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想“众包”模式下的“新闻共产”
2013-04-29李亚玲
李亚玲
【摘要】互联网出现后不仅冲击了旧有的传媒生态结构,而且也在改变着传媒业内在的结构特征和生产模式。“众包”的出现就体现出这一革命性的改造。本文从解释“众包”的概念入手,剖析了其生产过程及其给当下新闻生产带来的转变和困境,并对未来的新闻生产作了“畅想”。
【关键词】互联网;微博;众包;新闻共产
随着人类文明的向前发展,人类的生产也在发生着转变,低廉的生产成本,大量过剩且分散的天赋和创造力,由一群志同道合又充满激情的人组成的网络社区的增加,[1]5这一切都在预示着一种革命的到来。2006年6月,《连线》杂志(Wired)的编辑杰夫·豪(Jeff Howe)发表了一篇文章,给这种革命起了个名字:众包(Crowdsourcing)。互联网自媒体的兴起更加剧了这种革命的到来,从2009年微博进入我国,“众包”式的新闻生产实践也越来越多出现并初具规模。本文借用杰夫·豪的“众包”概念及其相关界说,解析其给当下新闻生产带来的转变和困境,并对未来的新闻生产作了“畅想”。
一、何为“众包”
在“众包”这一概念出现之前,人们已经在进行着类似的活动了,这主要发生在商业领域。企业把自身不太擅长的或需要占用大量时间、人力、物力的工作委托给外部的专业公司来完成,以期扬长避短,从而使企业能够更专注于自身的核心业务,提高绩效,增强核心竞争力。通常,公司会将信息技术、人力资源、财务和会计这些业务外包给专业的公司。
随着互联网应用的普及,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在网上创造内容,而不仅仅是消费。人们发现,在互联网上潜伏着无数的高手和兴趣爱好者,他们会主动地参与各种网络讨论与活动。于是有人开始有意识地利用这些网络上闲散的智力资源。2000年,美国的两名高中辍学生杰克·尼克尔和雅各布·德哈特创办了一个名为Threadless.com的网站,公开向广大网友征集T恤设计方案,由网站社区的用户投票选出最好的,公司负责生产出这些T恤,奖励那些获胜者,其他人也可以花钱购买。结果公司成长的速度超乎想象,每周都可以收到上千份设计,月均销售9万件T恤,网站社区的人数也超过了60万。2006年该公司创造了170万美元的总收入,而且公司的业绩还在不断增长。Threadless的成功验证了在互联网时代“众包”生产模式的巨大潜力,网上散落的大量网友既是消费者也是生产者,他们将对生产过程施加越来越显著的影响。后来这种模式被越来越多的人使用和推广,乃至于大量的人愿意无偿贡献出自己的智慧,参与到更加复杂、更加高端的产品生产中来。
如果给“众包”下一个定义的话,它是指一个公司或机构把过去由员工执行的工作任务,以自由和自愿的形式外包给非特定的(而且通常是大型的)大众网络的做法。[2]其实从“众包”的精髓来看,它并不是一个新生事物,简单直白来讲,它就是“集思广益”,但是一旦和互联网结合之后,“众包”就变得无远弗届,将人类大众的力量聚合成旺盛发展、无限强大的自组织有机体。世界各地的人们集合在一起,共同完成任务,几乎分文不取,而这些任务曾经是由某个专业领域的雇员完成的。这种现象正在广泛地影响着从摄像到新闻以及科学等各个产业。[1]7
二、解析“众包”模式下的新闻生产过程
依据杰夫·豪在其著作《众包:大众力量缘何推动商业未来》中的阐释,“众包”之所以能够实现,有几个必备的条件:其一,业余爱好者阶级的出现,即专业从事业余工作的生产者的形成;其二,生产方式由封闭独占向开放共享的转变;其三,生产工具的民主化;其四,有效的生产组织模式——社区。本文选取微博新闻传播这一形态,从以上四个层面,抽丝剥茧地对其进行解剖,系统呈现新闻是如何被众人生产出来的。
(一)业余爱好者阶级的出现。劳动力作为重要的生产要素在任何一种生产模式中都是举足轻重的基石,“众包”的出现与业余爱好者的兴起密不可分。互联网技术普及至今天,已然改变了人类工作和消费方式,同样也改变了娱乐方式。人们把过去与邻居聊天或者打牌的娱乐时间逐渐花在了制造信息上,上网留言、发评论、写博客、拍视频等。大量用户产制的内容(UGC)在互联网上流传,许多商业网站也借此而兴盛起来,比如flickr、Youtube、新浪博客、优酷视频、腾讯微博等,众多非专业人士的才能在互联网上得以展现。
众所周知,微博的用户门槛低、限制少,普通公众只要经过注册便可拥有一个微博账号,亦即一个自媒体平台,其使用成本低廉。用户可以在微博上自由接收和发布集文字、图像和音视频于一身的多元化信息。微博出现之后在短时间内用户数量激增,显示了其对广大网民的巨大吸引力。微博上传播的内容既包括个人化信息,也包括新闻信息,其中关乎公共利益的新闻信息周期最长,影响力最大。每次重大公共事件,公民广泛地展开公开讨论,甚至积极地参与到公共事件当中去,在网络媒介环境里形成一个微博公民新闻场域。微博的开放性与公共性,为网络公民新闻提供了信息发布的平台,[3]极大地将公民参与新闻生产的兴趣激发出来,产生了一批业余的新闻生产“专业户”。“众包”不太关心专业资格,崇尚能者为王,从而鼓励了大量的智力资源涌入到新闻生产中来。
(二)生产方式由封闭独占向开放共享的转变。“众包”的生产方式是一种“市集”模式,每件事情都是自下而上协调安排的,它是自由、开放的。“众包”坚持的一个中心理念就是,“比起最具才华最专业的员工,数量庞大而多样化的劳动力群体总是能提出更好的解决方案”[4]。这一理念源自20世纪80年代在计算机编程领域出现的开放源代码软件运动,即将某些程序软件的源代码在网络上公开,允许使用者自由拷贝、截取、修改和加入自己的代码,让数量庞大的程序员和爱好者以一种分散的模式参与进来,共同完成某个程序的编写。这种方式高效而成本低廉,以至于各大主流IT公司如IBM、微软等都接受并采用了开放源代码方式。这种互相协作和自由交换信息的精神内嵌于互联网世界,在其他众多领域也产生了巨大影响。
互联网时代的新闻传播也继承了“众包”的这种基因,变得越来越自由、开放。传统媒体时代新闻生产环节是较封闭的,采写编评等工作基本都是由媒体机构的专业人士来完成。而且沙漏式的新闻传播模式,让传媒机构掌握着极大的话语权,尤其是在媒体资源稀缺的情况下,受众常常受制于媒体制造的“拟态环境”。但是,移动互联网和移动终端的拓展,以及无处不在的微博把网络新闻生产的开放性发挥到了极致,从信源,到采集,到制作,再到发布,每一个环节几乎都可以看到非专业人员的身影。并且越来越多的媒体也开始意识到遍布于网络各个角落的网民是一个巨大的新闻富矿,主动尝试开放新闻生产环节,探索与普通网民进行新闻生产合作的方式。
(三)生产工具的民主化。工具的革命是生产力革命的载体。互联网的普及以及廉价智能的工具让原本的消费者拥有了那些曾经只属于资本雄厚的公司的权利,生产者和消费者之间的界限开始模糊。依赖于工具的民主化,“众包”这种生产模式得以更加自由、开放。媒体行业——包括出版、电影制作、摄影和音乐等在这方面的变革尤为突出。
传统媒体的新闻生产,其生产资料和生产工具较难获得和掌握,像摄影、摄像、排版、编辑等工具使用起来技术门槛高,普通人极少能够接触和掌握,从而导致新闻生产具有很强的专业技术性,若非经过专业的学习和培训,通常无法从事相关的新闻工作。然而现代数字科技的发展让越来越多的工具更加智能化,特别是摄影摄像工具越来越便携、越来越家庭化。尤其是这两年发展起来的智能手机,将多种功能集于一身,小小的设备口袋里一装,无论走到哪里,人人都可以成为拍客,成为记录者。移动互联网的日益普及和微博用户的活跃,二者叠加形成一股公民新闻的热潮。每个手握工具的公民随时都可能成为一名新闻生产者,大众得以登上新闻生产的舞台。
(四)有效的生产组织模式。“众包”突破了企业边界的价值网络,转而以网络社区的方式将人们组织起来。自媒体平台的开放性看似可能会带来一种混杂和无序,然而在这种混沌无序中也会产生某种有效率的协作行为。自媒体平台往往同时兼具社交性从而形成一种网络社区,微博即是如此,在网络社区中用户和用户之间的交往常常基于相对稳固和可靠的直接或间接人际关系,这就提高了微博与微博之间互动的效率。尤其是出现关乎大多数公众利益的公民新闻线索时,人们往往更加关注,并积极转发和评论。方便的信息转发机制如同一个扩音器,信息在不断转发的递进过程中,把互不相识的网民汇集成一个虚拟的整体,大家因为共同的利益和立场而统一行动,快捷、有效地挖掘新闻事件的各种线索,通过共享和讨论迅速地还原事情真相,形成一种颇具效力的新闻生产组织模式。国内也有学者通过实证方式验证了网络社区自组织方式的存在,在局部地方围绕着热点、时事话题,某些网络用户周围会出现群聚,在这些子群周围形成了明显的自组织现象,同时子群又通过某些节点与其他子群联系,使整个社会网络成为一个整体,方便了信息的交流与共享。[5]
上述四个条件的出现,为“众包”式的新闻生产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大众正日益成为互联网时代新闻生产的重要力量,而大众群体的多样化优势使其参与生产的新闻产品最普遍的特性就是异质性和多样化,这将在一定范围内有助于更加真实、客观、平衡地报道现实世界和构建更加民主的传媒环境。
三、“众包”给新闻生产带来的困境
杰夫·豪笔下的“众包”是一种需要在多个精密条件下才能良性运转的美妙生产方式。比如,大众必须多样化;大众还要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网络社区的成员要对自己的技能有所承诺,且不能是流于表面的那种承诺;他们能够处理数量庞大的内容……种种条件通常难以在理想的时间内达到理想的组合,这就难免会产生不期望见到的负面效应。
首先,传播者专业素养的缺失。因为传播工具的民主化,越来越多的非专业人士加入到新闻生产中来。他们未接受过专业的培训,缺乏新闻专业主义的精神,必然会在新闻的选择制作、传播方面存在或多或少的问题。加之缺乏有组织机构的体制约束,非专业人士的新闻生产行为常常缺乏责任意识和道德意识,往往会把人际传播中的随意性、“添油加醋”等弊端带进来,造成新闻的质量不高,有失客观,乃至道德低下。
其次,传播内容的碎片化和鸡零狗碎。因为越来越多的个体加入到新闻生产中来,由于个体关注视角的局限,往往只对自己身边的事感兴趣,乃至只局限于自己的小圈子里,这就使得那些业余爱好者传播的资讯呈现出区域的极端细分、视角的极端窄小、影响的相对有限。最终导致信息的碎片化和支离破碎,而且每个都极其微小,乃至微不足道、鸡零狗碎。甚至在一些重大的公共信息传播中,也总是会有垃圾信息夹杂其中。这些鸡零狗碎的信息大量充斥互联网,难免会稀释真正有价值的信息,增加受众对有用信息的检索难度,降低互联网资讯的使用效度。
再次,把关人的缺失,造成对新闻真实性的伤害。传统媒体信息通过记者的筛选和传媒组织的把关后,只有少数被严格筛选的新闻才可以到达受众。而网络平台的开放性冲击了“把关”理论,由于把关缺位,虚假新闻和谣言得以滋生,易造成社会恐慌,也降低了网络媒介的可信度。加之公民的媒介素养与媒介技术的进步并不同步,普通公民对新闻信息的真假难以判断,无法仅仅依靠自身的力量判断公民新闻的虚实真伪,这就更加重了虚假新闻和谣言的扩散。
最后,可能的群体极化现象对自组织模式有序性的伤害。微博作为一种自组织系统,在一定范围内可以实现其用户的协同互动。然而,当下中国的网络环境十分复杂,存在着很多难以预料的不稳定因素。比如,互联网上弥漫着浓郁的阴谋论调,贴标签的现象也十分普遍,缺乏理性的对话空间,常常会出现群体极化现象,甚至沦为粗暴的骂战。凡此种种都会妨害到网络上新闻信息的良性传播。
由此,当下“众包”式的新闻生产不可避免地会带来短时间内大量良莠不齐的产品的产生,如何去芜存菁,如何达到大众群体行为的协调与规范,就成为“众包”模式下新闻生产接下来必须面对的一个问题。
四、畅想未来的“新闻共产”
管理大师德鲁克认为下一个社会既是一个知识社会,也是一个组织社会,因为只有通过组织化的实践,知识才能够产生效用。而且,这个知识社会中的企业更像一个社会化和网络化的非营利机构。基于此,笔者以为,未来的媒体其商业属性可能会渐渐地消退,媒体将可能进化成为一种非营利性的组织或社区,开启一种全新的新闻生产方式,类似于“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共产主义生产模式。到那时,新闻已不再是商品,而成为一种公共品;专业的新闻工作者也不再是效力于商业机构的职员,而是公共机构的服务人员。当然,这种“新闻共产”的形成必须具备一些不可或缺的条件,比如媒介自组织的成熟、全民新闻素养的提高等。未来的世界里,人人都可以成为一个“通讯社”,新闻生产的专业壁垒消失,人人都是这个信息社会的信息触角。要想保证这种模式下生产出来的新闻资讯的可靠性和新闻生产的秩序性,就必须依赖于全民新闻素养的提升。那意味着,不仅人人都能自觉地遵循传播真实信息等基本的新闻职业精神,而且能够有足够的智慧辨别信息的真伪。
相信,未来社会必将是一个高度信息化的智慧型社会,新闻事业和新闻精神将会如同皮肤一样覆盖人类社会的各个领域。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政府对手机媒体内容管制的问题与对策研究”(11CXW038)的阶段性成果]
参考文献:
[1]杰夫·豪.众包:大众力量缘何推动商业未来[M].牛文静,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09(序言):5.
[2]维基百科.http://zh.wikipedia.org/zh-cn/%E4%BC%97%E5%8C%85[DB/OL].2013-5-8.
[3]孟思奇.浅析微博公民新闻生产的新特征——以“村长钱云会之死”事件为例[J].新闻传播,2011(5):175.
[4]杰夫·豪.众包:大众力量缘何推动商业未来[M].牛文静,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09:31.
[5]李林红,李荣荣.新浪微博社会网络的自组织行为研究[J].统计与信息论坛,2013(1):91.
(作者单位: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编校:赵〓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