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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与美国东方主义

2013-08-15周亚萍盐城工学院大学外语部江苏盐城224002

名作欣赏 2013年12期
关键词:王龙赛珍珠主义

⊙周亚萍[盐城工学院大学外语部, 江苏 盐城 224002]

在20世纪30年代,美国女作家赛珍珠(Pearl S.Buck,1892—1973)因小说《大地》而享誉中美两国。她不仅在1932年获得普利策奖,而且还是1938年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她的众多描写中国题材的小说以及其他一些非小说作品一经出版,便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其中以《大地》三部曲影响最为广泛。赛珍珠使得中国农民的形象走进了西方的千家万户。而另一方面,在赛珍珠获奖后,美国主流文学界的作家文人颇有点愤愤不平。这不仅是出于某种“文人相轻”的心态,更主要的是他们认为赛珍珠所描绘的蛮荒中国国度是不值一提的。因而他们着力于在赛珍珠的作品中寻找那种程式化的和固定化的“他者”异域形象——原始、僵化、落后、野蛮,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和无上的优越感,这种思维方式和话语方式我们称之为“东方主义”。《大地》在帮助欧美读者提高对中国了解的同时,也或多或少地增加了他们对于中国的误会。

一、古老中国的“异域”形象及美国东方主义的形成

在此之前的欧洲和美洲人对中国这块国土知之甚少。他们凭自己的想象和夸张把中华民族的文化神秘化、离奇化。西方作家笔下的中国人也通常被描写成神秘的与现代文明相去甚远的人。在西方人的心目中,中国男子拖着长辫子,女子裹着三寸小脚,愚昧无知而又顽固不化。所做之事,离不开抢劫盗窃等龌龊的举动。他们认为中国和中国人之所以存在,其功能只是作为一个反面的例子,来衬托出西方人的高人一等的地位。总之,在这个历史阶段中,西方人把他们文化中的价值观念随心所欲地视为具有普遍性的价值观,或者说他们是以自己的价值观作为世界上唯一的标准,据此来对中国和中国人做出所谓的价值判断。正是西方人根深蒂固的种族优越感和文化偏见造成了他们对中国歪曲的想象和无知的认识。

随着著名学者萨义德的《东方学》的出版以及众多译本在不同国家的发行,东方学已经成为一门热门学科,在世界范围内引起广泛的关注和讨论。东方主义实际上是西方对东方民族的各种文化的主观看法,是围绕欧洲中心论所产生的一整套针对东方的学术原则、思想方式与统治制度。它是建立在西方狭隘的文化思维的基础之上的,是为西方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利益服务,通过对东方貌似真理的解说来贬低、误解、编造、遮蔽、扭曲东方,将东方“他者化”,从而确立一种有利于西方的东西关系。然而萨义德的《东方学》基本仅限于西方19世纪以来对近东伊斯兰教世界的研究,而很少论及更为广大的东南亚地区以及诸如中国、印度和日本这样一些重要的国家。对于美国人来说,所谓“东方”更可能与远东(主要是中国和日本)联系在一起。萨义德认为美国对于东方的理解不像欧洲人那样深入,尽管他们本应该通过在远东的一系列冒险活动获得一种更清醒、更现实的“东方”意识。事实上,美国东方主义的形成正是根植于早期16、17世纪到达北美的欧洲移民对东方扭曲的想象。他们想象东方是野蛮的、丑陋的、弱小的。东方形象成了缺乏理性、道德沦丧、幼稚可笑、荒诞无稽的典型。东方主义则成了它借以宣扬其政治文化优于亚洲国家尤其是中国和日本的一个依据和借口而已。

二、《大地》中对美国东方主义的解构

赛珍珠的小说《大地》中对于当时中国农村以及农民的生活作了生动具体而客观的描写。无论是中国农村社会的生存状况、广大农民对土地的向往和占有欲,还是中国传统家庭的结构等都一一被展现在读者的面前。书中描述的有关中国的习俗,如娶亲、生子、祭祀、丧葬等,栩栩如生,如作者亲历。人与大地的关系也在书中有所体现。土地始终作为一个线索贯穿其中。中国几千年来的儒家思想中所宣传的“忠”和“孝”也在王龙祖孙三代的血脉中代代相传下来。此外,赛珍珠也没有回避旧中国的一些陋习甚至恶习,如缠小脚、杀女婴、纳妾等,还有父系家长制下的无限制的土地占有欲、荒灾的频仍、农民思想觉悟的肤浅愚昧、男子的贪婪吝啬以及女性的绝对服从等。这些作为有损东方形象的描述,一度引起海外中国知识分子的抗议,其中以江亢虎最为激烈。他的文章《一位中国学者对赛珍珠夫人小说的见解》批评赛珍珠没有表现像他这样继承中国文化传统的知识分子而只表现了农民、苦力和老妈子们。赛珍珠当即在《纽约时报》上据理驳斥了江亢虎的言论。她认为在她的著作中是否能替中国有所效力,只有时间可以答复。她只是凭自己的天性来写作,也只凭自己所知道的来写。总的来说,江亢虎的言论似乎确实有些偏激,颇有“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之感。

萨义德认为,在殖民话语中,“欧洲发展自己具有包容东方和‘东方化东方’的能力”。赛珍珠通过《大地》解构东方主义。在她的笔下,东方的中国不再隶属于西方霸权的知识体系,而是独立自主地、真实地存在着,有完整的主体性和积极的能动性。《大地》中,中国人在自己的文化环境中进行着生命的更替,遵循着属于中国的风俗人情。美国传教士竭力传播基督教,却无法改变中国文化的本性,并不为中国人尤其是广大的农民所理解和接受。从这一点上来说,《大地》是有一定的积极意义的。

三、《大地》中潜在的美国东方主义话语

然而赛珍珠作为一位美国白人女作家,其创作无法不受其根深蒂固的民族优越感的影响,所以我们在肯定赛珍珠通过揭示中国神秘性而树立起中国新的形象的同时,也应该从另一个角度来深入探求《大地》背后所隐含的美国东方主义权力话语。

《大地》中存在着一种微妙的种族话语。赛珍珠的描述有着很强烈的导向,以她所认为的肤色基调为例。《大地》的开篇,当王龙第一次见到阿兰,就注意到她有一张很普通的根本说不上漂亮的棕褐色的面孔。在土地上辛勤劳作后,阿兰和孩子晒得跟泥土一样黑,他们坐在田里,好像两尊用泥土堆砌起来的雕塑似的。飞扬的尘土沾在她的发间,也落在她儿子的头上。王龙后来也曾冲着她发火道:“一个皮肤像泥土那么黑的女人戴珍珠干吗?珍珠是给皮肤白嫩的女人戴的!”而王龙的小妾荷花,在被娶过门后,养尊处优,白白胖胖。王龙要去的珍珠耳环就是送给她的。即便是王龙的子女,他们未来的生活离土地越来越远,因而他们的肤色再不会像土地那般黑黝黝的。比如他第二个孩子的皮肤“像杏花一般白皙”。基本上来说,书中所提到的褐色肌肤代表了苦力和田里的劳动力,而白色才是富足安逸生活的象征。

另一表现出其美国白人优越感的地方是在描述王龙有一次拉车拉了一个外国人,这个人的样子他以前从未见过,他不知此人是男是女。后来在其他车夫的指点下他才明白黑头发黑眼睛的人毕竟只是一种人,还有另外一种黄头发黄眼睛的人。这个外国女人在付钱时给了他双倍的车费。赛珍珠在此表现了中国农民的无知,美化了白人的慷慨大方,说明即使是生活在中国的普通白人之于褐色皮肤的中国底层的农民也是高一等的,不仅富裕,还慷慨。这也正如彼得·康在赛珍珠传记中所指出的,赛珍珠童年时期在中国所接触到的白人(主要是传教士)的确对其影响颇深。毋庸置疑的是,赛珍珠是一个反对种族主义和种族偏见的积极者。她曾多次公开发表演讲,对种族不平等问题表示很大的关注。《大地》也不是反映种族问题的作品。然而在另一方面,也不可否认读者确实一些细节方面感受到了那微妙的、不易觉察的美国文化中的种族话语。

赛珍珠对于主人公王龙的刻画入木三分。这个形象影响之深远是赛珍珠始料不及的。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美国人几乎把中国人都等同于王龙了,似乎中国是静态的,从此停滞不前,不再向前发展。赛珍珠的描写,虽然没有故意歪曲,基本是按照中国某个偏远农村的农民来描画,可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形象,恰恰符合了欧美人的口味。他们受东方主义观念的影响,早就把中国人看做是文化落伍的民族,从来没有将中国摆放在跟他们自己同一水平之上。不管赛珍珠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没有选择以20世纪初中国进步的城市为素材,反而聚焦于落后的农村,这不能不说是其潜在的美国东方主义在起作用。赛珍珠的思想无疑是复杂的,东西方价值观念对其都有一定的影响。当我们重新审视其作品时,我们应该持公正的客观的态度。

[1]姚君伟.文化相对主义:赛珍珠的中西文化观[M].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01:28.

[2]爱德华·W·萨义德.东方学[M].王宇根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

[3]Pearl S.Buck.The Good Earth[M].New York:Pocket Books,a division of Simon&Schuster,Inc.2005:199.

[4]赵家壁.勃克夫人与黄龙[C]//郭英剑.赛珍珠评论集.桂林:漓江出版社,199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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