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了不起的盖茨比》的色彩象征

⊙何丽莹［佛山科学技术学院， 广东 佛山 528000］

作 者：何丽莹，佛山科学技术学院文学院2009级本科生。

20世纪美国小说家菲茨杰拉德的代表作《了不起的盖茨比》是表现美国梦幻灭的完美之作。小说描写了一个出身底层的青年盖茨比，为了捉住阶级、家境都相差悬殊的爱情，通过自身努力，在五年后成为了闻名一方的富翁。一夜爆发的盖茨比不但没能挽回那段曾经的爱情，而且自始至终都被上流社会拒之门外。最终还因为追求这些缥缈的梦想而送上了年轻的生命。在这部小说中，菲茨杰拉德运用了色彩象征手法诠释“幻灭的美国梦”的主题，通过各种不同的色彩暗示了人物的性格特征，同时也象征着事物的特殊意义。

一、白色 小说中出现的第一种颜色就是白色，那是黛西“白色的宫殿”的家。西方人很喜欢白色，无论是建筑还是服装（如尼克穿的白色法兰绒），因为白色在他们心目中象征纯洁、光明，是一种圣洁的颜色。但在小说里这只是白色的表层含义，它深层含着冷酷、空虚、自私的意思，而象征着双层含义的白色就是女主角黛西的代表颜色。黛西（Daisy）这个英文名字就是雏菊的意思。雏菊是一种黄心白瓣的小花，也正好概括了黛西的性格——白色代表黛西外表的虚伪，黄心则代表她内心崇尚财富与地位。黛西从小就喜欢白色，十八岁与盖茨比第一次相遇时“穿的衣服是白色的，开的小车也是白色的”①。由那时候开始，“银白色”的黛西在盖茨比心中就化身为一位白色仙子，美丽纯洁，成为了他一生奋力追求的目标。然而，盖茨比“只知道黛西和一般女人相比是特别的，然而他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位‘名门闺秀’到底是怎样与众不同”。而黛西“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她不为人知的深藏的一面。黛西待人热情，说话的声音节奏就像改编后的曲子，让人情不自禁屏住呼吸，但她总喜欢压低音量，为的是让别人倾着身子，更靠近她。天生丽质再加上这些诱惑人的伎俩，使得年轻军官都想独自拥有她整个晚上，并至少单独陪伴她一个小时，这里面就包括盖茨比。婚前的黛西热衷交际，跟她热恋一个月的盖茨比离开后，黛西只想为空白的生活重新填上鲜花和浪漫，于是更放纵与各式男子周旋，生活一下子失去节制。黛西第一次出现在小说中的形象是她身穿白衣，坐在一张巨大的沙发上，仿佛浮在一个静止的气球上，直到把窗户关上，她才慢慢地回到地面上。在尼克看来，抱着孩子从屋子里冲出来才是她应该做的是，然而很明显她脑子里从来没打算这样做。可见，婚后失去了自由身的黛西更是终日无所事事，漫长的一天似乎都躺在沙发上度过，不照顾孩子也不料理家事，只想着“下午我们干点什么好？还有明天，和今后的三十年”，甚至问“别人都会计划些什么”，空虚无聊至此程度。

而且，黛西还是一个冷酷自私的魔鬼的化身。她的丈夫有情妇使她感到苦恼又无奈，刚好这时盖茨比再次出现，不但十分富有并且热烈地追求她，于是盖茨比就成了她报复丈夫的工具。黛西在自己家中毫不遮掩地与盖茨比接吻，在众目睽睽之下（包括其丈夫）赤裸裸地表露她对盖茨比的爱慕之情，然而这一切当盖茨比要求她对丈夫说出“我从来没爱过你，我爱的是盖茨比”的时候都化为了乌有。她对盖茨比说：“啊，你真的是太过分了！现在我爱着你——这样难道还不行吗？我没有办法，没办法去挽回已经过去的事。”甚至当她丈夫说出盖茨比是贩卖私酒和干一些非法勾当的事致富的时候，黛西被这番话震住了，站在那儿目瞪口呆，表示她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可见，黛西对盖茨比的爱就是建立在自己的利益之上的。她开车撞死了人，车都不停一下就跑掉了；盖茨比成了她的替罪羔羊，她也毫无惋惜愧疚之情。盖茨比枉死，黛西却与丈夫和好如初，恩爱远行。身穿白衣的黛西实质就是一个假天使，真魔鬼，她的灵魂早已污点斑斑，纯洁的白色更能反衬她的虚伪。

二、黄色 在西方文化中，黄色总是含着贬义，例如the yellow dog意为卑鄙的人，还有yellow press是低俗趣味的书刊。而前文提到，黛西的名字是一种黄心的白瓣雏菊，代表黛西实质就是一个“拜金女郎”。因此，黄色在小说中成为了庸俗、腐化的象征。盖茨比知道，黛西当初没有等他而另嫁他人着实就是因为他贫穷，没有家族背景。为了能重拾过往，将“爱情梦”变为现实，盖茨比不惜一切代价获取财富，他清楚只要自己拥有万贯家财，甚至比汤姆更富有才有机会令黛西重回他的怀抱。于是，盖茨比在自己宫殿式的豪宅中夜夜笙歌，邀请各方名人来聚会，目的就是想让黛西知道在海湾的对岸有户每逢周末就举办派对的富翁。盖茨比的派对灯火辉煌，里面的人都是穿金戴银，手里举着一杯黄色鸡尾酒或香槟沉浸在声色歌舞之中。金光闪闪的黄色充斥着读者眼球，结果一派浮华奢靡的景象没能吸引黛西，让盖茨比只能在尼克的家中与黛西相聚。盖茨比穿着一套白法兰西绒西装，里面是银色衬衫，打着金色的领带与黛西见面，即使他穿着黛西最喜爱的象征纯洁的白色外套，却不忘以金色领带作点缀，他不仅想让黛西从中看出他现在的财富和地位，而且也代表盖茨比的心已被金钱物质腐化。他的爱情其实早已变质，因为不择手段实现梦想就证明这个梦已经腐化。他心目中的爱情不再是感情的基础，已经变成一种金钱的诱惑。盖茨比也感觉到黛西的声音，“充满了对金钱的渴望”，书中如此写着：“它的确充满了对金钱的渴望——这也正是促使她的声音高低起伏透着极大魅力的根源，金币撞击的丁当声，悠扬婉转的歌唱声……在一座巨大的白色宫殿里，国王的公主，一个用黄金装饰的女郎……”黛西随身携带“小金铅笔”，在盖茨比的房间里看见纯金制作的梳妆工具还特意用梳子梳一下头，她这个举动使盖茨比笑了。盖茨比这一笑证明他知道黛西就是这样一个看重金钱的庸俗女人，然而他仍深爱她，仍然觉得她可爱。

可见，不仅盖茨比的梦中情人庸俗，连他自己同样也变得庸俗了。他异想天开地认为只要有巨大的财产就能跻身上流社会，名副其实成为其中一分子，但实际却一直被贵族排斥、鄙视。盖茨比开着的黄色大型汽车被汤姆调侃为“马戏团的表演花车”，也是因为这种抢眼的颜色，误导了汤姆，最终将盖茨比推向了死亡深渊。文中最后描述盖茨比背着橡胶垫子消失在一片叶子发黄的小树林里，象征庸俗与堕落带给他衰亡，他也将在庸俗与堕落中死去。

三、蓝色 阿斯海姆说过“蓝色像水那样清凉”，而事实上蓝色给人们的感觉的确如此。它给予人清凉、平静的感觉在《了不起的盖茨比》中成为了现实的象征。盖茨比与黛西分别住在两个小岛上，中间只相隔一个蔚蓝色的海湾。是盖茨比希望能更靠近黛西才在她的对岸住下来，他经常隔湾眺望，伸出手臂想捉住对岸那盏小小的绿灯。“盖茨比始终都信奉着海湾上的这盏绿灯”，他以为“他的梦就像眼前一样，仿佛伸手可及”，其实他与黛西始终都隔着一个蔚蓝色的海湾，他与追求的梦永远隔着无法逾越的现实世界。由于他没有看清现实与梦想之间相隔的鸿沟，最后才会为天真的梦搭上了年轻的生命。盖茨比在泳池里被杀害后，“水面静静的，几乎看不出有任何流动的迹象”，“那只重负的橡胶垫子在漫无目的地漂着”，“落在上面的叶子仿佛给了它旋转的力量，使它像一个地球仪一样”。静静的泳池水就是当时现实社会的象征，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突然死去并没有给人们带来多少影响和震惊。盖茨比来到这个地方虽然说是追求梦想，事实上却是脱离现实，失去了人生方向，在“漫无目的”地漂着。泳池上黄色的落叶，即盖茨比庸俗的梦给了他“旋转的力量”，也是这些梦使他在现实中走向生命的终结——“在水上划出一波波细细的红圈”。蓝色泳池水与黄色落叶象征盖茨比的发财梦与爱情梦都在金钱至上的现实中腐化，而他的生命也随之衰亡。

盖茨比与黛西住的小岛与纽约间大概一半的距离有一个叫“灰烬谷”的地方，那里住着威尔逊夫妇，还有文中多次出现的T·J·埃克尔堡医生的广告牌。这个广告牌实质就是埃克尔堡医生的眼睛：“埃克尔堡医生的眼睛很大而且还是蓝色的——他的瞳孔有一码多高。两只眼睛不是长在脸上看向外面的，而是透过一副巨大的黄色眼镜看向外面”，“他的两只眼睛，经历了无数日夜的日晒雨淋，如今已经锈迹斑斑，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不过依然在这片沉寂而阴霾的土地上沉思着”。这双巨大的蓝眼睛就是“上帝之眼”，它冷静、理智，是现实的代表，然而它却被框上了“黄色眼镜”，表示它眼下是一个物欲横流的现实社会，而且这个社会在“日晒雨淋下已变得锈迹斑斑，失去光彩”。社会风气已腐化，人们生活失去规律节制，但上帝依然冷静地俯瞰它眼下的这片了无生机的大地，而且像威尔逊对他妻子说的那样：“所有的事都逃不过上帝的眼睛，你做的所有的事。你的确可以骗我，但你永远骗不了上帝！”威尔逊太太是汤姆的情妇，在小说中第一次出现的时候穿着“满是油污的深蓝色双褶连衣裙”，这才是她在现实世界里应该扮演的身份——一个经营汽车修理店的普通老百姓的妻子。然而她不甘于平庸的生活，以为成了汤姆的情妇就能摆脱自身的命运，变身权贵，所以她抱着不切实际的梦在“上帝之眼”下葬身车祸。

菲茨杰拉德以色彩象征这一独到的角度揭示作品人物的性格本质，暗示事物深意，使各种色彩在不同层面上都为小说中心主题服务。小说中除了白、黄、蓝外，还有多种颜色分别象征不同的意义，不仅在读者眼前呈现出一幅幅色彩缤纷的图画，而且构成一个有血有肉、生动形象的“爵士时代”社会。

① [美]弗·司各特·菲茨杰拉德：《伟大的盖茨比》，上海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0年版，第116页。下文有关该小说引文均出自此书，不再另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