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再平衡的算术题
2013-07-04尼古拉斯·拉迪尼古拉斯·博斯特
尼古拉斯·拉迪尼古拉斯·博斯特
摘 要:本文认为,只要中国经济保持较快增长,降低投资增速,扩大消费支出,实现年均GDP增速7.5%,投资占GDP比重年均下降1%,消费水平年均增长9.7%,中国可能在10年内实现经济再平衡。而且,政治改革并非经济再平衡的前提条件。
关键词:经济;再平衡;消费;投资
中图分类号:F830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1674-2265(2013)05-0079-04
一、再平衡的迫切性
在过去几年中,中国领导人多次指出,中国增长模式存在着“不协调、不稳定、不平衡和不可持续”的问题。这与中国经济的巨大成就形成了鲜明对比,中国经济高速增长并迈入中等收入国家行列。是什么造成了这一反差?最近中国政府做出了实事求是的评估:过去10年,中国经济快速增长主要是基于投资的扩张和对私人消费的抑制。也就是说,在资本密集型的增长模式下,经济快速增长不仅没有产生足够的消费和就业,反而造成了失衡。失衡积累的时间越长,调整的过程就会越痛苦。在未来10年中,为了保持经济适度较快增长,中国必须转变经济增长方式,摆脱对投资的过度依赖,实现经济再平衡。
再平衡问题既包括经济政策的调整,例如取消物价管制和扩大金融开放,也包括增长动力的转移,即从制造业和房地产转向私人消费和服务业。
二、再平衡的算术题
为使中国经济走上可持续增长之路,必须降低投资(尤其是住房投资)占GDP的比重,因为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在一个较长的时间内保持40%以上的投资水平(投资占GDP的比重)。自2003年以来,中国的投资水平均超过该阈值, 2011年达到48%的峰值(见图1)。
在降低投资增速的同时,要保持中国经济适度较快增长,就必须大幅提高私人消费占GDP的比重。过去,净出口是中国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现在这种情况正在发生变化。短期内,欧洲经济疲软依旧,美国经济复苏乏力,中国出口增长前景不容乐观。长期内,由于中国经济对能源进口的依赖增强,净出口增速可能进一步下降。在此背景下,中国需要在多大程度上实现再平衡?需要在多长时间内完成再平衡?
(一)再平衡的理论目标
2011年,中国投资占GDP的比重高达48%,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最新研究表明,要使中国经济回到符合基本面的状态,需要将该比重降低10个百分点(李, 赛义德和刘,2012)。这意味着,中国应当将投资占GDP的比重下调至35%—39%,一个较为合理的目标是38%,这是2002年的水平。实际上,与其他亚洲国家和地区相比,38%的投资水平依然较高。日本、韩国、泰国和台湾地区的投资水平分别短暂地达到过39%、40%、43%和39%的峰值,然后就开始下降了。因此,即使实现了再平衡,中国投资占GDP的比重仍有可能高于其他国家和地区。在未来10年中,如果中国的城镇化进程加快,户籍制度改革使大量的农民工成为城镇居民,那么,中国的基础设施建设步伐可能进一步加快,投资占GDP的比重可能保持在35%—40%的相对高位。
在中期内,为了实现经济的适度较快增长,需要在多长时间内实现再平衡?如前所述,再平衡的目的是消除价格扭曲,以改变目前中国存在的“高利润以低工资为代价,制造业繁荣以服务业萎缩为代价,沿海经济发达以内陆经济落后为代价”等不正常的现象。但是,不能操之过急,因为劳动力和资本等生产要素的转移会产生矛盾和摩擦,通过边际生产要素的重新分配,可以缓解这些矛盾和摩擦。比如,不是在制造业与服务业之间进行生产要素的存量调整,而是通过增量调整使得服务业的增长速度快于制造业。
考虑到中国经济的失衡情况,在10年时间内实现再平衡目标是较为合理的。因为投资要降低10个百分点意味着每年下调1个百分点。为了防止房地产泡沫,中国还必须降低住房投资占GDP的比重。2011年,城市住房投资占GDP的比重高达9.4%,较为合理的比重应该为7%左右。
需要强调的是,中国经济再平衡具有可行性。其前提条件是:经济适度较快增长,年均GDP实际增速为7.5%;投资占GDP比重为38%,其中住房投资占GDP比重为7%。由此出发,在未来10年内,必须降低投资增速,从过去10年的年均13.9%降至8%,甚至3%,同时,降低城市住房的投资增速,使之在2019—2022年降至3%。但降低投资增速必然会造成中国经济增长放缓,其次生效应还会拖累消费。因此,在降低投资增速的情况下,必须相应地扩大消费支出。
那么,要实现GDP增长7.5%的目标,消费支出应以什么样的速度增长?表1和图2表明,以未来10年为一个时间区间,在此区间内,消费支出年均增长率应为9.7%,比GDP增长率快2.2个百分点。在这一区间的最后几年,消费支出(包括私人消费和政府消费)可以更快一些,比如,年均增长率为10%。
这将带来什么变化?2007—2011年,中国GDP年均增长率为10.5%,消费及其中的私人消费的实际增速分别为9.7%和9.5%。这意味着,要实现消费支出年均增长率9.7%和10%的目标,消费支出增速要比GDP增速快3个百分点。
(二)再平衡的现实目标
从表面上看,前面关于再平衡理论目标的假设(包括消费和投资)似乎难以实现。这里有一个误解,即在创造就业和提升工资水平方面,服务业远不及制造业。事实上,情况正好相反,对于每单位产出或资本投入来说,服务业创造的就业平均高于制造业。2011年,制造业的平均工资为36665元,而服务业的平均工资是46720元。因此,发展服务业有助于提高工资占GDP的比重。并且,在未来10年中,中国的改革仍将以渐进方式进行,这足以使制造业保持增长,尽管增速可能放慢,以前被制造业吸收的劳动力将会在服务业中重新就业。
另外一种担心是,消费是否能够以更快的速度增长,以抵消因投资增速下降而对GDP的影响。有人认为,中国消费支出的增长速度不可能快于过去10年的平均水平,并且随着投资减速,消费将被拖累,因此,中国再平衡将伴随着GDP的减速。我们认为,这一预言是不成立的:
第一,中国消费支出的增长速度可能快于许多人的想象,在过去10年中,中国最终消费支出年均增长率为8.5%,2007年以来,中国家庭消费支出年均增长率达到9.5%(巴涅特、摩拉维亚和内伯,2012)。在金融抑制的背景下,消费支出尚能如此快速增长,如果政府坚持扩大内需政策,消费支出将会以更快的速度增长。
第二,中国台湾地区的经验表明,即使在经济快速增长时期,消费支出的增长速度仍然有可能快于GDP增长率。如图3所示,在发展初期,台湾地区经济是不平衡的,私人消费占GDP的比重从20世纪50年代初的75%下滑到1986年的47%。自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开始的20年间,台湾地区的私人消费以快于GDP的速度增长,私人消费占GDP比重回升到60%,实现了再平衡。其中,从1987年到1996年,私人消费支出增速为年均9.1%,GDP增长率为年均7.5%。这里,台湾地区消费支出增速快于GDP增长率1.6个百分点,类似于中国大陆消费支出增速快于GDP增长率2.2个百分点。
再平衡期间,台湾地区的投资仍然保持较快增长,实际增长率为10.1%。不过,由于台湾地区投资的增长基数小于消费的增长基数,投资占GDP的相对比重基本稳定,即从调整初期的22%到结束时的24%。
台湾地区所采取的再平衡政策组合,对中国大陆有一定的借鉴作用。一是让市场力量决定汇率水平。20世纪70年代末,台湾地区建立了市场化的汇率制度,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新台币相对美元升值了30%(米勒,2012)。20世纪80年代初期和中期,台湾地区加快发展资本市场,推行利率市场化和金融自由化。除此之外,台湾地区还进行了国有企业改革,解除进出口管制,取消对制造业的隐性补贴。如图4所示,从1986年到1996年,台湾地区服务业占GDP的比重从54%上升到70%;制造业(图中表示为工业)占GDP的比重从40%下降到26%。
为了实现再平衡目标,中国大陆可能面临更严峻的挑战,比如,中国大陆需要首先降低投资增长率。尽管如此,我们仍对中国大陆的再平衡前景表示乐观,因为中国大陆的私人消费和服务业受到抑制的时间较长,存在着巨大的增长潜力。在未来10年中,中国大陆的消费可能实现赶超型增长。
三、政治改革
有人认为,目前中国已经陷入了经济改革僵局,要打破僵局,必须进行政治改革。他们认为,中国的既得利益集团力量强大,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经济改革进程,必须通过政治改革来清除这些障碍,为推进经济改革开辟道路。
不过,从再平衡所需的关键改革来看,是既得利益集团无法抵制的。因为再平衡的必要性,已经为中国政府和社会公众广泛认同。2010年末,中国政府公布了第十二个五年规划,就已经提到了扩大消费需求、利率市场化、开放资本账户等重要内容。2012年9月,人民银行公布了金融业十二五改革规划,进一步提出完善汇率形成机制、推动利率市场化改革、逐步开放资本账户等要求。2012年,中国十八大的召开为再平衡带来了新的希望,在十八大报告中,中国最高领导层重申了推进利率和汇率市场化改革,以及资本账户可兑换的必要性。
在中国改革开放过程中,中央政府提出的一些改革措施必须由地方政府和国有企业配合,但是,实现再平衡所需要的政策工具主要由中央政府掌握。经国务院批准,人民银行即可推进利率、汇率市场化改革和资本市场开放。利率市场化改革完成后,市场竞争将会迫使商业银行按照市场化的原则定价,以降低利率水平。汇率市场化改革,要求进一步减少政府干预,让市场供求决定汇率水平。同样,能源价格形成机制改革的目标,是使油价和煤价变动能够反映在最终用户所支付的价格中。长期以来,中国政府也一直在努力解决收入分配不公平问题,具体措施包括打破垄断、提高国有企业上缴红利、向低收入群体提供更多支持等。
实际上,中国再平衡所需要的经济改革,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成为经济政策,其中,有许多政策是中央政府能够直接落实的。即使是那些中央政府不能直接落实的政策,也得到了社会公众的广泛支持,因此,我们没有充分理由认为,政治改革必须先于经济改革。
从本质上讲,政治改革是至关重要的,也是解决更深层次经济社会问题所必须的,但是,政治改革并不是再平衡的前提条件。相反,新一届中国领导人关于经济改革的决心和思路,将成为打破改革僵局的关键。
(责任编辑 耿 欣;校对 XY,G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