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商直接投资、环境规制与“污染避难所”假说的实证研究*

王家庭

（南开大学中国城市与区域经济研究中心 天津 300071）

一、引 言

“污染避难所”假说，由 Walter和 Ugelow在1979年首次提出，在很多文献中也被称为“污染天堂”假说。该假说认为，由于发达国家的环境管理能力普遍高于发展中国家，制定的环境标准也更为严格和完善，在各种生产要素和资源配置全球化的浪潮下，发达国家的污染较重、耗能较高的产业必然会向发展中国家转移，因此发展中国家的生态环境将会受到影响。根据“污染避难所”假说，环境规制的差异是决定外商直接投资是否流入的重要影响因素。［1］而环境规制指的是一个国家或地区以环境保护为目的而制定并实施的环境标准、排污规定、治理费用投入等各种保护环境的政策、措施的总和。对于发展中的中国各地区来说，由于发展经济、解决就业、管理水平低下等问题的迫切需要，对外资流入环境规制方面的要求则要低得多，有些地方甚至是“零环境规制”。经过多年的招商引资，外商直接投资在我国寻求“污染天堂”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到目前为止，国外关于外商直接投资与环境规制关系的研究较多。早期相关文献主要是对污染密集型行业的FDI进行实证研究，但是几乎没有证据证明，环境标准对FDI会有显著影响，或者说发达国家的污染企业会明显流向发展中国家。近年来，Eskeland和Harrison（2003）针对墨西哥、委内瑞拉、摩洛哥、科特迪瓦等不同工业化模式国家的FDI进行检验，发现相关证据也无法支持“污染避难所”假设。［2］Javorcik和Wei（2004）分析了一些跨国企业在东欧和前苏联的一些国家所进行的投资选择，他们发现尽管非常严格的环境标准会限制FDI的进入，但是一般的环境标准与FDI之间并没有必然的关系。［3］相反，一些针对美国本土的企业投资研究则正好和“污染避难所”假设相一致，Keller和 Levinson（2002）、List和 Co（2000）、List et al（2004）都发现环境规制成本会影响企业进入某州进行投资。［4－6］

国内一些学者也对环境规制与外商直接投资的关系进行了研究。应瑞瑶、周力在进行了时间序列和面板数据分析后认为，我国外资与环境问题基本符合国际学术界的“污染避难所”假说，随着外商直接投资的增加，我国的工业污染已呈现上升趋势;［7］杨海生、贾佳、周永章等对1990－2002年中国30个省市贸易、外商直接投资、经济和环境相关数据的定性和定量分析显示，外商直接投资在某些方面对我国环境造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8］陈红雷、陈秋锋对中国截面数据（1999－2002年数据的平均值）的回归分析显示，外商对我国的直接投资并未呈现出明显的污染产业转移倾向，中国并未成为世界“污染避难所”;［9］吴玉鸣进行了1998－2001年中国30个省市自治区连续4年共120个面板数据进行回归分析，结果发现环境规制确实对我国各地区引进外资具有一定负面影响，［10］而且短期内外商投资是环境规制的原因。［11］

本文将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考虑增加解释变量个数，并区分东中西部地区差异，结合中国31省区2005－2009年的数据，建立面板数据模型，深入检验“污染避难所”假说在中国是否成立，定量研究FDI与环境规制及经济发展之间的相关关系。

二、模型构建

（一）变量选取与基本模型建立

影响外商直接投资的因素很多，如经济发展水平、增长速度、劳动力成本、贸易自由度、经济制度、市场规模、经济政策和环境规制甚至文化差异等。中国目前依然是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且各省市经济发展水平很不均衡，远没有实现经济市场化。

本文在选取变量时，充分考虑我国经济发展阶段及体制转型的实际情况，并基于数据的可得性:

1.被解释变量

选取外商投资总额（万美元），由于存在汇率问题，将相关年份的投资总额乘以相关年份年平均汇率，得到以亿人民币为单位的外商投资总额，定义为Y;

2.解释变量

X1为各省市工业污染治理完成投资额（亿元），反映环境规制变量;

X2为各省市实际GDP（亿元），由2006年至2010年的《中国统计年鉴》得到名义GDP及其指数，为了保持数据的可比性，以2005年为基期，计算GDP平减指数，经GDP平减后得到实际GDP，反映经济发展水平。由于外商在进行投资时观察一个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根据的是以前年份的GDP，可以说GDP的影响具有滞后性，故在模型中取其滞后一阶项;

X3为各省市非工业化程度（%），非工业化指的是制造业从业人数逐渐减少的现象，于是以制造业职工人数占职工总人数的比例代表，反映非工业化程度;

X4为各省市职工平均工资（元），2009年职工平均工资指标缺失，用城镇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工资代替，反映劳动力成本情况;

X5为各省市城市人口密度（人/平方公里），反映市场规模。

被解释变量与解释变量的函数表达式如下所示:

上述表达式显示:环境规制对外商投资的影响主要通过经济发展水平、市场化、劳动力成本和市场规模等因素共同发生作用表现出来。如果工业污染治理投资完成额X1与外商投资Y之间呈现正相关关系，则环境规制对外商投资的影响为正，产生正效应;若工业污染治理投资完成额X1与外商投资Y之间存在负相关关系，则环境规制对外商投资的影响为负，产生负效应。

在进行参数估计时，多元线性回归模型设定为:

其中，β0为截距项，β1、β2、β3、β4、β5分别表示各省市工业污染治理完成额、国内生产总值、非工业化程度、职工平均工资、城市人口密度的回归系数。当我们控制了经济发展、市场化程度、劳动力成本及市场规模等因素的影响后，回归系数β1的正负与大小就反映了环境规制对外商投资的影响方向与程度，据此检验“污染避难所”假说在中国是否成立。

为了消除数据可能存在的异方差，对Y、X1、X2、X4取自然对数，X3和X5是比率和比值，不必做这种处理。于是模型变形为:

（二）计量方法和数据来源

考虑到中国幅员辽阔，各地区区域差异较大，本文用国际惯用的Panel data模型方法进行分析。由于重点在于分析各地区的特征，因此采用变截距模型，并选择固定效应。考虑到Panel data既包括时间序列也包括截面数据，可能产生异方差和序列自相关，从而使得普通最小二乘法（OLS）失效，采用截面加权回归（CSW）。

各省市工业污染治理完成额指标数据选自2006－2010年《环境统计年鉴》，其他指标数据选自2006－2010年《中国统计年鉴》。本文所有回归结果均是通过Eviews6.0软件处理所得。

三、实证结果分析

（一）全国模型结果分析

以中国31个省市包含6个变量的面板数据进行回归分析，采用截面加权回归方法，回归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全国模型回归结果

由表1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所有解释变量的系数都通过了5%的显著性检验。采用截面加权方法后的可决系数和DW统计量比未加权之前都有显著的提高，证明采用截面加权的方法是正确的。

表2 个体影响（各省市在总体常数项基础上的变化程度）

2005－2010年，环境规制对外商投资的弹性系数为－0.0839，表明环境规制对外商投资具有负效应，且工业污染治理完成额每增加1个百分点，外商投资相应的减少0.0839个百分点。这表明，在一定程度上，“污染避难所”假说所描述的现象在中国各个地区是存在的。

其他要素对外商投资的影响也是很明显的。其中，经济发展对外商投资具有正效应，地区生产总值变化1个百分点，外商投资同方向变化0.5843个百分点;市场化程度对外商投资具有正效应，非工业化程度变化1个单位，外商投资同方向变化2.91%;劳动力成本对外商投资具有正效应，职工平均工资变化1个百分点，外商投资同方向变化1.0821个百分点;市场规模对外商投资具有正效应，人口密度变化1个单位，外商投资同方向变化0.02%。

其中，劳动力成本对于外商投资具有正效应。其主要原因在于，职工平均工资是各行业职工工资的平均水平，既包括外商集中投资的制造业等行业，还包括其他高新技术行业，这些行业的职工工资较高，且与外商投资没有很大的相关性，影响了模型中劳动力成本指标的准确性;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外商投资企业倾向于雇佣熟练工，回避非熟练工，在有限时间内投资者没有合适的方法检验被雇佣者是否为熟练工，此时职工所要求的工资便成为一种辨别的信号，在可承受的程度内，外商宁愿接受高工资而雇佣熟练工。

在表2显示的个体影响中，我们可以看到，除所有解释变量解释的外商投资影响程度之外，江苏、广东、山东、辽宁、浙江、上海、北京这些经济发达的沿海地区具有较多的固有外商投资，表明其经济、环境和制度基础较好，吸引了大量外商投资，而西藏、宁夏、青海、甘肃、新疆等边远西部地区，吸引的外商投资较少，表明其经济环境和制度基础较差，外商不倾向于投资于这些地区。

（二）区域模型结果分析

分别以东部地区11各省市，中部地区10个省市，西部地区10个省市作为截面对象，进行面板数据回归分析，结果如表3所示。由表3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虽然有些变量的系数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但系数的符号均与全国模型的系数符号相同，也就是说各指标的影响趋势与全国模型的相同。环境规制变量对外商投资都具有负相应，这就进一步验证了“污染避难所”假说在中国是成立的。经济发展水平、市场化程度、劳动力成本与市场规模对外商投资都具有正效应。此外，三个模型的可决系数分别为东部地区 0.987657，中部 0.960110，西部 0.952287，这从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外商投资时具有区位倾向性，外商更趋向于投资于东部地区，这些地区有较好的经济基础，人才资源，便利的交通条件和较优惠的政策倾斜。

表3 东中西部地区区域模型回归结果

四、结论与启示

本文运用Panel Data模型，对我国外商投资与环境规制的关系进行了实证分析，检验了中国是否已成为外商直接投资的“污染天堂”，证实“污染避难所”假说的成立与否。基于中国31省区面板数据的实证研究结果显示，我国外商直接投资与环境规制的关联机制比较复杂，环境规制确实对我国各个地区引进外资具有一定影响，而且这种影响呈现为负效应。也就是说，外商投资的流入对我国环境影响的“污染避难所”假说在一定程度上成立。当然，除此之外，影响外商直接投资的主要因素还包括经济发展水平、市场化程度、劳动力成本和市场规模，除此之外，区域差别也是影响外商投资的重要因素。

应瑞瑶、周力（2006）的研究［7］表明:在中国接受全球化影响的过程中，由于部分地区急于吸引外资，加之环境管理体系的不完善，外商直接投资在某些方面对我国环境造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环境污染的原因与地方政府盲目引进外资不无关系。对于引进外资往往提供十分优惠的条件，对于一些污染环境、破坏生态的企业也不加以限制，只注重引进的项目数和资金额，忽视环境保护。虽然在短期内经济得到了发展，但资源与环境也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不能实现可持续发展与“绿色经济”。

从这个意义上讲，本文的研究结果具有一定的政策含义。虽然经济、地理和制度是决定外商投资流入我国的重要因素，但在我国加入WTO的过渡期已结束之后，世界贸易进一步自由化和区域经济的一体化将迫使我们不得不关注外商投资流入对环境保护的影响。因此，在中国各地方政府引进外资时，外商投资对当地环境的负面影响需要引起各级地方政府在环境保护和政策制定过程中一定程度的关注，不能只顾及短期利益盲目吸引外资，而应该有选择地引进外资，并制订实施相应的进入规制，促进区域经济持续、稳定的发展。

［1］I .Walter，Judith Ugelow.Environmental Policies in Developing Countries［J］.Ambio，1979，8（23）.

［2］G.S.Eskeland，A.E .Harrison.Moving to Greener Pastures?Multinationals and the Pollution Heaven Hypothesis［J］.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2003，（70）.

［3］B.S.Javorcik，S.J.Wei.Pollution Havens an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Dirty Secret or Popular Myth?［J］.Contributions to Economics Analysis and Policy，2004，3（2）.

［4］W .Keller，A.Levinson.Pollution Abatement Costs an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Inflows to t he U.S.State［J］.Reviews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2002，（84）.

［5］J.A.List，C.Y.Co.The Effects of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on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J］.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2000，（40）.

［6］J.A.List，W.W.McHone，D.L.Millimet，Effects of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on Foreign and Domestic Plant Births:Is there a Home Field Advantages［J］.Journal Urban Economics，2004，（56）.

［7］应瑞瑶，周力.外商直接投资、工业污染与环境规制——基于中国数据的计量经济学分析［J］.财贸经济，2006，（1）.

［8］杨海生，贾佳，周永章等.贸易、外商直接投资、经济增长与环境污染［J］.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2005，15（3）.

［9］陈红雷，陈秋锋.“污染避难所”假说及其在中国的检验［J］.暨南学报，2006，（4）.

［10］吴玉鸣，外商直接投资对环境规制的影响［J］.国际贸易问题，2006，（4）.

［11］吴玉鸣，环境规制与外商直接投资因果关系的实证分析［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2006，3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