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尼克·涅采—西格英费城交响的“新掌门”
2013-04-29许哲韬
许哲韬
要是放在娱乐圈,这位帅小伙指挥肯定会被要求改名。和切利比达克一样,这位今年三十八岁的指挥有着连外国人都觉得拗口的名字:Yannick Nézet-Séguin。据说费城当地就是用这个名字来考核醉驾司机的。至于其中文译名,也是层出不穷:从雅尼克·塞冈到雅尼克·塞古因或雅尼克·西格英不等。
雅尼克对于中国乐迷实在是太陌生了。可是看过他Twitter的乐迷们会吃惊地发现,他自己毫不夸张地写着:“Father of Rotterdam Phil, Philadelphia Orchestra, Orchestre Metropolitain Mtl + Uncle of London Phil”,大概意思是“我是鹿特丹爱乐、费城管弦乐团、蒙特利尔大都会管弦乐团的爸爸,还是伦敦爱乐的叔叔”。不知道的乐迷还会说,哪个毛头小子口气这么大?!非也非也,这位说不定是当今唯一在手臂上纹龟背的指挥已经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新生力量了。
加拿大的“文化输出”
要说加拿大没有什么古典音乐家的话,也不尽然:格伦·古尔德、安吉拉·赫维特、奥弗拉·哈诺伊这些名字大家还是熟识的。但要说指挥家我还真数不上来,雅尼克能不能算是加拿大引以为豪的“文化输出”?雅尼克1975年出生于蒙特利尔的一个中产家庭,父母是大学教师。他是三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五岁就开始学习钢琴,进步神速(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老师曾是科尔托的学生),九岁加入当地的合唱队。从十岁开始,小雅尼克就显现出想要成为一名指挥的意愿,现在兼任他个人助理的母亲回忆道:“雅尼克的小伙伴用树枝假装拉着小提琴,而他则用一根棍子假装在指挥。”YouTube上有一段雅尼克十岁时的录像,他自信十足地在教室里指挥拉威尔的《波莱罗》,动作准确无误。他似乎不懂害怕为何物,并且期待所有人都听从他的指挥。
到了十二岁,雅尼克正式进入魁北克音乐学院学习。和很多指挥家一开始那样,雅尼克先是带领合唱团进行排练,十九岁的时候成为了蒙特利尔教堂的音乐指导。与年轻的指挥丹尼尔·哈丁颇为相似的是,青年雅尼克不但创立了属于自己的管弦乐团和合唱团,并且在那个时候,他就多次写信给自己的偶像——指挥大师朱里尼(Carlo Maria Giulini)了。当时的雅尼克经常去唱片店购买朱里尼的唱片,他把在教会唱诗班的工资都花在这上面了。
1997年夏天,在意大利东北部边境港口城市里雅斯特参加四手联弹比赛的雅尼克去米兰拜访了朱里尼大师,这年恰好是朱里尼指挥生涯的最后一年,要知道从1988年起大师的身体欠佳,已经全身引退了。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想当年朱里尼和托斯卡尼尼也成为了忘年交。朱里尼虽然没有给雅尼克上过正式的课程,也没有看过雅尼克指挥,但是按照雅尼克的话来说,他得到了最重要的经验和教训。
除了朱里尼,雅尼克还在威斯敏斯特学院跟随约瑟夫(Joseph Flummerfelt)学习合唱指挥。“我在那里学会了如何呼吸,并意识到肢体语言的重要性,如何用每一个手势进行歌唱和演奏。这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是更直接的歌唱,我会永远记住这一点。”我想他更应该感谢的是魁北克这个地方,魁北克有着异常丰富的古典音乐文化艺术和强大的罗马天主教传统,当地教堂唱诗班和管风琴的经费全部由政府慷慨支出。全省只有八百万人,却有十二个乐团、七所音乐学院,这里的古典音乐录音销售额也是名列前茅的。
临危受命费城交响乐团
都说年轻人要有担当,1998年至2002年之间,雅尼克还只是蒙特利尔剧院的客座指挥,2006年,他就成为了鹿特丹爱乐乐团的音乐总监。早在2000年,雅尼克就已经出任蒙特利尔大都会交响乐团的艺术总监和首席指挥,后来还在美国大都会崭露头角。合唱指挥出身的他知道歌剧演出在结构上是庞大和复杂的,歌剧指挥虽然是整个演出的中心,但往往会受到各种偶然和意外因素的影响,更不用说他待的地儿是大都会了——这意味着他还得面对那些大牌名角。雅尼克的表现令一些演唱者不太出彩的演出也值得期待,甚至有希望他接班詹姆斯·莱文的呼声呢!
接任鹿特丹爱乐对于当时前途光明的雅尼克来说似乎不是什么破天荒的事情,连他自己也认为“年轻指挥获得成功在几十年前就有先例”。他以鹿特丹爱乐乐团的历任指挥为例:“曾经坐在鹿特丹爱乐音乐总监椅子上的,有三十二岁的迪图瓦、三十三岁的詹姆斯·康伦、二十五岁的塞蒙·莱托、三十六岁的杰吉耶夫等等”。但费城交响乐团音乐总监的职位对于他来说却的确是“天降大任”。
2011年,费城交响乐团董事会通过决议,决定寻求破产保护,原因是乐团长期入不敷出,超支严重,现金不足。这也是美国历史上首支申请破产保护的一线知名乐团。此消息一出,引来业界高度关注。费城的情况或许跟其上任也有关系,乐团的忠实听众都对上任颇有微词,称那个时期是乐团的“黑暗年代”,他带来太多根本无法理解的音乐,很多时候音乐厅只有1/3的上座率,破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对于年轻指挥来说,担任保险一点的职位对自己的前途会有利一些,更何况费城真是百废待兴,谁愿意碰这个烂摊子?雅尼克的最终接手也得感谢费城交响乐团的总裁兼首席执行官艾丽森·沃格莫(AllisonVulgamore)的英明决策,曾经带领亚特兰大交响乐团走出财政泥潭的沃格莫上任不久,就邀请年轻的雅尼克担任费城的下一任音乐总监,这是乐团一百一十二年历史里的第八位艺术总监。此外,沃格莫还宣布夏尔·迪图瓦继续担任2012-2013音乐季的荣誉指挥,这样老少配的决定实在是太聪明了。
这个小个头指挥的确给费城带来了生机,他不但以身作则,在上任之初经常加班加点不收费,而且还动用自己的好人缘,请来一众大都会的名角来演唱,甚至还趁着电影《悲惨世界》上映的热潮,请来休·杰克曼合作演出。雅尼克的目标是:要令这个城市再次为费城交响而骄傲,更热爱费城交响,使其有一种主人的感觉。也难怪媒体从一开始的“问号”变成后来的“感叹号”了,并把雅尼克和当年斯托科夫斯基入主费城相提并论。
一个真性情的大男孩
看过雅尼克指挥的人都会认为他肢体语言丰富,“英气勃勃活力四射,指挥动作幅度极大”,“电闪雷鸣、惊天动地,乐队热得似乎要爆炸”。对于这种像是接上高压电网的表现,雅尼克有自己的看法:“能量来自于音乐本身……作为指挥,我们要通过我们的手势来表达和指引音乐。”他曾注意到卡拉扬“高傲的肩背及指挥姿态”让人有“期待事情发生”的效果,而朱里尼在音乐开端的前倾动作则是“走向人群、给予服务”的温暖感受,他于是择后者为己用。朱里尼说:“我们控制着音乐,它就在我们手中,他就在我们的胳膊里。”这也许就是为什么雅尼克从来不限制他自己的原因。当然,有的时候他也会想,最好保留一点能量,以后就能贡献更多。但是他很少意识到要保留一点能量,因为能量太强烈了。雅尼克说“在指挥的时候,我能在音乐中得到我需要的能量,就好像瞬时的反应”。
雅尼克的保留曲目十分广泛,从海顿到布鲁克纳,从拉威尔再到马勒,但与他气质上更相近的却是拉威尔和布鲁克纳。雅尼克说,由于魁北克接近欧洲和法国的精神,当地人都会法语和英语,两种文化和两种语言制造出一种“化学反应”,所以会有一种潜在的能量令你总想证明自己,以确保你的存在。雅尼克和鹿特丹爱乐在EMI录制的拉威尔专辑被认为是“克制而内敛的”,朦胧的华尔兹显现出他地道的法兰西语汇。
乐迷们老是遇到年轻指挥给因病缺席的大师救场时换掉原定的布鲁克纳交响曲这样的情况,对于这一所有指挥家都会敬畏的名字,有人说还没听到过五十岁以下的指挥家有令人信服的演释,似乎通常只有当一个指挥快走不动了,得坐着才能坚持演完全场时,他的布鲁克纳才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雅尼克说布鲁克纳曾是他的志业召唤,少年时的一天,他在一座教堂里听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克罗瓦切夫斯基(Stanislaw Skrowaczewski)指挥的布鲁克纳《第九交响曲》,令他一生难忘。他二十六岁时便挑战了这部作品。“我听这音乐完全感觉像回家一样。在布鲁克纳的音乐中,每一个个人——包括指挥家——都必须臣服于一种整体性。这不是你历练自我的地方。”雅尼克有着和作曲家一样的信仰,而年少时在教堂演唱的经历也使他能充分了解布鲁克纳那种“管风琴”似的声响。
2013年4月,雅尼克在DG与鹿特丹爱乐录制的最新专辑在亚洲率先发行,他选择了柴科夫斯基的《悲怆交响曲》,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这首作品对于雅尼克也有非凡的意义,2008年他与费城就曾经合作过此曲,那是在与费城首次合作后的十八个月。在唱片小册子中,雅尼克提到自己八岁时去听祖宾·梅塔演出此曲的经历,那是他第一次在蒙特利尔听音乐会,“我还记得我坐在哪儿”。他还提到了穆拉文斯基的经典录音,他认为虽然那是传奇,但自己的阅历跟其他人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表达思想的独特方式,就算跟鹿特丹爱乐的上任总监杰吉耶夫相比也是不同的。唱片的补白也很有意思,作为科尔托徒孙的雅尼克担任钢琴伴奏,与当红的美女小提琴家丽莎·巴蒂娅施维莉(Lisa Batiashvili)合作,演释了柴科夫斯基的浪漫曲,丽莎甚至还去研究了原版的俄语艺术歌曲。多年的歌剧指挥经历使雅尼克成为一个很好的合作者,在对合作者的激发、鼓舞和引导方面都是出类拔萃。
对于指挥,雅尼克是这样看待的:“我为什么这么痴迷这项工作呢?因为这项工作会带来死亡、疾病和悲伤。”他不够高大,也不够老,还是觉得自己仍像一个想养一群狮子在身边的孩子。他的世界观有些接近中国的传统思想。他认为人类生于平衡,有阴就有阳,有黑就有白,有积极的一面,就会有消极的一面。
有不少音乐家离开艺术就几乎一无是处,但在雅尼克的生活中,美酒与音乐是相辉映的。他一下指挥台,都会有主办方准备的冰啤酒在休息室等着他,而每次到一个地方演出,他都会挤出时间去寻找当地的葡萄酒。这种放松方式对于深知“真味才是隽永”的雅尼克来说,既激活了味蕾,也触发了他的音乐灵感。2013年6月,雅尼克将带领鹿特丹爱乐乐团,来上海、北京、广州和苏州巡演。如果大家在音乐会上听到他在“馋”与“禅”的境界之间来去自如,千万不要觉得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