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眼（11首）

王芗远

沼泽

很多鸟

以及别的东西

软的东西并不一定是泥

大教堂的钟响了三下

奶酪是天空的儿子

这都没什么

唱首歌，偷吃哪家的镜子

这都没什么

大地起了一身

鸡皮疙瘩

这就是你们说的碎石

大地长了一身

可怜的麻疹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沼泽：

空无一物

风车

风车

有红的，蓝的和绿的白的

你有没有发现

白的风车总比其它的

慢很多

因为白的风车，风儿

找不到

挪威的菜园

一月和十二月刚刚过了

人们相互攀谈，各自取暖

挪威的菜园里空无一物

好了。锄头去那里磨牙的时候

卷烟就着火了

太阳就着火了

眼睛就着火了

我爷爷的爷爷埋头挖着

土和石头、祖先们的鞋子

连卷心菜和茼蒿都知道

在挪威，菜园们不失时机地翻了个身

一生

人的一生

就是坐三轮车从1号站到8号站，下车

再坐地铁从8号站回1号站

我的一生

就是坐三轮车从1号站到8号站，下车

捡破烂

一些事情

我的眼睛起了雾

将来还会长毛，发霉

走不了多远

今天捡了钱：

三毛

数学课对着建筑工地以及星月的解剖图

发呆，把门槛砌得同肩高，把舌头弯出舌头

那么高。就今天，耶和华又从世间领走了一只

斑鸠。黑色和白色的毛，松和紧的皮

毛孔，一对喙

我们是旁观者

在一只猫从窗户和公式里跳走的时候

一些事情

有的结束，有的发生

丢失的线条

请你把手从鼠标上挪开，去摸摸别的东西

请你摸摸溪流的表皮，眉毛以及鼹鼠的洞穴中强烈的微光

这是一组鲜明的对比：我们的祖先们曾干过这事，把线条种在地里

——而我们忘了蒸腾，忘了冷却

我们忘了迁移和缝缝补补

只剩用蓝色修饰的蓝色，用绿色修饰的绿色

这是一种可怕的作用，偏离了轨道的眼光投进岁月

——而我们忘了统计季节

忘了感叹，忘了在开门和关门的空当，下一场雨

那么，画一些混乱的东西吧

你知道，只从黑暗中获得了光明，在混沌中获悉了秩序

有趣的是，我们丢失了一切，却仍没丢失丢失

下水道

几只鸟在那里碰头，地下党们于此生产怨恨

那里空气浑浊，四季中看不见春夏

大片的闷响传播出去，形成星月

我曾猫腰视察过这里的工作：

以往安葬苔藓，如今安葬活人

我皱着眉头提一提我的裤脚

这里是乐园，谁也不愿陷下去

梁子岛

我穿一只破布鞋，就可以飞

现在下起了小雨，爬行生物早早离去

丢下我们寻找一杯水，在莲蓬尚未成熟的季节

我们互相看，但我们只看见眼睛

梁子岛上堆积幻想，叠满牛皮藓的幻想

往上边吹的风。我们在那里看见太阳

看见一条鱼游向我又游向另一条

品种不同，花色不同，这是梁子岛

复眼

秋天是种兔的日子，周一是中枪的日子

我坐在板凳上经营平衡，松鼠们从我腿上滑过

它们窃笑，它们把松果落在腿下代做膝盖

气温下降形成白色，白色是纽扣的颜色

我给我安一对复眼，栖身两个世界

一个在水面，一个在水背，两个就好

都好的颜色是白色，白色是复眼的颜色

复眼给我颜色，我就捉一只袜子

把袜子揉成一团的是耶稣，把袜子重新烫平的是信徒

一首短歌，我说是复眼，适合反复地念

母亲节给你也给我

门口开了花，门里面也开了花

一朵花，两朵花，三朵花

四朵五朵六朵花

我给你一本书，一本开满花的书

妈妈，我坐在你身上

一朵花

一朵开在夜晚的花

开在你身上，开在风身上

我愿意在不止第二个安息日叫你

呼唤你，不止在花开的地方，天上也有很多鸟儿

它们的名字叫遥远，它们飞往遥远

遥远就是这些花，

就是像你眼睛一样的云，你胳膊一样的太阳

像你声音一样的幻想，像你为我犹豫时那样去了逗号再添上

像你的镜子，像你的样子，像你手里的花

今天写一首诗

今天我写一首诗，诗的名字叫鹅毛绒和灯芯草

今天我走在大街上，大街空空叫做名字

名字就是描绘眼睛的词语，仅次于夏天就是冬天

今天我遇见了小雨，小雨也有名字

小雨的名字是一首诗，我的名字也是一首诗

是一首今天吃大碗饭的诗

今天无论如何都要飞起来，走路时少见好东西

飞起来，不让九点钟揪住了衣领

飞起来就是今天，我看到了一点红绿的叶

我抓一把给你带来

抓一把红绿的灯火带来，一把紫蓝的海带来

那些就在今天，都在今天。今天，飞起来，都是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