的地震海啸与作为人为灾难的战争等同看待。战争是由国家人为发动的彻头彻尾的人间灾难,我们不能够因为死难者的人数同样众多或者是惨状同样的目不忍睹就把这两者等同起来。我们把臣民顺从国家统治者的意志而发动的战争与自然灾害等同起来加以看待并加以记忆,这种思维模式其实带来了这样一种后果:我们从前对中国及其他亚洲地区发动过侵略战争,对于这场战争的我们国家所应负的责任,我们从来没有作为灾难的施加者一方来承担。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应该将福岛第一核电站的事故完全归于人为的灾难,彻底地追究政府、东京电力及其他部门的责任。在明确责任所在,理清各部门权责关系的基础之上,实施对受灾地区人们的补偿和赔偿。
如果我们要从 “3.11”之中对日本战后社会的现状进行批判性的重新把握,我们首先必须要做到的一件事情就是:同样一个英语的词汇 “nuclea”,用在 “武器”的时候我们称之为 “核”,而在所谓的 “和平利用”的场合我们便改头换面称之为“原子力”,我们需要跟这种战后日本语的框架勇敢诀别。
关于这个问题, “九条会”的发起人大江健三郎在接受法国报纸 《世界报》的采访时曾这样阐述。
“广岛、长崎的那些因原子弹而死的死难者们使得我们远离那些将核武器相对化的视点。我们一方面意识到这里面根本性的矛盾,另一方面却容许了日本在事实上的重新军备化,并且接受了日本与美国的军事同盟。这就使得日本这个国家一直盘坐在 “暧昧性”的中心。
然而,纵观战后日本的政局发展,在保留宪法和平条款的同时,却扩大军备,将与美国的军事同盟固定下来,对这些明确定义的事情从来没有视之为问题,保守政权就这样一直维持下来。这种日本的 “暧昧性”之所以能够在战后历任日本政府的外交政策中安然立身,全部来源于对美国核威慑力有效性没有来由的信赖。在这一点上,与我们对于核电站安全性的没有来由的确信难道不是相互关联的吗?”②引文出自《世界》,2012年5月。
大江健三郎的这个指责基于深刻缜密的历史认识。所谓 “在保留宪法和平条款的同时,却扩充军备,将与美国的军事同盟关系固定下来”是指在1950年6月爆发的朝鲜战争过程中,在缔结旧金山和约的同时确定下来的日美安全保障条约体制,以及尽管创设了自卫队和防卫厅,却没有能够改变宪法第九条的在自民党政权统治下战后的日本。
1950年11月25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18万人民志愿军参加了朝鲜战争。12月,麦克阿瑟向美军司令部要求在朝鲜战争中使用核武器 (原子弹),杜鲁门总统也隐约暗示即使没有联合国的许可,也可以凭借野战司令官的判断在朝鲜战争中使用原子弹。李承晚 “总统”也 “表达了对杜鲁门总统使用原子弹的发言的欢迎”。③和田春树:《朝鲜战争全史》,岩波书店2002年版。
此前一年苏联 (当时)进行了核试验,欧洲的东西冷战其实就是因为核武器的“核威慑力”而引起的美苏对立。
然而,1950年3月在斯德哥尔摩召开的世界和平理事会的会议上,无条件禁止核武器的 “斯德哥尔摩宣言”被采纳,全世界共有五亿人签名。全世界的草根运动形成的力量,不允许在广岛、长崎之后再有核武器的使用。
翌年的1951年4月,在 “根据战争态势的发展,原子弹被使用的可能性是存在的”④同上注释3和田春树的著述。情况下,批判美国政府的麦克阿瑟被解任,朝鲜战争朝着停战协议方向发展。五个月之后,旧金山和约以及日美安全保障条约签署,且在日美安全保障条约的前言中明确写明日本将会再次军备化。日本从此纳入美国的 “核保护伞”之下,也就是进入了 “对于美国核威慑力有效性的没有来由的信赖”的体制之中。朝鲜停战协定的签署是1953年7月27日,在四个半月之后,美国的艾森豪威尔总统在联合国的会议上发表了 “和平利用原子能” (atomosfor peace)的演讲。
艾森豪威尔倡议人们可以向同盟国提供浓缩铀并创设国际原子能机构。让拥有广岛和长崎的苦涩体验的日本国民接受核能发电,这对于美国的 “和平利用原子能”战略是不可缺少的。因为这项战略可以使得美国投放原子弹的责任变得 “暧昧”,使人们可以遗忘那些曾经使用残虐武器的事实。同时对于那些家人被 “核武器”即原子弹夺取生命的人们,美国仅仅用 “和平利用”这样的字眼就对 “原子能”寄托上了幸福和繁荣的希望。
艾森豪威尔做这个演讲的日期是1953年12月8日,是历史上发生珍珠港战役的第二天,也是美国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日子。随着战后意大利和德国在欧洲投降,1945年6月26日的联合国宪章得到通过,东欧被苏联分割,西欧由美国、英国、法国分割,美国则在亚洲想要排除苏联的势力。7月16日,美国在新墨西哥州的阿拉莫戈 (Alamogordo)成功地进行了核试验,在核试验成功的第二天,波茨坦会谈开始,7月26日发布了波茨坦宣言。美国企图依靠核武器的优势,在不让苏联干预的前提之下结束亚洲战场的战争。苏联参加波茨坦宣言是在8月8日。也正因为如此,美国才在8月6日在广岛、8月9日在长崎投放了原子弹。当然原子弹投放的直接原因是7月28日昭和天皇的政府铃木贯太郎首相对波茨坦宣言“置之不理”的态度。但也正是艾森豪威尔的这个演讲,才将核武器定位为终结第二次世界大战给全世界带来和平的武器,所以这里有 “atomos for peace” (带来和平的原子能)的双重意味。
美国方面的这个企图最终在日本得到贯彻落实,得力于中曾根康弘原首相以及当时为读卖新闻社社长同时兼任日本电视台社长的正力松太郎等人。中曾根在“3.11”之后过了一个半月的4月26日 《朝日新闻》的专访 《原子力与日本人》中,对于自己以一以贯之地推进原子能政策的 “远见性”自鸣得意,同时对第一次原子能预算获得通过的历史事件做出如下回忆性阐述。
“我们同少数同仁商量,在昭和29年 (1954年)的年度预算案中加入原子能预算一项并加以研究。在党内的干部层中间我们事先做好了沟通,在众议院的预算委员会上我们猛然提出了两亿三千五百万日元的预算并且获得了通过。当时之所以这样突击式地提出预算,是因为如果事先被一些人知情的话,会引起一些议员因为无知而产生的阻碍。一部分报纸和媒体却大肆报道说 ‘中曾根通过了制造原子弹的预算’。”⑤《朝日新闻》,2012年4月26日
对于政府的原子能政策持有反对批判意见的人士,政府就给他们身上盖上 “无知”的烙印,然后把他们描绘成非科学的、病态的样子,这是推进原子能发电集团势力的常用伎俩。原子能发电尽管是通过发电创造经济利益,但说到底同时也是一个持续制造核武器原料的系统装置。 “中曾根通过了制造原子弹的预算”的报道,无疑是千真万确的。从中曾根自鸣得意的谈话中间,我们看不出他对日本政府原子能政策有一丝反省的意味,而这个政策从一开始就必然隐含着发生福岛第一核电站事故的可能性。
这个关于原子能的预算是在一小部分有关人士中间酝酿设计,并在国会上 “猛然”提出并且得到通过的。而且预算金额也是没有任何依据的 “两亿三千五百万日元”。中曾根当时就曾说道: “这是因为铀235,我们的预算才是235(笑)”⑥《天地有情——讲述五十年的战后政治》,1996。。
这个模仿铀235的原子能预算在日本国会上通过是在1954年3月3日。日本渔船第五福龙丸在比基尼⑦比基尼:Bikini,太平洋中西部马绍尔群岛西北部的环礁。1946-1958年间被作为原子弹、氢弹试验场所。——译者注。3月1日进行的氢弹试验中遭遇放射性降尘 (俗称 “死灰”)照射事件发生之后仅仅过了两天。当时日本国民方面还没有得知第五福龙丸的事件报道。第五福龙丸的遭遇正式被新闻报道,是在3月16日才被最终报道出来的。从这次第五福龙丸事件开始,日本国内开始涌现反对原子弹、氢弹的草根运动。
大江健三郎之所以接受 《世界报》3月16日的采访,是因为他在3.11之前执笔撰写,在3月15日的 《朝日新闻》上发表的 《定义集》中,触及了第五福龙丸上的船员之一的大石又七。据说这个采访的开头提问就是: “您预感到要发生3.11了吗?”其实如果是和反对原子弹、氢弹的草根运动有关联的人士就会知道,3月1日是Bikini Day(比基尼纪念日),原本大家提到这一天就会回忆起第五福龙丸。第五福龙丸纪念馆的馆长就是大石又七。
美国方面感觉到,如果任由这种现状发展下去,在日本推进原子能发电就会非常困难,于是就在1954年3月22日决定向日本提供试验用的原子炉。正力松太郎最大限度地利用 《读卖新闻》和他旗下的日本电视台对 “原子能的和平利用”进行大力宣传,他试图通过媒体的宣传作用来瓦解反对原子弹、氢弹草根运动力量的抬头。日本学术会议在1954年3月18日规定了原子能研究的三原则即 “自由、民主、公开”。然而事实上,浓缩铀就不用说了,原子炉也是美国GE公司和威斯汀豪斯 (Westinghouse)公司制造,受到美国原子能法律的强制性机密保护的。规定上述内容的就是在1955年11月签署的 “日美原子力协定”以及由此而建立起的日美原子能开发体制。
大江健三郎所提到的 “日本事实上的再度军备化、接受美国的军事同盟”以及“对于美国核威慑力有效性的没有来由的信赖”, 如果是 “日美安全保障条约体制”将上述内容向国民宣传的话,那么将对于核电站安全性的没有来由的确信宣传出去的就是 “日美原子力协定体制”。
作为国家政策或者是日美联合政策 “对于核电站安全性的没有来由的确信”,投入了巨额的资金进行宣传的,就是政治家、官僚、产业界、学界以及大型媒体。自民党的众议院议员河野太郎就表示: “由政官产学媒组成的五角形构筑了关于安全神话的童话”。⑧长谷川学:“导入了政官产学媒的电力业界”,《经济专门家》(economsit),2011年7月11日。
地震研究家石桥克彦一直对于 “核电站的震灾危机”提出警告,对于战后政府封锁那些批判性意见,动员艺人和文化界人士让国民相信 “原子能发电是必要的和安全的”的做法,他认为几乎让人联想到二战前和二战过程中的 “军国主义时代”,因此命名为 “原子能主义时代”。他批判道: “国家投入巨大的人力和财力的现代日本的原子能,就好似战败前的日本帝国军队,被赋予了绝对的善”。⑨《为了不再重蹈核电站的震灾危机的覆辙——现在才是脱离核电创造新生日本的机遇》,《朝日杂志》。
这个 “政官产学媒的五角形”的作用,在 “3.11”之后玄海核电站重新启动的时候,表现得更为丑恶和淋漓尽致。经济产业省、佐贺县知事、玄海町长、原子力安全保安院、九州电力、相关学会、报纸、电台等合为一体操纵信息、串通一气、互相勾结的政治秀展现在全体国民的面前。因此,现如今人们终于开始认识到,像这样的事情,不仅仅是玄海核电站,在日本所有的核电站中都在发生。同时,玄海核电站的问题也正是表现了日本国内推进原子能发电的势力正不顾一切地卷土重来。
政府对作为当事者的国民藏匿正确的信息,对于那些批判性的意见不仅仅充耳不闻,反而下达钳口令或者是让全村人与之绝交采取排除异己的做法,甚至伪装着好像持批判意见的人原本就不存在一样的这种 “政官产学媒的五角形”,即核电推进集团势力所做的事情,就和二战之前和二战期间的 “神国日本”所操纵的信息统治几乎一脉相承,关于这一点是有目共睹的。
电力公司与原子力安全保安院勾结在一块,他们的行为是对于宪法第二十一条所规定的 “言论、出版及其他一切自由”的践踏。而宪法第二项所禁止的 “审查”他们其实也是一直在操作。在此之上,不少学者遵照政府和电力公司指示,将 “对于核电站安全性的没有来由的确信”披上学问的外衣进行大肆鼓吹宣传,排除异己,打击反对意见者。这些学者这样做的结果也是自己亲手破坏了宪法第二十三条所规定的 “学问的自由”。
我们需要把日本宪法拿出来看看,宪法前言中的第一句话说 “主权存在于每一个国民”,那么由此我们也不得不重新考量 “3.11”之后日本这个国家和国民的关系。宪法第一句话的主语是 “日本国民”,而且宪法还注明日本国民 “通过正当选举的国会代表行使自己的权利”。然而, “3.11”后,我们日本国民 “通过正当选举的国会代表行使自己的权利”这件事情几乎变成了空谈。 “3.11”之后,作为国会理应讨论灾区的灾后重建,讨论维护灾区人民权利的立法保障,但是日本国会干了什么?无非是每天重复的政治博弈,也就是执政党民主党和在野党自民党、公明党之间,为了党的利益的政治博弈。
2009年的日本全民总选举,作为 “主权者”的日本国民选择了在竞选纲领中设定了 “育儿津贴”等一系列政策的民主党。然而执政后的民主党为了得到自民、公明两党的支持,把 “育儿津贴”这项政策也给撤销了。这样一来选举的 “正当性”本身都令人怀疑。我们看日本的政治,作为主权者的国民是完全被无视的,这一点很明显。
正因为如此,对于政府的抗议游行等行为,在日本灾区的内部和外部都纷纷出现。人们通过自己的行动实践着宪法第十二条的规定。即: “这个宪法保障给国民的自由及权利,一定要通过国民不断的努力保持下去。”
这个实践用宪法前言的第一段话来说,就是为了 “确保我们国家全体领域都能享受到自由带来的恩泽”。而 “确保享受自由带来的恩泽”这件事情,是为了 “我们及我们子孙后代”的实践。福岛第一核电站事故之后,福岛人民不仅仅是自己,他们的孩子或者后代都受到了放射线的威胁,他们采取抗议行动的背后是宪法前言的思想。
文部科学省在2011年4月19日公布了福岛县内的幼儿园、中小学在校园区域内的放射线标准为20厘米微希伏,然而普通日本国民的放射线标准是1厘米微希伏。为什么更加容易受到放射线影响的孩子们,针对他们的标准却是一般人标准的20倍?!
福岛的为人父母者,他们包了车去跟政府理论,要求撤回这个标准。日本原子能安全委员会和文部科学省的相关负责人接待了这些上访的福岛县民。面对这些父母们的质疑,他们也没有给出像样的答复。文部科学省的官员把标准重新改回到1厘米微希伏。
从文明论观点上来讲,我们现在需要马上跟 “核威慑力”以及 “原子能发电”诀别。这对于日本克服自身的 “暧昧性”是不可缺少的。
与此同时,正因为有了宪法第九条规定了 “和平”,自卫队队员才不必拿着武器,在地震和海啸发生之后,立即投身到灾后的救助工作,忘我地奉献。这一点也受到灾区人们的感谢。
与政府不负责任的做法相比,灾区基础自治体即乡镇村的地方领导们以及在震灾中失去了同事的地方公务员们,他们在等不到政府方面指示的情况下,依靠自己的判断,互帮互助互相支持,一个一个地解决了实际的困难。他们行为意识的根本,就是他们有强烈的服务意识,即公务员是受到 “国民的嘱托”的。正因为如此,他们才知道自己必须制定细致的、符合灾区自治体人们要求的重建政策。财界想要在灾后重建中找到新自由主义的机构改革的突破口,而政治家们也想追随这个想法,我们不能纵容他们的企图。
在福岛第一核电站的事故处理上,菅直人政府一味追随美国。到了野田佳彦政府,仍然完全不顾国民的反对推进原子能发电政策,并且比往届政府表现得更加依赖于美国的核保护伞。正如大江健三郎所说的, “对于美国所说的核威慑力的有效性,抱着没有理由的信赖”以及 “对于核电站的安全性也抱着没有理由的盲信”,这可是双重意义上的追随美国,而强化了这种追随势头的正是野田佳彦政府。人们都知道,如果说到环太平洋的伙伴关系,与中国和韩国的关系怎么解决是先决条件,然而日本政府却完全不顾这一点,反而替美国经济萎靡买单,继续构建与美国的从属性的关系。
2011年9月19日,东京的明治公园里,九条会的召集人大江健三郎以及泽地久枝等组织的 “五万人大集会,跟核电说拜拜!”的活动得到了六万人的参加,取得了极大的成功。然而,对于大多数国民表明的取消核电的决心,野田佳彦首相就好像没有听见一般地飞到了美国,并在9月21日跟奥巴马总统进行了日美首脑会谈。关于普天间基地转移到名护市边野古地区的问题,以及参加环太平洋伙伴关系的问题,奥巴马让野田 “赶紧拿出结论来”。作为完全对等的两国首脑会谈,这种口气完全与对等无缘,简直像上司命令部下一样。
9月22日,在联合国会议上,在福岛第一核电事故的解决还看不到任何前景的情况下,野田首相发表了 “实现世界最高水准的安全性”的演说。这个演说的意图很明显,就是遵从财界的意向,在财界的干预下重新启动原子能发电。而事实上,在日本这一天,关西电力的会长向内阁官房长官要求,在2012年2月之前重新启动原子能发电。理由是,到3月份的时候已经启动的原子能发电站要进入定期检查。当然,这个言论的另外一个意图是,同时想向其他国家兜售日本的原子能发电。现在事态正在朝着日本向越南销售原子能发电的方向发展,这会导致东亚地区军事上的紧张。因为原子能发电站同时也是制造核武器材料的装置。
自民党的石破茂众议院议员明确表明,保有核电 “也就是保有潜在的核威慑力”。⑩石破茂于2011年10月5日在札幌发表的言论。其实原本在冲绳,美国就试图通过核密约将核武器带进日本冲绳来,这件事情是造成东亚军事关系紧张的源头,中国和日本之间的领土争端,也是美国在 “返还冲绳”的时候暗中操作进去的事情。美国绝对不是日本真正意义上的 “朋友”。
如果美国军方真心想要对日本灾区救助救援的话,那也就不用坐等着航空母舰带有核反应堆的 “罗纳德·里根”号航空母舰的到达,直接派遣以横须贺为母港的“乔治·华盛顿”等舰船或部队,这一点肯定可以做的到。但是,美国政府首先呼吁本国人民撤退到80公里圈外,而 “乔治·华盛顿”号却朝着与受灾地区完全相反的方向,也就是退避到了可以随时从太平洋向印度洋出发的位置上去了。 “罗纳德·里根”号航空母舰到达之后,美国开展了 “朋友援助作战计划”,但这也只是做做样子的表面文章,实质上却是假想在发生 “核恐怖”或者 “小型核武器战”的时候的一次军事演习,关于这一点很多的评论家都已经指出。美国从冲绳普天间基地投入的海军其实是核部队。美军想要通过这件事情来证明 “核威慑力”,这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因为军队是杀人的组织,而不是救援的组织。
“3.11”以后,中国和韩国等亚洲各国各地区都开展了各种各样的对日本灾区的支援活动,然而以电视为代表的媒体却只是报道美军的行动。在这一点上,尽管过去了一周年仍然没有变化。这里只有民主党政权的实体。正如大江健三郎所指责的那样,如果说日美安保体制和原子能发电推进体制是战后日本的 “暧昧性”的根源的话,那么鸠山由纪夫政府则被拥有日美安保体制利益的 “政官产学媒”所摧毁,而菅直人政府则是被推进原子能发电的五角形拖垮的。这是个非常一目了然的境况。野田政权是最典型的,追随这两者的超级保守政权。
正因为如此,当有人考虑到下一次日本总选举的时候,向桥下彻大阪市长就会说出 “全部责任都在日本宪法的第九条”这样的狂言,然后想要集结新的政治势力的石原慎太郎东京都知事等人也向他靠拢。但是,都市无党派阶层20多年来的遗恨,也正要通过这些政治势力的力量而得到消解,这也是不容忽视的事实。也就是说,正是因为处在这样一个时期,像我们今天这样意图构筑在真正意义上的东亚长期的可持续的生活和安全的知识分子之间的交流,在实践上是不可或缺且意义重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