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汉:“务请站在史家的立场上”
2013-04-29秋石
牛汉先生走了。走的那天是9月29日,高龄90岁。他的去世,使我失去了又一位慈父、良师、益友。更令我痛惜与感伤的是,他是扶持我走上学术道路的前辈。
大约是在1987年的12月中旬的一天,浴火重生的我,自冰天雪地的哈尔滨来到京城。在北京,一位数年前我结识的《当代》老编辑领着我来到了北二环路旁东中街42号(今保利大厦后侧)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家属宿舍四单元的二楼。这一天,牛汉先生正好在家。63岁的他尚未退休,正与社长陈早春一起担任着《新文学史料》的主编。牛汉把我们引入屋中, 好家伙,一米九的大高个,身板溜直,诚如元帅诗人陈毅形容的那样:青松挺且直。他细眯着双眼,不出声地打量起我来。显然,我们来前,引见人已经在电话中略为介绍了我的一些情况……
“他叫贺金祥,”老编辑指着我向他介绍道,“萧军首次复出后在哈尔滨结交的小朋友。前天晚上,我陪他去了后海,萧军还在一封信上给他写了几句颇有分量的话呢!”俟他说完,我把当年参加过第三国际在伪满洲国地下党活动的老革命、原黑龙江省文联暨作协负责人的关沫南,与萧军联袂向居住在苏州的中国作协副主席陆文夫同志提请给予我帮助的信,递给了他。他戴上老花镜,仔仔细细地看了有那么两三遍,一边将信递还给我,一边呵呵地笑着说:“你真不简单哪!把萧军这尊神也给请了出来,而且还是破天荒地放下身架为你‘求情,要求对方‘以大力协助……”(萧军的亲笔诉求是:“文夫同志,我也求一分‘人情,希望您在可能范围内,给贺金祥同志以大力协助,果所至盼者。”)
在1987年12月12日下午其寓所的初次会面中,牛汉简单地问了一下我的情况,亲切地对我说:欢迎你今后来北京到我这里来坐坐。不过,你要有思想准备,依你的这种情况,回南方工作的事恐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也不是南方哪一个单位收不收的话,内中的曲曲折折会很多。而且,陆文夫也不一定能帮上忙,如果困难、压力大的话,他也许会……看来,牛汉先生不但深知此事的复杂与难度,同时,他也十分知晓陆文夫先生的秉性(指其胆小谨慎)及相关情况。
果不其然,这之后的调动之曲里拐弯,不断受挫,被他这个有着特殊革命经历的老文化人不幸言中:不但前后历经了五年半的时间,且官方半官方文艺界的人全都搭帮了进来。可总是花明了又柳暗了,而陆文夫先生也仅仅是向苏州市委的相关负责人打了一个电话,便知难而退了。
次年6月,萧军逝世。萧军夫人王德芬通知我说《新文学史料》准备在萧军逝世周年时出一期《怀念萧军》的特辑,考虑到自1979年以来我与萧军的特殊而又频繁的交往,也让我写上一篇。不过,王德芬告诉我,这个特辑有很多名流都在写,我能不能选入,要与各方商量和史料的最终定夺。就此,我写了约13000字的怀念文章,题《我所认识的萧军》,经王德芬审后改了几个字便交了上去。
1989年5月出版的第二期《新文学史料》,《怀念萧军》特辑一组八篇文章刊了出来,吓,全是名人,独我无名!且刊出时仍达1万字左右,这可是我的第一篇学术作品啊!后来,从萧军夫人王德芬那里获悉,史料编辑部收到了70多篇追思、怀念萧军的文章,几经筛选,由主编牛汉拍板选定八篇。我的那篇,由于翔实地记叙了1979年8月17日哈尔滨省、市文艺界欢迎萧军重返离别31载后的哈尔滨座谈会的实况,还有在会上我以萧军奉行的不打不相识的质疑方式,与萧军对阵,以及之后多次交往的一些情况,牛汉先生“钦定”了我。对此,我深深为之感动,并下定决心,为终生献身于左翼文学研究事业奠定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务请站在史家的立场上
与牛汉先生的重逢,是在距1987年12月12日初次会面的十三年后,文艺报社借座东土城路中国作协十楼大会议室为我举行的《萧红与萧军》一书研讨会上。然而,当主办方邀请牛汉先生前来出席时,他却一口拒绝了,而且拒绝得十分坚决:不参加!原因十分简单:秋石是“左”派!当负责筹备研讨会的何孔周先生告诉我这个结果时,我没有半点的惊讶与不安,我知道他是误会了:把此秋石当作彼秋石了。我告诉何孔周:他一定会来的!当着将信将疑的何孔周的面,我拨通了牛汉先生家中的电话,开门见山地嗔怪道:“牛汉叔叔,我是贺金祥,也叫秋石,是左翼的那个秋石,不是‘左派的那个秋石!您怎么能够拒绝参加我的新书研讨会呢?”“参加,当然参加啰!”电话那头,牛汉先生“呵呵”地笑着,爽朗地应承了下来。“原来,写萧红的秋石就是你贺金祥呀,我应当想到的呀!”后来会面中,他懊恼地拍拍脑门,诙谐地说道:“我怎么忘了呢?那个诠释‘三个代表的秋石,是压根写不出萧红、萧军的呀!而你这个本名贺金祥的秋石,也是断断诠释不了‘三个代表理论的。”
研讨会举行的2000年3月28日上午,牛汉先生早早地来到了东土城路建材大厦对面的中国作协大楼。尽管一十三年的时间过去了,也尽管当初只是一面之交,但他的过目而不忘的记性忒好,从我步入会议室的那一瞬间,便一眼认出了我。“你胖了”说话的工夫,他的一双苍劲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他一边把包着的两本诗作给我,一边告诉我:他搬家了,从东中街搬到大北边的朝外十里堡去了,在农民日报与鲁迅文学院附近。他还细细地向我述说了一遍乘坐公交车的路线,足见他与我之间存在的那种别人不可具有的特殊情感,把一旁的多位文学前辈看了个目瞪口呆。研讨会上,有十多位文学前辈发了言,当然,多是溢美之词,没有什么批评。但我注意到,同八十五岁高龄的历史见证者梅志先生一样,牛汉先生没有对本书发表任何意见。轮到他发言时,却意味深长地讲述了一番有关传记作品写作中应当注意的几个问题。对此,潜意识在告诉我,我的这部书确实存在着一定的问题。于是,我决定登门拜访,面询意见。座谈会结束次日,我首先来到了木樨地24号楼梅志先生的府上,聆听她的教诲。梅志是胡风先生的夫人,她与萧红是当年在上海、武汉、重庆时期的好朋友,自然也是最具权威的历史见证人。梅志先生语重心长地向我道出了原委:这部书对萧红很不公平,过于站在萧军一边了。不错,自萧军首次复出后到他去世,你与他交往了整整九年,他还不止一次帮你忙为你说话,感情很深,当然不假。但写历史,写历史上发生过的人和事,一定要站在公正的立场上,不能感情用事。感情用事,必定会失之偏颇。梅志先生还告诉我,在上海时,萧军确实对萧红施暴过,也确实有过不忠。而你只引用萧军一方面的说法,而且还有为萧军辩护,显然是说服不了人的。当然,萧红也有萧红的弱点与不足,但在上海时,萧红是无辜的,清白的。尽管在武汉、西安,有第三者对萧红示好、插足,但那是在上海以后发生的事,萧军有错在先。关于这一切,我在《“爱”的悲剧》一文(撰写于1984年11月10日,发表于1985年第2期《女作家》)中有比较详细的描写。但有一点必须肯定,二萧最终分手:萧军要负主要责任。
临离开北京前夕,我依约依牛汉先生指引的路线图,去了朝外十里堡八里庄北里他的寓所。我告诉了他前几天梅志先生同我谈话的内容,尤其是对本书的批评意见,也谈了蒋锡金先生在电话中对我的严厉又严厉的批评。
当我讲述梅志和蒋锡金对本书的中肯批评意见时,他静静地仔细地倾听着。我讲完后,他点点头,表示同意她们两位的批评意见。他说,说实话,为你开研讨会前一天,我正好有事,书只是翻了几页。看到书,很为你高兴:出书了,好歹有了你自己的成果了,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写的又是自己比较熟悉的人和事,值得庆贺。但是,这本书是有缺陷的,而且这个缺陷十分明显,让人读了很不舒服。看得出来,你对萧军感情比较深,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个比较深的感情使你偏离了方向。不仅仅是梅志、蒋锡金他们的批评的那个极为明显的“扬军抑红”倾向,我看还有捎带扬芬抑红——你自己看看你在书中第218—219页(我讶异于他的读书过目不忘的记性)上写的,对萧军夫人王德芬的褒扬,有点儿夸张而失之于真,这很不好。
说起二萧婚变,第三者插足,牛汉说着突然冒出了一句:“聂绀驽还追求过萧红呢!”“可他是有家室的呀!”我不解地问道。“是在西安时期,是聂绀驽生前亲口告诉我的。不过,萧红拒绝了他。聂绀驽说,萧红身上有一股男人难以抗御的气质美。”“老聂对萧红感情如何,可以从他悼念萧红的多首诗中窥其一二。如在1964年所作的《再扫萧红墓》中的‘西京旧影翩翩在,侧帽单衫鬓小蓬及‘回首此情犹未远,如何人说风台空的诗句中……”
从2000年的4月到10月,半年多一点的时间内,我以前辈们的批评意见为准绳,进行了新一轮的调查考证,对此前出版的《萧红与萧军》一书进行了符合历史的全方位的修订,文字也由原来的32万字扩充到47万字,黄永玉先生题写了新的书名,丁聪先生也为该书封面封底画了鲁迅、萧红、萧军的头像,2000年12月,征得原出版社书面同意,由作家出版社出版了全新修订本《两个倔强的灵魂》,印数5000册后,又经过十年左右时间的仔细考证,于萧红百年华诞之际,完成长达57万字的《呼兰河的女儿——献给萧红百年》一书,由江西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首印3000册上市不足一年即告售罄。还是在今年四五月间,在一次电话中我告诉了牛汉先生。牛汉先生听了十分高兴,说他已从来访的客人中知道了我的第三本萧红作品出版的消息“而且反响不错”,并嘱我尽快寄他一阅,可我坚持要当面送给他。谁料到,书没有送成,斯人已逝。
有个不同声音也行
一次,我到北京,办完事后去探望他。见面第一句话他说“你闹地震了!”——指的是2002年9月《文艺报》发表我的质疑周海婴的《鲁迅与我七十年》的长文《爱护鲁迅是我们共同的道义》。对于周海婴的这本书,他的态度很是明朗,认为应当质疑、批评。因为他是鲁迅的儿子,而且还是唯一的儿子,很多人都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殊不知,有误导的因素在其中。比如说他讨要《鲁迅全集》的版税一事,就出入很大。我们这些人文社的老人都是清楚的,明明是许广平偕他一起签名捐的嘛 ,怎么又成了另一回事。一会儿搬出了冯雪峰,一会儿又搬出周总理,说这个说那个,就是不说当初他们是怎么捐的。即使你想要回这个版税,也得走个法律程序么,即使你不想走法律程序,也得发表一个声明,撤销三十多年前他和他娘联署的捐献报告。然而,即使上面同意返还版税,他也只能得到一半乃至四分之一,因这第一捐献人许广平已经去世多年。就是她活着,想必也不会违背当年的那个捐献的初衷的,应当说,1986年法院判决周海婴诉人民文学出版社索要版税一事败诉,是符合法律的事。后来,上面强令返还,则是长官意志,不合法。周海婴也不反思一下,这么多年来,他们夫妇俩南下北上的私行,花的都是各地的公款,北京给了他两套不属于他这个级别的部长楼住房,又听说上海市里还给了他一套住房,后来又让他参加了上海的房改,旁人能行吗?
“这么多年,因为他是鲁迅的儿子,大家都惯着他,他要怎么说怎么干都行。现在好了,你秋石跳了出来,有个不同声音也行,有理说理,有事说事。你那篇文章第一段、第二段写得不错,依据史料史实说话。但第三段,我认为口气不对,接连几个‘我们需要什么样的鲁迅遗产?的排比句不能依理服人,倒像‘文革遗风,如果都像第一段、第二段那样以史料史实作说明就好了,这样就不至于招来抨击了。另外,周海婴书中还有一些明显的概念化说法和非理性的诉求,比如他说国民党特务头子沈醉长相并不獐头鼠目,哪个国家哪个政党规定特务必定选择如此猥琐面目的?又说30年代初期沈醉奉命监视鲁迅,后良心发现,放弃了暗杀,等等,这更是天方夜谭。杀不杀鲁迅,权在蒋介石那儿,岂是当年这个小特务取舍的?一点儿没有可信的程度。再有他为内山完造回国后迎娶的后老伴鸣冤叫屈,埋怨中国当局没有给她在一流条件的海滨国际养老院送终……这种逻辑更是令人匪夷所思:且不说内山这个后老伴见没见过鲁迅,对中国人民有没有贡献,凭什么要让中国替她养老送终?内山完造对周家有恩不假,可你这个鲁迅后人在其家人有困难的时候又做了些什么呢?……可惜在你秋石的文章中没有质疑到这两点。而这两个问题一旦摆出来,远比你那几个排比句要说明问题,自然,对于其书中有如此之多的问题,特别是那些空穴来风的人和事,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可惜你没有论及到。”
“这个题目,《爱护鲁迅是我们共同的道义》不好,好像只有你贺金祥才在爱护鲁迅,别人……”牛汉批评道。
“这个题目不是我撰的,原来的题目是《海婴先生,您告诉了我们些什么?》,发稿时,编辑给改的……”我抱屈地作了说明。“还有那么一两个自称鲁迅研究专家的人到处诬说中宣部常务副部长是我此文的策划者与后台。事实上没有一个人指使我,完全是我看了《鲁迅与我七十年》后由敬重产生了怀疑、厌恶……我自2002年7月末动笔写,14000字稿子写了41天,9月9日传真发给了《南方周末》和《文艺报》,前者拒绝了,后者于次日审读完毕后当即拍板决定:立即刊发(删去1000多字),据他们后来说,如拖延,马上要开‘十八大了,肯定会受阻,所以七天后就几乎全文照登。发表前他们事先没有通报,因为周海婴不是党和国家领导人,所以连作协党组也不清楚。发表后的反响可想而知。倒是发表后不几天,中宣部一位负责同志打电话给作协党组,询问了一下情况,最后不了了之。但在后来鲁迅文学奖评审时产生了意外:由江苏省作协选送、《文艺报》刊登的这篇作品,在初选时不经集体研究被时任《文艺报》总编(他在我此文发表四个月后接任)莫名其妙地拿下,有多个初评委表示了异议,我获知后连夜向负责鲁迅奖评审工作的中国作协副主席陈建功同志投诉。他调查后于次日向我通报,启动特别程序,由三名终评委联署将我文纳入终评。但在决定命运的终评前一日深夜23时多,我从睡梦中被电话铃声惊醒,被告知:由于周海婴系鲁迅儿子,若鲁迅奖评出这篇作品获奖,将在华人世界产生负面影响,故……牛汉叔叔,你评评看,中宣部领导究竟是我的‘后台呢,还是他周海婴,或者说是‘顾全大局的有力支持者?”
反“左”不是喊口号
在我与牛汉先生的交往中,还有一件印象比较深的事,发生在2005年,我去电话问候他。他劈头一句:“你又闹地震了?”“什么地震?”我一时愣住了。“批评刘白羽……”啊,我想起来了。针对刘白羽前辈(在这之前,我与他有过电话的交流)在2004年第4期《新文学史料》发表的《哭山兄》一文中对萧军的不当说辞,我写了一篇题为《谁是延安文艺座谈会第一个发言的人?谁在延安“自称鲁迅替身,却恨共产党人?”》的质疑文章,先是投送给《新文学史料》要求他们更正,但遭到了拒绝。无奈之下转投给了上海的《文汇读书周报》和天津的《文学自由谈》杂志,。并作了说明。接稿后,这一报一刊很快作了处理,分别刊登在2月4日的《文汇读书周报》和第2期的《文学自由谈》上。我在文中用包括刘白羽老友胡乔木的原话,以及1980年中共中央组织部、宣传部批复、中共北京市委组织部、宣传部下达的《关于萧军同志问题的复查结论》在内的大量史料,对刘白羽的上述不当说法作了逐一批驳,并强硬指出:“刘白羽同志持有的这种提法,是过去‘左的年月中强加在萧军头上的不实之词,谓之不妥、不该、不符合史实。”文章刊出后,引发了比较大的反响。这也是唯一一篇敢于在刘白羽生前与之公开质疑、批评的文章,而且矛头直指其“左”。我告诉牛汉先生,我这个人无党无派,但是有“左”批“左”,有右批右,谁歪曲历史,谁搞倒退,我都要站出来为之论理、批驳,也不管你是多大的人物,也不管你和我的关系是亲是疏,包括萧军的一些过头话。“唉,牛汉叔叔,这还是你教我的呢!”记得2003年春天在他家,他给我讲的一件事,讲的是50年代初一次在胡风家聚会,诗人芦甸恭维胡风是继马、恩、列、斯、毛之后的又一伟大人物,而胡风听了,也不加任何辩驳,可见他是认可的。而牛汉乍一听此话,当即起身退席……我还听人说过,在一次会上,同为诗人的贺敬之批评牛汉“你就是追求个性,追求小我”,而牛汉也竟然气冲斗牛地予以了猛烈的回击:“你的境界高,你追求的是大我,可追求大我的人都不是人。”
反“左”不是喊口号,在这次会面中,牛汉先生不止一次地这样对我说。
听说你在搞“毛罗对话”的寻踪调查,这倒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不过,我们之间的认识不尽相同,我是信其有的诸多人中的一个老顽固。有,是指毛有可能说过这样的话,即席即兴说话,可能性很大。但我不相信毛真的会把鲁迅关入新中国的班房,一方面鲁迅是他心中的圣人,一面旗帜;另一方面,即使鲁迅真的成了他的对立面,毛也不会把鲁迅关入大牢的。你想想,梁漱溟老先生在有成百上千人的公堂上当众向他发难,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毛泽东大怒是大怒,却也没有将梁漱溟怎么样,后来的右派帽子不是没有给他戴么!“文革”初红卫兵抄了梁宅,梁给毛写了信,毛当即指示保护梁,而且不出一周便发还了被红卫兵抄去的文稿、存折。还有那些民主党派的头头,言论出格后,右派照划,但没有一个人被关押、流放,只不过降低了待遇罢了……说到这里,牛汉先生冲我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希望你搞出一个名堂来,看看能不能改变我的看法?”去年3月,史料更加完整的《追寻历史的真相:毛泽东与鲁迅》(修订本)出版后,本当我亲自送去的,却因左腿骨折动不了身。电话打过去几次,接电话的后生说他身体不好,躺在床上,不便接电话。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十分遗憾的事情,但他肯定“这倒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我已经相当的满足了。
因了荣膺马其顿共和国作家协会授予的国际性文学奖“文学节杖奖”,牛汉先生被看作是继艾青之后最具盛名的中国诗人之一,但以我同他之间26年的交往,更愿意将他看作是一个一生讲真话,严谨的,有着历史凝重感的史学大家。一份由他亲手创办并主持,历经34年久盛不衰的《新文学史料》,见证了一切,也切切实实地指导了我的整个学术生涯。
(作者单位:昆山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