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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人社区封建父权制的嬗变——《女勇士》与《吃碗茶》比较研究

2013-08-15钟兴亮暨南大学外国语学院广州510632

名作欣赏 2013年9期
关键词:华人社区父权制家族

⊙钟兴亮[暨南大学外国语学院, 广州 510632]

作 者:钟兴亮,暨南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一、同命不同运

无名女人(No-name Woman)是《女勇士》(The Woman Warrior)中第一个女性形象,生活在旧中国农村,以“男尊女卑”为核心的封建父权制在这里扎根已久。男权社会制定“三从四德”“七出之条”约束女性行为,通奸便在“七出”之列。为人妻者与人私通,便会遭到灭顶之灾甚至性命不保。无名女人便是其中的范例:丈夫多年未归却怀孕在身,遭受村民的折磨和家人的唾弃,万般绝望之时带着襁褓中的婴孩投井自尽。她没有路可以逃脱困境,自我了断成了当时最明智的选择。村民野蛮的入侵让她悲痛欲绝,而家人的唾弃则是最终导致她终结此生的主要原因。家人在她遭受攻击时,丝毫没有给予安慰,却以各种恶毒的诅咒回应:“哎呀,我们要没命了,没命了。你看你干的好事,把我们全部都害死了。作孽啊作孽,就当我们家从来都没有你这个人吧”。无名女人是一个传统的中国女性,屈从于男权制度。

《吃碗茶》(Eat a Bowl of Tea)中的美爱(Mei Oi)生在广东新会的一个小山村,嫁给了金山客丈夫王宾来,并同丈夫一起移居美国生活。他们居住在纽约一个华人社区中,这里男多女寡、孤立闭塞。由于丈夫性无能,美爱同唐人街浪子乔阿松偷情并怀孕。然而,东窗事发之后遭到灭顶之灾的并不是美爱,而是乔阿松。美爱带着反叛的心理谴责丈夫:“你就会打老婆,其他什么都不会。你是个什么样的丈夫?……我并没有做错事情……我以为我是嫁给了一个年富力强的年轻人,可你却像老头子一样,老得都没有办法做爱。”她的反抗是及时的,这让她免于受到更多责罚,也让她有机会重新得到夫家的接纳。美爱塑造的是一个叛逆的新女性形象,不受封建礼教约束,敢于反抗。

二、环境异,则命运殊

1.或屈从,或反抗 在男性占主导地位的社会形态中,两性之间无法真正平等。圣经所言,人人平等,却未声明女性和男性平等。夏娃作为圣经中的第一个女性,已经在地位上和自己的丈夫亚当有所差异:夏娃只是亚当的一根肋骨,她存在的原因是因为亚当需要人陪伴。法国女性主义先驱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提到:“女性不是天生为女人,而是根据社会的需要变成了女人。”中国自古便有“三从四德”“三贞九烈”等封建教条禁锢女性思想,以保证男性在社会中的主导地位。在这样的封建环境中,不仅男性强调自身性别的优越性,女性也被封建教条驯化,习惯于自己的从属地位,完全屈从于封建父权制。无名女人在遭受村民的攻打时,选择了沉默,没有任何反抗,也没有揭露和自己私通的男人。她坚信通奸之事完全是女性的错,即使丈夫远渡重洋把自己丢在小山村里多年,也必须为丈夫守身如玉。所以,无名女人在遭受惩罚时保持了沉默,独自承担所有的罪责。

如果说无名女人是被束缚在传统教条中,牺牲自我来保全家族荣誉;那么美爱就是新一代女性的代表。她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有梦想、有决心、向往自由。她不再像无名女人一样被丈夫抛弃在小山村里,而是跟丈夫一起移居美国生活。然而,令美爱意想不到的是,自己被困在了一个狭窄的空间里,终日不见自己的丈夫,没有亲人和朋友可以聊以慰藉;而最让她失望的便是丈夫在新婚阶段就丧失了性能力。美爱作为新一代女性,尚未受到封建教条的完全毒害。在丈夫宾来性无能期间同阿松私通是对男性社区父权制的彻底藐视和挑战。当宾来斥责美爱的不洁行为并拳头相向时,美爱没有保持沉默,而是反唇相讥。在她看来,自己的出轨完全是因为丈夫的无能,应该被责难的是丈夫而非自己。她不会像无名女人一样屈从封建道德礼教,她要试图反抗社会根深蒂固的男性主导地位。

2.或惩罚,或报复 在旧中国,男尊女卑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通奸之事一旦暴露,受责难的只有女性一方。男权社会中女人只是丈夫的附属品,必须毫无条件地遵从男人的意志,屈从男权主义。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观念有时甚至会以牺牲女性生命的形式来得以证明和保全。这就是无名女人只能选择自杀来躲避村民们残酷声讨的缘由。人们认为男人不过是一时被“迷惑”,而女人才是“红颜祸水”。历史上被冠以“红颜祸水”的女性不胜枚举,如商朝的褒姒、春秋的西施、东汉的貂蝉、唐代的杨玉环、明代的陈圆圆等等。古代社会普遍认为这些女性迷惑住了君王,才导致了国家的衰败和灭亡。所以,在封建思想依然占主导地位的广东农村,无名女人自然成了不雅之事的“始作俑者”,自然该受到村民的谩骂和家族的抛弃。家人的抛弃是让无名女人彻底绝望的强行针;家族的力量是逼迫她走向井沿的罪魁祸首。

在中国传统文化视域下,家庭是维系每位家庭成员的核心概念。个人代表的不仅是自身,更是自己所在的家族。古语有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的便是个人荣辱与家族名誉的密切关系。当第一代中国人移居美国以后,为了更好地在异国他乡生存下来,他们以家庭甚至是家族的方式聚集在一起,并通过宗祠、帮会等形式维持相互关系,美爱所处的王氏家族便是其中之一。因此,美爱给丈夫宾来“戴绿帽子”的丑闻不再只关乎他们自身,更关乎王氏家族的“面子”,王氏家族曾采取各种办法来应对这一家族丑闻。宾来之父王华基先是私自到媳妇住所打探情况,待发现奸夫为阿松之后便怒不可遏切下阿松的一只耳朵。阿松前往警局报案,却低估了王氏家族在华人区的影响。由于家族势力庞大,白人警察根本无法介入。王氏家族凭借自身势力,自行将阿松进行了“了断”,将其逐出了唐人街。而在丑闻暴露以后,美爱除了受到父亲和丈夫的责难以外,没有受过其他惩罚,最后依然被王氏家族接纳。纽约华人区的王氏家族并没有按照中国传统做法只责罚家族中“犯错”的女性,而是以整个家族的荣辱出发,一致对外,对那些为整个家族带来不利影响的男性实施报复。

三、封建父权制在华人社区的嬗变

笔者认为,美爱和无名女人同名不同运的根本原因是两人所处的文化环境存在很大差异。无名女人生活在旧中国的广东农村,封建教条依然盛行,封建主义在人们思想中根深蒂固;美爱生活在女性极其稀缺的纽约华人社区,虽然还保存有宗祠、帮会等封建残骸,但传统文化在移植过程中已经遭到了种种变形、扭曲以及断裂。《吃碗茶》中的华人社区是一个男性居多、女性稀缺,且充满矛盾、缺乏协调性的社会。

首先,传统价值观念只得到部分的扭曲继承,家族势力日渐膨胀,一枝独大。第一代移居美国的中国人无法全部移植中国传统封建礼教,只能“修正式”地继承,造成了封建父权制在华人社区的扭曲变形。家族势力在唐人街得到蓬勃发展并逐渐“掌控”整个华人社区。当美爱和阿松的丑事曝光之后,王氏家族并没有首先责罚美爱,而是从整个家族的荣辱出发向阿松进行报复。因此笔者认为,中国封建传统文化并没有在华人社区得到全部继承,只不过是被第一代移居美国的中国人经过改造之后的变体。其次,男性主导的传统价值观在华人社区遭到颠覆。20世纪中期的《战争新娘法案》重新允许中国女性移民美国,无数个像美爱一样的女性才得以离开小山村,不再饱受夫妇间长年累月分离之苦。然而男多女寡的情况并没有得到完全改善,女性在华人社区的地位逐渐上升。美爱开始大胆地追寻自己的生活,在身体和精神方面都得不到丈夫满足后,她选择了和另外的男子发生婚外情。但美爱没有受到当地居民的上门批斗,也没有遭到家族的抛弃和诅咒。由此可见,美爱等女性进驻唐人街的事实刺激了绝对男权主义在华人社区的崩塌,女性的社会地位也得到提升。这里的女性不再受到中国农村野蛮的对待,而是担任了平衡男女性别比例的重要作用。“男尊女卑”的文化传统得到颠覆。

美爱成为华裔美国文学中新女性形象的先驱者;而无名女人则是封建父权制的陪葬者。通过两位女性相同经历不同结局的比较,笔者认为美国华人社区不再是旧中国的缩影,而是一个变体。一方面,中国传统价值观只得到了部分的继承,且是经过诸多的扭曲和变形;另一方面,随着文化环境的变化和人们思想意识的改变,封建父权制不再占据社会的主导地位。正如薛玉凤所言,唐人街的单身社会正像一枚硬币:一面代表着中国传统文化的延续,一面却代表着中国文化在华人社区的断裂。

[1]Kingston,Maxine Hong.The Woman Warrior:Memoirs of a Girlhood among Ghosts[M].New York:Alfred A.Knopf,Inc.,1976 ,p4.

[2]Chu,Louis.Eat a Bowl of Tea[M].Seattle: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1979,p45.

[3]Beauvoir,Simone de.The Second Sex[M].Trans.H.M.Parshley.New York:Vintage Books,1989,p267.

[4]Zhang Ya-jie.“A Chinese Woman’s Response to Maxine Hong Kingston’s The Woman Warrior”[J].MELUS,Vol.13,No.3/4,Varieties of Ethnic Criticism (Autumn -Winter,1986,P106.

[5]Ling,Jinqi.“Reading for Historical Specificities:Gender Negotiations in Louis Chu’s Eat a Bowl of Tea”[J].MELUS,Vol.20,No.1,Chinese -American Literature Spring,1995,P36.

[6]蒲若茜.族裔经验与文化想象[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118.

[7]薛玉凤.美国华裔文学之文化研究[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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