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性学习的杜威遗产

张华

问题

研究性学习在国内学校的推进并不顺利，除了与考试看似没有直接关联而不受重视之外，对很多校长来说，这种学习方式是一种棘手的尝试。那么，校长们可以看看一所标杆性学校：美国芝加哥大学实验学校。这所由世界知名教育学家杜威创办的学校在数十年时间内持续地在从小学到高中的所有阶段推行这一方法，他们的经验值得参考。

在美国芝加哥市美丽的密歇根湖畔，坐落着一所百年老校——芝加哥大学。在芝加哥大学校园内，第58大道和59大道之间，有一栋其貌不扬外面长满“爬山虎”的百年楼房，这就是著名的芝加哥大学实验学校。在这所看起来极其普通的学校中，日复一日发生着不同寻常的学习故事。

美国芝加哥大学实验学校为杜威所创立，在杜威主持实验学校工作期间（1896-1904），研究性学习居于核心地位，这是杜威教育哲学的必然要求。那么，今日实验学校在多大程度上继承了杜威的遗产？研究性学习在今天的地位如何？

实验学校初中部校长费尔德曼把直至今天依然对实验学校产生效力的杜威和帕克的主要教育信条概括如下：

1 学习应聚焦于儿童，而非各类课业；学习是一种社会的过程，通过小组来进行最有效。

2 学习应通过动手做的设计而进行，如历史学习通过游戏进行，自然科学通过探究自然进行。

3 教育的目标不只是学术科目的优异，而且是创造性的问题解决。

4 教育应包含发展学生对学校社区和更大社区的责任感。

5 学校情境中的学习过程与日常生活中发生的学习应具有连续性。

6 学术性学习应基础广泛，不仅包括传统学科，还要包括像艺术、体育、音乐，以及各类课外活动。

7 持续的教师教育和教师研究是教师培训的有机构成；在一个严密的框架下，教师应被赋予很大程度的自主性。

由此看来，着眼于问题解决、创造性和社会责任感培养的“设计学习”、“小组合作学习”在今日实验学校依然发挥着重要作用。为进一步了解这种作用，还必须考察实验学校今日的使命和目标。

实验学校所有年级都必须完成的“学校使命”被概括如下：芝加哥大学实验学校为一个多元社区提供一种经验中心的、严密而全面的教育。每一发展阶段的学生都有不同需要并以不同方式来学习。有鉴于此，实验学校致力于帮助每一个学生：1.学会批判性和创造性思维；2.发展在学术、艺术和运动方面追求卓越的愿望；3.掌握重要学科；4.拥有身心健康；5.欣赏我们的文化差异并追求我们的共同人性；6.形成个人和社区的责任感；7.发展终身热爱学习的愿望。

由此观之，培养具有批判性、创造性思维和社会责任感的人；以儿童的经验为核心把课堂学习与学生的日常生活结合起来；着眼于“整体的儿童”而开发整体的、连贯的课程；既尊重差异，又追求共同人性，由此将学校发展为一个学习共同体，并将学校共同体与更大的社区生活联系起来；充分尊重教师的创造性、积极性和专业自主权，并将教师在工作中的持续研究视为教师培训的基本构成，凡此种种，都是杜威教育哲学的继承与发展。为这些教育理念所认可的基本学习方式是研究性学习。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在今日实验学校中，研究性学习依然是基本的、核心的学习方式。

将研究性学习渗透于学科课程中要解决的基本问题是：首先，这是谁的学科？特定年龄阶段儿童的探究价值和权利有哪些特殊要求？其探究特点是什么？其次，这是什么学科？特定学科的探究传统和探究特点是什么？将特定年龄阶段儿童的探究特点和探究的特殊要求与特定学科的探究传统和探究特点结合起来，便实现了学科课程的重建。

下面，让我们分阶段探讨实验学校是如何基于研究性学习而重建学科课程的。

研究性学习在小学（一至四年级）

实验学校小学部校长比格斯在谈到小学课程时曾这样说：“学习应当是真实的、整体的和社会的；学习应当是民主的、认知的、发展的、建构的、心理语言的和富有挑战的。”实验学校的“小学教育哲学”这样写道：学习处于小学教育的核心。学习的组织支持学生有目的的自由。我们重视并包含活动的机会、调查的机会、探究的机会、实验的机会和交流思想的机会。

为达此目的，实验学校小学部积极倡导“合作性设计和活动”，以帮助学生学会合作、负责和尊重彼此的观念。教师采取“分层作业”、灵活分组和综合课程等策略，以满足每一个学生的不同学习需要。教师创设多元课堂环境，以吸引学生的想象和好奇心，并帮助学生在学习中体验快乐。无论何时何地，教师都要持续仔细倾听儿童的观念，鼓励他们的学习积极性，并给他们提供富有成效的指导。为完成上述任务，教师自身必须是一个终身学习者，并能够与其学生一起在学习中分享激动人心的时刻。

关于小学研究性学习的方法，试举几例：

科学课程包括提出问题并系统获得答案以达到对世界的更好理解。有效的科学课程鼓励并培养学生的好奇心、兴趣和创造性。科学课程的目标是增强学生学习科学的积极态度，培养科学探究能力，发展对自然世界的欣赏、理解和责任感。因此，科学课程是旨在帮助学生探究自然世界之意义的研究性学习课程。

音乐课程是通过让学生用“评论的耳朵”接触不同风格的音乐，学会倾听、观察和评价音乐，发展乐感。学生被赋予充分的自由在演讲、歌唱、舞蹈和戏剧中进行创造性表现。让学生成为音乐评论者、探索者和创造者，是音乐课程重建的关键。

图书馆课程业已贯之于幼儿园、小学和初中，历时9年。图书馆课程旨在培养学生对文献的热爱和研究任何给定学科领域的现存知识的热情，帮助学生学会运用图书资源的技能，发展学生独立运用和享受图书资源的能力。由此看来，图书馆课程本身就是一门研究性学习课程。

实验学校的小学课程充分证明：只有把研究性学习真正渗透于各门学科并据此实现学科课程改造的时候，学生才有可能过高质量的学习生活，并在学习中获得个性解放。

研究性学习在初中（五至八年级）

实验学校初中部校长费尔德曼曾说：“实验学校初中部通过把学术严格性和进步主义传统融合起来而架起了连接小学和高中的桥梁。”这既说明了初中部在实验学校的地位，又说明了今日实验学校的性质：既体现杜威和帕克所开创的进步主义传统，又满足今日的学术严格性的要求。

实验学校初中课程所遵循的共同原则是：1.特定年级的所有学生应当拥有一些共同的学科课程经验和跨学科的经验；2.每一个学生的批判性思维技能和深度探究能力都应当得到培养和促进；3.每一个学生都应当发展在分析、综合和解释之间建立联系的能力；4.每一个学生都应认识自己并建立自信，与此同时明白对他人的责任和义务的意义；5.每一个学生都应发展对更大的社区的理解和责任感。

这五条原则处处渗透着杜威的思想：关注学生的经验，关注批判性思维，关注探究学习和问题解决，关注课程的社会意义。

在初中的学科中，教师努力将学科知识与学生的经验整合起来，关注学生及与学生相关的真实生活的问题。学生积极参与问题解决过程，课题研究强调合作。各类学生中心的活动经常超越每节课45分钟的局限，利用大块时间来进行。总之，每一门学科都基于研究性学习理念进行重建。除此之外，初中阶段的研究性学习还集中体现在以下三类项目之中。

第一，各类“跨学科学习”项目。在这类项目中，教师协同教学，以帮助学生发现不同学科领域的联系。六至八年级的“人文课程”即是典型的跨学科学习。该课程把语言艺术、社会研究、历史和文学整合起来，围绕某些特殊主题进行跨学科研究，每节课90分钟，每天进行一次。五至八年级的“科学课程”也即“五月设计”。前者渗透于学科学习之中，后者超越学科有跨学科学习的性质。该课程围绕专题精心组织，帮助学生运用多学科的知识和技能去探究。科学探究、科学实验和动手操作是科学课程的核心。

第二，各类“探索项目”。这类项目旨在满足不同学生的学习兴趣、潜能和需要。学生有机会去尝试不同深度的课程，如果学生想进一步探索，许多课外活动和日益增多的课程联合活动可为学生提供平台并有机会去尝试和发现他们的兴趣和能力领域。

第三，各类“辅导项目”。六至八年级开设“辅导课程”。该课程是通过教师对学生提供的各类社会的和学术的支持，以发展学生与同伴之间，学生与成人之间紧密的、相互信任的关系。在该课程中，教师根据每一学生的特点通过有针对性的心理辅导组织各类有趣的集体活动和各类社区服务活动。此外，在六年级，教师还帮助学生进行持续4至5周的主题活动，这其中有许多是研究性学习活动。

研究性学习在高中（九至十二年级）

关于实验学校高中部的性质，初中部校长费尔德曼曾讲过一段有趣的话：杜威的进步主义传统确实帮助实验学校声名远扬，在这里，终身学习是我们的中心使命。但与此同时，我们的高中部已经主要变成大学预备学校，勤勤恳恳地致力于用严格的学术课程和让学生上精英大学的机会来向我们的学生提出挑战。当我们帮助学生规划中学后教育的时候，终身学习的观念具有了更加实用的方向。

为使研究性学习有效渗透于学科课程和学校生活中，高中阶段推行两项政策：一为“独立研究”，一为“五月设计”。前者渗透于学科学习之中，后者超越学科而独立进行。

独立研究

“独立研究”是学生在学科课程学习过程中，从自己的学习需要和兴趣出发，选取超出学校所提供的课程范围的课题，在教师的指导下进行自主研究的过程。

实验学校高中部的“独立研究政策”规定了学生从事“独立研究”的指导原则：1.每一项独立研究需要一名自愿指导教师；2.每一课题必须在书面计划中描述要完成的研究工作的具体细节，该书面计划必须在要展开研究的那个学期开始前两周交给指导教师。一项课题通常在一个学期完成；课题的最后评定和（或）报告必须有相应系科的其他教师参加；3.一名教师最多可指导两项独立研究课题，尽管一项课题可包含不止一名学生；4.每一项课题在开始前必须征得相应系科的同意；5.独立研究用以补充常规提供的课程，课题计划必须围绕超出这些课程范围的主题来组织；6.在那些能够赋予学分的课程中，一项独立研究在一学期内成功完成可获得1/3个选修学分，学生在独立研究中最多可获得满足毕业要求的1个选修学分。

下面让我们更为具体地探讨主要学科中的独立研究的特点。

“数学独立研究”做出下列规定：“学生可在数学系任何一位教师的指导下从事一项独立研究课题。根据学校的独立研究政策，学生必须提交一份书面计划，以征得数学系的同意。计划必须围绕超出所提供的常规数学课程范围的主题来撰写。”在一个学期内完成一项独立研究课题，可获1/3个选修学分。

“历史独立研究”规定：“学生在历史系的任何一位教师的指导下从事一项独立研究。学生必须提交一份书面计划以征得历史系的同意。课题必须源自历史和社会研究范围以内，且未包含在历史系所提供的常规课程以内。对完成独立研究后的成绩，学生可以选择常规等级制（A、B、D、C、D、F）或‘通过/不通过。学生必须在独立研究开始前就决定选择哪一种成绩评定方式。”完成历史独立研究且成绩合格者，可获得1/3个选修学分。

“艺术独立研究”和“美术独立研究”与上述诸类独立研究具有类似的要求。所不同的是，这两类独立研究都可在老师同意后通过做老师的助教而在独立研究中获得教学经验。

由此看来，独立研究是学科课程所提供的常规内容的补充、拓展和提升。独立研究满足了不同学生的多样化学习需要，生成了学科对不同学生的独特意义。学生从事独立研究的价值，不仅在于运用了学科知识并发展了研究能力，更重要的是让学生在探究中直接与学科相遇。而学生与学科直接相遇的过程，即是生成学科对每一个学生的独特意义的过程。

五月设计

实验学校高中部有一个传统，高中四年级学生在每年毕业前夕的五月份都有机会在教师和其他相关人员的指导下，进行为期一个月的独立研究、设计活动，这就是“五月设计”。据该校“五月设计”项目负责人苏珊·格雷夫斯夫人所言，“五月设计是一种遵循了杜威教育哲学的教育经验，如做中学、教育旨在创造学生连续成长的愿望、把学生的学习与更广泛的环境交织起来等。”

“五月设计”的基本目标是以下六项：1.让学生有机会参与这样一种经验，它鼓励学生将实验学校所受的教育统一为一个整体的观点；2.让学生有机会在各门学科之间建立联系和关系；3.让学生有机会研究新的智力领域；4.让学生有机会探讨感兴趣的职业途径；5.让学生有机会体验新的文化和（或）新的社区；6.让学生有机会发展新的技能、技术，或扩展现存的技能、技术。

由此看来，“五月设计”旨在把学生在实验学校所受的十几年的教育，至少是高中四年的教育统整起来，把学生在所有学科所取得的经验统整起来，把学校和更大的社区统整起来，以帮助学生适应即将面临的大学生活或社会生活。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五月设计”是实验学校高中课程的有机整体。学生所选择的课题必须具有充分的挑战和教育价值。

尽管“五月设计”的具体实施是在五月份，但一般从前一年的十一月中旬开始准备，到毕业前夕的六月上旬才完全结束，这样，一个完整的“五月设计”要持续近7个月，跨两个学期（冬季学期、春季学期）。

实验学校高中部的“五月设计”之所以能够井然有序地持续开展并取得良好效果，一个重要原因是有完善的管理体系，既有组织保障，又有制度保障。从组织来看，从项目负责人到“五月设计审读委员会”再到“五月设计评价委员会”，形成一整套组织体系。从制度来看，“五月设计”管理制度明确规定了学生的责任、指导教师的责任、协作指导教师的责任、家长的责任，并签署相应协议，这就使课题进行的每一个环节都有保障。

据实验学校高中部校长耐普博士和高中学科主任凯茜·费尔德曼所言，“五月设计”在实验学校已进行了30～40年，每年有65%～80%的高中四年级学生参加，取得了良好的效果。通过“五月设计”，学生培养了自我责任感，发展了探究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在参与社会实践中培养了社会责任心。对许多学生而言，正是在“五月设计”中展开了腾飞于大干世界的翅膀。

在实验学校的小学，研究性学习之所以不具有独立的形态，是因为所有学科主要是基于儿童的经验得以组织，不同学科之间具有高度可渗透性，整个学校生活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研究性学习生活。在初中，学科逻辑逐渐登上课程的舞台，学科界限开始日渐明晰，因此“跨学科学习”、“探索项目”就显得非常重要，研究性学习既渗透于不同学科之中，又在“跨学科学习”等项目中呈现半独立形态。在高中，学科逻辑居于课程舞台的中心，学科之间界限分明，这时，既采用“独立研究政策”以加强研究性学习向学科渗透，又设置独立形态的研究性学习——“五月设计”——以加强学科间的融合、学科与学生经验的融合以及学科与社会的融合。应当说“五月设计”集中体现了杜威精神，是实验学校的一个亮点。

编辑 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