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造词中的隐喻与重构

摘要 “屌丝”，是中国网络文化兴盛后产生的略带讽刺的词语。形式上，这个复合词经历了缩略、复合等构词手段；修辞上，采用了谐音、飞白等手法；语义上，贬义发展出中性或褒义的感情色彩。它开始适用的范围只是一个特定范围的小群体，后来成为指称那些处于社会底层的、被社会边缘化的青年群体的代名词，指称范围扩大。反传统、反正统的行为方式在网络空间中被赋予“屌丝气质”以后，这个词的指称范围开始泛化。“屌丝”一词属于社会方言词汇，是网络亚文化群体言语狂欢的产物，带有娱乐性和世俗性。

关键词：网络新词 屌丝 语义演变 语用分析

中图分类号：H109.4 文献标识码：A

引言

网络流行用语借助网络的强大力量对人们的语言生活影响力与日俱增，一个不懂网络流行用语的人总感觉到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当“蜗居、蚁族、犀利哥、hold住姐、伤不起”等网络热词还余热未退的时候，另一个网络新词——“屌丝”又新鲜出炉。“屌丝哥、屌丝姐、洋屌丝”等“屌丝”体纷纷登场亮相。一时间，“屌丝”在网络空间满天飞，众“屌丝”争相在贴吧中比惨，诉说各自生活中的种种苦悲和无奈。“屌丝”究竟是一个什么词，为什么它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效应，从一个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禁词变成了一个津津乐道的热词？本文试从语源、语义演变、语用等角度对这一网络热词展开讨论。

一 “屌丝”溯源

“屌丝”一词的来源目前有两个版本。一个版本认为这个词是英语duce的音译。它的最初源头是意大利语，意为“元首，领袖”，现在的网络释义为“评分，头领”。从读音方面来看，英语第二音节的辅音读塞擦音，而非擦音，这与它汉语音译读音差别较大；另一个版本是，某前国家足球队球员曾在百度贴吧中说自己在一场比赛的关键时刻像法国球星亨利一样护住了球，保证了球队的胜利。亨利因球技出色，而被球迷捧为“亨利大帝”。因此，当这位球员的话在贴吧挂出之后，引来了无数球迷的讥讽，后就有网民将这位球员的粉丝们由“帝丝”戏称为“屌丝”。从词的语音演变来看， “屌丝”是通过飞白、谐音手法把“帝”的读音与“屌”相连而造的一个新词。“屌丝”曾有“吊丝、钓丝”等同音词，但现在“屌丝”存留，而另两个则很少用了。

网络精神的最核心部分往往在于敢于自嘲，而“屌丝”二字蕴含着的无奈与自嘲意味，使其逐渐由网络爆红到了现实生活。越来越多的80后、90后的年轻人开始主动接受这一称谓，有人用它自嘲，有人借它减压，也有人从中获得了共鸣与温暖。可以说，“屌丝”这个带有嘲讽意味的词汇的迅速爆红，迎合了当今大众的心理和趣味。

二 “屌丝”的语义演变

“屌丝”是一个由词根加词缀的合成词。这个词的语义主要由词根语素“屌”来承担。 “屌丝”中的“丝”虽来源于英语名词复数词缀-s，但到了这个词中，经过汉语构词法的改造已经变为了一个类词缀，相当于汉语后缀“（狂热的爱好）者”。英语中的一个名词复数标记在翻译成汉语后成了一个准词缀，二者在英汉两种语言中的语义和语法功能有别。

现在回过头来看“屌”的语义演变。“屌”的本字是“鸟”，“屌”是“鸟”的俗体字。“鸟”的释义除“长尾禽的总称”一义外，还有“人、畜的雄性生殖器”一义。屌（diǎo）后来词义使用范围缩小，俗称男子的生殖器。在日常口语中常作詈词使用，属于禁忌语。“鸟”在《广韵》中读“都了切”，《集韵》、《韵汇》中读“丁了切”。此外，《正韵》还有“奴了切”一读。“屌丝”中的“屌”应来自“都了切、丁了切”，《正韵》中的“奴了切”是为避与“男性生殖器”一义的词同音而转读“奴了切”的结果，一些汉语方言中还保留声母为塞音的读法。

“屌”的语法功能随着词意演变也增加了新功能。它先做名词用，后又发展出形容词的用法。在网络语中，名词性和形容词性的用法并行不悖。作名词用的“屌”的释义“雄性生殖器”本是个中性词，后口语中常作詈词，而变成了禁忌语，当然也就不能登大雅之堂了。如香港媒体就把这个字作为头号禁字，艺员或主持人说到这个字时属爆粗口。很显然，由于“屌”带有很浓厚的禁忌色彩，所以使它的使用场合受到限制。“屌”在一些方言的发展中，多运用于形容词，因此它的感情色彩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在一些方言中，“屌”已开始带褒义色彩。如湖北、湖南等地的一些方言中，它就有“厉害”的意思，与“拽”的意思相近。又如，台湾媒体中的“好屌”有“带劲、给力”的意思，很多人都喜欢用这个词，“屌爆了”（酷毙了）则更红火。很显然，“屌”在作形容词用时，感情色彩已经发生了变化，带有一定程度的褒义色彩。“屌”在带褒义色彩后，除表赞叹外，还可表调侃、善意的嘲笑等。例如，2012年6月1日新浪网教育频道发表了一个“大学生创意毕业照尽显屌丝气质”的报道，并挂出了一批用恶搞或调侃手法拍出的极富创意和搞笑的雷人毕业照，带有轻松的揶揄色彩。又如，2012年6月26日的《东莞日报》有一则“三屌丝大战高富帅”的体育娱乐新闻，在这则新闻中，作者对2012年欧洲杯打进决赛圈四强的德国、意大利、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对阵形势进行了点评，分析认为，德国队在这次球赛中很强势，是夺冠热门，而进入半决赛的另三支队伍都来自南欧，如此一来，半决赛就形成了南欧三国“围剿”德国队的阵势；如果德国队想要夺冠，就必须杀出这三支队伍的重围。搞笑的是，作者不只是品评这几支队伍在球场上的表现，还把这四支队伍所代表的各自国家的经济状况进行了对比：德国不但球风彪悍，经济上也很强势，是欧元区的债权国；而其他三国都是债务国。作者把这两方面联想起来，进而将球队四强间的竞争调侃称成债务国对债权国的战斗，套用一句时髦的话就是“三屌丝大战高富帅”。这两则新闻都带有很强的娱乐性，作者在品评中极尽调侃戏谑，让读者读后忍俊不禁。

如果单从字面义来理解的话，“屌丝”一词首先带贬义色彩。最初所指是某前国家足球队球员的粉丝这个特指的男性群体，后来所指范围扩大到不同社会群体，性别界限也开始消失。现在“屌丝”一词的网络释义为：“屌丝就是这么一类人，他们身份卑微、生活平庸、未来渺茫、感情空虚，不被社会认同。他们也渴望获得社会的高度认可，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做，生活没有目标，缺乏热情，不满于无聊的生活但又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屌丝”在赋予了这个新的网络释义后，那些自称“屌丝”的人自嘲地认为他们的形象特点是“穷丑矮挫胖笨撸”，在社会阶梯上与“高帅富、白富美”分处两极。不过“屌丝”更多的是指心理印象，而非所指对象的物理或生理特征。它更多的是一种自嘲，在自我精神的维度放低精英姿态与体面身段，是在与现实冲突中为求和谐而采用的一种精神胜利法。最近一个时期，这个词又发展出“恶搞、搞笑、扭捏”等新义，所指称对象也开始泛化，普通网友、IT精英、白领，甚至文化名流也戏称自己是“屌丝”。当然，当网民乐于用带自嘲口吻的语气把自己称为“屌丝”时，这个词的贬义色彩也在慢慢地褪去。虽然积极义还不明显，但至少中性意义较明显了。

“屌”的语义演变说明，这个词作名词用时，是从中性到贬义演变；作形容词用时，是从中性到褒义。这种词义的感情色彩变化与文化背景有很大关系，同时与语境也有联系。

三 “屌丝”流行的社会因素

网络是一个既封闭又开放的小社会，说它封闭是指它只对网民开放，不上网的人难以走进网络的围墙，了解围墙内的世界；说它开放指的是，无论是谁，只要会上网都可以进入这个虚拟世界，通过各种方式进行交流。同时，这个虚拟世界还可以与其他媒介联网，把触角伸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网络语言是一种新兴的社会方言，产生的背景是网络亚文化的繁荣。网络这个虚拟世界有相对独立、隐秘的交际环境，交际双方处于“真空状态”，网民的交流、表达带有很大的随意性，网络语言是一支非正式语体，快捷、有趣、调侃是这类社会方言的总体特点。（张薇、王红旗，2009）。网络文化是一种与占社会主导地位的主流文化相对而言的亚文化。它是仅为社会上一部分成员所接受的，或为某一社会群体所特有的文化。（郝志，2011）。近年来，随着社会转型的逐步深入，各种利益群体在不断分化与重组，外来思想文化的不断传播和影响，加速了各种亚文化的产生。传媒的发达也造就了不同类型的粉丝。网络文化和粉丝文化都属于亚文化。在主流文化中，亚文化群体很难获得话语权，但在虚拟的网络中，由主体的隐蔽性和开放性带来了网络话语权的空前泛滥，同时也带来了网络语言的粗俗化。在传统媒体中，草根阶层很难获得话语权，但是网络世界的出现则打破了这一局面。在人人都有话语权的网络空间中，网民可以肆意地进行言语狂欢，发挥他们无穷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对传统、正统文化进行大胆地颠覆。网民在现实生活中有太多不如意的事情，在毫无拘束的网络中，他们大胆互嘲也勇于自嘲，并以此来宣泄内心的苦闷和无奈。可以说，“屌丝”一词是自嘲文化发展到一定程度的产物，它反映的不是个体的困惑与无助，而是网民的一种集体焦虑的表现。“屌丝”这个极为世俗化、平民化的民间詈词的词义重构，吻合了后解构时代摒弃经典、随意而作的思潮。它与宏大叙事、主流话语为特点的主流文化不同，带有鲜明的草根文化的交际效应（施春宏，2010）。

低准入门槛、非实名制的言语表达方式，是网络亚文化中“屌丝”等社会方言词广泛传播和迅速演变的重要条件。“屌丝”迅速走红除了借助于网络强大的传播功能外，这个模因所根植的深厚的社会土壤也给它提供了坚实的生长环境。城乡二元化管理模式和东西部经济发展的地区差、就业环境的持续低迷产生了一大批社会底层人物。“长期的物质贫乏造成了精神的贫乏，他们是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所催生的产物，但这绝对不是他们自己的错，也不是这个社会的错，因为一个时代要进步就要付出代价。屌丝就是社会进步的牺牲品，他们是新时代的阿Q。物质上远离上层，精神上远离下层。”“蚁族、啃老族、蜗居族”等曾是他们的不同诨号，这些名号都具有隐喻性，同时带有草根阶层为主的社会方言中所具有的非理性、游戏性的特性，极具娱乐性。可以说，“屌丝”一词是网民集体言语狂欢的产物。

结语

“屌丝”是一个网络新词，来源于百度贴吧的一场嘴仗。形式上，这个复合词经历了缩略、复合等构词手段；修辞上，采用了谐音、飞白等手法；语义上，从名词的贬义发展出中性的感情色彩。适用范围最初只是一个特定范围的小群体，后来成为指称那些处于社会底层的身份卑微、生活平庸、未来渺茫、感情空虚，不被社会认同的青年群体的代名词，指称范围扩大。反传统、反正统的行为方式在网络空间中被赋予“屌丝气质”以后，这个词的指称范围开始泛化。“屌丝”一词属于社会方言词汇，是网络亚文化群体言语狂欢的产物，带有娱乐性和世俗性。

参考文献：

[1] 百度百科：http：// baike.so.com/doc/672302.html.

[2] 凤凰网：《屌丝：一个字头的诞生》，《自由谈》，2012年2月27日第534期。http：//news.ifeng.com/opinion/special/diaosi/

[3] http：//baike.baidu.com/view/113297.htm[EB/OL].2012-5-12.

[4] 张薇、王红旗：《网络语言是一种社会方言》，《济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1期。

[5] 郝志伦：《论隐语黑话的反越轨亚文化功能》，《中华文化论坛》，2001年第6期。

[6] 施春宏：《网络语言的语言价值和语言学价值》，《语言文字应用》，2010年第8期。

[7] 《大学生创意毕业照尽显 丝气质》，新浪网，2012年6月1日。http：//www.sina.com.cn.2012.06.01.15：05.

作者简介：占升平，男，1966—，湖南衡阳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语言学、应用语言学，工作单位：遵义师范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