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鲁比尼:伟大的严谨,严谨的伟大
2013-04-29梁晓奋
梁晓奋
虽然深受贝多芬和海顿推崇,作曲家凯鲁比尼在逝世后的一百五十多年后,依然没有在音乐史上获得其应有的地位。让我们再次翻开他的一生和他的音乐,看看究竟是为什么?
“罪魁祸首”应是柏辽兹!他使路易吉·凯鲁比尼(Luigi Cherubini)成为音乐史上最大的误传。1822年,凯鲁比尼被任命为巴黎音乐学院院长,一上任便在学校颁布条例——男女生必须从不同的入口进入学校。在此之后不久,柏辽兹便违反了这条规定,还在回忆录中渲染了这件事情的细节,并毫无保留地嘲笑了凯鲁比尼的意大利口音。然而,这样一件小事为什么会被广为流传,甚至它的风头都盖过了海顿、贝多芬、舒曼、门德尔松和勃拉姆斯对凯鲁比尼的至高评价?
说到凯鲁比尼,人们总会提起他对贝多芬的影响,以及贝多芬称他为“同时代最伟大的作曲家”。但事实并不仅仅如此——当我们投入到凯鲁比尼的音乐中,我们会发现他对音符的组合是如此不同。那既不是海顿,也不是莫扎特,但又可以清晰地听到那个时代的感觉,甚至已超越了那个时代。当我们听到他的四重奏,又仿佛会觉得那是门德尔松,或是舒伯特,而非海顿或莫扎特。凯鲁比尼比莫扎特年轻四岁,比贝多芬年长十七岁,处在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时期的中间,但对于维也纳古典乐派,他似乎有些回避。
作为一名职业键盘师的儿子,凯鲁比尼六岁开始学习音乐,八岁接受严格的古典对位法训练,并立志成为那个时代最好的对位法作曲家——他毫无争议的杰作《C小调安魂曲》也的确在这一领域展示了他高超的对位技法。纵观他的一生,他似乎一直在寻找一条可以让严肃的作曲法则和充满热情的戏剧作品共存的道路。弥撒曲和一些宗教作品源源不断地从他的笔下产出。他直到二十岁才开始歌剧作品的创作,不过,在这方面他很快取得成功——1784年后的两年间,他在伦敦首演了四部自己的歌剧作品,并且成为国王钦点的作曲家。1787年,他来到巴黎,并几乎在此定居。《得摩丰》(Démophon),是他在巴黎写的第一部歌剧,带来了一种全新的特点——色彩丰富的和声以及交响化的乐队伴奏。之后的作品《洛多伊斯卡》(Lodo?ska,1791)和《美狄亚》(1797),同样也具备如此的特点。
这些新的特点正是法国大革命所需要的——“下午的时候,人们上了断头台,到晚上,剧院便爆满了。”凯鲁比尼的妻子说道。但是当拿破仑开始执政后,凯鲁比尼的星光却开始暗淡。拿破仑喜欢意大利音乐,觉得凯鲁比尼的音乐太过“法式”。在此一段时间的沉寂,凯鲁比尼几乎放弃了作曲,转而投向美术——他曾是画家安格尔的挚友,安格尔为其画的肖像至今仍被保存在卢浮宫。不过,拿破仑在占领维也纳后,还是任命凯鲁比尼为维也纳的音乐总监。
在那里,凯鲁比尼遇见了贝多芬。早在十年前,贝多芬就写信给他,表示自己对《美狄亚》的喜爱。为表感谢,凯鲁比尼观看了贝多芬歌剧《莱奥诺拉》的首演,并且被贝多芬的音乐深深打动。但是,据记载,凯鲁比尼却说不出这部歌剧的序曲用的是什么调,还说贝多芬的声乐写作没有经过系统训练。不过,贝多芬依旧欣赏凯鲁比尼1806年在维也纳上演的歌剧《法尼斯卡》(Faniska),同样地,海顿也给予好评。来自德国波恩的贝多芬年少时曾是小提琴手,他早已吸收和熟悉了大量法国歌剧风格——凯鲁比尼的歌剧《两天》(Les Deux Journées)和《美狄亚》,对贝多芬的影响甚大。
凯鲁比尼与波旁王朝的融洽关系,使他在1814年王朝复辟时谋得高职——他被任命为皇家教堂的音乐总监。此后,弥撒、交响曲、室内乐等大量作品产出。虽然凯鲁比尼创新的歌剧风格为他在音乐史上占得一席,但是还有诸多对他的误传让人们忽略了他的才华。他的坏脾气人人皆知,他的严肃正经也常被人取笑。但是,作为巴黎音乐学院的院长,他对一代法国作曲家的影响是不可否认的。其中,最具讽刺意味的便是柏辽兹。柏辽兹最鲜明的个人作品风格都来自于凯鲁比尼的作品《葬礼进行曲》(1820)、《献给海顿的悼歌》(1804)和《C小调安魂曲》。
也许正是因为这位久居法国的意大利作曲家创作了如此严谨和严肃的作品,他在德国受到了极大推崇。1825年,门德尔松来拜访凯鲁比尼,称其是“消失的火山,偶尔爆发出火焰和光芒”。而这“火焰和光芒”就是凯鲁比尼的宗教音乐和器乐作品。1838年,舒曼为他的《第一弦乐四重奏》写道“这不是我们所熟悉的音乐语言,这是一个令人尊敬的陌生人在向我们诉说。我们了解他越多,就会越对他肃然起敬”。
1829年,凯鲁比尼在他的《第一弦乐四重奏》基础上重新创作了《第二弦乐四重奏》;1815年,凯鲁比尼受伦敦爱乐协会委约创作的交响曲,是他的唯一一部交响曲。凯鲁比尼有时也会重复运用一些好的素材——歌剧《美狄亚》序曲中的第二个主题,在歌剧《两天》的序曲中再次出现。虽然他仅有一部交响作品,但仍可说他是十九世纪最具实力的意大利交响乐作曲家——作品的第一乐章不时出现美轮美奂的场景,谐谑曲部分非常“海顿化”,一些复节奏(cross-rhythm)的出现与海顿交响曲《伦敦》的场景如出一辙,但作品的气质却完全是凯鲁比尼的。难怪托斯卡尼尼如此热衷这部作品。
因为凯鲁比尼的《C小调安魂曲》,勃拉姆斯说:“他是杰出的大师,他让音乐进步。”他本人的个性或许倔强、缺乏幽默,可是他的音乐绝不如此——它们色彩纷呈、轻快荡漾,节奏离奇充满趣味,配器则充分展现了作曲家的才华横溢。《C小调安魂曲》是部绝对的佳作,精致新颖,充满光泽。曲末合唱营造出的鸣钟般的效果令人难以抗拒,连柏辽兹听了都赞赏不已。
1889年,凯鲁比尼已逝世四十五年。马勒的《第一交响曲》在匈牙利布达佩斯首演,音乐会的第一首作品是凯鲁比尼歌剧《阿邦塞拉热人》(Les Abencérages)的序曲。而就在几天前,马勒的几首声乐作品也在一场室内乐音乐会上首演,同样演奏了凯鲁比尼的作品《第三弦乐四重奏》。
凯鲁比尼的歌剧创作为何具有如此传奇性的效果呢?首先,他的作品具有独创性,并且总是扣人心弦,而且我们也不能忘记他对同时代作曲家所产生的影响。但是当时的风潮将他掩盖,他的作品不断被上演,失去了新意。之后失宠于拿破仑,让他无法再续歌剧《两天》的辉煌。而他的芭蕾歌剧《阿那克里翁》(Anacreon)可说并不成功,虽然它的序曲仍被常演,并且被作曲家韦伯——又一位深受凯鲁比尼影响的作曲家所推崇。
1814年和1821年,凯鲁比尼分别与其他作曲家合作创作了两部作品。1833年,他又重写了自己四十年前的作品,一部名为《阿里巴巴》的新作亮相了。1842年凯鲁比尼去世,当时生活在巴黎的年轻作曲家瓦格纳贫困潦倒,他为舞台上不会再出现凯鲁比尼的作品而感到惋惜和哀伤。
凯鲁比尼在音乐上的探索和独创,以他《弦乐五重奏》的完成达到最高潮——这是他在将近八十岁时写的作品。他这座“火山”,永远也不会缺乏创意的力量和光芒!
音乐风格
配器
凯鲁比尼是一位画家,他在配器上的技巧不亚于意大利画派中的明暗对比法。《献给海顿的悼歌》开篇阴沉,大提琴独奏和弦乐的低吟像极了普赛尔《玛丽女王的葬礼音乐》,尤其是那简单的语言和庄严的气氛。而他对独奏乐器的塑造,例如《美狄亚》第一幕最后单簧管的出现,则深深触动了贝多芬。
对位法
1835年,作为一名音乐教育者,凯鲁比尼完成了《赋格对位法》的著作。他在弥撒曲中对赋格的运用可谓独创和令人叹服。最好的例子可能就是《C小调安魂曲》中,“正如你对亚伯拉罕的预许”音乐时,出现了严密的赋格。
曲式
和其他杰出的古典音乐作曲家相比,凯鲁比尼几乎没有用过奏鸣曲式。如果要说有,那也是在他晚期的室内乐作品中,呈现出一种极具想象力的自由状态。他的音乐中的对比,总是暗藏戏剧性,又相互平衡。
风格
当你听过凯鲁比尼晚期歌剧作品的序曲后,你就会清楚地知道贝多芬那些富有特色的敲击重复——比如说,《科里奥兰》,还有《莱奥诺拉》序曲中华丽的齐唱——来自于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