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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谈傣族佛寺中的“金水”

2013-04-29赵云川安佳

中国美术 2013年6期
关键词:独特性佛寺金水

赵云川?安佳

[内容摘要] “金水”是小乘佛教寺庙建筑普遍使用的装饰艺术形式,它以造型简洁、概括的图案之美,使寺庙外观和殿堂内部变得金壁辉煌,并与我国汉传佛教、藏传佛教等寺庙雕梁画栋的重彩装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基于对傣族佛寺金水的考察,本文拟对金水内容题材、形式风格以及表现手法进行分析和阐述。

[关键词] 金水 小乘佛教 佛寺 装饰 独特性

一、何为“金水”

“金水”傣语称为“滴夯”,是刻版漏印而成的一种装饰绘画。[1] 多饰于梁、柱、门、窗、隔板和外墙上,是傣族佛寺普遍使用的装饰艺术形式(图1)。它与描绘在墙面的壁画相比,并非是绘制界面的不同,而是在使用颜料、制作工艺和表现手法上有所差异。其制作方法是先将图案描在硬纸上,然后用刀把画面实的部分刻空,形成一个纸模本,并根据所需装饰部位的大小,先刷黑色底漆,干后再刷红漆,制成一种深沉的暗红底面,然后把依图案形式镂空的纸板复压上去,用板刷沾满略干的金漆,将图形和纹样层层拍印出来。或是将图案贴底面用刻板漏印的方法印上,然后在镂空部份贴上金泊或刷上金粉,晾干后揭去纸板即得图案。也可把金粉或银粉将图形刷到预先制好的不同色彩底子的墙壁上。这种方法类似民间蓝印花布的漏版印刷法,可以以几种模本为单元,使二方连续、四方连续重复地出现在壁面上。由于其模版是用刀在硬纸上刻制而成,因而产生了近似于现代版画艺术和剪纸的图底对比效果和刀触感,具有某种蜡染和木刻的艺术趣味(图2)。

就国内寺观建筑的装饰来说,像傣族寺庙这样大量使用“金水”进行装饰的并不多见。相比较而言,“金水”所使用的材料相对简单,制作工艺也不太复杂,其图案色彩虽对比强烈,但金、黄二色易取得既变化又统一的装饰效果,加之可以通过漏印的方法使同样的纹饰不断更新,故在傣族佛寺中使用最多且沿用不衰。可以说。一些级别较低,且地处边远村寨的小佛寺,即便没有资金和画工来绘制粉墙壁画或板底壁画,[2] 也会用金水来对墙、隔板、柱子等部位进行装饰。金水的使用,使佛寺变得华丽辉煌,既与简朴无华的傣族竹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营造出了场所的宗教气氛(图3)。

二、金水的内容和表现形式

1.金水图案的内容

从对傣族佛寺金水的调查分析看,金水图案的内容多源于贝叶经,与佛教经书、神话故事、民间传说故事,以及傣族的民风民俗、生活环境有密切的联系。归纳起来可分为人物、建筑、动物、植物等类型。

人物图案最常见的有佛陀、百花仙女、拜佛者等(图4)。一些靠近汉地,受汉传佛教影响的佛寺,也会出现菩萨 [3] 这一形象;另,傣族神话和民间传说故事中的人物,也常成为金水表现的对象。如“孔雀公主”“金娜丽和金娜拉”等,[4] 其形象皆为人首鸟身的孔雀,充满幻想和浪漫色彩。

建筑图案最常见的是佛塔(图5)。佛塔是佛教的象征,最早用来供奉和安置舍利、经文及各种法物。根据佛教文献记载,佛陀释迦牟尼涅后火化形成舍利,被当地八个国王收取,分别建塔加以供奉。另,为了纪念佛陀,人们以释迦牟尼生前的八个重要圣迹建造了八大灵塔。因此,金水将佛塔作为重要的表现内容,旨在象征佛陀和圣物,体现证悟和感念之心愿。除佛塔之外,金水中还有佛寺、幡幢等图案形象。

金水動物图案多为与傣族生活密切相关的十二生肖和珍禽瑞兽。傣族的生肖(即属相)中,将纪年分十二属,分别为鼠、麒麟(即狮)、虎、兔、龙、蛇、马、羊、猴、狗、鸡、象(图6),跟汉族的十二属相比,少猪、牛,代之以象和麒麟。在珍禽瑞兽中,傣族把大象看作力的化身、和平的象征,把马看成是驮金驮银,带来财富的标志,把龙、凤、孔雀视为吉祥平安的瑞兽。这些都成为金水表现最多的形象。另外,还有由多种动物元素组成的富有想象和浪漫色彩的瑞兽。

除此之外,也有表现“生肖八图”这一题材的。“生肖八图”不是纪年之属,而是纪周之属,即以一周计,“分别为星期日——乌鸦;星期一——虎;星期二——狮;星期三(早晨)——白象(晚上)——黑象;星期四——鼠;星期五——牛;星期六——蛇”[5]。“生肖八图”形象地体现了傣族人民在历史上积累的计算时间的知识和方法,是常被表现的内容题材。

植物图案多为亚热带地域的树木花卉(图7)。傣族有“五树六花”之说,“五树”是指菩提树、铁刀木、贝叶棕、大青树、槟榔树,“六花”是指睡莲、文殊兰、黄姜花、黄缅桂、地涌金莲和鸡蛋花。作为圆满、吉祥的象征物,“五树六花”与南传佛教关系密切。佛教教规中就强调要在寺庙周围环境中种植“五树六花”。故而这些植物也常出现在傣族壁画和装饰图像中。特别是被称为“佛树”的菩提树,有神圣、吉祥、高尚之意,更是备受傣族画工亲睐的对象。

2.金水的构成形式

金水的造型主要体现出以下两个特征,其一,不管是采用写实、写意、变形、抽象等表现手法,在形态上力求平面化,使之成为图案和纹样。这种平面化形体既符合刻板漏印之工艺要求,也能取得良好的装饰艺术效果。因此,金水的图案造型,不是对自然对象的如实、简单的摹绘,而是对客观形象的一种艺术加工。其形象不论简结还是复杂,大多能通过巧妙的构图,准确的线条,疏密有致、主次分明地处理,表现出所需的图案形象。其二,作为一种装饰在建筑上的绘画,金水多被置于傣族佛寺的大殿、藏经阁、书房墙壁、经台、隔扇、照璧、门亭、回廊、天花板、梁柱等界面上(图8)。其构成形式必须依据建筑的结构、位置、形状、尺寸、界面等具体要求来进行画面构成,故而形成了金水丰富多样的表现形式。常见的有单独式纹样、适合式纹样、连续式纹样和综合式纹样,每种形式又都有各自的结构和组织规律。整体而言,金水比起大幅的粉墙壁画来,是按照建筑的各种具体要求进行创作的。其构成形式大多简洁、概括,呈现出神奇、素雅、柔和之美,并能较好地与建筑融为一体。

三、因金水而生辉的佛寺

傣族全民信教,即便是很小村寨也都建有佛寺,大的村寨往往有两三座甚至更多。从诸多寺庙的考察情况看,景洪曼春满佛寺、沧源县广允寺、勐海曼拉闷佛寺、景谷永平迁糯佛寺、孟连中诚佛寺的“金水”保存较完好,且各有特色。

曼春满佛寺是景洪橄榄坝最著名的佛寺(图9),据说是佛教传入西双版纳后修建的第一座佛寺,始建于公元583年,距今已有1400多年历史。但原先的佛寺在20世纪60年代被毁,现在的佛寺为20世纪70年代末修建。曼春满佛寺以金水最为精彩。一般佛寺的金水大多装饰于梁柱、门窗和隔板等处,且多设于室内或廊壁上。曼春满将金水扩展至主殿、藏经房、鼓房、僧舍书房等建筑外墙壁、须弥座背面、经台、隔扇、照璧、门亭、回廊、天花板等界面上,使整个寺庙光彩夺目(图10、图11、图12)。其图案十分丰富:有几何、植物花卉纹样;有佛像、舞蹈和礼佛的人物,以及佛塔、幡幢;有象、狮以及有多种动物肢体构成的瑞兽。构图布局大多为二方连续或四方连续。即运用一个或几个装饰元素组成单位纹样,再将此单位纹样按照一定的格式作有规律的反复排列,以形成向上、下、左、右多个方向的无限扩展、延续的面状图形。图案中最有代表性的是“百花女神”,表现了两个跳着优美舞姿的女神,簇拥在佛祖两旁,四周布满繁花似锦的植物纹样,给人以喜庆、热烈之感(图13)。另外一幅别有趣味的图案,是由象鼻、象牙、羊角、狮身、马尾、牛蹄等组成的瑞兽,其造型奇特怪异,体现出傣族的艺术想象力(图14)。整体而言,曼春满佛寺金水图案丰富多样、场面宏大、画面结构布局安排得当,疏密有致,人物形象及服饰的表现简洁、概括,体现出很强的造型能力。

廣允寺位于云南省临沧市沧源县城勐懂镇大街北侧的往娥村(图15),为道光八年(1828年)清政府调停耿马土司内讧,册封罕荣高为土司所建,距今已有180多年的历史。[6] 广允寺最为精美、最有价值的是绘制于大殿内墙上的10铺重彩壁画,总面积约50平方米。由于这些壁画在历史、宗教、民俗、艺术等方面具有重要价值,故在1988年,该寺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三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广允寺在整体上保留了南传佛教寺院的基本形式,是汉式建筑外形与傣族寺院内部装饰的有机结合。主殿有廊式歇山顶三重檐殿堂与四方形五重檐亭阁组合而成,雕梁画栋壁,壁面雕有木雕和隔扇窗棂。在主殿的门、窗、部分墙面及柱、梁、木构件上,装饰有大量的金水。其图案多以动物、植物和几何形纹样为主,人物图形次之。其中南墙侧门上的“菩萨”金水格外引人注目,其装束和造型皆为汉地样式,反映了汉文化或汉传佛教对傣族佛寺装饰的影响。(图16、图17)。

曼拉闷佛寺为新近发现具有历史价值的老佛寺。在勐海县出土的文物“曼拉闷佛寺大殿柱脚底部银片”[7] 上,刻有傣文“祖腊历13年开始动工,33年落成”等字样。祖腊历13年即公元651年,由此便可推断曼拉闷佛寺是6世纪时西双版纳地区建造的第一批佛寺。[8] 笔者于2008年10月考察了勐海曼拉闷佛寺,该寺主殿是作为文物遗迹来对待,并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下属的文化遗产保护组织的监管下进行修建,因此强调修旧如旧、保持原貌的原则,避免了推倒式的重建。尽管如此,主殿的墙体还是被拆解重砌,原来的壁面上是否有壁画和金水已不得而知。目前遗留下来最有价值的遗存是装饰在柱梁上的“金水”。这些金水保存依旧完好,图案清晰,色彩亮丽,给人一种古朴的历史感(图18、图19)。其题材多为人物、动物和花卉。与其他佛寺的金水造型多显优美舒展不同,曼拉闷佛寺的金水形象豪放厚重、线条苍劲有力,加上斑驳漫漶之像,给人奇异拙朴、古色古香的感觉(图20)。

中城佛寺建于傣历1272年(1910年),是孟连县城内历史悠久、规模较大的佛寺之一。寺院由大门、佛殿、引廊、八角亭等组成,占地3092平方米。主殿为抬梁式三重檐歇山顶围廊建筑,内柱6排24棵,柱子、枋、梁、檐檀、橼子均有金饰彩绘图案,设有藏经柜和佛龛,周围悬挂着教徒们敬献的有关傣族民间传说和神话故事的幡。原来主殿内墙上有《大比丘圆寂图》《警示录》等粉墙壁画,是研究傣族历史、文化的重要实物。但如今这些壁画遗迹已不复存在,只能看到由云南文化局于20世纪80年代初组织画家进行抢救性临摹所留下的为数极少的临本。保留下来且较为完整的是佛寺内外列柱和三重檐隔板上的金水。内容有各式佛塔、佛像和各种怪兽,以及各种二方和四方连续图案(图21、图22)。这些金水造型精美,形象深沉古朴,本土特色浓烈,装饰性强,是不可多得的傣族艺术精品。

迁糯佛寺位于普洱市景谷县永平镇迁糯村大寨社,是普洱地区现存规模最大、保存最完好的寺院(图23),1987年12月被云南省列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佛寺建于清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修复于道光七年(1727年),为大理工匠所建,属于汉式风格。寺院占地面积3960平方米,由山门、戒堂、僧房、大殿等建筑群构成。山门为多重檐牌坊,上面有十分精美的木雕、透雕、斗拱、雀替、彩画。[9] 供奉佛祖的大殿,为三重檐歇山顶围廊式建筑,三重檐下皆饰斗拱,隔扇门雕有丹凤朝阳、古代人物,门窗雕梁画栋极为精致。[11] 殿墙基四壁所雕刻的石刻佛经故事,为清代所制,是该殿建筑装饰的杰作,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殿内的墙面、隔扇门等皆有大量的金水装饰。内容有龙、凤、麒麟、象、马、孔雀、八吉祥、缠枝花等动植物图案和有佛陀、花神等人物图案。人物图案中的花神造型丰富多样,有手持花束、脚踏浮云的立像,有双手合十献花或手捧花瓶的形象,还有人首翼身、双手持花的形象,呈现出优雅、流畅的艺术旨趣(图24、图25、图26、图27)。整体看,这些“金水”在题材和造型上明显受到汉文化的影响,其风格与满春满佛寺金水所呈现出的“傣族本土型”不同,是典型的“傣汉交融型”。[12]

从对傣族佛寺金水的田野考察中我们了解到,金水制作者中除了为数很少的职业画工和辗转于各个村寨佛寺的半职业画工外,大多数是业余的僧人画工和还俗艺术爱好者。笔者2007年8月到傣族地区考察时,正赶上还俗画工、60岁的“康朗”(知识分子)岩叫张,在义务为满春满佛寺僧侣教室的门窗进行“金水”印制及修复工作。他告诉笔者,这些“金水”皆有固定的样式或模子,多年来不管建筑如何翻修,但金水的样式几乎没变,一直延续下来(图28)。从中可以看到,比起傣族现代粉墙壁画、板底壁画中大多没有传统的粉本或传承的样式,且因佛寺的不断重建、新建致使早期的壁画被损毁而无法看到其遗存来,金水倒保留了不少早期的“样式”并一直延用至今。让人们能清晰地窥见到早期金水样态的同时,也感受到历史变迁和诸多信息消失后傣族佛寺的兴与衰(图29)。

(赵云川/北京服装学院教授,博士 安佳/北京服装学院教授,博士)

注 释

[1] 参见李伟卿《傣族佛寺的绘画艺术》,王懿之、杨世光《贝叶文化论》,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0:461。

[2] 粉墙壁画是指在泥底墙面上绘制的壁画,石窟壁画、墓室壁画和寺观壁画大多属于此。板底壁画是指绘于诸如隔板、隔扇、门窗等建筑构件上,以及由于建筑墙面有限,而画于独立的木板上,然后装饰于墙面或悬挂于柱梁之间的绘画。

[3] 小乘佛教只信奉释迦牟尼佛,不同于汉传佛教信奉各种佛及菩萨。

[4] 金娜丽和金娜拉:傣族民间传说中的一对孪生孔雀,一个善乐,一个善舞,傣族将其视为吉祥神。

[5] [8] 参见岩峰《傣族文化大观》,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9:300、83。

[6]“广允寺1991年修缮碑铭”。

[7]“曼拉闷佛寺大殿柱脚底部银片”为20世纪80年代初清理该佛寺古迹地基时出土的,现存于西双版纳州文物管理站。

[9] 见“迁糯佛寺碑记”。

[10] 参见王明生《云南寺庙塔窟》,昆明:云南科技出版社,1996:195。

[11] 笔者在对傣族地区百余座具有有代表性的佛寺壁画进行考察后,提出其形式风格的五种类型:即傣汉文化交融型、傣族本土型、现代傣族画工表现型、现代境外样式模仿变异型,现代境外画师型。详见安佳《傣族佛寺壁画研究》(博士学位论文),北京:中央民族大学,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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