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达洛卫夫人》中克拉丽莎的矛盾心理
2013-08-15北京交通大学北京100044
⊙王 楠[北京交通大学, 北京 100044]
生态女权主义(eco-feminism)是法国作家弗朗索瓦·德·埃奥本在1974年首先提出的概念。自然和女性之间的认同是生态女权主义的基本观点。生态女权主义者提倡人与自然之间、人与人之间,或者万事万物之间的关系应该是相互关爱和平等互助。而在父权制文化中,统治妇女与统治自然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生态女权主义采用多元文化的视角,将批判的矛头指向了父权制文化,并致力于建构一种男女平等的新的道德价值和社会结构。这种价值和结构倡导,拟在消灭种族歧视与阶级歧视,建立一个健康平衡的生态系统。
小说描写了女主人公克拉丽莎(达洛卫夫人)在伦敦一天的活动。她从清晨离家独自一人去花店买花,直到子夜晚宴散席为止。克拉丽莎婚后生活虽优越富贵,但深感空虚寂寞。本文主要从女性和自然的关系,以及女主人公克拉丽莎对待婚姻、友谊和思想地位的态度,解读女主人公克拉丽莎的矛盾心理。
一、心随景动,景由心生
女性和自然环境紧密地融合在一起。小说一开始写到,为了准备晚宴,克拉丽莎清晨自己出去买花。清新的空气,让她感到宁静惬意,“仿佛为了让海滩上的孩子们享受似的”。然而她回想起年轻时在布尔顿与彼得·沃尔什在一起的时光,却不免伤感,记忆最深的还是“关于大白菜的话”。正如小说中提到,在斯克罗普·柏维斯眼中,克拉丽莎“带有一点鸟儿的气质,犹如碧绿的鲣鸟,轻快、活泼”。而且女性比男性更能体会自然、感受自然的存在。让达洛卫夫人感到奇怪的是,虽然今晚的宴会,她将戴着珠宝,耀眼夺目,但公园的静谧、嬉水的鸭子却更让她感到平静和安详。当她来到花店的时候,清新的玫瑰、浓郁端庄的香石竹、淡淡幽香的紫罗兰和香豌豆,还有香水草、报春花……都让她心醉,消散那些憎恨的阴云,感到“超凡脱俗”的心境。随着景物的变换,克拉丽莎的心情也随之改变,当克拉丽莎想到布鲁顿夫人请丈夫理查德而不请她参加午宴,让她心绪不宁时,她的心“犹如河床上一棵草感到船桨的划动而摇曳不定”,展现出她患得患失的矛盾心理。
当然,小说对女性和自然的联系还在于女性和自然的一个共同特点上,即“繁殖力”。女儿伊丽莎白推门进来的时候,克拉丽莎激动且有点故作姿态地说,“这是我的伊丽莎白”。“我的伊丽莎白”,一方面批驳了那种把妇女置于与被开发的自然那样被动无力的位置的观点,另一方面又宣扬一种带有肯定意义的与自然的认同关系。
二、婚姻生活的选择
克拉丽莎在威斯敏斯特住了二十多年,对车水马龙的大街仍然感到“一种特殊的寂静,或肃穆的气氛,一种不可名状的停滞,大本钟敲响前提心吊胆之感”。她一方面轻蔑地认为“我们都是大傻瓜”,一方面却安于现状,和其他人一样热爱着这种生活。克拉丽莎不随便为女儿伊丽莎白买那些“吸引美国佬”的珠宝,但她承认自己也喜欢这些东西,因为“她自幼便生活在珠光宝气之中”。在西方父权制度的框架下,女性处于被统治被压抑的地位,依赖男性而存在。所以,克拉丽莎不得不屈从于“父权为中心”的社会。
克拉丽莎对婚姻的选择,更能说明这一点。她没有选择那个对瓦格纳的音乐、波普的诗有品位的彼得·沃尔什,而选择了英国国会议员理查德。彼得·沃尔什总是随身携带一把刀。刀子,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征,是一种对女性性欲侵犯的象征,是彼得想要占领克拉丽莎思想的一种标志,更是维多利亚时代父权中心体制的一种具体体现。因此,当克拉丽莎拒绝彼得的时候,他指责克拉丽莎灵魂中的缺陷,责备她冷酷无情、一本正经,并“称她为地地道道的主妇”。正是彼得的这种父权制思想才使克拉丽莎将心中对他的爱转移到达洛卫先生的身上。因为她想拥有婚后的一点自由权、自主权,这在理查德身上得到了满足,所以她确认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这是她反抗父权社会维护自己的权利做出的选择。在《一间自己的房间》中,伍尔夫写道:“很显然,女性价值与对立性别所设立的价值相去甚远;自然也是如此。然而男性价值却占了上风……如果一个女人思想上稍微脱离了正轨,有了与外界权威不同的眼界,那她一定会遭受严厉的批评。”虽然她为了维护自己的自由,毅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但最后还是不能回到“克拉丽莎”,只能是“达洛卫夫人”——理查德·达洛卫夫人。克拉丽莎对于两性关系的愿望充分体现了伍尔夫的生态女性意识,即渴望建立一种男女平等、互相尊重的和谐的两性关系。
三、独立思想的捍卫
克拉丽莎反抗的不仅是男人对女人自由的束缚,还反抗的是家庭女教师基尔曼所代表的男权社会对人们思想的控制。“她已经变成一个幽灵,人们在黑夜里与之搏斗,就是骑在我们身上,吸干我们一半血液的幽灵、统治者、暴君。”克拉丽莎对基尔曼不择手段“转化”女儿伊丽莎白的专横行为十分憎恨。“稳健有一个姐妹,不那么笑里藏刀,却更强大、更可怕……她名唤转化,惯于蹂躏弱者的意志,热衷于炫耀自己,强加于人,硬把自己的形象铭刻在众人脸上而得意洋洋。”基尔曼对克拉丽莎的评价是:“好一个傻瓜!白痴!你既没吃过苦,也没享过乐,你只是白活了!”这使她想在精神上控制克拉丽莎的女儿伊丽莎白。当她带伊丽莎白去百货商店时,达洛卫夫人感到女儿被她抢走了似的。基尔曼的絮絮叨叨,让伊丽莎白感到厌烦,但基尔曼认为“倘若我能抓住她,抱紧她,使她绝对服从自己,那死也甘心了”。她想通过这种控制,使伊丽莎白疏远母亲,从而达到报复上流社会的目的。而克拉丽莎却不希望改变任何人的信仰,而是希望每个人“保持自己的本色”。
这一点还体现在赛普蒂默斯之死上。布雷德肖大夫有一个得意的口头禅,常用来告诫病人:必须有“平稳感”,事实上,就是要众人都成为毫无性灵的空壳。在这种氛围里,赛普蒂默斯被逼得发疯,但他不肯屈从,不愿随波逐流,宁可跳楼自杀来维护个性与独立的精神。当克拉丽莎听到这个消息,她开始思索自己虚度的生命,而那个年轻人却怀着生命中“宝贵的中心”离去。实际上,他是以死来抗议压制与迫害,保持自由的心灵和人的本色。克拉丽莎“觉得自己和他像得很”,她为曾经独自仰望苍穹、瞥见蓝天、眺望天宇的日子感到幸福,也为自己周旋于宴会、使过诡计、巴结过别人感到羞愧。但她毕竟是个贵妇人,她不可能也不愿同习惯势力决裂,她不得不迎合上流社会。她在热闹的宴会中,悄悄地躲进斗室,用消极的方式来捍卫自己纯净而孤独的心灵,缺乏抗争到底的勇气以及对死亡的恐惧,这正是女主人公内心矛盾的体现。
四、复杂的姐妹情谊
克拉丽莎对待萨利·赛顿的感情很复杂。萨利·赛顿具有克拉丽莎最爱慕的那种美,还有那种近乎放浪、毫无顾忌的性格。萨利洗澡时忘了拿海绵,就光着身子沿走廊跑。这让克拉丽莎感到极为震惊,萨利的魅力对她来说无可抗拒。她也奇怪过去和萨利的关系,“难道不是爱情吗?”其实,正是萨利身上的男性气质吸引着克拉丽莎,那是一种对父权社会的挑战。在克拉丽莎心中,萨利是一个典型的反传统妇女形象,是一个拥有男性人格特征的女性形象。然而,当晚宴上再次和萨利相见的时候,克拉丽莎觉得萨利的声音不像以前那么圆润、富有魅力了,她的眼神也不像过去那样晶莹了,她现在是“罗赛特太太”,“五个胖娃娃”的母亲,萨利身上的女性气质得以回归,所以克拉丽莎没有以前那种感觉了。曾经的“闺蜜”,现在成了一个矿工的妻子,一个母亲。她无时无刻不想念着萨利,可她一次都没去萨利家拜访过。克拉丽莎把颠覆传统、争取自由的希望寄托在好姐妹萨利身上,然而幻想终究难以实现,内心的抗争变成了失望无助。克拉丽莎和萨利·赛顿姐妹情谊的丧失暗示了达洛卫夫人内心“新女性”幻想的破灭。
《达洛卫夫人》揭示了英国上流社会中一个奋力抗争和孤独无助的灵魂。弗吉尼亚·伍尔夫在《达洛卫夫人》中一方面从女性和大自然的联系展现了一个女性开始对世界和对自身的认识;另一方面,她以举办宴会为主线,展示了达洛卫夫人内心的矛盾,实际上是对以“父权为中心”的男权社会的反抗和挣扎,设宴的目的,则是“一种奉献:联合,创造”。小说通过解读克拉丽莎内心的矛盾,反映出伍尔夫对多样化统一性的期望和向往,希望重建被战争中断和破坏的人际关系,建立一种人与人平等相处、相互沟通、彼此依赖的和谐社会。
[1]陈喜荣.生态女权主义评述[J].武汉大学学报,2002,(05).[2]弗吉尼亚·伍尔夫.达洛卫夫人[M].孙梁,苏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2.(文中有关该小说引文均出自此书,不再另注)
[3]弗吉尼亚·伍尔夫.一间自己的房间[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
[4]于开颜,全文娟.从伍尔夫的经历及作品看其对男女二元对立的批判[J].理论界,2010,(08).
[5]何晓涛.父权制道德观影响下的女性抉择困境——剖析伍尔夫的小说《达洛卫夫人》和《到灯塔去》[J].闽西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