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花朵注定要绽放在蓝天之上

陈雅娴

“这些女性并非为了改变世俗观念而飞行，但她们群体所显示出的能力，以及不断进取、突破极限的征服欲望，无疑具有普遍性，也是人性的一部分。她们的终极目的不是其他，而是因为飞行在某种程度上让她们更接近自由，更了解世界。翱翔天空，将历史甩在身后之际也许是最能明察世界之时。飞行员们常说伴随未知存在的感觉强烈而欣慰，但更多是美丽。”

——《消失的地平线》保罗·斯莱特

99s女性飞行员协会（The Ninety-Nines，Inc，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of Women Pilots）是世界上最大、历史最悠久，同时也是最为知名的女子飞行组织。她于1929年在一次美国女性飞行员聚会时创立。

99s女性飞行员协会创立时，距莱特兄弟发明飞机不过26年，距查尔斯·林德伯格（Charles Lindbergh）首次飞越大西洋不过两年。由于当时刚好有99名女子飞行员参会，协会的名称也因此被定为99s。当时最具声誉和大众知名度的美国传奇女子飞行员阿梅莉亚·埃尔哈特（Amelia Earhart）被选为协会的首届主席。

阿梅莉亚是美国历史上首位独自完成跨大西洋飞行的女性飞行员，同时，她也以优雅和美貌著称。在推动女性航空事业之外，她亦在时尚媒体担任编辑工作，并参与设计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服饰箱包商品。因此，有人称她为飞行界的“香奈儿女士”。

在20世纪初期，飞行活动对于美国大众来说还属于冒险家的行为或者说是“超人”级别的壮举。然而99s创立之后，飞行，在这个雄性荷尔蒙主宰的世界里，女子飞行员的数量从1%不到的微小比例开始稳步增长。

我与99s

外国人士在美国学习飞行需要经过复杂的审批流程，2012年，在完成了一系列审批和报名流程后，我终于开始学习飞行。同时，我正式向99s递交了入会申请。幸运的是，我的入会申请很快就得到了批准。就这样，我与我所敬仰的阿梅莉亚女士、首位亚裔女飞行员张瑞芬一样，成为了这一国际知名的女子飞行组织中的一员。

99s在世界各地，包括美国各州、各市乃至各区都有自己的分部，以便各地的成员聚会交流。几番邮件往来之后，我选择了距离我的训练机场最近的地方分部，并约见了该分部的理事S夫人。

在纽约林肯中心对面的小咖啡店里，我见到了S夫人，她是我在99s见到的第一位前辈，巧合的是，她与我一样居住在曼哈顿。在她的引荐之下，我不仅获得了该99s分部当年唯一的新飞行员奖学金，更是受到了99s家庭般的欢迎，各色皮肤的人们给予了我无私的帮助，这种跨越国籍的友情使我倍感温暖。第一次去参加前辈们的聚会时，我很不好意思地自我介绍：“我还是学生（飞行员）。”这些资深飞行员则笑着回答我：“在飞行面前，我们都是学生。”与99s的前辈们一起参加各种飞行活动和聚会，使我有机会以副驾驶的身份体验不同的机型，飞行各类航线，在各色各样的机场以不同的规则起降。这种体验不仅使我深刻感受到飞行员这个群体的热情和亲切，也使我从这些前辈的身上学到了各种独家飞行心得与秘诀。

但99s赋予我最多的，还是她的精神。

99s的精神

在我学习飞行的过程中，曾经因为进展缓慢而感到气馁。就在我内心开始动摇的时候，S夫人无意间的一句话让我重拾信心。“每次看到你就想起以前的我。年轻什么都不怕！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能挺过去，只要你一心一意地追逐自己的梦想。”

S夫人年过四十才决意学习飞行。在她初学飞行时，一次由于起飞前疏于例行检查，在航行时因燃油意外耗尽导致飞机坠毁，与她同飞的朋友不幸失去了生命，S夫人也身受重伤。此后，S夫人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障碍，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连汽车都不能驾驶。然而，经过了漫长的休养之后，她决定重新回到她那架漂亮的赛斯纳182“天巷”里，继续学习飞行，直到最终拿下飞行执照。

平日里，S夫人温柔可亲，但是认真起来则目光坚毅。“不管有多么恐惧，遇到多大的困难，定下的目标一定要实现。”

S夫人的话正是99s的精神，同时也是所有女性飞行员的精神。

99s的贡献

在航空业发展初期，飞行被普遍视为具有危险性且极其复杂的男性专属活动。尽管不断有女性加入飞行员的行列，并作出了卓越的成绩，但直到二战时期，五角大楼仍然不允许女性飞行员参与军事活动。

在99s的努力和推动下，美国陆军妇女飞行队（WASP，Women Airforce Service Pilots）终于突破了军方保守派的禁令组建成功。她们活跃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反法西斯战线上，其中甚至还有一名华裔女飞行员叫做李月英。有趣的是，当时正值美日交战期间，李月英的东方面孔一度被堪萨斯的美国农民认为是入侵美国本土的日本敌军，直到他们致电美国军方才得以确认这位娇柔的亚洲姑娘是“自己人”。

二十世纪初期，华人尚遭受着美国主流社会的歧视。但李月英的传奇人生激发了电视导演的灵感，关于她生平的纪录片《短暂的凌空飞翔：驾驶战斗机的女人李月英》（A Brief Flight：Hazel Ying Lee and The Women Who Flew Pursuit）随后被拍摄出来，并在美国PBS电视台播出。

在今天的和平年代，99s的主要目的在于增进会员交流并推进航空文化。作为一个非营利组织，以教育文化为基本目标的99s协会归属美国税法501（c）条款管制，享受公益组织的特殊免税待遇。除了专业的飞行员与大家分享飞行见闻并进行技术指导之外，协会中更多的人士都是业余飞行员，她们来自各行各业，在协会的日常运作中，发挥各自的所长。

独立会计师L女士就义务承担了协会的财务规划以及每税季的税务报备工作，她供职于某国际知名医药企业，并担任高级行政职务。同时，S夫人还以其专业的业务能力和广泛的人脉资源为协会募集款项。另外，出身航空世家的P女士还会为我们的跨州飞行聚会提供宽敞的机库及休憩的客房。当时在法学院读书的我，也很乐意在能力范围内为会员同侪们提供免费的法律咨询。

此外，协会亦着力于为整个飞行员群体及公众弘扬飞行文化，具体的举措包括向航空博物馆捐款，赞助航空相关的文化艺术活动，以及以分会为单位组织各种飞行活动等。除会员内部定期的fly-out短途飞行聚会外，协会每年还面对公众举办Poker Run和One Dollar per Pound活动。

Poker Run是面向飞行员群体的活动，它直译过来的意思为“扑克赛”。比赛时，协会会在本地半径不超过50海里（92.6千米）的范围内选取几个活动机场。参赛者需要在每个活动机场起降并从各机场的活动负责人处取得对应的扑克牌。集齐所有机场的扑克之后，飞行员在最后一个机场汇总得分，并按照排名抽取奖品。奖品一般由各商家及赞助商捐赠，活动的主要目的在于增进飞行员之间的感情并进行技术交流，通过比赛募集的参赛费用则作为协会收入，用于推广航空文化及教育。

Penny per Pound顾名思义，即“一磅一便士”。资深飞行员（一般要求拥有500飞行小时以上）以志愿者的身份为普通大众提供本地的短途观光飞行服务。相比较商业飞行机构100～200美元/人的价格，Penny per Pound通常20～50美元/人的价格十分实惠，能够面向非飞行员群体有效地宣扬航空文化。与Poker Run一样，Penny per Pound所得款项亦用于发展航空教育与文化事业。

绽放在蓝天之上的花朵

作为地面服务志愿者，我参加了去年的Penny per Pound。活动当天，不少父母带着自己的孩子来体验飞翔的快乐，此外，也有立志成为飞行员的年轻人和对飞行抱有极大兴趣但还犹豫不决的成年人，当然也有单纯想感受一下空中观光乐趣的普通游客。

众多体验者中的一位金发小女孩让我印象颇深。她刚刚结束了飞行体验，小脸因为兴奋略带红晕，漂亮的蓝眼睛里丝毫没有初飞者的不安与害怕。她依依不舍地走出停机坪，又忍不住回头扶着安全隔离带往里张望。一架亮黄色的哈士奇（Aviat Husky）正在“得意地”轰鸣着，随后，这架复古的双翼机从跑道上以一个陡峭的角度拉升入云。小女孩看得目不转睛。

这让我想起传奇女飞行员阿梅莉亚诉说她首次参加航展的经历——“当时我年龄小还记不清楚，但我清楚地记得那架小红飞机与我擦身而过时，它对我说了什么。”

那是自由的呼唤，那是不可阻挡的魔力；来自远古的清风，来自群星之间的真理。

或许她自己还不明白，然而我知道有一颗种子已经落下。

正如没有飞鸟不向往天空，有些花朵注定要绽放在蓝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