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斯腾湖源流
2013-04-29丁春
博斯腾湖源流,“意”在源,“境”在流;它的活性体征表现在“流动”上。因而,探寻源流,旨在探寻生命之源。
——作者
第一章 迁离故土
1
巴音布鲁克,蒙古语,汉语意思是“富饶的泉水”;古时称“尤尔鲁都斯”,汉语的意思是星星平原。
巴音布鲁克,地处天山深处,面积22000平方公里,海拔在1500米至2500米之间,是中国仅次于内蒙古鄂尔多斯的第二大草原,是中国最大的天鹅栖息地。早在2600年前, 这里就是姑师人的游牧地。1771年,蒙古族土尔扈特部落在渥巴锡的率领下,从俄罗斯伏尔加河流域举义东归;1773年定居在巴音布鲁克草原和开都河流域,从此,这片水草丰美的草原成为土尔扈特人的家园。
巴音布鲁克,也有“不枯的甘泉,天鹅的家园”之说。南来北往的天鹅是这片大草原上的“伯爵”与“公主”,它们以高贵的姿态驻留于这片蓝天碧水之间。
巴音布鲁克水量充沛,犹如群山中的水乡泽国。巴音布鲁克草原共有大小泉眼1300余处,7个湖泊,最著名的是天鹅湖。这里还有20条河流,是开都河的源流,是博斯腾湖源流的“源流”。开都河在《西游记》里叫通天河,它九曲十八弯的迷人身姿常常成为旅行者难忘的记忆。事实上,全长516公里的开都河弯道多达1142处,真可谓曲折之水向东流,千曲百折始到头。
在巴音布鲁克草原上,美的景色多是由光线由远而近、由近而远呈现出来的。五颜六色的光线,投射到草原上的时候,草原便流露出深褐色、浅黄色、淡绿色,而各种野花的色彩就更丰富了。丰富得让世界上所有的色彩,在这里都显得苍白而无色,人的视觉便在色彩的变幻中,显得悠远而深邃起来,思想、感情也因它而丰富。在草原之外俯身于心的杂念会不由得被这里的美,涤荡殆尽。你的身后便会留下永远也无法抹去的美好的记忆。
巴音布鲁克是一片充满哲理的草原,它让人们享受的不仅仅是哈达一样洁白的雪线、多姿多彩的野花和羊群般的云朵。它深刻的内涵,能给人以宽广的胸怀、无私的情怀和无限的思维空间——它以最渺小而又娇艳的生命,感召着博大的草原。于是,草原牧人才有了悠扬的牧歌,才有了浑厚的马头琴声,才有了蒙古族长调,才有了《祝酒歌》的甘甜,才有了“那达慕”极具草原文化的叼羊、摔跤、赛马……这一切正是草原赋予的。
在她绝域殊方、美丽娇艳的怀抱里,还有巴伦台黄庙、巩乃斯森林公园……林林总总的美景,总是能牵动人的思绪,让人回首流连。
世世代代栖息在这里的巴音布鲁克人,在新世纪的今天就要迁离故土了。迁离故土是一件非同寻常的大事,它不同于背井离乡……
当土尔扈特人步入现代文明的草原的时候,在他们不经意回首瞭望的一瞬间,他们身后的草原已有了些许斑痕,犹若迷彩。他们不可避免地走进了现代文明,带着混沌未开的茫昧,传统的游牧沉重地加重了他们呼吸的急促——牲畜超载,草原不堪重负,巴音郭楞的决策者们,对传统和现实的选择给每一个生活在草原的牧民带来阵痛和迷惘。牧民们沉思的皱纹更深刻。草原对他们不仅仅是栖身之地,更是他们的精神家园。
现代文明必须要求他们作出选择——迁离故土!这一切将对他们产生巨大影响,接下来的生命之旅同样布满荆棘和泥泞;改变生活和生存方式——从游牧到农耕。
2010年8月,我与摄影家杨洪先生前往巴音布鲁克草原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也是我国唯一一个以天鹅为主要保护对象的保护区。因为博斯腾湖的源头就在一个叫察汉努尔大坂的地方。为掌握第一手资料,我们登上了察汉努尔大坂的顶峰。这片一望无际的蛮荒湿地滩涂草原,曾留有土尔扈特牧民生存的印迹。当年,他们回归祖国的时候,是草原接纳了他们,他们对草原的恩赐怀有深深的敬畏。
大约是20多年前,我第一次到巴音布鲁克草原,它呈现给我的是:天蓝云淡,河水泱泱,湍流纵横,闪烁出无数银光。当时,我禁不住脱口而出:“江南美景虽如画,胜不过巴音布鲁克。”
之后的十几年间,我看到的现实是,草矮了,稀了,原始湿地萎缩了,原本在溪流中欢跳的冷水鱼儿躲进了干涸的枯草之中。
早在1989年,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人民政府就开始实施生态移民战略,然而,六七年间,只搬迁了8户人家;之后的几年时间陆陆续续也有人往山下搬,但搬下来的后续工作却跟不上。资金短缺,新居民点基础设施差,加之从游牧民到新型农民的落差,使许多牧民下山后生活不习惯,安然自得的游牧生活经过岁月的锻造,早已重如秤砣。现在,让他们完全改变生活和生存方式,谈何容易?其结果是,他们又悄然无声地返回草原。
决策者们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人畜下山来,绿色留高原”的战略部署,在经历了许多年的迂回之后,终于得以全面实施。
直到今天,牧民们才真正意识到依赖于草原而生存是短视的,依赖就意味着贫穷,意味着草原资源以及自然资源的耗尽和不可再生,意味着草原沙漠化,意味着那些和人一样依赖于自然界而生存的动植物一批批地死亡。
安置移民迫在眉睫。
巴音克西克,是迁离故土比较早的一户牧民。在山上时,他没有牲畜,为大畜户人家放牧,所挣的那点钱很难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于是,在组织的帮助下,他从山上搬到了山下,住进了“四通、两有”的52平米的砖房。四通即通自来水、通柏油路、通电、通闭路电视;两有即有厕所和有1.2亩地庭院。
本以为他可以安居乐业了,可是,六七月份的时候,山下气候炎热,他呆不惯,瞒着家人和村里人又悄悄上山了,还是帮人家放牧。帮人放牧的收入是可想而知的——太低!又没有固定住所,像羊儿一样飘忽不定。巴音克西克在矛盾中煎熬着,直到有一天,组织上再次动员他下山,这一次他下定决心:下山,决不再回头!不再回头的巴音克西克开始在乡里分给他的7亩地里种西红柿,年底,收西红柿的时候,他掐指一算,乖乖,一亩地竟挣了400元,7亩地净挣2800元。门前庭院还种了瓜果、青菜。生存方式的转变,必然促进观念的转变。这几年他除了侍弄好自家的地以外,还到博斯腾湖割苇子,一冬下来可以挣2000元,再加上每季度政府发的低保586元,这三项加起来就是5000多元……
巴音克西克早年父母双亡,是政府和党组织把他抚养成人。
2
草原情结为他们的生活取向设置了重重障碍,倔强的草原精神不仅仅只反映在巴音克西克身上,在他所在的乡,2014人中像他这样逡巡游走的牧民还不在少数。仿佛草原生活方式与城镇现代文明的拐弯处,总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心境总是安定不下来,目光总是望向草原最远最幽最深最僻的地方,望向那些早已刻骨铭心的蒙古包、羊群、牦牛、酸奶和干牛粪燃起的袅绕的炊烟……
县委书记、县长,乡党委书记、乡长,村支书、村主任,一级级做工作,打开迁下山来的牧民的心结。
从游牧到农耕,决策者们把它叫作“生存大转移”。这的确是一次空前的、很难令人想象的生存大转移!迁离,安置,定居,前期的筹划、设计、论证,使各级党组织,各级党政领导牵肠挂肚,又使多少党员干部放弃了节假日。许多亲自参与组织协调的领导已记不清了,但他们能清楚地记得每一户牧民详细的安置情况:哪一户牧民家的自来水管漏水,哪一家的电路不通、电视闭路线接触不良、图像不清,他们都能记住。
这么多户人家,这么多人搬下山,浩浩荡荡的虽不能和“三峡大移民”比,但是,游牧民要重新选择一种全新的生存方式,这恐怕是三峡移民不曾料想的。因为三峡人除了改变生活环境和居住环境外,生存方式依然。而游牧民则要彻彻底底改变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生活和生存方式,这对于他们来说阵痛是必然的。
一个叫桑格吉的40多岁的壮汉却率先打破了传统的生活方式。刚下山时,乡里分给他30亩地,这时候有人吹冷风,说:桑格吉,这地不能种,种不好就颗粒无收,来年你吃啥?桑格吉不信这个邪,偏要种,结果不幸被那个人言中。是的,桑格吉耕种的这片土地均为沙石土质,保墒能力差,十分贫瘠,而且投入大,增收困难。所幸的是,政府早已把他们的后顾之忧考虑到了:米、面、油全是免费供给。桑格吉坚信政府和党组织,第二年他又坚持种辣椒。一开始,乡里请来兵团二师22团的农业技术员对他进行技术辅导,言传身教——播种、浇水、施肥、除草。每一个环节他记得牢,理解得快,平时管理得细,结果奇迹出现了,辣椒全面丰收!50000元纯收入喜滋滋地揣入口袋。
这天,是蒙古族的一个节日,桑格吉把张宝颖书记请到家里,说,现在我富了,我要报答您!说着,把早已备好的酒、奶茶、饼、奶酪、酥油等端上来,然后又端上来一大盘羊肉请宝颖书记吃。宝颖通晓蒙古族礼仪——主人举杯向客人敬酒,客人接杯尝一小口后再回敬主人,主人接过后尝一尝再回敬客人……除敬茶、酒外,主人要唱劝酒歌,以示对客人的欢迎与敬重。今天,宝颖书记把这些礼节全免了,他对桑格吉说,你们富了是党的政策好,不要报答我,要报答就报答党吧!
蒙古民族自古有饮酒的习惯。但自从他们迁下山后,乡里下了禁酒令,后来抽样调查显示:99%的牧民表示赞成。
2009年底,和静县仅牧区牧民人均纯收入就达到了3266元,比生态移民搬迁前的2005年的1780元增加了1486元。
这似乎给了他们一个意外的惊喜,在巴音布鲁克草原生活了一辈子甚至几辈子的牧民,如期地从家园哭丧着脸走出来的时候,有谁会相信,新的家园呈献给他们的是如此美好的现在与未来!
第二章 天鹅湖的守护神,巴特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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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泽国天鹅湖,瑰奇壮丽的冰山雪峰、美丽富饶的巴音布鲁克,以及流传在那里的古老的民歌和动人心弦的神话传说……所有这一切,都会使你觉得,和静的美,不仅在于不加任何雕琢的天生丽质,更美的还在于她丰富多彩的民族风情和淳朴、豪放与厚道。
这是一种自然的美、纯真的美、隽永深沉的美、令人激动的美。我梦中的巴音布鲁克,多少次让我梦见天鹅,成群结队的天鹅飞越丛山峻岭,来到天鹅湖栖息繁衍。在和煦的阳光下,湖水、天色、云影、天鹅,构成一幅“片水无痕浸碧天,山容水态自成景”的画卷。
我曾听过关于它的一个传说:巴音布鲁克草原有一片会流泪的草滩,它庇护每一个求爱的人,如果能够找到它,对着它大呼爱人的名字三天三夜,它就会记住,将来死后葬在那里,灵魂就可以抵达爱人的身边。我要找到那片草滩,大呼我可爱的巴音布鲁克,死后的灵魂要留在那儿,下辈子当一只天鹅,当一只巴音布鲁克的天鹅!
2010年8月15日,这一天,新疆巴音布鲁克国家级野生动物类型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局长巴特尔,为我和摄影家杨洪先生提供了一次难得的机会——近距离抚摸并拥抱美丽的天鹅。过去,对天鹅的了解,只局限在科普书上,而现在,天鹅就与我亲密相拥。此刻,不能不说,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对它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巴音布鲁克自然保护区有鸟类128种,其中雀形目53种,非雀形目75种,留鸟34种;冬候鸟最少,只占这些种群的3%。受国家保护的33种(鸟类25种,兽类8种),其中2级保护动物有雪豹、北山羊、黑鹳、金雕、白肩雕、白尾海雕、胡兀鹫等8种,其余25种均为1级保护动物。鸟类中有50多种纳入“中日候鸟协定”,占总数的40%。
巴音布鲁克是动植物的天堂——雪豹、马鹿、北山羊、盘羊、棕熊等,春夏秋三季随处可见,但是只局限于巴特尔这样的守护神。赵忠祥解说的“动物世界”令人惊心动魄,巴音布鲁克的“动物世界”依然惊心动魄。
在8月中旬的一天,巴音布鲁克的气温已逐渐转凉。巴希里克山上,游人依然如织,几位台湾同胞兴致盎然,我走向他们,问:是第一次来巴音布鲁克大草原吧?一个在台北做教师的中年人告诉我说,是第一次,但我仿佛对它似曾相识,祖国太伟大了,祖国的草原是世界上最美的草原。我们在小岛,弹丸之地,时常感到很压抑,来巴音布鲁克草原后,我们被博大无垠的草原“绿岛”涤瑕荡垢后,心胸开阔了。祖国大陆的人真好,听说我们是台湾人,亲热得就像一家人。
巴特尔说,日本的、美国的、欧洲许多国家的游客都到过巴音布鲁克,他们大多是来看天鹅的。我与巴特尔局长、杨洪先生站在山头上,因为只有站在这个山头,眺望着天鹅湖和九曲十八弯,才能将它一览无余。然而,我并未看见天鹅的踪影,倒是有几只水鸟、鱼雕、白鸥,在湖面和沼泽的草丛中,悠然自得地嬉戏、觅食。这天,天气出奇地好:天蓝得像水洗过的一样,而淡青色的云彩仿佛牧人放飞的羊群,在天空中游山玩水;远处天山上雪影宛似投影,将巍然屹立的天山装饰得更加雄性;而天鹅湖又似水柔情般地翘首以待,仿佛情人盼郎归……
天山确实像郎君一样将乳白的精液输入女人一样的湖泊,因而湖泊才孕育出了天之娇子——天鹅。
天鹅开始了一年一度的等待,等待它相依为命的孩儿长大成人,而后飞向冬日的家园。每年3月中旬至4月中旬,又千里迢迢北迁,回到它传宗接代的巴音布鲁克草原。
“湖之神”天鹅,飞翔 时婀娜多姿,着陆时跳着舞步,还原成出尘绝世般闲雅高贵的静态。蒙古族牧人说它是神鸟,是它给草原带来了吉祥。
不能不再次说到“国家级野生动物类型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局长巴特尔。巴特尔是一个很幽默而又随和的人:肤色完全不同于一些蒙古族汉子“黑里透红”,而他好像有点白俄罗斯血统,说话的语气也不同于其他人,好像有点公天鹅的“气质”。
每年春天,天鹅湖渐暖的时候,它们从南方又飞回北方,一年又一年,这是天鹅的习性。现在,它们从南方飞到这里的越来越多,在天鹅湖留下来欢度蜜月筑巢产卵安家立业的也越来越多,最多时高达18000多只。
它们享受着这里的温馨,温馨就如同天堂的门,对它们是敞开的。
打开这扇门的、与天鹅日夜相伴的便是巴特尔。
巴特尔早年当过兵,当兵时就入了党。部队的历练,锻锤了他刚柔相济的个性,同时养成了他严谨、冷静、周密的工作作风。
已记不清有多少年了,巴特尔一来到巴音布鲁克,迎接他的不是风和日丽,不是绿草如茵,不是鲜花似海,而是漫山遍野的银河苍茫,是风雪交加的刀子一样的草原风。虽说已临近四五月份了,气候还是那么恶劣。他是来打前站的,为了天鹅的安全到来,他要和保护区的工作人员一起做好前期的准备工作。诸如天鹅的落脚点,它们喜欢哪一块水域和湿地?湿地里有没有外来人口埋下的“铁夹子”,布下的“迷魂阵”……这些他都要考虑到。
那一年,巴特尔从部队转业分配到州林业局,组织上考虑到他年轻,又有过部队的锻炼,放到巴音布鲁克很合适,和他一谈,他二话没说,第二天就背上行李卷儿上路了。巴特尔没有接触过这项专业,也没有正儿八经学过,一切都得从头学,从头做。那会儿,到巴音布鲁克的路很难走,路面坑坑洼洼,像搓板一样,人在车里晃,心在肚里跳。370公里的路,不把人折腾散架,好像对不起路似的。巴特儿有点儿后悔,看着眼前的路,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雪原,看着起伏跌宕的山峦,他的心像路一样曲折,像山峦一样起伏,脑海像雪原一样苍白。他不知道今后的路会怎样,也不知道理想的归宿在哪里。
坐在车里,他睡不着,也没话说。他不想说,也无话可说。
临上路前,妻子说,那地方去玩玩可以,要在那里生活、工作,可得想好,没准你呆不了两天就得反悔!巴特儿没有听妻子的忠告,亦步亦趋地坐车驶上山路。山路的滋味是难耐的,曲折、颠簸、漫长自不必说,因为是“二蛋”车,外面有多冷,车里就有多冷。据说,这还不算最冷的,最冷的时候零下48.1摄氏度,现在都四五月份了,还这么冷!
这也算是给了巴特尔一个下马威。
两间破土屋,孤零零立在风雪中,显得苍凉而孤寂。这就是将要与之相伴的家吗?是的,这就是你要为之守护的家了。一个负责保护区的人说。
屋里虽然生着火,是干牛粪在土炉子里半死半活地燃着。多少个夜晚,巴特尔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巴音布鲁克保护区内几乎见不到一棵树,热的时候,连躲荫的地方都没有,紫外线像抹涂料的棕毛刷,不“刷”你脸上两个红蛋蛋,它就不叫紫外线。现在这个时候,一切都被雪覆盖了,苍苍茫茫的,让人心悸。
夏天,所有见绿的地方,多被赖草、针茅、草熟禾等植物群系覆盖,覆盖率一般在40%~50%。沼泽植被覆盖率约80%,其边缘苔草类群系高度达90%,是全国第二大高寒草原。
4
这一晃,就是十几年。有人嘀咕道:巴特尔在山上肯定得好处了,不然他咋不下山?
那些人哪里知道,他为自然保护区的安宁流了多少汗,操了多少心?为周边牧民找回多少只羊,多少头牛?察汉努尔大坂,巴西里克山,哪条沟没安扎过他的帐篷?开都河哪处没辉映过他疲惫不堪的身影?捡牛粪生火做饭,没麻烦过任何一户牧民,有时实在忙得顾不上,在牧民家里随便吃上一顿,临走时还悄悄留下吃饭钱。
他不是不想下山,也不是没有机会下山,只是因为……巴特尔付出了令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妻子终于将他“赶出”了家门,逼他离婚!
被赶出家门的巴特尔彻彻底底将保护区当作自己家了,因为他已无家可归。
上大学的女儿和后母关系尚好,当她知道父亲已和后母分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父亲说,老爸,后母人挺好,你咋说离就离了?
巴特尔说,你亲妈离开咱俩早,那时你还小;后妈对你的确好,这我也知道,可是大人之间的事你还不懂呀,等你懂了你就不会责怪爸爸了……没说完,巴特尔已泪眼蒙眬。
抛弃了一切失落,巴特尔把所有的精力全投入到工作中。虽然,忙碌中巴特尔会一时忘记感情的伤痛,可是,他也有思想“闲暇”的时候。每当这时,巴特尔就会拎上一瓶酒,找一片草坪,对着星星和月亮,还有散落在山间的云影,与它们交流,以此排遣内心的痛苦。懂事的女儿在一个假期回来看巴特尔的时候,从老爸的眼神里读懂了老爸的心思——老爸太孤单了。是的,他曾经有家又像没有家一样,所以后妈离开了老爸。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女儿说,老爸,如果你一个人感到寂寞,女儿同意并帮助你介绍一个阿姨,你看……女儿试探的眼神仿佛柔和的月光之水,浸润了父亲枯竭的心田,老爸再“世故”,也抵御不住女儿的这份真情!
其实这是女儿早已“设计”好的爱情“陷阱”——她的一个大学同班同学,也是她的室友,在一起闲聊的时候,两个同龄的女孩越聊越投缘,之后,谈到了彼此的家庭:你妈是一个人?女儿问同学。同学反问:你爸也是一个人?她说是,她也说是!双方都拿出了“爸”与“妈”的照片,一个说我妈漂亮,一个说我爸英俊。这可是两根藤上的苦瓜,俩人一拍即合,当即将“爸”与“妈”的照片发往她爸的qq与她妈的qq邮箱里……
这就促成了现在她俩有一个共同的家。
巴特尔的婚姻生活是不幸的,但同时也是幸运的。好男儿必有好归宿,这是“老天爷”给定的人生法则。
每年的7月,他都要组织安排局里的工作人员利用“爱鸟周、野生动物保护宣传月”在那达慕期间进行形式多样、通俗易懂的广泛宣传,利用图片、自做的宣传板、报纸、杂志和自编自印的宣传单,向牧民“灌输”保护生态的意识,强化牧民对“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思想。特别是这几年,对保护区的宣传手段又逐步升级:一开始是地州各媒体,然后是区蒙语广播电台、新疆民航有线电视台、内蒙古广播电台,最后竟然“升级”到中央1台、中央4台、中央10台、中央12台,然后又“辗转”上海、天津电视台公益性栏目……
地毯似的宣传铺天盖地向区内外辐射,其效果竟然跟广告一样,不仅招来了游客,同时招来了“侠客”。
这天,从库车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此人长得一脸凶相,五大三粗,据说在库车时曾称霸一方,没有人敢招惹他。这着实让牧民们有点担惊受怕。这样一位“侠客”竟然在镇上“买”下一套住房“定居”下来。定居镇上后,游手好闲,成天价“游山玩水”,且出手大方。一副“天下老子第一,地上老子老二”的范儿。
忽一日,有一牧民颤巍巍向巴特尔报告说:有人在湖里猎捕高寒鱼!临了,还提醒巴特尔别说是他报告的。
高寒鱼,这可是国家二级保护物种!这小子怕不是吃了豹子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顶着“条例”违反天理人伦?
其实,巴特尔很清楚,一些人因为利欲熏心,便利令智昏,啥事都能干得出来。早些年,保护区也发生过类似偷猎的事件:天鹅产蛋季节,一帮外地人涉足湖区,盗猎天鹅蛋、“水耗子”;据说一枚蛋在“民间”能卖50元,水耗子皮能卖近百元,而高寒鱼的价格在黑市上一公斤也卖到了五六十元。还是因为利益驱动,每到夏季,就有三五成群的人,仿佛“鬼子进村”一样偷偷摸摸溜进保护区,大肆捕杀旱獭、狐狸、猞猁……就在那一年,林业派出所共查处28起非法捕杀野生动物案件。2008年查出12起,主要是倒卖狐狸和猞猁皮……
湖区是一片又一片沼泽地,看似可以落脚的地方,却布满了无数的陷阱。人一旦踩上去,就会陷进去,而且越挣扎陷得越深,直至被沼泽吞噬。那几年,就有人因为偷天鹅蛋,捕捞高寒鱼和水耗子而葬身沼泽。
今天,这小子如果走运,还能活着出来;如果背运,恐怕连尸首都找不到。巴特尔想到这,很快驾车赶往巴西里克山,巴西里克是维语,意思是“头儿”。这混蛋竟然在“皇帝头上动土”?胆子也真够大的。远远地,巴特尔就看见一个人正往沼泽深处艰难爬行,便按响喇叭,以此警示。谁知那小子听见鸣笛声,回头望了一下,又继续往前爬。巴特尔找了一处平地,将车停下,然后到一户牧民家借了一根长木棍,又拿了一根长绳子,便往那片沼泽地跑。随后,几个牧民也跟着跑过来,因为他们知道,仅凭巴局长一个人,很难将那小子救出来。
情形万分紧急。巴特尔高声呼喊:快往回爬,赶快往回爬!
巴特尔紧紧盯着“侠客”,急得丢下木棍和绳子,就要往沼泽地冲。
几个牧民赶紧拽住他,说,巴局长,你不能去,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巴特尔望了一眼“侠客”,脖子上飞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神色有点儿惊慌,心里一个劲儿地直打战。
这时,只见“侠客”用力支撑着身子,斜倚在草地上,手,死死抓着草根,不让身子陷进去。
巴特尔急得两眼冒火了。他瞪大眼珠儿,对着“侠客”喊道:稳住身体,别慌!
“侠客”可能意识到自己身处的危险境地,听见巴特尔的喊话,乖乖地、呆呆地斜趴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巴特尔将绳子一头系了一块石头,试着朝“侠客”扔了过去,可是,绳子不够长,离“侠客”大约还差十几米。
巴特尔一边吩咐一个牧民回蒙古包再取长一点的绳子,一边安慰“侠客”,说,别动,稍等一会儿!
因为巴特尔离他大约有五十多米远,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但巴特尔可以想象到“侠客”此刻的心境。
大约过了一二十分钟,取绳子的牧民跑着回来了。
巴特尔将绳子接好,又把系着石块的那头检查了一下,然后开始助跑,把在部队投弹的本领使了出来——在部队投弹比赛中,巴特尔总是排在前两名,而现在投的这个“弹”,完全不同于手榴弹,难度要比投手榴弹大得多。首先是捆在绳子一头的石块,重量虽没有手榴弹大,但系在石块上的几十米长的绳子,在气流的作用下,阻力是可想而知的。
第一次投出去,没到位,而且投偏了;第二次又投,分量却重了许多,因为绳子浸上了水,很沉。此时,巴特尔已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稍休息了一下,巴特尔再次将“弹”投向侠客,这下不偏不斜,正中侠客的“下怀”。他拽住绳头,就像捞着一把救命稻草,使命往回爬。这边,巴特尔和那几个牧民使劲往回拽,那家伙就像一只丧家之犬,狼狈不堪……
要放在十年前,巴特尔非揍死他不可。因为十年前巴特尔还血气方刚,那会儿也还没有派出所,现在,交给派出所去处理,是最好的选择……
在自然保护区所有的动物中,天鹅是最容易受到伤害的——每到秋末冬初,老弱病残的天鹅都会留在保护区越冬,狡猾的狐狸便成了天鹅的敌人。有一年春季,上百只天鹅被狐狸咬伤,是牧民发现后赶走了狐狸,将受伤的天鹅送到藏头哈达检查站。站上的工作人员像儿科医生对待孩童一样为它们清洗伤口,然后上药、消炎、包扎。这样的护理一般要持续一个多月,等到天凉的时候,康复的天鹅便随迁徙的大部队一起飞往南方,而没有康复的天鹅仍继续留在保护区疗养。天鹅疗养期间,工作人员每天要为它们投放苞谷或其他一些饲料,这样的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本来,往年投放1吨就够了,现在却要投放3~4吨。保护区人手少,牧民闻讯后自发地前来帮忙。往年有100多位“自愿者”,现在增加到200多位了……
因为天鹅美丽、可爱、温和,所以,它经常会遭到好奇的外来人员的骚扰。有一年旅游季节,几个广东人来天鹅湖旅游,当他们站在巴西里克山头上时,正好有几对老天鹅带着小天鹅练飞翔。出于好奇,他们几个人跑下山头,想到岸边看个究竟,边跑边用手里的石块向天鹅扔过去,还边说,天鹅肉肯定好吃,还有天鹅蛋……当然,这后面的话牧民听不懂,但用石块砸天鹅,牧民断定,这些人来者不善!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旁边放牧的牧民提着牧鞭,气冲冲跑过来,挥鞭就要抽这几个广东人。广东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不友好”的举动吓呆了,竟傻瓜般立在原地不动了。随后,这个牧民拨通了巴特尔的手机:有几个人要吃天鹅肉!
巴特尔说,怪了,只有癞蛤蟆才想吃天鹅肉。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巴特尔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广东人什么都敢吃。所以他开上车就赶到了巴西里克山。见那几个广东人还立在那儿,便对他们说,你们谁说要吃天鹅肉?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广东人支支吾吾说,我们说天鹅肉好吃,并没有说肯定要吃它,我们只是用石块赶它飞起来玩玩,没别的用意!
巴特尔说,蒙古族牧人,自古就把天鹅视为神鸟,你们倒好,用石头砸它,他不抽你们才怪?
广东人说,这里的牧民太野了!
巴特尔说,是你们太野了……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
这脍炙人口的歌词,一下把紧张的气氛缓解了。可是,第二天,麻烦来了,此事被这几个广东人投诉到旅游局。旅游局的批复是:既要管理好自然保护区,又要服务好游客,游客是上帝!言外之意,已明了无异。
“上帝”也不能“胡作非为”。巴特尔想不通。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更加残酷的不是当地人对外地人的残酷!而是,无论你是外地人或是本地人,在牧民的潜意识里,草原上的一切生灵,都是老天给的,谁要招惹了它们,他们就会和你拼老命,这不是只对外,对内也一样。
有一年春天,正是天鹅产蛋季节。
一个蒙古小伙,早年父母双亡,是爷爷一手把他带大。这年,正好是爷爷过70岁大寿,他想孝敬爷爷,准备好好给爷爷过个生日,因为在草原上能像他爷爷这样活过70岁的老人不多,所以,他才想尽法子要为爷爷过个像样的生日。过生日是需要花费的,可是,那几年,牧区的生活条件还很差,收入也少,要为爷爷过生日,钱从哪儿来?
他偷偷溜进湖里,在草丛中偷了4枚天鹅蛋,不敢明目张胆,而是悄悄地卖给了一个常年在此“收”蛋的人,从他手里换回了200元钱。然后去小商店买了羊肉、牛肉、鸡,还有酒,满满当当一袋子……
后来这件事却发生了质的变化;当老人知道这些生日礼物是天鹅蛋换来的,一下变了脸:你个混账东西,去,赶快把那4枚蛋给我找回来,然后送回湖里去!说着,掏出200元钱甩到孙子面前,孙子以为把蛋赎回后再送回湖里就没事了,委屈地找到收蛋的人,还好,蛋还没有出手。他将200元钱还给他,然后又悄悄潜进湖里,将那4枚蛋放回原处。心想,这下没事了。可是当他回到蒙古包,看见爷爷怒气还未消,他害怕了,因为从小到大,还从没见过爷爷动过怒。爷爷吼道:跪下!然后从拴马桩上取下牧鞭,抽打孙子,直到气喘吁吁才停下手……
孙子泪流满面,眼前仿佛又响起父亲严厉的训斥声:你胆子也太大了,狼窝也敢掏!
他清楚地记得,十岁那年在山上放牧,在一片杂草丛生的小山角下,两只小狼可能是饿极了,从洞穴里爬出来,似呼唤狼妈妈早点回来。小家伙胆子很大,收牧时,将两只狼崽抱回了家。父亲见儿子抱回两只小狼崽,气得他挥起手就朝儿子脸上搧了几巴掌……就在当晚,两只老狼在蒙古包外转悠了一夜,直到天亮才离去。第二天当午时分,在儿子的带领下,父亲悄然无声地将狼崽放回了狼窝,之后老狼再也没有在蒙古包外出现。后来,父亲给儿子讲了一个故事:有一个老猎人的儿子,为了保护羊群,把狼全消灭了,以为这样就能保护羊群了。他哪里知道结果是适得其反。几年以后,草原因为没有了狼,羊吃饱了就躺在草地上,休息晒太阳,结果羊群变得膘肥却体弱,怎么办呢?老猎人出了个点子:让他们把羊群赶到了另一片草原,将羊群散放在狼经常出没的地方,把狼请回来。狼一来就吃羊,狼追羊,羊就得跑,在这样你追我跑的生死角逐中,羊锻炼了身体,就会变得强壮起来,而体弱多病的羊被狼吃了,狼也得以生存。自然界就是这样神奇,就是在你死我活、互相竞争中,各自得到生存的权利……
这就是自然界生存的法则。
天鹅与人与水与草原唇齿相依。天鹅与狼是草原的精灵,水则是草原的灵魂。所以,草原人对水的尊重是以决不污染它为最高准则——洗衣、洗涮都是将水盛到器具里,用过的水要倒到离水源很远的地方,唯恐弄脏了水源……
草原牧人的情怀是草原养育的。
第三章 开都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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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都河源自天山山系的阿尔明山。源流由大、小珠勒都斯河汇聚而成,河水在水草肥美的尤尔多斯盆地中流淌,在焉耆回族自治县西汇合,向东南方向流注博斯腾湖。
开都河就是著名的神话小说《西游记》中传说的“子母河”——唐僧师徒四人西天取经,在开都河的一跃,充满了神秘色彩,将我们带到远古神话世界,让我们领略到焉耆悠久的历史。清代著名才子纪晓岚曾赞美说:“凯渡河鱼八尺长,分明风味似鲟鳇。西秦只解红羊 ,特乞仓公制脍方……”
这便是焉耆的魅力所在——
正是这奔腾欢歌的开都河,滋润着焉耆绿洲,给这个美丽的盆地提供了生命的乳液。
焉耆富,富在水上;焉耆美,也美在水上。
回首远古,焉耆是丝绸之路连接欧亚商旅的驿站。
回首远古,焉耆的文化色彩处处呈现出“四大文明”的烙印,它是古丝绸之路西域人类文明的枢纽。
焉耆绿洲有三宝:芦苇、甘草、焉耆马。
芦苇扎墙墙不倒;甘草水喝了治感冒;焉耆马骑上才能把丫头子找。
焉耆绿洲有三吃:羊羔、烤鱼、揪片子。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唐代诗人王翰的诗句,至今还不绝于耳……
开都河,全长525公里,多年平均径流量32.89亿立方米,天然落差1843米,水能资源理论蕴藏量1420MW。开都河上游山间盆地段,长242公里,河道比降0.74%,它穿越大、小尤尔都斯盆地,自大山口以下为下游平原段,长139公里,河道平均比降2.2%。
开都河的开发利用,对新疆国民经济有着重要而深远的意义。
开都河是中国最大的内陆淡水湖博斯腾湖的源流,也是塔里木河的源流之一,是恢复塔里木河绿色走廊生机、实施北水南调工程的关键河流。它一直承担着向塔里木河下游生态应急输水的重要任务。因此,开都河不仅是南疆绿洲的生态源,也是各族人民群众的生命源。
讲开都河的故事,还得把由头牵回“天鹅湖”。人们思维惯性的作用,一直把它称作“湖”,其实它不该只是一个“湖”的概念,它的流向九曲十八弯,婀娜多姿,由河流、湖泊、沼泽、涌泉组成了遥相呼应的湿地。有遥看“瀑布挂前川”之动美感!它是一个很长、很曲、很幽的迂回形态,由察汗努尔大坂横贯至萨尔明山的哈尔尕特和扎克斯台沟,流经约180公里到小珠勒都斯盆地,然后西流60公里穿越巴音布鲁克高山草原拐向南流。其间,汇集而来的千百条山泉溪水由它牵引着,贴陡峭山壁顺低势飞流而下,奔腾向东,一泻千里,奔马般跃过峡谷,嘶啸着向呼斯台西里大山口冲将过去,之后进入地势平缓的焉耆盆地。
面对清澈流淌的开都河,80多岁的老军垦对57年前的那个春天仍记忆犹新:1950年3月21日清晨,一支英姿焕发、威武雄壮的部队从古城焉耆南门出发,跨过开都河木桥,沿着河边连黄羊都难以行走的羊肠小道艰难行军30公里,中午到达了生产地点。这支部队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北野战军第一兵团二军六师17团(今兵团二师二十一团)。
在开都河畔的一个农家小院,一个满头银发、体态硬朗的老人,正在院子里纳凉。据说这位老人还当过连队的政治指导员,所以,见我们来,一说起屯垦戍边,一下就显示出他的“理论”水平了。
你是兵团的后代吧?他问我。我说是!是就好,他说,毛主席屯垦戍边的思想内涵很丰富,总结出来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在不同历史时期有计划地组织军队和支边青壮年参加大规模经济建设;二是保留军队的组织形式,执行“三个队”的任务,建设和保卫边疆;三是劳武结合,备战防边,实行屯垦戍边相结合……四是,四是……老人似乎把第四条和第五条忘了,一下跳到了第六条,他清了清嗓子,说,六是增强民族团结,反对民族分裂,维护祖国统一……
于是,我又引导他说,那时,你们和当地老乡(少数民族)有感情交流吗?
有,咋会没有呢?他用肯定的语气反问我。
接着,他老伴提来茶壶为我俩上满茶后,说,老头子可找到知音了,要是丫头和儿子在,才不愿意听他讲这些老皇历呢。
去,去去!忙你的“海陆空”去。老人说的海陆空是鸡鸭鸽。
增强民族团结和兵地团结,是“纲”,发展生产是“目”,这叫“纲举目张”!
老人把那个时代的流行语记得滚瓜烂熟,也不管是否恰切。接着,他又说,焉耆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因此,当时部队首长强调得很厉害,所以,农场和地方的关系很融洽。1949年底,毛主席告诫军垦战士:在进行农业生产时,必须注意不要因为开荒引起火灾,不要因为争地而引起人民不满,不得与民争利……
哇,老人家对那段极为宝贵的经历,视为永远的精神财富,这是我这代人深感羞愧的。要不是采访这位历史的见证人、第一代老军垦,我哪会知道,开都河还有那么多故事——
1950年某月的一天,开都河畔沸腾了。
在开都河两岸依河而居的维吾尔族、回族、蒙古族群众像过节一样迎接既拿镐头又扛枪的战士们。
刚到驻地,战士没有地方住,老乡们主动让出房舍;开荒耕地,战士们手拉肩扛,老乡们看不下去,牵来自家的马、耕牛,帮助战士们打荒播种。艰苦卓绝地与这片土地的融合,使战士们与当地的各族群众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人拉犁,马拉犁,牛拉犁——春播、夏种、秋收的劳动场面,大概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一幅“战洪图”。
突然,有一天,从上面传来消息:大胡子将军王震要来驻地看望大家!
“突——突,隆——隆——”拖拉机来了!王震司令员来了!
拖拉机——王震司令员……欢呼声此起彼伏,引来四面八方的老乡们。
自从盘古开天地,老乡们还是头一次看见这种“铁家伙”能在地上跑,也是第一次看见它跟牛一样能耕地。当王震将军驾驶拖拉机,驶向田野,将犁铧插向黄壤沃土时,就仿佛翻开了一页历史,翻开了千古荒原埋藏在地下的传奇,翻开了前所未有的崭新的一页……王震将军从车窗伸出头,兴奋地咧嘴笑着,仿佛就是一个醉心于泥土和耕作的农民。
突——拖拉机像喘了一口气般停下来。王震将军非常兴奋地跳出驾驶室,弯下腰,捧起黄酥绵软的、还散发着泥土芳香的新土,说:同志们,老乡们!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在三五年内建设起机械化的国营农场,我们现在不仅有了拖拉机,我们还会有播种机、收割机……
在犁过的土地上,王震将军看着,又用手拨拉一下土,然后又绕拖拉机转了一圈……
那时,焉耆县境内的开都河,还是一条没有经过治理的桀骜不驯的河。河床大约有四五千米宽,水势浩荡,浊浪滚滚。河里时有老乡的小木伐出现,而没有其他的渡河设施,建桥便成了当务之急。当地农牧民过河要绕很远,甚至到十几公里的下游浅水滩涉水而过。部队开进焉耆后,便决定在县城南面的河面上架桥。消息传出后,各族群众欢欣雀跃。当县政府把门前和街上的直径四五十厘米粗的参天白杨,砍倒五十几棵送给部队架桥时,一些少数民族农民也锯倒了自家的树,送给部队……
和建桥同时进行的还有挖大干渠和筑拦河大坝。拦河大坝是几经勘探和多次测算才定的,但由于水位低于地面十多米,要引水进渠,就得提高水位,这就需要大量的沙石料和木料。当时,除了几台犁地的拖拉机外,几乎没有其他机械。水泥更是稀缺,只能土法上马,因地制宜,就地取来柳条、苇草、树木进行修筑。战士们跳进激流中,把一根根腰般粗的木桩打入河中,再把人背、牛拉运来的红柳,扎成直径一米多、长十几米的“梢捆子”推入河中,用肩扛、木棒撬,与木桩联成一体,再在梢捆上往下打桩子。梢捆放到河里后,河水受阻,瞬间变得更加湍急,不少人被激流冲得直打趔趄。有的人个头小,经不住,被冲到下游很远的地方,有的人竟没有了踪影。特别是大坝合龙的时候,好像人们惹怒了它,它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撞得人根本站不住脚。两次合龙都失败了,不少梢捆被河水卷走。战士们屡败屡战,再次在河中打桩,扎更粗更长的梢捆,还在梢捆里裹上大石块。这样一来,果然奏效,梢捆增加了重量,终于将“水龙”束缚住了。开都河上拦腰出现了一道拦水坝,仿佛一道铜墙铁壁,再也由不得它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了。急泻而又舒卷自如的河水欢唱着,越过水坝,卷起千层波浪,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多彩多姿,婀娜非凡。
水坝建成后,每天有一二十立方米流量的水引进干渠,然后再引入支渠,再从支渠灌入农渠。春灌和冬泡(治碱)季节,从高处往下看,宛若一幅“江南水乡”图,颇为壮观。
那时,焉耆的土地上到处都是芦苇,要不就是杂草丛生的沼泽地,给开荒耕种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困难。特别是芦苇,生命力极强,你即使连根拔了,放在太阳底下曝晒,干了,瘪了,一遇水,它又泛绿了。后来又用火烧,不到十天半月,“小荷又露尖尖角”了,比先前播下的种子出苗还快。苗没长起来,它倒长老高了,几天就得锄一次地。真有点“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意味啊。
1951年5月末,开都河两岸的春耕春播已接近尾声。夜里,偶尔传来铁犁吱咯吱咯的滚动声,那是老乡们在“补播”。河岸边有战士在垂钓,听见吱咯声便丢下钓竿去帮忙。奶白色的云彩在天空缓慢移动,月儿从云缝里探出头,勾勒出一幅“静夜思”……一切是那么和谐、自然,又是那么让人充满遐想……
从那一天起,天山南北的机械化国营农场,像雨后春笋般出现在伊犁河谷、准噶尔盆地、开都河两岸、塔里木河上下……
说起那段难忘的岁月,老人依然情不自禁:那时的开都河,水真叫大,轰轰隆隆的呼啸声,大得能叫你彻夜难眠……
开都河两岸的“乡村农业”,也因为兵团农场的兴起而显出了勃勃生机。
老人1949年从甘肃天水沿河西走廊,随部队进疆,后来在这里成家立业。退休后,本可以进城和老伴安享晚年,可他却舍不得离开开都河,他说,开都河的历史是他生命中最难忘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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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究博斯腾湖源流,从哈尔亥大坂,到天鹅湖湿地,再到大山口近千米落差的切割段,你首先听到的是雷鸣般的吼声,仿佛无数匹野马由远而近,蹄声震撼人心,给懦弱者一种力量,给强悍者一种启迪。人便会进入一种境界,思想与情感就会与水交融,你的心胸就会随着涛声汹涌澎湃起来。那一晚,我就被涛声“缠”在了岸边。
库尔勒市群众艺术馆回族画家席德文,邀我去大山口,说,我写生,你清清脑子,别整天关在屋里。你是作家,不是“坐家”。于是我就与他一同到了大山口。大山口的夜很不平静,除了涛声外,还有野猫等一些小动物穿梭林间。
那会儿开都河的水很多,鱼也很多。
在之后的一天,我在焉耆证实了这件事。
开都河是新疆的八大河流之一,也是南疆境内的主要河流。春秋战国时期,开都河称敦薨之水,汉时叫通天河,唐时叫淡河。明代,准噶尔部在此游牧,因其悠然弯曲的姿态,人们又称它为开都河。开都河是一部厚重的历史书,是一部民族史。
“我50年代就在开都河畔生活,我的祖辈们大约200年前就从陕西一带来到焉耆。建国以后,因饥荒从甘肃沿路讨饭到焉耆的也不在少数,我就是随父母来的。”
在焉耆县文联,我结识了已退休在家的刘老师,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焉耆回民中很受尊敬的一位长者。
那时的焉耆只是个车马店,南北疆过往的马帮、驼队,都要经过焉耆,过往焉耆必要过开都河。开都河当时只有一座木制桥,水大的时候木制桥常常被淹没在水里,也有划木盆过河的。那会儿,吃不上肉,河岸边的各族群众,特别是像我一般大的娃娃经常跳进河里捉鱼。我年龄小,不敢往河中游,只在岸边玩狗扒式,鱼儿时不时会撞到自己的腿或是肚皮。玩一个下午,鱼篓子装满了不说,就连裤腿里也装满了鱼,那才叫“鱼过千重网,网网都有鱼……”回到家,鱼肚一破,放点葱姜,再用开都河里的清水清炖,用现在的话说叫原汁原味。一家人围坐在小木桌旁,美美地吃一顿,那时叫改善伙食。河岸边的居民与河相依为命,人们热爱河,爱护河,与河情同手足;就连过往马帮和驼队,也会“顺手牵羊”带几条大鱼回家。
说起童年在开都河里戏鱼耍浪的童趣,老人一脸孩子般的笑容。
“人们也有恨它的时候,那是1958、1959年和1998年,开都河像疯了一样冲毁了两岸的村庄、农田。那会儿水利设施差,两岸的居民损失惨重。是党和政府号召大家重建家园,才有了今天的丰衣足食!现在想想不能怨开都河呀,它也有性情,也有脾气呐。”
老人说话很幽默,也很在理。他老人家是开都河兴与衰的见证人,他了解河,也理解河。
古老的焉耆,自西汉时,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是沟通中原中央政权与西域各国的关键之地。历代先人在这块土地上生息繁衍,开凿土渠引河水灌溉良田,开都河流域受益农田近百余万亩。一代代先人,在这儿得到开都河——生命之母格外恩赐的土地上,创造了现代文明和灿烂的文化;可怎么到了21世纪的今天,河里的鱼没有了,河床抬高了好几米?
回族老人冯有惠进入了我的视线。
这位70年代调入焉耆水利系统的老水利,亲身经历了治理盐碱的宏大战役。“除害兴利”是水利工作的根本目标。焉耆刚建县时,修建了大量的水利设施,在防洪抗旱、发电、灌溉、水产、供水、旅游等方面发挥了巨大的经济、社会、环境效益。但是,由于工程的标准低,抗灾能力很有限,一遇较大洪水,或长期无雨,就出现洪旱灾害。
“那会儿,地下水位高,挖几十厘米就能见水。记得1958年发洪水,水位达到800个流量;1978年再次发洪水,也有700多个流量。父亲和乡亲们在河堤上抗洪,我和母亲给他送饭,那热火朝天的抗洪工地上,各民族兄弟手挽手、肩并肩,万众一心抗洪魔,场面至今都历历在目,令人难忘!那时,河两岸芦苇丛生,沼泽遍布,毫不夸张地说,可与‘梁山泊媲美。那会儿开都河河宽至少百十米,水深的地方有二三十米,农民浇水不受限制。小时候,每逢夏季,我们这些十几岁的娃娃一天要到河里洗两次澡,洗够了,玩疯了,再捉鱼,随随便便捉几斤鱼不在话下,想改善伙食到河里走一趟就行了。有时运气好,还能捉到几公斤大的草鱼和大头鱼。天色晚了,胆小的不敢走夜路,因为芦苇长得一人多高,现在这些都没有了……1959年底闹饥荒,河里的鱼成了救命的食物,一直到1962年底……时间到了1982年,20年过去了,要按用水量配水。1985年以后,猛地感到用水紧张,一直到近几年,所有农作物一到用水季节都喊渴……”
老人侃侃而谈,言语中,不禁流露出了许多遗憾和无奈。
是的,在内地一些地区,每年汛期,定期来汛,水量极大,这是水系丰富的表现。而新疆的水系“网络”,与内地比,就差得太远了。所以,在新疆,对于各个区域出现这样的大汛期时,大都能积极利用,挖库扩容清淤,汛期蓄水储存,涵养水源。从近20年来看,少有山洪暴发,汛期抗洪的新闻也极少见诸媒体。
这就说明,天山融雪减少,水系网络分布由于自然的作用,状况不容乐观。新疆面积占了国土面积的1/6 ,有160多万平方公里,其沙漠区又大都在南疆,世界第二大沙漠就在巴音郭楞自治州境内,少雪少雨是不言而喻的。各族人民群众的活动区域主要集中在戈壁、沙漠地带,年降水超过100毫米的不多。因而干旱少雨是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的主要特征。
从气象、水文观测资料看,年降水多年平均图上显示:全新疆一年约有2400亿吨雨水降落到地面。折合年平均降水约为150毫米。但是它仅是我国年平均降水的1/4。降水少决定了南疆地区的干旱面貌。
焉耆盆地决定了源于巴音布鲁克的河流出山后汇入开都河,然后注入博斯腾湖后便不再往下流。开都河在河流尾闾形成湖泊——博斯腾湖。现已干枯的罗布泊因博斯腾湖的水不再自然流入孔雀河,而导致孔雀河下游段干涸,汇入塔里木河的水断流,使得罗布泊悄然消失了。因为是戈壁、沙漠地区,大量蒸发水分,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南疆的水分蒸发可以分成三个区域。广阔的沙漠、戈壁地区并无地表径流,也无地下水溢出,因而其蒸发量仅能与当地数量不大的降水量相等。
所以,在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水,对于各族人民群众来说,弥足珍贵,有滴水如油之说。虽说,焉耆人民依河傍湖,但他们对节水用水,依然放在紧要处来抓。
开都河的变迁,是随着自然环境的变迁而变迁的,还是人为造成的?
结论不难找到。沿河流生活的各族人民群众,已从解放初期的十几万人,猛增到几十万人。还有,向塔里木河输水。“生命之母的奶水”咋够哺育呢?
我们很难想象,终有一天,到了滴水如油的窘境——近则像罗布泊突然消亡,远则像甘肃一些农村,喝又咸又涩的水吗?
一二十年来,新疆各地的水利专家、地方、兵团的头头脑脑们无时无刻不在喊缺水!可是,在一些河流,拦河筑坝的、随处开荒的却时有发生!
我们已没有时间进行周密的思考了,时间也不容许我们等待了!早在1977年3月,在联合国水资源会议上,科学家们就警告世界:“水,不久将成为一个深刻的社会危机,世界上的石油危机之后的下一个危机就是水危机。”
这一震耳欲聋的呐喊,在全球上空回荡的时候,新疆焉耆回族自治县的一任决策者们,在1979年资金匮乏、设施薄弱、技术力量短缺的情况下,克服无数困难,在全县改造、修建引水首6座,固定排灌站3座,防渗灌渠1168条991公里;修建排渠703条770公里,修建各类配套灌溉设施310座;规划条田610块及平整土地6.5万亩,完成总土方1232万方,投入劳动力380万工天,总投资1000余万元。
焉耆县没有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而高枕无扰,也没有因为依河傍湖而沾沾自喜。在决策者的脑海里,开都河就像一条早已绷紧的钢丝,只需稍一拨动,就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罗布泊是洼地,水往低处流,大伙儿都知道这个理。可是它美丽的容颜,在自然与人为的作用下,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它干涸的木乃伊般的躯体,还活生生地躺在千古荒原上,仿佛一块“生死牌”,永远挂在大地母亲的胸前,向后人作出警示。
焉耆,同样也是盆地,可它还能承担多久呢?它的下游是全国第二大内陆淡水湖博斯腾湖,再下游是孔雀河,孔雀河的下游是库尉(库尔勒市至尉犁县)大干渠,这些地方都需要大量的水,然而,水从哪里来?塔里木河显然依靠不上,它反而还需要博斯腾湖的输血。这就难以避免地要让开都河承担向它不断输血的重任,从而维持整个水系的长治久安。
面临这样的严重局面,从而引发了“配水到户”、“水票制”、“用水申请制、预警制”等令农民们不可思议的大行动。一些农民锁紧眉头,百思不得其解:我们不缺水!的确,他们是不缺水,他们一代又一代巩固起来的乡土观念,因为“退耕还草”而土崩瓦解。他们闹不明白,过去田埂、渠帮、地角、地边上的草,号召大伙儿砍除,甚至烧荒,而今却要种草?其实,当年又有多少人能闹明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之后,人们才似乎明白:水土与河、与湖的关系。不能光为自家“一亩三分地”,还有下游——库尔勒、尉犁、塔里木垦区!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焉耆必须承担这份责任。古人类因为没有承担这份责任而流离失所,再这样下去怎么办?
看得见的可以解决,而看不见的呢?比如全球气候变暖,天山融雪减少,这是不依人们意志为转移的。老天爷的事,谁能管得了?在焉耆,农业用水是大头,这还好管。日常生活中的用水,比如洗衣机,淋浴,洗碗,抽水马桶等用水,在别的地方,一个家庭一年要用多少水,我不知道,但在焉耆,人们的节水意识竟如此之强烈。
我走访过县城一家回族居民,他一家五口人,老两口,儿子、儿媳妇、孙子一起过。老两口已赋闲在家多年,近90平米的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阳台上摆满了各种花草,显得温馨、和谐、美满。当我说明来意后,老人家就说,“自古回民多勤俭”,这你是知道的事实,我不必多说。你问我家一个月用多少水?说出来你可能都不相信,真的,6方!老人把手伸出来,给我比画着。我问,你采用什么方式节水呢?老人说,淘米水洗菜,再用清水清洗,不仅节约了水,还有效地清除了蔬菜上的残存农药;再就是洗衣水拖地板,然后再冲厕所;还有刷牙,用口杯接水,3口杯,用水只有0.6升,五口之家每次、每月可节水486升。
你算得这么细呀!我很惊讶。
老人笑笑,说,也不是觉悟高,现在物价这么高,孙子要上学,儿子、儿媳妇俩人的工资得存起来留给孙子上大学用,平时不算计着开销,咋行?洗衣机?我家的洗衣机是5公斤的,每次用水110升,每次可节水55升,每月洗4次,节水220升。少量衣物尽量用手洗,可以节约大量水……
老人说,他文化不高,这些都是在生活小百科上学的,很见效。
无论老人是为省钱也好,还是为节水也好,总而言之,老人只为节约,这就足够了。
从焉耆县的人口递增来看,全县总人口由1949年的26369人,猛增到1992年人口普查后的108819人,人口的增长速度是惊人的。人口的增长,必定会增加消费用水,这是无可置疑的。如果我们每个家庭,都像这个回族老人一样,日常生活中精打细算,那么,我们可以算一算,一个人口只有10万多人的小县,能节约多少水?如果一个地州,如果全新疆,都能真正把节约用水作为一项策略来实施,那又该是多么巨大的数字?
新疆是一个极度干燥、极度缺水的省份。年平均降水量不足300毫米,而蒸发量却高达80%以上。我突然想到,南疆塔里木垦区、库尔勒垦区,过去的农作物主要是以水稻为主,而后的几年,水稻种植便退出了农作物的历史舞台,又主要以种植棉花为主。还有在世界上享有声誉的楼兰,“渔舟逐水,胡杨两岸”的景致到哪里去了?人们过去曾引以为自豪的“鱼米之乡”,已成为美好的记忆,留给人们的只是对往昔的怀念。
第四章 博斯腾湖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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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博斯腾湖的堤岸上,眺望它,它是壮观的。静静地面对它,思绪就像缓缓流动的湖水,总是不能停滞,总让人有一种触动。无论是往昔,也无论是现在,思想者们又总是满怀思虑地将它纳入“哲学”的范畴进行思考。就连传说也令今天的人们沉思。
传说有一对年轻的恋人,小伙子名叫博斯腾,姑娘叫尕亚,他们深深地相爱着。不知何时,天上的雨神发现了美丽的尕亚,要抢她为妻,尕亚誓死不从。雨神大怒,连年滴水不降,于是草原大旱。勇敢的博斯腾与雨神大战九九八十一天,终于使雨神屈服,但博斯腾却因过度疲惫累死了。尕亚痛不欲生,眼泪化作大片湖水,最后也悲愤而死。为了纪念他们,当地的牧民将该湖命名为“博斯腾湖”。还有一则,说的是唐僧去西天取经时,在离此不远的流沙河受阻。西海龙王的三太子被唐僧等人饱受磨难、执意要取回真经的行动所感动,于是经观音菩萨点化,变作一匹白马,驮着唐僧一行,安然渡过流沙河。
前一则传说很悲壮,而后一个则充满传奇色彩,为今天的人们留下了许多想象的空间。
博斯腾湖,又名巴喀剌赤海,蒙古语称博斯腾尔,维吾尔语称巴格拉什库勒,古时称西海。《汉书·西域传》中的“焉耆近海”、《水经注》的“敦薨浦”,均指此湖。它是中国最大的内陆淡水湖。博斯腾湖与雪山、湖光、绿洲、沙漠、奇禽、异兽同生共荣,互相映衬,组成丰富多彩的风景画卷。大湖水域辽阔,烟波浩渺,天水一色,被誉为沙漠瀚海中的一颗明珠。小湖区,苇翠荷香,曲径邃深,被誉为“世外桃源”。
20世纪60年代后,由于库尔勒地区工农业用水量不断增加,每年要求加大出湖水量,已引起湖水水位下降,湖面逐年缩小,湖水矿化度逐年升高,今天已演变成一个微咸水湖泊。原产的塔里木裂腹鱼(俗称尖头鱼)、扁吻鱼(即新疆大头鱼,俗称大头鱼,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和长头鱼等资源已衰减。然而,造纸用的芦苇资源依然相当丰富,总面积40万公顷。
专业术语将湖泊分为构造湖、冰川湖、火口湖和堰塞湖等,由地壳内力作用,包括地质构造运动所产生的地壳断陷、凹陷和沉陷等所产生的构造湖盆,经贮水而形成的湖泊称为构造湖。博斯腾湖在地质构造上为天山西褶皱带内部的凹陷区,属中生代断陷湖,所以博斯腾湖是构造湖。按湖水矿化度分,矿化度为1克/升的为淡水湖;矿化度为1~35克/升的是咸水湖;矿化度为35克/升的是盐湖。博斯腾湖矿化度目前还维持在1.3克/升左右。
我们人类是从水中登陆的。而博斯腾湖这个被人们称为“大漠之肺”的湖泊,通常也叫湿地。湿地是海洋、湖泊、江河与陆地的交臂地带,又叫潮间带。湿地可以说是一切生命的摇篮。据科学家测算,一公顷湿地一天可产生氧气600公斤,可吸收二氧化碳900公斤。中华民族文明的不断进步与发展,与长江和黄河是紧紧联在一起的。可以这样说,博斯腾湖这片自然之手赐予我们的湿地,同样是我们文明进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的自然资源。世界上所有著名的河流、水域、湿地,比如莱茵河、密西西比河、尼罗河、恒河……这些伟大的河流造就了人类文明的辉煌。
可是,目前地球上却已有50%的湿地消失了!
莱茵河三角洲的退化,正是因为沿岸国家的工业污染,使土质受到破坏,造成湿地动植物锐减,它已不再是艺术家们笔下的“伊甸园”了。还有许多被人类称为“生命摇篮”的河流、沼泽、湿地、绿洲,在西方国家工业化不过二三百年的时间里,竟然失去了一半还多。
如果我们人类对自然的破坏行为仍处在“亢奋”状态,仍不断处在掠夺的“激情”中,那么,每天将会有一个物种灭绝。这还是比较保守的数字。有专家预测,如果再这样下去,到了2050年,将会有25%的物种陷入绝境,物种灭绝总数将达到66万至186万种。这些惊人的数字告诉我们:我们在开发利用自然物质的同时,能否多从“合理开发利用”的角度去考虑?
还是让我们把话题拉转回来,再把目光投向博斯腾湖吧。从博斯腾湖向孔雀河输水,然后再注入塔里木河,这本身就是它向我们人类发出的黑色警告。因为孔雀河与塔里木河的断流,使得罗布泊完全失去生命的信号。
在博湖县,县委宣传部原副部长张瑞冰说,我是看着博斯腾湖一天天萎缩的,没办法的事啊,老天爷不给面子!
我问,就没有人为的因素?
有,肯定有!这得向专家请教。
于是,他向我介绍了这位专家。一开始,他是极力回避,说,我已经退休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呀!言外之意,不想谈,也不愿意谈。
无奈,我又回到县委,找到张副部长,说,老人不愿接受采访。
张副部长说,这是个敏感话题。
我说我是正面采访。
张副部长说,我打个电话,再试试看。
结果很顺利。下午上班时分,张副部长电话告知,张主席在办公室等候,让我赶快赶过去。张主席叫张贤顺,是从县水利局局长升任县政协主席的。
如获赏赐。我屁颠屁颠赶往老人返聘的水产渔业公司。公司依河傍湖,小环境清静安逸,一排平房掩映在垂柳之中,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
老人退休了也闲不住,还在与湖打交道。他说,我是福建厦门集美水产专科学校毕业的,那年我19岁,第一志愿就是去新疆,先是到的乌鲁木齐。1965年,博湖成立水产管理处,我成了博斯腾湖第一代水产专业技术员,1971年又升格为水产局。在这之前的1960年,叫水产管理站,第一次是从武汉进的鱼苗,1961年又从北京进鱼苗,先是放的鲤鱼苗,后来是青鱼、草鱼、莲鱼、角嘴鱼、大头鱼,博湖的渔业就是这样发展起来的。
那年头苦呀,要啥没啥,夜里睡在低矮的地窝子里,床是用芦苇搭的地铺,因为地下水位高,地铺潮湿得很。没有电灯,点的是煤油灯,看书时,能把脸熏黑,第二天鼻孔里干干的,很痒,一抠,满指头都是黑的。哪像现在,要啥有啥,全变了,越变越好了。顿了顿,老人又说,博斯腾湖也变了,变得比我还苍老!真的,那时的博斯腾湖水天一色,周围满是大小海子。现在你再看,沼泽没了,海子全变成沙滩了,想想挺伤感的……“50年代淘米洗菜,80年代鱼虾绝代,90年代身心受害”。老人记忆力真好。
过去进博斯腾湖要经过三道河,现在经一道河就过去了。1959年博斯腾湖的水位达到1044.886,大湖水域面积12000平方公里,是最高的年份。后来因为人口的不断增加,周边陆地大量开荒,用水增加,70年代后期到80年代初,湖水减少,1982年的农业用水到了非得扬水灌溉的地步……
博斯腾湖的命运,无论是衰还是兴,是兴还是衰,都是值得我们沉思的。
2009年4月30日,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绿洲文明研究学者杨镰先生再次来到博斯腾湖的大河口时,依然是百感交集。他不无疑虑地重申:当年的担心(博斯腾湖迈过临界点,成为新的罗布泊)没有成为现实,可是,博斯腾湖仍然无可争议地处在塔里木生死存亡的第一线!
就在那一天,杨镰先生在博湖县作了题为《新疆巴州历史文明与博湖旅游文化》的讲座。杨镰先生把巴州分为四个文化区域:罗布荒漠、天山草场、内陆河湖水系、阿尔金山与昆仑山。巴州是华夏第一州,其地域占全中国的二十分之一。上述四个文化区域之中,博斯腾湖居于关键位置:博斯腾湖与罗布泊一脉相承,生死相依;巴音布鲁克的优美草场为开都河环绕;塔里木东端是塔里木河中下游与孔雀河的滋养之区,而博斯腾湖是开都河的归宿,是孔雀河的源头;阿尔金与昆仑、天山则是塔里木东端的屏护,是塔里木河、孔雀河、且末河的水源。丝绸之路则是连接四个文化区域的生命线。
杨镰先生回顾了半个多世纪以来博斯腾湖的历史命运,回顾了上世纪50年代公开提出“消灭博斯腾湖”的理论误区。当时,以前苏联专家为首的学者们,竟然倡言博斯腾湖是“无益的蒸发器”,要人为地促使博斯腾湖消失,将开都河与孔雀河对接。这样,据说还能在孔雀河的中下游多设置十几个农场。就塔里木的整体布局而言,这种观点是致命的谬论。没有了博斯腾湖,那些农场能存在多久?杨镰先生还回顾了改革开放以来,几代人为避免博斯腾湖走向罗布泊的归宿所作的不懈努力。今天,危机得到缓解。但是从长远来说,博斯腾湖成为第二个罗布泊的危情仍然存在。博湖人选择的是:繁荣的城镇、丰饶的农牧民,将与保持一池清水的博斯腾湖共存。
杨镰先生在讲座中引述了为改善塔里木人的生存环境而牺牲的宝浪苏木喇嘛的传说。望着凝神的真诚的听众,他相信他们每一个人都认识到,美好、清净的博斯腾湖,对塔里木的今天和明天是何等重要。
又有谁能说不是呢!博斯腾湖面临的危情是人们都能看见的。
大概是十多年以前,我去博湖县办文学讲座,之后我们去了博斯腾湖。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博斯腾湖的风采——
远眺,湖的表面仿佛是静态的,静得那么安详、沉着,宛似“睡美人”。近看,那起于湖面层层碧波之上的徐徐清风,在苇丛中摇曳,在船舷上旋舞,又常常化作温柔的少女般的纤手,撩起人们的衣角。
博斯腾湖,躺在一片博大而又粗犷的漠野之中,南北傍山。北沙滩,现在人叫它金沙滩,而南面则是长满芦苇的湖岸。因为是夏末,湖水清澈见底,我们选了个平坦又有草坪的地方落脚;有的人匍匐在沙地上,舒展开四肢,把脸庞贴在草地上,你可以听草在生长、昆虫在走动的声音。还有的人干脆把赤裸的双脚伸进水里,让柔情的湖水抚慰自己。这时候,有一只渔船向我们驶来,船上传来腾格尔演唱的歌曲《蒙古人》,粗犷而豪放。
伴随着湖赐予我们的鸟声、水声和鱼儿跃出水面的响声,合成了一曲清新优美的、只有大自然才能奏出的交响曲。
一位50岁开外的蒙古族渔农,身手敏捷,姿态横生,摇动船桨,向岸边驶来。看见我们,老人挥挥手,说,小伙子们,是第一次来博斯腾湖吧?
他咋知道我们是第一次来?
我们确实是第一次来!我说。
稍后,老人从船舱的鱼篓里提出来一条大草鱼,说,到博斯腾湖来,不吃博斯腾湖草鱼,要后悔一辈子的。
咋吃,难道让我们吃生鱼片?
哈哈—笑过后,老人又从船上搬下来一个铁制烤炉,说,现成的,现成的!听说县里来了一帮文人,要到湖里看看,一早我就进湖了,所以,只“欠”你们啦!
理所当然地,这是我有生以来吃到的最美味的烤鱼。后来我知道,老人叫达娃,是县鱼场场长,以打鱼为生,在湖上生活了大半辈子了……
他像唠家常一样,给我们细述湖里的水生物,俨然一个“湖圣人”。博斯腾湖总面积达40万亩的芦苇,生长在孔雀河畔、小湖湖畔,形成众多的苇荡和芦苇水道。看过电影《沙家浜》的人,便能感受到博斯腾湖是多么壮观。春夏季节,沿河道苇荡欣赏挺拔翠绿的芦苇丛,你很难想象到苇荡里隐藏着多少神秘。秋天,则是另一番景象,金黄色的苇叶和雪白的芦花,构筑成博斯腾湖的主色调,让人脑海中瞬间产生一种只有博斯腾湖才有的那种丰富。这仅仅是芦苇给人的美感。
还有睡莲呢,它躺在莲花湖、阿洪口一带的湖面上,宛若沉睡在梦中的少女……博斯腾湖的睡莲,是我国面积最大的天然生长的睡莲,在水深0.8~1.2米的水域生长。莲叶浮满湖面,夏季盛开白色、黄色的莲花,似水上芭蕾伞舞一般。
而候鸟的出现,则是博斯腾湖另一番景观,它与苇荡、睡莲构筑了一幅唯有博斯腾湖才有的、独具特色的生动的风景画,总是让人流连忘返,勾起人们对自然的美好憧憬。在博斯腾湖翩然起舞的候鸟有白鹭、海鸥、白鹳、鸬鹚等十余种,数量达上万只。它们从水面一跃而起的时候,可谓蔚为壮观……
博斯腾湖的灵性还在于被称为水下精灵的鱼儿,鱼儿对水质的改善有着不可轻视的作用。
博斯腾湖现有鲤、草、鲢、青、鳙、赤鲈(俗称五道黑)、公鱼等20余种,还有虾、绒蟹、河蚌等,年产量约2500吨。湖里的鱼除捕捞供应市场和满足游人品尝之外,还可垂钓。博斯腾湖是钓鱼爱好者理想的垂钓场所。老人侃侃而谈。
鱼类对湖的贡献其实是很大的。在很大程度上,鱼减少或延缓了博斯腾湖这个以盐污染为特征的湖泊湖水矿化度加剧的过程。
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今年8月,我又一次来到博斯腾湖,十多年前我们席地而坐的那片草坪全被沙土和枯草覆盖了,湖壁上残留着丛丛枯苇,在风的吹拂下,显得凄楚而凌乱,已没有了十多年前的那番葱翠了。原来紧贴着湖壁的水也已向湖里退去了四五十米,湖底全变成了沙滩,只有芦苇低着乳白色花絮的头,在那里摇曳着,仿佛唉声叹气、已到暮年的老人。
我忽又想起了达娃老人,一打听,说他已经退休了。他老了,和博斯腾湖一同苍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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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清是哪一天,看到一部旅游卫视制作的环保题材的纪录片《为中国找水》,其第15集上说,博斯腾湖正在以每天超过一米的速度缩小,这样的情况如果得不到改善,这颗塞外明珠恐怕将会变成第二个罗布泊……这的确不是耸人听闻,残酷的现实就摆在我们面前。作为一个泱泱大湖,博斯腾湖下游的孔雀河曾经有咆哮千里、奔流激射的雄浑景象。可是今天,它就这样在一声声叹息中慢慢萎缩了,这个“大漠之肺”的呼吸道被淤塞了。当然,被淤塞的不仅仅是博斯腾湖,还有其他的湖泊与河流。
2007年3月22日是“世界水日”。那天世界自然基金会(wwf)发布的题为《世界面临最危险的10条河流》的报告中称:受气候变化、污染等因素的影响,世界上的一些主要河流正面临日益严重的干涸危险,其中,亚洲五大河流遭到的破坏最为严重,河流中大量淡水生物灭绝。
新疆的生态情况又是怎样的呢?草场过度放牧、闲置土地过度垦荒、已有树木的过度砍伐以及旅游开发等等,这些都是造成生态链“断链”的主要原因。目前,新疆野生植物物种正在迅速消亡,平均4年就有一种野生植物物种在地球上消失。
新疆农业科学院农作物品种资源所副所长刘志勇,在一次有关情况汇报会上说,近年来,新疆部分珍贵野生植物物种及野生近缘植物物种已濒临灭绝。野生油菜、小麦近缘种、葱属野生植物等,在其原产地已基本不存在;就连过去常见的野生芍药、野生西瓜等植物,在其原产地也很难找得到了……
前不久,有一个报道说,是牛屁“害”了地球。报道称,世界各国的科学家们都在疾呼降低二氧化碳排放量,并将矛头指向人类活动。联合国有一项最新报告显示,全球10.5亿头的牛是温室效应的最大元凶,其排放出的二氧化碳占了全球温室气体总量的18%。同时,牲畜产生的温室气体也会对土地和水源造成污染,而其他牲畜如羊、鸡、猪等造成的环境污染程度,远没有10.5亿头牛排放的废气造成的危害大。这是因为牛的屁的排泄物会产生出100多种污染气体,其中氨的排放量就占全球总量的2/3,而氨正是导致大量酸雨的主要原因。此外,牛群在消化或反刍过程中产生大量的甲烷,甲烷排放量占全球总量的1/3,这种气体暖化地球的速度比二氧化碳快20倍。
全球10.5亿头牛排放的二氧化碳占全球温室气体总排放量的18%。这不但比其他家畜动物高出许多,甚至超出了人类使用的交通工具,比如汽车、飞机等二氧化碳排放量。而饲养牛群时需要燃烧燃料制造肥料,在此过程中也会释放出二氧化碳。很显然,牛群的大量饲养,可以满足人类对牛肉、牛奶的需求,但对地球的危害却很大。这似乎有点让人啼笑皆非,但事实上的确如此!
我们人类没有等闲视之。
博斯腾湖的水的流向,是库尔勒城内一条叫孔雀的河。
据老人们说,当年的库尔勒只是一个小镇,或称驿站。那会儿干打垒的土屋、沙石路常被季风困扰侵袭。尤其在3~5月间,风刮起来,比草原上的狼还难对付,因为它刮起来轻则满天沙尘,重则飞沙走石,人们出门不得不裹上头巾,大白天汽车也得开着大灯……
每晚睡觉时,每家每户不得不紧闭门窗,即使这样,一夜的风好似鬼哭狼嚎,搅扰得人无法入睡。直到凌晨时分,一觉醒来,人们最关心的事情是:房前屋后的树断了没有?
无论如何,那个年代,漠风和沙尘暴很多,但人们束手无策。
经过了漠风与沙尘暴的大肆进攻之后,经过磨难也经过考验的库尔勒人,已经由风沙的启迪,而影响着决策者的思维。植树造林、养育绿地,特别是近几年“龙山”荒山绿化,已初具规模,风沙天已减少,人们出门不再戴口罩。又由于这些年来,南风西渐,我们还是从东南发达地区学了一些好的东西,比如城市绿化,“见缝插绿”,几年下来,绿地如毯,树木成荫。人们行走在大街小巷,心情如同早晨的阳光一样,感到新的一天的温馨。
承载我们的库尔勒很累。如果把库尔勒比作一艘宇宙航船,它同时要承载多少兆吨空气,多少立方公里的水,其中被污染的水和不能饮用的盐碱水不算,近50万人口(其中包括流动人口)生产的各种垃圾,还有部分人在贫困线上挣扎……
上世纪末,世界人口已达到60多亿,到2050年则为100亿。地球还是这个地球,库尔勒也还是这个库尔勒!人类将如何面对地球?德国科学家乌·希普克曾呼吁“救救地球吧”!
确实,我们对迄今为止宇宙中独一无二的近乎完美的生存环境,哺育了人类的这个星球几乎是无知的,除了无度的索取之外,谈不上问候与爱心。
人生的边缘状态便是由此给定的,而库尔勒所处的却是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边缘,我们的先辈们为了阻止沙漠的侵入,浴血奋战,有的还献出了生命,为我们今天库尔勒能有宽阔的马路,耸立的高楼,遍地的绿草,繁茂的树木,洁净的孔雀河,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与10年前相比,库尔勒市大风天气由每年32天减少到25天,进入市区的浮尘减少20%,湿度提高10%。这些变化与近几年的生态治理和1998年国家先后投资启动的退耕还林建设工程不无关系。比如天然林保护工程、防风林建设工程、水土保持工程、生态综合治理工程、草原建设工程等一系列工程,都是改善和保护生态的决定性工程。有权威数据表明,新疆的森林覆盖率比十几年前增加了将近一倍。有事实为证:曾一度断流的塔里木河经过10年不懈的综合治理,下游河道周边地下水位比治理前平均回升3米左右,天然植被恢复面积近30多万亩。沿塔里木河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各农场,通过现代科技手段改善生态环境,全面施行滴灌节水、降耗灌溉等技术,使原来每亩定额1000立方米水下降至500立方米左右,金贵的水的有效利用率从30%提高到50%以上。这样一个用水变化,将会形成怎样的一种生态改变呢?想必希望就在前方……
其实,在库尔勒,每一个人都在作着这样的努力!
围绕“生态立州”发展战略,有两种声音同时响起:进一步强化“既要金山银山,又要绿水青山”的理念,在充分挖掘优势资源、开发项目的同时,注重对生态的保护,切实做到在发展中保护、在保护中发展。在项目安排上,不利于生态建设的规划不出台,不利于生态建设的项目不立项,不利于生态建设的工程不上马……
而另一种声音则是:搞生态建设投入大,见效慢,农牧渔民奔小康的步子绕“弯”多。这种声音的潜台词是什么呢?笔者以为,一些人是“图眼前利,忘生态义”,还美名其曰:为了尽快提高人民群众生活水平,可以舍弃一些“将来”的利益!其实这些人中,不乏有一定权力、也有一定文化水平的官员,这些官员急功近利,只想着眼前的政绩,而忽略了保护生态的长远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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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庸置疑,开都河的最后根据地无疑是博斯腾湖。
博斯腾湖的生态环境问题,我们首先应该用严肃的态度对待它。
在我孩提时代的记忆里,我们生活的环境中,清晨,当一缕阳光投进窗棂,鸟语花香便冲你而来。夜里,善叫的虫类伴着星星和月亮,似是与它们交流,仿佛它们在做着心灵碰撞,碰撞中发出来的声音,与夜色融合一体,宛若奏响了优美动听的小夜曲,一整夜都不平静,一切都在热闹中伴随我们度过寂寞长夜。白天,只要有水的地方,你便可以看见遍野的花草、小虫、蝴蝶、蜻蜓、鸟类;我们的家中时不时还会飞进燕子筑巢,飞进麻雀筑窝。特别是在春季,我们所到之处,无论是屋檐或是树冠,都能听到幼鸟的啼鸣,即便是在乱草丛中,也会有鸟儿的巢居。可以这样说,那个时候,地球不但是属于人类的,也是属于地球上有生命的所有动、植物的!
还记得,30年前在农场的时候,农场的农田是自然界中最规整的土地。农田的渠沿上栽种了许多树木,树木根部长满了各种野草、芦苇、红柳、骆驼刺、苦苦菜、索索柴,还有更多的叫不上名字的野生植物。这些野生植物涵养了土地,润泽了土地,使土地充满生机。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一到农作物出苗的时候,人们开始大片除草施肥,唯恐野草占了肥料的便宜。每到冬季,大规模的烧荒便随着冬闲的序幕展开了,而且还定有任务。整个冬天,除了积肥,就是不断地烧荒,殊不知,越烧越荒!
后来,我调到当地一家报社当记者,那已经是1991年以后了。在新疆兵团二师塔里木某团场,当时,团场主管农业的领导把我带到一片很规整的农田,指着农田说,怎么样,像方阵一样吧?寸草没有!他指的是烧荒“烧”得很够水平。其实,当时我已经多少知道点有关生态保护的知识,所以我没说什么。到1995年,因为一次风灾,我再次来到这个团场时,他不无羞愧地告诉我说,不能再烧荒了,烧了这么多年荒,把我“烧”醒了——烧得塔里木黄沙四起、尘土飞扬!我们对生态环境的理解太浅了……
其实,直到今天,又有多少人能理解“生态”?
几年前,看过一份资料:人类正在用现代科学手段研发一种人类能食用的苍蝇,据说已经成功,不久将投放市场,成为人类餐桌上的美味家肴。“四害”中的一害被我们“废物利用”了,还有传播病毒的老鼠,是不是也会在不久的将来被我们人类共而食之?因为吃,人类不择手段;因为利用,人类瞪着血红的双眼对自然界中的一切充满“敌意”!这让我想到了“法西斯”,有专家已明确定义“环境法西斯主义”。我们人类不正是“环境法西斯主义”的践行者吗?
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对于自然,我们应该多一些领悟,多一些敬畏,多一些守护。
作者简介:丁春,男,汉族,新疆兵团子弟,大专学历,文学创作三级,现为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文联委员、创作室主任、新疆作家协会会员,新疆报告文学学会理事,新疆电子音像出版社签约作家。目前已发表各类体裁文学作品100余万字,代表作品有:报告文学集《以血代水的人们》,散文随笔集《思维的花朵》,长篇报告文学《塔里木河,生命的流域》(原载《中国作家》2011年第二期),长篇电视专题片解说词《共和国不会忘记》等,中篇小说《情惑》《往事》,短篇小说《阿宝》《思维的花朵》,格言收入《中华名人格言》并编入“中国中外名人文化研究会”编纂的2008年挂历和2011年文化商务记事周历台历以及《中外哲理名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