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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地方,小情怀

2013-04-29李新立

延河·绿色文学 2013年5期
关键词:小站班车孩子

李新立

小店

往前走着,就挡住了。我们叫它“炮楼”,没有威猛的意思,更没有贬低的意思,只是说它小,说它外表粗糙简单。比如招牌,不夺目,不显眼,以人的名字命名,谦恭得近乎卑微。

踩梯是用角铁做成的,每个台阶上装了木板,踏上去,颤颤微微,但响声不刺耳。听见动静,小个子女老板就站在楼梯口等着,含着平常那种笑,不讨好,不谄媚,她那普通的脸形,因此就有些动人。

我们有固定的房间,与楼梯口隔了一层板,能听见客人上楼的声音。临街,玻璃通透,即便是阴雨天,也光线充足。光线刺眼时,可拉上粉白色窗帘。房间没有门,挂一白色帘子。这样的空间没有秘密,自由得舒服。

不用喊菜,先端来花生米,用一只浅白瓷盘子盛着,撒了椒盐,泛着浓香。筷子摆在一边,不太使用,径直用指头捏取,有些迂腐的味道。酒是白酒,盛六小杯,放在平底小瓷盘里,睁眼瞅着我们玩扑克。玩法简单,叫梦幻金花,是砸金花的变异,有趣热闹。服务员是小女生,提了水壶,站在门口看我们玩耍、争执,就想笑出来,样子显得俏皮。一转头,女老板站在服务员身后,抿嘴偷笑,看着自家人一般。

客人不多,如果有,都是熟客,身份和钱包与小店大致相差无几。也不点菜,小老板知道他们的口味,径直就叫服务员端上桌去。偶有生客撞入,小老板怀里抱了装订一新的菜单,双手递过去,立在一边听着。客人的交待,不记在小本子上,全部写进头脑里。

闲暇时,小老板和小服务员或者站着,或者坐着,瞅着窗外,安静得如同雕塑。窗外的街上,有车、有人,有美丽如织的绿化带,有姣好的阳光。不知道她们在看什么。

一转身,老板不见了。她没有出去,肯定在店里。是的,她坐在另一房间门口的椅子上。她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不到一岁。小孩子将头埋在她的怀里吃奶,吮吸的声音泛着清香,让人猜想起自己的幼年。她看着走来走去的客人,脸上流露出些许羞涩。但她允许客人摸一把孩子的头顶。

孩子们

其实算不上公园,不过是一个自然形成的小土包,栽了树,种了草,育了花,移来了几方不规则的石头,搁置了多个动物雕像,修建了几处互相雷同的亭子,供无处可去的人有个去处罢了。

一辆面包车,在门口停了下来,先跳下一位大人,站在车门的一侧,随后,又下来了七八位孩子。我猜测,大人是他们的老师,他们是一群进城参加什么竞赛活动的小学生。最近竞赛很多。

他们的没穿校服,衣着不一,即便不是新衣,但还干净,能闻得见香皂的味道,是乡下的槐花香。看不出他们从哪个学校的,但可以断定是从某个山村来的孩子,脸膛红润,甚至有些粗糙。面对环境的陌生,没有谁先走动,他们挤在一起,都从不同角度打量着这个地方,眼神有些好奇,有些紧张,有些惊讶,也有些控制不住的兴奋。

孩子们跟在老师的身后、左右,走在铺着彩色路面砖的小道上。小道本可以平且直,但被修得曲折迂回,高低错落。孩子们或许觉得,城里人拿出一块土地,修这样的路,只是为了好看。十几分钟很快过去,孩子们开始不太听从老师的要求,他们放慢脚步,东张西望,甚至回过头去张望。这群孩子,对圈在公园里的水不感兴趣,山村的河流里,他们经常嬉戏;对一堆堆假山没有兴趣,他们屋舍的周围,都是重叠起伏的山峦;对夸张的小桥亭阁不感兴趣,他们上学的路上,要跨过不少小桥。

孩子们看到公园的一隅,摆放了一些没有见过的体育和健身器材,停下了缓慢的脚步。想试试,却畏畏缩缩的,有几分胆怯,也没有哪位城里的大人和孩子,主动让出来叫他们试试。孩子们站了一小会儿,互相扯一下衣角,悄然走开了。他们对道路边的仿树桩垃圾桶感兴趣,指着它们,议论纷纷,少了先前的矜持。有几个孩子,极力掏尽自己衣服的所有口袋,把能扔进去的都扔了进去,有几个孩子,把路上的餐巾纸、冰激凌袋拣起来扔了进去。除了他们的老师,没有谁发现他们很开心。

近一个小时后,孩子们要走了。回到车前,孩子们再回头看看公园,就像站在别人家的门口。

小站

摇摇晃晃的,睡意更浓。猛地朝左一甩,车内一片惊叫。听见有人说,到了。是到小镇的汽车站了。仍然是那样:没有候车室之类的设施,只在路边立着一个用水泥做成的柱子,柱子的顶端固定了一方石块,上面刻着“车站”两个黑字。我看着它,觉得极像沉默的人,坚定地立在公路一侧,一晃几十年。

镇子太小,长不过千米。少了商业的推动,它就长不大似的。

小站聪明,避开了繁华路段,执著地站在三叉路口,几乎可收尽四面八方需要坐车的人们。通常是这样的情形:太阳还没有冒花子,人们开始在小站四周汇集。若是秋夏,天气凉爽,等车者虽然心中焦急,但神情上显得悠闲;进入冬季,袖着胳膊跺脚取暖的人们,难有一丝从容。初次等车,我想,这么多人,一辆班车怎能载得走呢?班车一来,方才明白,人群中近一半儿是来送行的。

赶班车是件大事。几年前,天还没亮,母亲早就烧好了荷包蛋等我起来,还为我收拾好了行装,大哥也做好了送我的准备----母亲执意要大哥陪着我去。我矮小瘦弱,力气不足,挤过几次班车后明白,大哥陪我去,主要是为我挤车占位。班车到站,还没有停稳,等车者便迫不及待地朝班车涌去,洪水一样不可阻拦。车门打开,车上的往下挤,车下的往上挤,车上的小孩子、行李从车窗往外送,车下的小孩子、行李朝窗口往里递。总有人丢了帽子,踏坏了鞋子,扯烂了衣服,场面混乱不堪。大哥就在人堆里拼命挤着,挤上去了,趴在车窗朝我笑着,打了胜仗似的。

等车耗人。为赶班车,有人到站时,不明世间真相的星星还挂在天上。陆陆续续的,人就多了起来。按照惯例,班车九点会到站的,若过了九点半还不来,人们开始焦燥了起来,围着“车站”字样的柱子走来走去,朝班车的驶来的方向翘首张望,偶尔发几句牢骚;有人坐下来抽烟、打盹儿,有人索性钻进附近的商店或饭馆。这时,传来几声汽车鸣号声,大家像听见了冲锋的号角,一下子来了精神,纷纷摩拳擦掌,做好了厮杀的准备。但却是一辆货车,卷着尘土,傲气十足地驶过。人们失望地跺着脚,口里嘟嘟囔囔地骂着,又四散开来。有人环顾一下四周,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而偷偷脸红。

现在,我知道,通往小站的那辆老班车退伍了,它的残骸躺在某家废品收购站内。代替它的是小型客车,每天往返八趟。小站没有了滞留的和等待的旅客,反而显得清寂了起来。

小站的石柱子,仍然以一个固定的姿势,站立在老地方。它太像一个有经历的人。有一天,或许它会开口说些什么。

小坐

上午10时许,阳光如雨,无法遮拦。北二环路的公园内,一位老人,半眯着眼晴,端坐在墙根下的石凳上。石凳的左边是一条拐杖,右边是一台小收音机,拐杖光滑,收音机关着。不远处的草坪前,有一点黄,走近了,才看清是一只黄猫,它神情专注,凝视着前方。

这是城市的一隅,竟然突然变得十分安静。

独坐其实很好。我拣了个亭子,没有人。其他几个亭子各有一对男女或坐或站地占着。我的亭子在高处,眼前的水,没有微澜,人造湖,水绿中透着蓝,像没有灵气的石头。刚栽下不久的树木,遇到百年不遇的大旱一样,有气无力。还能看到:高低错落的楼房,闪光的铜字招牌,远处的线状车道,甲虫般蠕动的车辆。但这不是独坐的目的。独坐应该没有目的,仅仅是独坐而以。

石凳冰凉,坐着坐着就不知道冰着还是热着,只是,时间长了,便有许多人和事走进了思想。

栏目责编 青柳 塞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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