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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天鸿诗歌

2013-04-29

安徽文学 2013年6期
关键词:天空生命

在石头上眺望大海

石头里有彻底的宁静

悄悄接近我们

而大海在远处

空无一物地自言自语

这情境无法反对

时间被取消

但为时已晚,我们已不可能

重新变成孩童

石头的峡谷里

保存着黑暗的梦

把我们留在光线弥漫之处

允许我们倚靠着石头,眺望

并被宁静充满

仿佛我们正从石头里出来

懵懂地面朝大海

实现自己

发 现

低矮的灌木覆盖着山冈

绿色下那红色的土壤

野猪和獾

都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沉睡

——这是正午

阳光垂直照耀

阴影恍惚怔忡

泉水出没于

它记不住的时间和地点

我几乎确信我发现了

那敞开的秘密:

万物都在

它们还是生命的时候

耽于自己的生命

因为明白没有别的方式

而安然地活着

错 误

黑夜类似于对我们的一个总结?

比夜更黑的东西

在夜中出现,它移动

永远不被确定地

像总结中的一个错误

开辟它自己的道路

我们深知,那不是我们犯下的错误

但它是我们的错误

除了人,还有谁能对此负责?

星光,毫无意识地

消失于它照耀的事物

不可拯救地

沉迷于最后的归宿

那么多的总结结束了

我们不可能向它提出建议

那黑色之物移动、奔跑

此刻它始终在给予它

轮廓的黑夜里,宛如空气

将形而上的变化

与形体结合在一起

天亮之后,它将不再被看见

再次地

宛如白昼不可表达的空气

错误使时间生动

使一天天值得过下去

因为,我们正是

在狗和粪堆中发现道

在不断的错误中找到

那正在出生

但我们都不是它父亲的真理

在青海高原

大路尽头,是小路和夜

里面隐藏着

说不上是越来越低

还是越来越高的天空

小路四散,弯曲,辐射。

更远处必定是群山

黛青,苍红

最高处必然是积雪

没有季节的雪,风不断逼近

不断溃退

那些雪的作用是什么?

保持河流不死?使天空和大地

大地上生存的所有生灵

目光不变得黯淡?

一些小路荒废了,野草弥漫

荒无人烟的接天野草

即使碧绿,展现的也是无边苍茫

风吹草低。古老的歌谣

仅仅被从遥远处路过的

某个人想起

在这样几百里很难遇到一个人的高原

人就像一种最高的虚构

在真实和虚构之间活着

找不到也没有相反的法则

任何雨都完美无缺

这已经不是暴风雨的季节

雷声和闪电

都只在你内心滚动

我看到的只是柔和的雨

持续的雨

仿佛春天

雨也老了?

可能。这些雨重新想起的

是柏拉图还是苏格拉底?

当然,可以同时想起

同时看见

春天和秋天的绿都是不完整的

我爱这些雨。爱这些绿

我知道有一些东西

在秋天也能开花

它们需要的只是雨

——任何雨都完美无缺

都包含着神奇的雷声和闪电

艺术与现实

我已把秘密告诉你

然后是惊讶和停顿。

窗外的雨,似下未下

一种犹豫,两种两重性。

我试图面对自己。但我被你打败

我学会的词语又忘记了我

艺术对现实束手无策

尽管它挣扎着它的感染力

要。不要。始终是个问题

神话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但我仍然感谢你所允许的

人与人之间难得的信任

风暴之后

开始和结束都这么突然

毫无理由地

风暴只加深了世界的寂静

像寒冷,把冰提到地平线之上

冰封千里,因不存在而存在的冰

月光,宛如空无一人的理性

我在黑暗中坐着

夜从窗户进来,然后又出去

逐渐走远

唯一的声音是思想的声音

听 雨

积雨云向夜倾倒雨水

没有目的,但我们可以给它找出

各种目的

咏叹或感慨

雨在行进,雨的大军

没有武装的士兵

排山倒海。雷电滚滚而至

照亮又把万物送进更黑的世界

这是必须的仪式?因为人本是

必须忍受任何黑暗的生物?

——在庞大并嘈杂的雨声中

我辨认出我的呼吸

春天如期而至。所有的季节

都会如期而至

下一场雨则属于未知,但它必将

再从天空而来

像停顿很久之后说出的又一句话

可以与前面一句分开

秘 密

早晨田野上有薄冰。

它们沉默着,短暂的生命

测量、反射着

短暂照耀它们的光

我几乎听见了它们的笑声

那是时间和泥土的秘密

多得就如夜晚和白昼

保持所不能保持

但一定会一再以相似的假象

到来的一切

这丛低矮的灌木长青

这丛低矮的灌木长青

它的周围

起伏着黑色的卵石,白色沙子的

海水

但这样也很好。

它只像它自己那样地

生长着,在自己的绿色中站立

思考

它从来不曾绿过。它藏起了

换叶的秘密,以长青

拒绝了岁月的轮回

既不年轻,也不衰老

这一点我理解:

它并非骗人。永恒风沙的世界

它属于那种没有名字的

内在于我的树木,不可分类

某些东西

这开满野花的无名的山坡

这我第一次看见的

地球的某一场所

但它只让我凝视片刻

——许多东西都像它

就像昙花一现

并不为被人看见而存在

春 夜

群星,随月亮上升

浪花高飞,颤动着的音符

无处不在

强劲的风,夺取春天

所有的可能性就要开花

就要以红色、紫色和橙黄

自由歌唱

要求人们做好做梦的准备

相爱的人在相爱

心,学习所有的天气

阳光是必要的

下雨也是必要的

想起而从未说出的东西

在春天总是发芽

向已知和未知的扎根

获得存在的形式,不肯放弃

就像被闪电击中,嫩枝醒来

在夜色里汲饮那从无到有的绿色

蜡烛的光

点燃,投掷的光

让黑暗浮动

可见的物体在一个

波动的圆中伫立,安静

内在,暴风雨在窗外的春夜里

独自疯狂

仅仅因为停电?

是,也许不是

但电线的确在难得地睡眠

而我,当然继续醒着

独自看着这一支蜡烛的极点,这

光的梦幻

夜是一条逐渐远逝的河

穿过我和蜡烛和蜡烛的光

前行,让我感到

即使是春夜,也比这光沉重

烛焰因此摇晃、跳动

整个夜,都压在其上

所有的东西都是死亡的一部分

但它们都坚强地

活在还活着之时

——烛身上流下的不是泪

是生命光辉中必须忍受的

源源不断的雪和寒冷

暴风雨之后

互相看见是不容易的

这不仅仅因为世界辽阔

因为我们还没有

完成足够的梦

但终于能直接凝视

直接感受到

持久的生命,并发现

世界比任何时候都美

在一次经过的暴风雨之后

雨,循环

可能,只有雨能理解

雷声和闪电

爆炸并持续的雷声

劈进胆魄的闪电

使白昼宛如暗夜,掠过

卑微、匍匐的屋顶

暴雨倾注!粗壮、密集的雨

充满空间

砸向大地。水稻,棉苗,树叶

都正在干旱中活过来

——命运突转,仅仅因为

这场突然的雨

雨的上面是天空

下面是土地,是人的世界

有人冒着雨和雷电走了出去

去看雨中的庄稼

——这些,所有的一切

都是一个循环中的一部分

一次就是一生的雨

仅仅只看见过一次循环?

——当另一次循环开始

类似的场景,类似的雨和雷电

可能都会再现,带着

那些永远缺少了的部分

玻璃水杯

——读史蒂文斯《玻璃水杯》

这玻璃在融化之后

获得这形式,不再融化

也不记得自己的前身

水注入,它仍然像

没有水时一样透明

——两种形态以此表明

它们其实是一种形态

形而上从形而下开始

最后充盈其中的

总是光和空气

我不认为有狮子会到

一只玻璃杯中来饮水

也不认为有水草在其中

左右摆动

一杯水总是一杯别无其他的水

如果无人饮用

时间会饮用它,代替人

代替一切必须饮水的生命

饮尽它

然后朝生命转过它的脸

水草和狮子

都有可能被印在杯子外面

——为什么不是杯子里面?

杯子里面为什么必须空无?

因为形而上学在空无中才能产生?

杯子的空无有一个中心

形而上学也是如此

总是只有很少的人试图越过

透明的玻璃,到达

那看似一无所有

因不存在而存在的核心

入夜的群山

山安静下来,密集的暮色

沉入谷底

越往上,越加模糊,唯有

高处山的轮廓,被天空

那巨大的一无所有衬托出来

没有把什么带给我

鸟群已经隐入林木深处

那儿是它们的家,在树上

树不收留我们

我们得穿过林中的黑暗

像一群

对山、对树都无用的废物

四野都是和声

根据非人类理解的法则

自我的群山、草木

和高高在上虚无的天空

现在是它们不保留影子

而成为本来的事物的时刻

秘密和野兽

我不断地阻止自己

既非错误,也不正确

而是事实必须如此

即使山不能掉头离开

静止的声音变化成音乐

对于这世界

我已说了很多

没有说出的

那是一个人的秘密

有时他甚至对自己

也不曾说出

大雨下了一夜

天空也失眠了一夜

白昼晴朗,泥沙在河里翻滚

一切都好像和梦是一个整体

但我知道

在什么地方潜藏着野兽

责任编辑 何冰凌

沈天鸿,1955年生。安徽望江人。安徽省作协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高校兼职教授。主要作品有诗集《沈天鸿抒情诗选》、《我和世界》、《另一种阳光》;散文集《访问自己》、《梦的叫喊》;文学理论集《现代诗学》(《现代诗学》被一些高校列入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的“必读书目”或用于授课,应用专业有汉语言文学、语言学、新闻学、广告学、外国语等。一些理论观点及术语被用于文学研究)。

大陆、港、台40多家出版社出版的《新中国60年文学大系》、《中国诗典1978-2008》、《中国当代诗歌经典》、《第三代诗新编》、《中国诗选》、《中国新时期文学研究资料汇编》等收入其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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