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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迁代表

2013-04-29王天明

文学界·原创版 2013年5期
关键词:寡妇大军刘家

王天明

已经是三月的天了。往常在南方这座小城,姑娘们早已穿上了短衫和裙子,那莲藕般的手臂、深深的乳沟和婀娜多姿的身材就像山中争奇斗妍的映山红那样抢人眼珠。现在,她们却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围在火炉旁。

外面正在下着雪,纷纷扬扬。

全备穿着一件旧黄军大衣一瘸一拐地在雪地里走,雪花落在他的黄军大衣上,像一片片土布补丁。全备抖了抖大衣上的雪,朝天大喊:“这世道乱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全备说日子没法过了,就有好戏了。

全备手脚都瘸,眼花耳背,头上还长着奈子壳,谁见了都要躲他三分。他无爹无妈无兄妹,孤家寡人一个,靠吃百家饭过日子。他不偷不抢不硬要,脾气却特别的大。站在谁家的门口,他不嫌你的剩菜剩饭,只要让他填饱肚子就行。谁要让他在家门口站上了五分钟,他就说这日子没法过了。第二天便有几个或者几十个同伴来到谁家门前,说的说,唱的唱,闹的闹,笑的笑,你管饭管肉还得管酒。在村子里谁都怕得罪了他而惹火上身。去年,他去镇政府问低保的钱到了没有?民政办的女主任正在忙事,他坐了五分钟见还没有人搭理他。全备拿起手中的棍子就是一阵乱打,把民政办的主任吓得钻到桌子底下,桌上的杯子、烟灰缸、笔筒、墙上的镜框等物件都被打得粉碎。镇长报案,说全备砸了镇机关。派出所所长说:“砸了就砸了吧,只能认倒霉。我去抓他,他还打我呢。他这样的人谁抓了都得管饭,劳教所、拘留所都不要,我是拿他没有办法。”

全备砸了镇民政办主任的办公室,镇长和派出所长拿他都没有办法。这话在镇里传开,全备一下就风光了。

雪,飞飞扬扬,飘飘洒洒地在下。全备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行,脚下留着不规则的脚印,“这个鬼天气,明明是春天了,却还下雪,倒春寒比冬天还冷。”

“全备,这大雪天往哪里去啊?有人问全备。

“他呀,往哪里去,肯定是找政府啊!去年冬天政府送给他的棉衣棉被早被他换酒喝了。”有人说。

“是啊,不是说有困难找政府么?怕像你们一样,个个没屌用,房子呢?你们在那个鸟棚里过了一个年,怕今年还要过一个年呢。”全备故意望了望天空说:“这雪是越下越大,你们那个鸟棚子不被雪压垮才怪!”

不说房就罢,一说房村民们便又急又怒。

一百多户村民为了修路,房子让政府征了拆了,政府承诺给的安置房却一直没有兑现。拆迁户便在这里搭着棚子住着,这雪呀,风呀只往棚子里钻,心里早憋着一团火。

“怎么?走啊,跟我一起找政府去,我今天不找镇政府了,找县政府去,找县长去。”全各说。

“走,找政府去,找县长去。”全备继续吆喝着。

“是要我们帮你要棉大衣吧?”有人答着话

“哎!我的厉害你们还不晓得?一件棉衣还用得着要你们帮忙么?”全备傲慢地说。

“是啊,全备的路子比我们熟。”有人赞同。

“走啊,找政府去,找县长去,”大家附和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们要见县长!”

“我们要屋住!”

“我们要生存!”

“再不给我们安置房,我们就搬到县政府去……”

全备领着一百多人涌进了县政府机关,带头呼着口号。县政府的会议室里县长在召开会议,会议研究的主题正是安置房的建设问题。县国土、规划等部门都说完了意见,大家一致同意迅速启动安置房的建设,但在选址问题上意见不一致。“同志们啊!不要再争了。”赵县长说:“我们的老百姓了不起啊,为了修路,贡献了自己的家,已经在那个棚子里过了一个年了,不能还让他们在棚子里过年吧……”

机关里本来就静,更何况是大雪天,全备带着众人这么一闹,县政府大院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眼看着全备带着人就要涌进县政府机关办公大楼了。信访局张局长闻讯赶了过来,站在全备的前面,挥着手扯开大嗓门说:“乡亲们辛苦了,乡亲们辛苦了,请你们跟我到候访室里先暖和暖和,我再去请县长同你们对话。”

“他是谁?别听他的鬼话!”

“让开,让开!”

“我们要见县长!”

“我们要屋住……”

大家七嘴八舌地乱吼着。

张局长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芙蓉王香烟,恭恭敬敬地向全备敬上一根,顺手掏出打火机帮全备点燃,随手把剩下的那包烟放进了全备破旧的军大衣口袋里,他一边拍着全备的口袋一边说:“你看看,你这大衣也太旧了吧,我这就打电话要民政局送一件来。你先帮帮忙,把大家带到我们的候访室去,我保证把县长请来。”

“我们要见一把手赵县长。”全备歪着脖子用他那斜视的目光望了望天空,然后回过头来扯了扯张局长的黑呢子大衣说:“不用换,加点肥就同你的一样了。”

“那我就找机会帮你加点有机肥。”张局长略带微笑地说。

“快去,莫找错了人。”全备提醒着说。

“晓得,我一定把县政府一把手赵县长请来。”张局长答。

“全备,别听他的!”

“全备,他是在哄我们!”

“是的,别听他的鬼话。”

人群中有人提醒着全备。

全备用拐棍支撑着不平衡的身体,回过头来望了望眼前胖胖的张局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不,我跟张局长是兄弟。”

“是的,是的,我们是多年的好兄弟了。”张局长一边回着话一边就势扶着全各向候访室方向走去,那一百多人也就跟着进了候访室。

全备在候访室前排的正中间坐定,就拉开嗓子冲着张局长说:“张局长,我今天是给你兄弟天大的面子了,你不把赵县长请来,小心我翻脸不认人。”

“你们在这里稍候,我这就去、就去。”张局长一边说一边退出了候访室。

信访局的工作人员端来一杯杯热茶。

“这赵县长真的能来见我们吗?”

“是的,县太爷呢!不好找,他开会不在家吧?”

“我说也是,这么个大雪天。”

大家纷纷议论着,猜测着。

全备贪婪地吸着烟,烟雾把他的整张脸都罩住了。

身材高大的赵县长在信访局长的陪同下迈着大步,走到了全备面前,他像老熟人似的同全备握了握手,就大声地说:“乡亲们!乡亲们!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对不住大家了。为了修路,你们无私地贡献自己的家,你们是舍小家为大家的典范,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啊!说实话,刚才我们正在研究安置房的建设相关问题,现在我向各位父老乡亲表态,县政府已经决定,安置房的建设选点在刘家坡,由你们镇政府负责建设,天气一晴就正式开始征地拆迁工作,保证让各位拆迁户年底搬进新房过新年……”

“你怎么了?”镇党委书记周向军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睡了一觉醒来的妻子问道。

“睡你的吧。”周向军翻过身把屁股对着妻子说。

“以前啊,全备常带着人到县里上访。那都是给你找麻烦,要我说,今天他可是为你做了件大好事。拆迁户的安置房县政府终于决定做了,你应该安心睡大觉才是啊!”妻子推了一把周向军说。

“你懂个屁,这年头难事不好办,好事也难办。”周向军说。

妻子明白了,她清楚记得去年上半年,村民要求修一条道路,又是联名上书又是集体上访,最后县里拨了款,镇里贴了钱,工程招了标,可是要的要送沙子,要的要销水泥,要的要修路,为了私利阻的阻工,闹的闹事,还动起了刀子。要不是丈夫和派出所的干警及时赶到怕还要死个把人呢。她就是想不通,不修路村民要上访,修路又要阻工。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作为妻子,她现在的任务是要丈夫睡好觉。她从后面抱住了周向军,用她那性感的小嘴为周向军催起眠来……

周向军想得很多。当赵县长明确将安置房建设的任务交给城关镇时,他就开始在思考一系列的问题。他毕竟是老书记,县里的后备干部。建安置房这确实是件大事、好事、急事,如果工程能顺利推进,这可是一大政绩。他想亲自去指挥这个项目,然而他是知道刘家坡那个地方的具体情况的。安置房建设点选了几处地址,综合起来还是刘家坡的难度最小。近几年城市搞扩建,房产商又到处在占地,要选出比较平整的土地确实很难。刘家坡呢是坡上有坟,坡下有房,全备是两头都沾上了,他的娘葬在坡上,一栋旧房是娘留给他的唯一遗产,正在坡下。说起全备的娘也真是命苦,生下全备后,丈夫就骂她前世作了恶,生下个残废是对她的报应,要把全备丢了喂狗。全备的娘死活不依,换来丈夫一顿顿拳打脚踢。全备周岁未满,他的父亲就同邻村的一个妇女跑了。留下他孤儿寡母的相依为命。积劳成疾的娘不到五十就上山了。大凡残疾人都有一定的过人之处,全备人长得丑,好打抱不平。他耳朵虽然有点背,但是大声说话他还是听得见,特别是一张嘴能说会道。要说他对娘的感情,那是一个字“深”。每逢清明节,他都要到娘的坟墓前放炮敬香。平时呢,也常常看见他坐在娘的坟前说个不停。他说他娘太累了,躺在那儿休息,谁也不能去打扰他娘。有一次一头牛吃草吃到他娘的坟上去了,他拿着一把菜刀跟着那头牛赶,硬要把那头牛砍死。这全备麻烦,还不知道要闹出好多事来呢。闹归闹,自从全备吃上了低保,加上逢年过节政府对他的特殊照顾,全备的日子也开始好上来了,惹的麻烦还是越来越少。全备呢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只能顺着来。谁对他好他就护着谁,还常常主动帮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他不要报酬,只要有饭吃有酒喝就行。特别是堂客们喊他做事,他更是屁颠屁颠的。周向军想出了许多难题,决定自己不去冒这个险,他叫办公室主任找来了镇长。镇长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想你书记是想上进,求稳,我呢还想就坡骑驴呢,你心中的小九九怕我不清楚?工作干得好是你的功劳,干不好责任就在我。他说:“政府这边的工作您是知道的,中心工作多,财政缺口又大,您今年有好机会,我的后勤保障也得跟上啊。”说到这里,镇长故意停了停,他看到周向军的嘴边露出了丝丝笑容,便用试探的口气说:“我想呢,安置房这一工程必须抓好,得派一名认真又熟悉本地情况的干部去,副书记朱小牛是本地人,办事也踏实,我看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对,就定朱小牛。”周向军说。

太阳还在恋恋不舍地亲吻着大地,刘家坡就冒起了袅袅炊烟。香味载着各自主人家的喜气,乘着袅袅炊烟在刘家坡的上空相聚相拥说着各自家里的秘密。……夜幕刚刚降临,酒足饭饱的刘家坡人就悄悄地打开门,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扛着铁锨,有的顺手捡起刚才吃饭抛下的骨头都上了后山。刘寡妇揪着全备的耳朵说上山了,全备还在打着猪婆鼾不起来。起来!快起来!刘寡妇急了,一边喊一边去拉全各的手。“我还要!,,全各一用力翻身就把刘寡妇压倒在床上了……

一夜时间刘家坡的后山上新增了大大小小上百座坟。

周向军召开会议宣布朱小牛任刘家坡安置房指挥部指挥长。朱小牛清楚这是件吃力不讨好的难事,要开口推脱。周向军果断地挥起左手抢先说:“小牛同志十几年如一日扎根在城关镇工作,他作风深入,群众基础好,办事严谨,工作从不讲价钱。这次县里亲自点名让他负责这个民生项目,充分证明县委、县政府对他的信任。乡党委、乡政府将全力支持朱小牛的工作,要人给人要物给物。我充分相信朱小牛同志一定会发扬革命的老黄牛精神,不怕苦不怕累出色地(的)完成这项工作。”朱小牛的嘴被堵住了。

会后周向军又把朱小牛叫到办公室去谈心。

“小牛同志,你副书记当了七年了吧?想想为什么总是上不去呢?政绩啊!这七年你当然做了不少事,可是有几件事是大事呢?特别是受领导关注的大事呢?没有吧。再说今年是换届年啊,你只要把安置房这项被县政府列为今年的重大民生项目实事工程搞好了,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在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面前为你说话。”四十出头的朱小牛身材单薄戴着一副近视眼镜。耳朵听着周向军的话心中却在说,这七年来我跑上跑下工作做得还少吗?政绩?政绩还不是都被你和镇长抢去了。不过他口里却是十分赞同地对周书记说:“那是,那是。我一定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尽全力把安置房建好,不负您的期望。”他心想与其推不脱,倒不如积极表态图个好表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万事总是有办法的。

朱小牛带着几个人走马上任了。他们爬到刘家坡山上一看高的矮的、大的小的新坟有好几十座。他去向周大军汇报,周大军不信,第二天俩人一起来到刘家坡却又发现了一栋利用旧砖旧瓦和着泥巴抢建起来的“新屋”。“真是无法无天。”周大军说。

“乱弹琴!你们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把这里盯死看牢?”周大军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转过身一看果然是赵县长。

“你们镇党委和政府必须高度重视,立即组织人员把抢建的房屋和坟无条件地拆除。朱小牛同志你是这里的指挥长就是第一责任人,我限你在一个月内完成这里的房屋拆迁和迁坟工作,否则我就撤你的职。”赵县长凶巴巴地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

“撤我的职?这事我还不干了呢!”朱小牛感到十分委屈。

周大军庆幸自己当初作的决定,如果是自己来当这个指挥长那就真是进退两难了。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朱小牛不干。他冲着朱小牛吼道,“不干?你还是中共党员吗?还是男子汉吗?”接着他又放平语气说:“万事开头难。工作中出现困难是难免的,没有困难就不正常呢。还是那句话,我全力支持你。走!到镇政府开会去。”

朱小牛一言不发上了周大军的车。

会议室里早坐满了人。周大军一进会议室就说:“现在召开一个紧急会议。主要是传达贯彻落实赵县长就安置房建设的最新指示精神。要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拆除刘家坡安置房项目上的三栋房屋和后山上所有的坟。小牛同志啊,是个敢于担当、敢于负责的好同志。前天一宣布他负责安置房的建设,他很快就进入了工作角色,昨天和今天都在实地搞调查研究,幸亏他及时发现了问题,不然抢搭抢建成风那就更难办了。但是呢,这个工作啊,还要更主动、更大胆。”说着,他转向朱小牛:“你是指挥长就有权全权负责项目上的所有工作。不需向我和镇长报告,我只要听进度。明天你亲自带队组织全体机关干部拆除那栋违章建筑,我和镇长都参加。同时从现在开始镇政府派人轮流在刘家坡值班,日夜把守刘家坡的进出道路,一块砖一片瓦一块卵石一包水泥等建筑材料都不能进村。”

征收一栋房子就有一堆票子。你强拆村民的房子就让村民失去了一堆票子,不同你拼命才怪呢。这事谁都心里明白。朱小牛带着机关六十余人头戴安全帽,手拿铁锤,肩扛木棍等拆迁工具在一台挖掘机的率领下开进了刘家坡。

“朱书记啊!赵县长有急事找我,那个刘家坡的事就只能辛苦你们了。镇长到了吗?什么?安全检查,镇长要接待安全检查的。是的。是的。安全很重要,安全很重要啊!那就只能辛苦你了。你要注意安全,注意安全啊!”周大军的电话让朱小牛火冒三丈。昨天会上定好了书记和镇长都亲自参加今天的强拆行动。关键时刻都脚底抹油了。

怎么办呢?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开进来了总不能就这样撤回去吧。不拆房,我朱小牛还有何威信?拆,万一强拆出了问题谁负责?

不好了。不好了。搞伤人了。搞伤人了。正在朱小牛犹豫不决的时候有人报信。

真是见鬼。朱小牛急忙赶了过去。只见全各倒在地上左肩正在流着血。刘寡妇在旁跳起脚喊着:“救命啦!救命啦!”

“快,打电话叫卫生院派急救车来。”朱小牛果断地指挥。

就在朱小牛接电话时,挖掘机刚好靠近刘寡妇抢建的房屋,刘寡妇和全备从屋里冲了出来,一块砖正好砸在全备的肩上。

朱小牛指挥人去把全各扶起来,全备不肯,用手中的棍子乱扫。镇卫生院的救护车和医生也赶来了,谁也不敢靠近他。全备说他要死在那里。

“怎么搞的?怎么把全备搞伤了?我不是要你注意方法,注意安全嘛。快想办法控制事态,全备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安全检查的正在镇里呢。”朱小牛不仅没从周大军那里讨到主意反而又被周大军在电话里训了一顿。

朱小牛望着躺在地上的全备又气又恨。他清楚全备是三分真痛七分假。要控制事态就必须把全各摆平。他大声向刘寡妇吼道:“要救全备你就不要哭,同我们一起把他抬进屋,你的违章建筑我今天也暂时不拆了。不听我们的我就还真不管了,那砖是从你屋上落下来的。”

“还不快去!全备全是为了你呀!再不治疗全备万一失血过多就要出人命了。”朱小牛的话音一落,几个医务人员就走近刘寡妇的身边劝说着。

果然。刘寡妇一走近全备身边,全各就不闹了。

出师不利,朱小牛完全陷入困境之中。

朱小牛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大学毕业后他怀着报效家乡,建设家乡的美好愿望来到了镇政府工作,开始还真是顺风顺雨,只几年工夫就当上了副书记,没想到这个副职一干就七年。他认为周大军同他谈的一席话是有道理的。现在书记、镇长耍滑头,他也可以不负责任推脱不干。不过那后果就是自己那爪“副”字永远也拿不掉。甚至搞得不好还有小鞋穿。想想自己干了这么多年,什么事没有见过,他的一股牛劲儿上来了。心想不就是一个全备一个刘寡妇吗?

全备和刘寡妇的那点事朱小牛是知道的。凭良心讲朱小牛还真有点为刘寡妇感到可惜。刘寡妇原是邻村的一个大美女,原来的丈夫还是村里的村长,不但人长得俊还勤劳朴实,农活是样样都拿得起放得下。俩人喜结良缘,不久便生下一子,生活好不快活。那年端午节前夕,丈夫拿着渔网说到洞庭湖里打几条鱼过节。这也是常事,没想到这一去就没有回来了。望着只有三岁的儿子,刘寡妇欲哭无泪。家里的长辈和族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大家一合计说刘村长还有一个弟弟正当年没有婚娶,做做工作让老弟把嫂子娶了事情就圆满了。嫂子看到弟弟强壮、勤劳。老弟看到嫂子漂亮、侄子年幼。长辈和族人没费多少口舌就酒席一摆,床铺一合过起了甜蜜的日子。一年半后有了爱的结晶——一对龙凤胎。一家人更是恩爱有加,没想到晴天霹雳,丈夫因车祸而亡,那时一对小孩还不到四岁。人家说刘寡妇克夫,刘寡妇再也不提出嫁之事,每天没日没夜地做。她硬是凭自己的一双手把刘村长的双亲送上了山,把三个孩子拉扯大。现在大儿子正读大二,一对龙凤胎读高中了,三个孩子都正是用钱的时候,生活是十分艰难。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但是朱小牛除了听说全备和刘寡妇有那事外,再也没有听到过别的说法了。就这,朱小牛还真是出于内心对刘寡妇有几分敬意。年年也对刘寡妇有些照顾。因此,他对刘寡妇想利用政府建安置房的机会抢建房屋捞点收入心存几分同情。

除了刘寡妇的违章建筑外,朱小牛感到头疼的就是那真真假假的坟了。他私下找了许多人问情况,可没有一个人向他讲实话。他到刘家坡的老百姓家里去,无论是谁家都有好酒好菜招待,就是只字不谈山上的坟。上门登记这个说埋的是他爷爷的爷爷、奶奶的奶奶,那个说葬的是他祖宗的祖宗。农村里的习俗又多,那抢建的房子大家明明看着你才建的你可以强拆,但谁家的坟你强挖试试?挖人家的祖坟是天理不容的事。那埋下的猪骨头、狗骨头有人硬说是他祖宗的尸骨你又怎么办?关键的是没有一个人能够站出来指证哪座坟是真哪座坟是假。朱小牛认为工作的最大阻力来自于全备和刘寡妇。他俩思想不通会闹翻天的。全备的伤并不重,朱小牛已经问过卫生院的医生了。全备受伤的那天下午朱小牛就派人提了水果等营养品去看了他。朱小牛又提着一袋水果走进了刘寡妇的家,说是看看全备。刘寡妇说全备早回家了,没有住在她家。朱小牛没事找事地对刘寡妇说你莫看全备是那个样子,他可以说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呢,那样护着你真让人感动。刘寡妇红着脸望着朱小牛不说话。朱小牛接着又说:“大姐,你是苦命人,全备也命苦。不过现在的条件可不一样了,这次拆迁我算了算全备除了能分到一套两室一厅的安置房,还有二十多万的进账呢。我看你俩干脆结婚算了,我来说媒,也搞双皮鞋穿穿,要得不?”

“这么多啊!”刘寡妇伸了伸舌头转换话题问:“我听人说那后上山的假坟你们都要补钱啊,我那抢建的屋你们也应该补一点吧。我晓得要硬我是硬不过政府的。只是你晓得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这样做的。”

“这个问题嘛,按政策是没有一分钱补偿的,如果你配合的话我想我可以为你尽量争取。”听到刘寡妇主动提到房屋的事,朱小牛喜出望外。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说:“我今天来主要是看望全备。房屋的事如果你配合我们,我是说比如你自己主动拆除,我同领导商量一下,我想是不会让你亏本的。我都调查过了,是全备出的主意。我还清楚你花了多少钱,是请谁做的,你的工钱还没有付清吧?你还找人借了钱吧?政府定了的事是不可能改变的。要强拆你的房子凭你和全各两个人也是不可能阻挡得了的。这事我不说你心里都明白。”朱小牛望了望刘寡妇说:“你和全备的事我就做主了。”

“谢谢朱书记!谢谢朱书记!”刘寡妇一边送着朱小牛出门一边搓着双手。

朱小牛要请全备喝酒,地点定在市里一家三星级的宾馆。全备得到邀请后激动万分,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刘寡妇。刘寡妇心想那个朱小牛还真有点牛,说干就干。同全备在一起偷偷摸摸那是事实,可她从没有想到要嫁给他。现在情况不同了:一是全备为了她不顾一切让她感动;二是现在的全备就像中了特等六合彩一样有了钱,跟了他把三个孩子拉扯大,后辈子也就不用愁了。再说是朱小牛出面说媒,那她的分量就不一样。人家问起来她有话说呢。一个镇党委副书记、项目的指挥长为她说媒,她不能不给面子吧。

全备洗了个澡,找了许久才找到一身他认为较体面的衣服。急急忙忙赶到宾馆还只是下午四点一十五,宾馆餐厅的服务员还没有上班。他来过这家宾馆,只是那时是来要饭,吃的是剩饭剩菜。今天不一样,是领导请他,他是这里的主宾。

全备围着宾馆转圈。朱小牛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呢?他还有什么事求我不成?就是有事要我办,也没有必要请我吃饭啊?何况还是在这么高档次的地方。他百思不得其解。管他呢,反正是朱书记请客,朱书记花钱,我全备只是带张嘴巴吃就是了。不吃白不吃。猛一抬头看见朱小牛提着一个黑色公文包走过来了。全备气喘吁吁地迎了上去喊:“朱……朱书……记。”

“你来了很久了?”朱小牛迎了上去问全备。

全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欢迎光临!”朱小牛带着全备走进了宾馆。身着旗袍的服务员向朱书记打着招呼,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全备。

“牡丹厅。”朱小朱说。

服务员在前面带路,全备一瘸一拐地跟在朱小牛的后面,服务员不时回头望望跟在后面的全备,全备从服务员的目光中感觉到有些异样,便在心里骂道:“狗眼看人低。怕自己长得蛮好看,还没有我的刘寡妇漂亮。”他这样一想,头就抬得更高了,自己两边摇摆的幅度也就更大了,就像一只巨大的螃蟹一摇一晃地在爬行。

进了餐厅,全备就满头大汗了。两人一坐下,朱书记问,“你怎么啦?这么热?”

“没有,没有,您朱大书记请我吃饭我是受宠若惊啊!”

朱小牛苦笑了一下说:“今天我们两兄弟好好地喝几杯。我有大事好事同你商量。”全备回答说:“您有指示就说,我全备一定照办。您千万别客气。您这么大的领导同我称兄道弟真是我全备前世修来的福分呢。我晓得论年龄我比你大书记虚长两年半,这不,您当大书记的得叫我全备为兄了。这样要不得、要不得。”朱小牛越听心里越不是个味,但他口里却说:“是自家兄弟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说话间一盘花生米,一碗红烧肉,一条红烧桂花鱼,一盘大明虾就上了桌。不用尝,就是菜的色香就让全备流口水了。全备迫不及待地伸出一只手抓了一把大明虾摆出了大吃大喝的架势。朱小牛拿来红星二锅头为全备和自己各满满地倒了一杯,端起杯子对着正在狼吞虎咽的全备说:“老兄,我敬你一杯。”全备说:“不敢当、不敢当。”他有些吃力地要站起来,朱小牛伸出右手把他按下去了。

“我……我……全备一口把酒干了。”

朱小牛又为全备夹了两块红烧肉,倒了一杯酒。他望了望全备一仰脖子把一杯酒又干了。看见朱小牛的酒干了,全备二话没说也干了一杯酒。朱书记这么爽快让他太感动了。朱书记又拿起酒瓶倒酒,他再次望了望满脸通红的全备说:“兄弟啊,要我说啊,我们全镇只你老兄最有正义感。那拆迁户住房问题关你屁事,可是你带着大家找县长,你这一找事成了。要说过日子吧,你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在外面讨点钱,政府给点照顾,你舍不得用一分,都帮助刘寡妇一家了。你出主意要刘寡妇抢建房子,自己用生命阻止我们拆屋怕她受损失。是真正的男子汉啊!老兄我再敬你一杯!”两人的杯子一碰又干了。朱小牛又接着说,“你了不起啊!但是你却把我害苦了!”

“这是从何处说起呢?”全备将两块红烧肉送进嘴里,下巴两边往外冒着油。

朱小牛故意等了一会儿说:“这安置房是你带头上的访吧,你不带头找赵县长不就没有这安置房的事吧。没有安置房的事就没有我这个指挥长吧。现在好了,房子拆不掉,坟又迁不动。赵县长要撤我的职。这不是你老兄做的好事是什么?撤我的职也不要紧,要紧的是拆迁户还是没有屋住啊!所以呢,为弟我今天是请你来帮忙的。我清楚其实你老兄心里明白得很,后山上一共只有几座坟,都是谁家的。我只要你告诉我后山上坟的真实情况我就有办法了。我晓得刘家坡只你全备老兄才有这个胆量,才有这份正义感。”

“我全备别的没有,胆量那是没得说。镇政府和民政办我全备砸了不就砸了,你们的镇长和派出所所长又敢把我怎样!”全备又歪着脖子望着天花板。

“是啊,这事全镇有谁不知道?所以我说你老兄有胆量嘛。”朱小朱说,“来,为老兄的敢做敢当干杯。”

两人越喝越高兴,全备的话更多了,声音更高了。朱书记请全备喝酒在宾馆上下传开了。这个昔日来宾馆讨饭被服务员赶得飞的全备现在却成了他们的座上宾。做东的还是镇上的朱书记。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纷纷跑来看热闹。

全备越吃越喝,心里越高兴,他知道有人在外面看热闹,便故意提高嗓门说:“今天我俩兄弟喝得真痛快,你老弟有事就直说吧。”

“我就晓得你是个直爽人。来,我再敬你一杯。”朱小牛举起酒杯同全备干了说:“这次拆屋迁坟我要老兄你带头。”

“迁坟?”全备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是的。安置房要做,你母亲大人的坟就必须迁走。我做老弟的不骗你。说得明白点,老弟我今天请你帮忙,是想你在这次征地拆迁中带个头。你的房屋我承诺按国家征收的最高标准计算给钱。刘寡妇那儿你也要帮我做工作,让她自己拆除房屋,我适当给予补偿,让她有点利可得。这些事你帮我办完了,我也为你做两件事:一呢你到我指挥部上班,我按月发工资;第二呢我亲自为你做媒,把刘寡妇说给你做老婆。怎么样?”

“房屋拆迁带头可以,这迁坟不行。”全备说。

“老兄你是最有胆识的人。今天我也不为难你,不要你马上答话,你回去好好想一下吧。”朱小牛说。

全备真的不想去打扰娘啊。

娘多好,娘在时他吃得饱穿得暖。自从娘走了他才吃百家饭,过着饥一餐饱一餐的生活。不知受过多少人的白眼,被多少人家放狗追他、咬他。那年他被狗咬了,下不得床,是刘寡妇偷偷送来饭才让他活了下来。还有一次他病了也是刘寡妇为他请医送药救了他。娘啊娘我该怎么办呢?全备跪在娘的坟前,号啕大哭。眼前一会儿是娘回来了,娘用责怪的口气说:“看你衣服都这么脏了,也不晓得洗洗,快脱下来我去洗。红烧肉做好了在锅里热着呢,去吃吧。”一会儿是小车把刘寡妇接进了家,乡邻四友都来了,他和刘寡妇胸前都戴着大红花,朱书记亲自主持,他和刘寡妇拜天地……全各真后悔不该让刘寡妇抢建房屋而面临强拆受损,他心中十分清楚,凭他的力量是阻挡不了政府强拆的。以前他失措,都没有想过要把刘寡妇娶回家当媳妇,但他确实想过如果他有钱,他会毫不犹豫地全部给她。现在房子要征收了,他很快就有钱了,而且是很多很多的钱。朱书记答应亲自做媒,这是多好的事啊。娘和刘寡妇在全备面前闪来闪去,一闪就是三天三晚。全备在娘的坟前把眼泪哭干了,嗓子哭哑了,额头磕肿了。没有办法,他只能听朱书记的,刘寡妇太可爱了……他长叹了一声,重重地在娘的坟前磕了三个响头,点燃了一挂长长的鞭炮,把娘搬家了。接着刘寡妇的违章建筑也自行拆除了。

全备去找朱小牛喝酒。这次喝酒一直都是全备拿着酒瓶在倒酒。全备对朱书记说:“老弟,我全备决定跟你干了!”全备那冒着血丝的眼睛让朱小牛打着寒战。

一张二米长的老板桌,一把可以转动的仿真皮椅,一只亮晶晶的保温杯,让全备心里乐滋滋的。全备坐在那把转椅上一边像模像样地端着保温杯,一边慢慢地说:“后山上的坟,我都一清二楚……”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记得清清楚楚后,要全备再看看是否有错误。全备不识字,他大手一挥说:“你念念。”

朱小牛根据全备提供的情况写了一个通告,限定坟主在一周内把坟迁走,否则视作无主坟处理。村民们看见全备把他娘的坟都迁走了,那公告上写的数字也确确实实,他们知道再闹下去也只是白费劲,大多数人领了补偿就去迁坟了。也有的还在观望。有个村民说得痛哭流涕,说他的爷爷在世受了好多折磨。先是被国民党抓去当壮丁,好不容易逃了回来,又被日本鬼子抓去当苦力,文化大革命却说他是特务而受整。死的时候又正是抓封建迷信,夜歌都没有唱一场,埋了这么多年还要打扰他。这次他一定要请道士做场法事,好好超度爷爷的亡灵。好说歹说朱小牛多给了一百多块钱。全备说那人要钱不要脸,为一座假坟,又哭又闹要补钱,朱小牛让他吵得没办法想出点钱了事,全备不肯,硬要搞个水落石出。这挖坟的事不是主人请,是没有任何人敢干的,全备却硬是要干。对方指着全备说:“只要你敢挖,我就打破你的脑壳。”全备不怕,叫来他的几个同伴,到那座坟墓前按习俗念了经,放了炮,一只手提起锄头就要挖。那家主人凶猛地冲了过来,把全备请来的两个同伴冲倒在地。“打人了,打人了。”全备一喊就有许多人围了过来。两个倒在地上的人被送进了医院。全各带着一帮人找那户人家要医药费。主人不给。一帮人就在那户人家里哭的哭、唱的唱、闹的闹。抓到鸡就杀,找到酒就喝。主人家求饶,结果那帮人吃了喝了还要了三千块钱才算完事。全备这样一闹,各位坟主都怕了。朱小牛又出台了一个规定,凡在规定的时间内迁完了坟的,都有奖励,而逾期不迁的,取消奖金,视作无主坟,交全备组织人员迁出。

好汉不吃眼前亏。山上的坟在规定的时间内都迁走了。假坟一座也没有补钱。朱小牛说全各立了大功要好好感谢他。

朱小牛对全备的感谢方式不一般。这天一上班,他就把刘寡妇请进了指挥部。全备正像模像样地拿着一张报纸在看,显得神气十足。见刘寡妇进了办公室,全备忙起身打招呼。朱小牛把刘寡妇请进了他的办公室,夸着全备说:“没有同全备在一起共事,还真不知道全备有那么优秀。他不但为人仗义,胆子大,做事还认真务实,敢于直言。”为充分肯定刘寡妇主动拆除违章建筑的出色表现,经指挥部研究并请示上级领导,决定奖励她两万块钱。刘寡妇打了领条,朱小牛要全备在条子上签了名后自己当场就大笔一挥写了“同意支付”四个字。刘寡妇就在出纳的手里拿到了现金。刘寡妇一算,除去请人抢建房子的所有开销,她净赚了好几千块,心里乐滋滋的。刘寡妇万分感激全备,不是全备出主意帮他从外地请来专门的抢建队伍,一夜之间不可能建得起屋。如果不是全备拼命保屋,那天房屋也就被朱小牛强拆了,那样她将血本无归。她花了几十块钱为全备买了一个人造革的包,又花了一百多块钱为全备买了一套降价西服。全备拿着包和西装激动万分,抱着刘寡妇又亲又咬。刘寡妇悄悄地把全备的那件黄军大衣收进了衣橱。

第二天全备就提着新包,穿着西装还打着一条红艳艳的领带,早早地坐到了办公室。朱小牛看着全备这身穿着,说像个新郎官。全备心里乐开了花。他盼望着这一天早日到来。

周大军和镇长来指挥部检查工作听取了朱小牛的工作汇报,周大军表扬朱小牛同志大胆起用人才,充分肯定了全备在指挥部工作的作用,说:“镇里像全备这样敢做敢为的干部不多,鼓励全备好好干。”周大军话题一转,指着全备说,“迁坟的工作任务完成了。接下来房屋拆迁就是工作重点。这拆房啊全备你还是要带头。你现在是指挥部的干部了,你不带头谁带头啊?革命就要从自己的头上开始……”

“我是干部。”全备想起周大军说的话就心潮澎湃。

我是干部。像我这样敢做敢为的干部在全镇并不多。全备想起镇党委书记周大军的话,心里比吃了蜜还甜。我是干部我不带头谁带头?全各带头签订了协议,把房屋拆了。另外一栋房子在全备的影响下也签订了协议。只有刘大怪一家怎么也做不通工作。朱小牛召开紧急会议商量对策,大家都一筹莫展。朱小牛说现在到了打攻坚战的关键时刻,赵县长规定的一个月时间只剩下一个星期了,怎么办呢?大家讨论来讨论去最后都把目光投向了全备。

“全备同志!这是大家对你的信任。刘大怪的工作就由你去做。我不管过程只认结果。”朱小牛对全备说。

全备又把脖子歪了歪,眼睛斜望着天花板。

“大怪同志。”全备一摇一摆进了大怪的家。

“是全各同志啊,你摇身一变就成了指挥部的干部了,素质提得蛮快的,都学会叫同志了。这是起的什么风啊,把你这位大干部同志刮到寒舍来了啊!”大怪躺在一张老式睡椅上喝茶,不冷不热地应着全备。

“这个嘛,我们指挥部刚刚开了会,朱指挥长指示我全权代表指挥部来同你谈谈。你家的屋啊我们征了,要盖安置房嘛。再说这也是好事,在我们这个山坡上,不是政府要盖安置房,怎么有征收的机会昵?你说是不?”全备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把椅子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哎哟!这还只到指挥部几天呢,就跟我摆起谱来了。还全权呢。怪不得,你叫全备嘛。谁说我的房屋要征收呀?我住得好好的干什么要你们多管闲事来征收啊?征收我不同意,我不缺钱花。”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政府要办的事是没有人能够阻挡得了的。”

“哈哈!是的,政府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

“大怪。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你的房子到底拆不拆?”

“拆!拆啊!政府要拆谁敢说半个不字。何况是你全备这么大的一个干部来了。”大怪喝了一大口茶,两眼望着天花板说:“万一要征也可以,两套安置房外加五十万,你全权得了么?”

“这拆迁是有政策的,根据我们的摸底,你家的房子可以补得二十万多一点。这个安置房嘛,你的小孩还只有十五岁,没有到分户的年龄。所以你们家只能分得一套三室一厅的安置房。”

“你给我出去,我要喝酒去了。”大怪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赶着全备说。

“这事没有谈好你不能走,我上门是为你解决问题的。这个地方一个星期后推土机就要进场了,这可是赵县长说的。”全备阻挡着大怪出门。

“这就怪了,你这位什么指挥部的同志也管得宽了点吧,我自己的家还不能自由进出,非得你这位大干部批准啊。”大怪说。

“我全备说不行就不行。你得配合我的工作。”全备口气强硬了起来。

“我老子今天就不信这个邪。看你全备能把我怎么样。就当我请了只免费的看门狗。我一家都吃酒去了。”大怪扬长而去了。

“老子?你在我面前冲老子!我老子不给点厉害你还真不晓得锅是生铁做的。”

看到全备和大怪斗起来了,村民们都围了过来看热闹。全备和大怪是有过节的。几年前的一天,大怪喝多了酒想占刘寡妇的便宜,被全备拿着打狗棍乱打了一顿不说,几天后大怪家里的一头一百来斤的母猪也死了。全备当然不承认。派出所调查了几天都没有结果,大怪一直怀恨在心。村民们都知道这全备和大怪脸一红就会出事。

全备还是老方法,请来了一批盲人到大怪家里“做客”,吃了中饭吃晚饭,吃了晚饭吃宵夜。望着这帮人把屋里搞得乌烟瘴气,大怪不理不睬。全备和他的盲人朋友们吃完宵夜就不由分说爬到大怪的床上睡觉了。大怪把妻子和小孩送到了岳父家。半夜三更突然从大怪的家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锣声,声音时紧时慢、时高时低,停了一阵静了会儿,人刚要睡着又是一阵响彻云霄的铜锣声,一阵紧似一阵、一阵高过一阵。睡在大怪家里的盲人们时而觉得锣声响在耳边时而觉得响在头顶,如此反复一阵,盲人们受不了了,纷纷离开了大怪的家。

村民们都说还是大怪有办法,制服了全备。大怪在心中暗喜。

第二天下午,头天晚上在大怪家里吃了亏的盲人又都返回来了。这次他们自带锣鼓,干脆就在大怪的堂屋里摆上桌子,敲敲打打唱了起来。流行歌、山歌、花鼓戏都唱,唱着唱着就插唱几句不好听、不吉利的。人员一批接着一批来,闹了三天三晚还没有一点散意。大怪的老婆受不了了,跳了出来骂大怪不要脸做出了不要脸的事,还同全备斗气。接着又找到朱小牛说指挥部有名堂采用这下三滥的方法让她生不如死。朱小牛听后忙说这不关指挥部的事,要怪只能怪大怪,是大怪得罪了全备。全备是个人行为,他的个性也是大家都晓得的,用这种方法整人他又不是头一回,还只有大怪用铜锣让自己出了一口气。不过这都不是要紧的事了,现在要紧的是配合政府把屋拆掉。朱小牛说:“都是乡里乡亲的,说句实在话,现在谁不望征收?不想征收是想趁机多搞点钱。这国家征收是有政策的,我们不照政策办不行。不过能照顾的我们会尽量照顾。就像您骑自行车,您可以不走道路中间,但最起码得压着道路的边缘走吧,不然你就得从自行车上翻下来。我们搞征收也是一样,完全不照政策来是不行的,不过如果有政策空子可钻,还是像骑自行车一样,哪怕是踩着边缘走也行,只要我们不受处分。都是一个乡里的人,能照顾我都会照顾的。我们的难处您得理解,您配合我,我呢在不违反大的征收政策的情况下尽量给予照顾。比方说政策规定年满十八周岁才能分户,享受一套安置房。但是您家孩子只有十五岁,差半年几个月好办,可这也差得太多了,您就不要为难我了。算钱的时候我多加几千块好说,要得不?再说了全备在你家里闹不是事,你们就这样下去不配合也不是事。县里如果再催起来我就更不好办,一分一块钱都按政策来算,少给你一两万块你也告不起状呢!”

“全备在我家里又吃又闹,这你得管。”大怪的老婆说。

“这个我就管不了了。我说了那是全备同大怪中间的事。如果你做主把征收合同签了,我奖励三千块,怎么样?”

双方一算,政策放松的钱加奖励,比以前算出的价格多出了近两万块。大怪的老婆把拆迁合同签了。

房屋拆除了,坟墓迁走了,红线内的青苗树木补偿全部到位了,朱小牛终于松了一口气。赵县长真准时,限期的最后一天在周大军的陪同下亲自到刘家坡来验了收。看了现场,听了汇报,赵县长连声称好。说刘家坡征地拆迁工作开创了全县先河。刘寡妇抢建的房屋自己主动拆除了,那么多假坟墓没有补一分钱也摆平了。这充分说明了城关镇一班人做群众工作做得扎实细致。县里开大会,赵县长要周大军作了典型发言。晚报记者以《润物细无声》为题做了报道,省报记者采访了周大军,角度一转写出了《赵县长冒雪接访一诺千金》的新闻追踪报道。安置房的建设一下成了媒体关注的热点。

周大军拿着省报找到赵县长说:“您赵县长就要成为新闻人物了,接下来应该就是市委的重用,这个项目可出不得半点差错啊。”赵县长说:“大军啊!这不是什么人物和重用的问题,这安置房是直接关系到一百多拆迁户的居住问题,我们的责任不轻啊!说实话县政府的财力又紧,后面的工作更难呢?”

“这个我知道,所以我决定亲自去指挥这个项目。您看呢?”周大军说。

“这就对了。你亲自去我就放心了。那个朱小牛可以搞日常工作嘛。”赵县长说。

“好的。好的。我马上落实您的指示精神。”周大军连连点头。

征地拆迁是天下第一难事。地腾出来了,剩下来的事就是搞建设,这些天许多人都在找他要工程。周大军心里正在盘算这事。他越想自己越有必要亲自去抓安置房的建设了。周大军来到刘家坡安置房建设指挥部召开会议,根据赵县长最近的指示精神宣布了自己任指挥长的决定。朱小牛知道这是摘桃子的来了,他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只能服从并且还要认真做好工作。

周大军亲自担任指挥长,全备心里更是高兴。镇党委书记天天同自己在一起工作,想起来都是件乐事。在外面说起来特别是在刘寡妇面前那更是长自己身价的事。周大军虽然多次肯定自己的工作,但是他到底对自己是个什么看法呢?自己在周大军心中的地位到底怎么样呢?全备想试探一下,他对周大军说:“我以前只看到干部大吃大喝不花自己的钱,心想这当干部真他妈的舒服,没想到我当干部这么辛苦。刘寡妇骂我不得好死,说让她把房屋拆了损失了好多钱。我把后山上葬坟的真实情况向指挥部报告了,全刘家坡的人都在骂我。其实我对刘家坡的人是有感情的,这里的家家户户没少给饭我吃。继续下去还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呢。现在征地拆迁补偿都搞完了,我在指挥部的作用也不大了,所以我不想干了。”

周大军觉得全备这个恶心的样子有损自己的形象。他想,多你一个全各少你一个全备都无所谓。我一来你就提这个问题这不明摆着想在我面前提高身价吗?跟我玩这一套怕你还嫩了点。便说:“这段时间你确实为项目的建设开好局、起好步做了不少工作。自己走路都不方便却还要跑上跑下,还大公无私把刘寡妇和刘家坡的人都得罪了。一个屋场里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这样吧,我多发你两个月的工资,你就先回家休息,这段时间你也确实辛苦了。”说完周大军就要财务同全各办了手续。

刘家坡今天比过年都热闹。彩旗飘飘,锣鼓喧天。周大军亲自指挥搭起了高高的主席台,请来了意气风发的赵县长和省、市、县三级媒体记者。刘家坡安置房要正式动土了。大清早就涌来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特别是那些安置对象,他们纷纷议论开来:

“这事得感谢全备,我们找了多少次都没有结果,他带着我们找赵县长,没想到这一找就成了,今天终于动土了。”

“那是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全备现在可是不得了了,他一闹自己的房屋也被征了,人又到指挥部工作了,听说马上就要同刘寡妇结婚了。”

“可惜了刘寡妇呢!又漂亮又勤劳却嫁给一个残疾人。”

“刘寡妇克夫呢!”

“这一物降一物,全备的命硬着呢!”

“可不是,祸害一千年。”

“听说周大军一来就把全备开除了。”

“应该。全备这样的人真的有损指挥部的形象。”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参加议论的人也越来越多。

全备又把那件补丁黄大衣找来披在身上,里面还是穿着刘寡妇送给他的西装,依旧打着那根红艳艳的领带,领着一帮人来了。他指手画脚地不知说着什么。这时高音喇叭里传来洪亮的声音,周大军宣布:“刘家坡安置房开工仪式现在开始!”他激动地介绍着前来的每位领导,会议按照议程一项一项有序进行,最后赵县长大步走到麦克风前说:“现在我宣布刘家坡安置房正式动工。”顿时万炮齐鸣、鼓乐振天,六辆挂着彩红的推土机一齐发动,欢呼声一片高过一片。摄像机、照相机的镜头一齐扫了过来。

“停工!停工!”全备带着一帮人阻在推土机的前面:“我们的土地被征了,房屋被拆了,生活没有出路了。这工程必须由我们承包!”

“朱副指挥长,这里没有你的事。”朱小牛赶了过来刚要开口说话,全备却抢在先。

朱小牛看见全备、刘寡妇和一帮堂客阻在推土机前,知道全备是要闹点名堂出来的。他没有多说话,掏出手机就向周大军汇报。

周大军正在送着赵县长。“无法无天!”周大军在电话里发着脾气。朱小牛说:“这事得您亲自来指挥。”

“周指挥长就是厉害,还把公安带来了。怎么呀?想抓人。我正是不想做饭呢。”全备对急急忙忙赶来的周大军说。“你让他们抓我呀!你让他们抓我呀!”

“全备你莫胡闹!指挥部是你自己提出不搞的,现在你又带着她们来阻工。”周大军说。

“你堂堂的镇党委书记又是指挥长说话得负责。她们都有脚会自己走,用得着我带吗?再说就是我带的你又能把我怎样?我在指挥部和不在指挥部都一样,要保护自己的权益。”全备回答着周大军。

现场的记者都围了过来……

“周书记,你说说这土方工程为什么只能他们搞,我们为什么搞不得?推土的只怕是你的亲戚吧!”人群中有人问。

“是的。这是肯定的呀!”人群中有人附和。

“推!你敢推?”推土机手看见周大军和派出所的干警到了现场,想强行推土。全备就地一倒说:“除非你从我身上压过去。”

周大军第一次同全备面对面较真,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个工程是通过招投标的。不是谁说想搞就能搞的。”周大军解释说。

“招标?什么时候招的标?我们怎么没有看到招标公告?当时征地时不是说土方业务要照顾本地的吗?你周大军一来就变了?”有人提问。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点小误会、小误会。大家都辛苦了,去镇政府吃饭去吧。”朱小牛出来解围,连推带拉把媒体记者都请出了现场。接着对阻工的群众说:“土今天就不推了,晚上我们再组织大家开会一起商量好不好?”

“就按照朱书记说的办。”周大军找坡下驴。他要尽快赶回镇政府,要把那群记者的工作做通,不然这阻工的事一旦报道出去,那后果不堪设想。他想这又得花不少钱呢!

“全备怎么这个样子呢,说翻脸就翻脸,一点情面都不讲。”在车上周大军问朱小牛。

“他要是讲情面也就不叫全备了,我看以后还不知道他要闹出多少事来呢!现在上面要保稳定,上访的不问对错都要追究下面的责任。这全备可真要提防点。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的事难办,领导也难找,有许多事让全备一吵一闹才能得到解决。”朱小牛说。

“哎!”周大军叹了口气说:“是啊!全备这样的人有时对我们确实有用呢。”他心想那天全备探他的口气,自己如果稍微冷静一点,把全各留下来,也就不会出现今天的事了。不过,周大军转眼又一想,自己是一个堂堂的镇党委书记,他全备是什么人?他既然明目张胆跟我斗,自己难道还怕他不成。晚上开会看全备还有什么新花招,先把那批记者们打发走了再说。周大军在心里打定主意。

周大军和记者们一顿海喝后,又是土特产又是红包,终于有了新闻宣传的主旋律。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周大军望着记者们的背影摇了摇头。

刘家坡只有二十多户人家,开会一家一个代表。晚饭后三三两两的人都聚集在组长的家里。周大军和朱小牛坐在参会人员的中间。队长向村长说人到齐了。周大军就宣布会议开始。全备抢先发言说:“今天晚上机会很好,各位领导都来啦!我和大伙也没有多说的,这征地拆迁是千载难逢的好事,我们举双手支持拥护。不过推土啊,修路啊,种树搞绿化啊,这些小事必须由我们来做,这也是有约在先的。”

“对!对!就是全备说的这些事。”

“全备说的没有错,就按全各说的办。”

“我们只要点事做,又不犯法。”

“我们自己门前的事都做不下来,传出去了都没有面子。”

“就是这个理。”

会议不欢而散。

第二天早上该上班了,周大军还懒在床上没起来。他没有想到自己一到指挥部就被全备给了个下马威。阴沟里翻船,让他脸面全无。他想着一定要制服全各。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赵县长打来的。周大军忙从床上跳了起来接电话。

“你是怎么回事?当我的面说你要亲自去当指挥长,好让我放心,现在却是在帮我添乱!昨天我宣布开工就有人阻工,今天全备又带了上百人来上访,省委暗访组明天就到了,你不知道吗?你给我赶快把人接回去!”

“好的,好的!”周大军硬着头皮应答着。

看来这个全备是铁了心要跟自己过不去。周大军恨不得把全备抓起来判几年刑以解心头之恨。看见丈夫这个气呼呼的样子,周大军的老婆说话了:“你呀真是个木老壳,你干吗同全各这样的人过不去啊?他全备要的是钱,要的是得到你的重视,说得不好听就是要当你的狗腿子。你要的是什么啊?是工程顺利,是政绩。他全备正是你所要用的人。你们各取所需,应该是合作伙伴才对,干吗要当对头呢?出点钱让他高高兴兴回来上班不就行了吗?这叫化干戈为什么来着?为玉帛,这个道理你也不懂?”周大军做了几个深呼吸冷静了下来,想想妻子说的有道理,自己的难题就这样被自己的婆娘三言两语解决了,心里轻松了许多。他想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同全备这样的人计较。自己是什么人,他全备是什么人?当务之急是把全备接回来,莫搞得自己在赵县长那里不好交代。他对妻子说:“娘子有理。”便拿出手机拨通了朱小牛的电话:“朱书记啊,你现在得帮我一个忙。全备又带着一百多人在县政府上访,你马上去把他们接到镇政府来,我同他们对话,赵县长今天在市里开会,不在家。另外啊你对全备说,我还是想请他回指挥部上班。”

朱小牛不想得罪周大军,相反还想在周大军面前好好表现一下。他二话没说就向县政府跑去。他知道全备心中的小九九。全备领着一班人正往县政府办公楼里涌,朱小牛紧跑几步冲到了全备的前面进行阻止。涌动的人群停止了脚步,朱小牛靠近全备细声地说:“行了,周书记请你还是去指挥部上班,其他的事我们再谈,现在你得把人带回去。周大军在镇政府接待你们。”说完朱小牛就站在县政府的台阶上大声说:“乡亲们!乡亲们!赵县长在市里开会不在家,你们有什么事到镇政府去说。书记、镇长都在镇里等着大家。请各位辛苦一下同我一起回镇政府吧。”

“不。我们不去。”

“别听他糊弄我们。”

“是的,不听他的鬼话……”

人群中又一阵涌动。

“我们要找的赵县长不在家,他到市里开会去了,其实镇政府也能解决我们的问题,不如我们就听朱书记的回镇政府。如果镇政府的答复让我们不满意,明天再来。”全备这么一说,居然没有人反对。

全备这次提出的问题是:安置房什么时候可以交房?价格是多少?

在酒店一间包间里,朱小牛正在帮全备倒酒,他一边倒一边说:“大哥,这几天你受委屈了。”

“嗨,我受什么委屈啊!我好玩呢。受委屈的是老弟你啊!他周大军是什么东西,把我不放在眼里,我就是要给点厉害他看看。再说了他凭什么要把你当得好好的指挥长要去。征地拆迁这啃骨头的难事我们做完了,后面就是工程业务上的好事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没门!我是为你出气呢。”全备说。

“不当这个指挥长我也省得轻闲,今天就不说这些了。我是受周大军书记的委托请老兄出山的。”朱小牛说。

“还只有两天呢,他就坚持不住了,我还没有玩够呀。我现在也是拆迁户了,这做的安置房我也有份,我关心我自己的房屋建设情况这不犯法吧?再说了,反正我没有别的事,其他的拆迁户事情也不多,我把他们喊到一起商量商量一下,再到县里找找赵县长问问情况这没有错吧?价格的问题你们现在不说,等房子建起了,由你们说这行吗?交房的时间不明确我们就这样等啊,你们政府做事拖到牛死马发瘟是常事,我们就这样等啊!还有房屋的质量,我们不关心谁关心啊?”全备说得头头是道。

朱小牛敬了全备一杯酒说:“大哥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这些事你进了指挥部不就都能晓得了吗?”

“他周大军对你有什么好,你还这样为他买命。再说了你现在是副指挥长,上次我答应你是帮你,是怕赵县长撤你的职。”全备说。

“那是大哥你给我面子。不过现在的事明摆着,有了难事还不是要我上。还是我要你帮呢!”朱小牛说。

“你那一千五一个月的工资也太少了点吧,现在的民工一天都有一百多块的收入。在指挥部我每天烟都要多抽几包呢。再说我做群众的工作总不能抽他们的烟吧,那烟的质量也得上点档次不是?”全备开出了条件。

“喝酒,喝酒。”朱小牛端起酒杯就同全备碰杯说:“这事我向周大军书记报告。”

酒足饭饱后,全备还没有走的意思。朱小牛为全备倒了一杯茶,全备慢慢地喝了两口后才说:“我们走吧。”全备望了望朱小牛说:“听说这里有小姐,按摩手法不错,你招待招待?”

朱小牛望着全备笑了笑……

周大军听完朱小牛的汇报后说,“全备的胃口大,架子也大起来了啊。”

周大军找全备谈了一次话,月工资三千块外加一条芙蓉王接待用烟。周大军宣布为了确保安置房的工程质量,提高政府工作的透明度,指挥部决定聘请全备同志作为拆迁代表全程参与安置房的建设。

全备来到自己原来的办公室,他在办公室的门口站了一会儿左右扫视了一下,用力一耸肩,披在外面的那件补丁黄军大衣掉在地上了,他整了整红艳艳的领带,昂着头一瘸一拐地进了办公室。让全备喜出望外的是,他的办公室里又添了一张桌子,桌边坐着一个漂亮女孩。

周大军交给全备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复工。全备把刘家坡的人叫到一起开会。全备清了清嗓子说:“这个同志们啦,今天呢我请大家来开一个会,就商量一件事。这是件什么事呢?是件很简单的事,我们指挥部要开始推土了。这个时间不等人,得赶工期是不是?大家说这事怎么办?”

“这事好办啊,你前几天不是说要把推土的业务要来我们自己干吗?”

“就是,你全备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你现在又回指挥部吃公家拿公家的了,不会也像那些贪官一样把我们忘了吧?”

“这不是明摆着嘛,他都说他们的指挥部要动工了呢。”

“全备,这事事不能都是你说得算,你想怎样就怎样把我们都当二百五搞。”

“就是这个理。”

全备只自顾自地抽烟,让乡亲们你一句他一句地发表着意见。看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他又清了清嗓子说开了:“这个同志们啦,你们说话得凭良心。那天开工不是我全备困在推土机前面,怕政府早就动工了呢。我今天来开会是来同同志们商量的,再说了,我是同志们的代表啊。再又说了,我是政府请去的代表,我还拿政府的工资,我也得为政府说说话不是?同志们也得理解理解我的难处不是……”全备一席话把大家说得没有话说了。

“那你说怎么办?”沉默了一会儿有人说话了。

“是的,你当了我们的代表就得为我们讲话。”

“我们听你的。”

“那不行,如果他的屁股坐歪了呢。”

“先让他说说看嘛……”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争了起来。

“咳,咳,咳。”全备再次清了清嗓子摆出了说话的架势。“这个我要是只为自己想,我就不得好死。这建安置房也是好事,是不是?现在人家的队伍都进场了,我们要搞也得请机械,是不是?”

“你哪里来的那么多是不是,只说怎么搞,大家说是不是?”一个年轻人听不下去了插话说。

“正是!”大家哄堂大笑齐声说。

“我说要那个推土的出两万块钱给我们算了。哪个不同意我骂他的娘。”全备说完就像螃蟹一样急急地一歪一歪走了。

“气死我了。大家都说我屁股坐歪了。我说了由施工单位出两万二算了,谁不同意我骂谁的娘。”全备向周大军汇报说。

“做群众工作哪有不受气受骂的呢?两万二就两万二,你是拆迁代表你说话作数。出了钱谁再阻工我就按阻碍重点工程建设查处。”周大军说。

“分钱了!分钱了!”全备拿着两万二又组织组民开会。看到桌子上放的钱大家好像更亲密了。有人说全备办事就是利索,这以前啊真是埋没了人才。有人说全备办事公道不比那些干部油滑。有人说全备一心为了大家就不要再为难他了……赞美声一片。

“嗨嗨嗨。这个开始开会了。”全备伸长脖子猛吸了一口烟。

“嗨、嗨。我说全备大哥你就不说那么多是不是了。你只说钱怎么分。我的老婆打工刚回来呢。”一个年轻人说。

“哈哈,还早呢!你就急了。”一个胖子接过话。

“我急着干我的老婆又不干你的老婆,关你屁事。”年轻人说。

又是一阵笑声。

全各眯着眼睛看不清刘寡妇,但他感觉到了刘寡妇的眼神。一股热血涌了上来,他想着快点把钱分了。

“按户口本本上的人头分,谁也不吃亏。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今晚我们分了钱,明天工地开工谁都不准阻。这开工是好事,我们也图个吉利。这两万块大家分了,剩下的两千块是我多要来的,明天全部买炮,祝贺工地开工也算是大家的面子。大家说要得不?”全备说。

“要得,要得。”

“好主意,好主意。”

第二天上午八点一十八分刘家坡的家家户户都在工地上燃放起鞭炮。六台停了几天的推土机齐声响了起来。

村民燃放鞭炮祝福安置房建设,又成了当天晚报的新闻。赵县长看了报道专门打来电话表扬周大军。

全备这个代表作用发挥得不错。全备得到了周大军的表扬心中很是高兴。他坐在办公桌前眯着一双眼睛很是幸福的样子。对面女孩身上的香味太诱人了,全备正在享受呢。

“全备哥,晚上我请你吃饭,等下有车来接。”女孩走到了全备跟前甜甜地叫着,全备似乎没有听到。

“全备哥,晚上我请你吃饭。”女孩又甜甜地叫了一声。

全备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努力地睁开眯眯眼连问女孩:“你说什么啊?你说什么啊?”

女孩又说了一遍。全备说:“好!好!好!”

嘟!嘟!嘟!窗外响起了小车的喇叭声。女孩提起包对全备说:“走吧,车来了。”

全备跟着女孩并肩坐在后排,这是他第一次坐轿车,他有几分兴奋和好奇。眯着眼睛看着车内,用手摸着坐在屁股下软软的真皮,他那粗糙的手一下摸着了女孩软软的细嫩的小手,全备像触了电似的忙将手缩了回来。路不平,小车在颠簸,女孩的身体似乎在有意或无意地靠着全备,口里却随着车里的音响哼着邓丽君的歌:“真的好想你。”全备不知女孩为什么请他吃饭,心里却是甜甜的。他看了看司机好像是那天开工时他阻工开推土机的人,这样一想他的身上又开始冒冷汗了。

小车在一家不起眼的理发店前停下来了。女孩说:“全备大哥,你今天一切都听我的,我要把你好好打扮一下,下车吧!”全备没有力气回答,乖乖地下了车。

假发、西装、领带、鞋袜。女孩真的把全备从头武装到了脚。除了假发外,其余的都是双份。全各不知道女孩用了多少钱,他发现女孩不用钱只用卡片,他感到很神奇。全备发现自己得了软骨症,在女孩面前说不出半句话,更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他几次在流泪,长到这么大了还没有任何人像女孩一样带他买过任何东西,更谈不上这么多衣服了。女孩甜甜地说:“全备大哥,你以后上班就天天穿我帮你买的衣服和鞋子,都是双份的,你轮流着穿。你好好干,只要老百姓不阻工什么都好说。我们的老板把那里的业务都接下来了,不会亏待你的。”

“就你鬼!把全备武装起来,这下你顺眼多了吧。”把全备送回家了,司机在车上对女孩说。

“就是,看见他我就恶心,特别是那一头的柰子壳。”女孩说。

“你这次的差事老板怕是最放心了。”司机说。

“你要死啊!”女孩骂着。

她们的老板。是谁呢?全备在心里想啊想。全备没有想出来却做了一个梦。

女孩成了他的新娘。

责任编辑:郑小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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