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文学的能量:日常生活与乌托邦

2013-04-29练暑生

南方文坛 2013年6期
关键词:能量文学历史

打开电脑或走在街上,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一切无不表明,电子媒介和市场经济显然没有给文学留下什么空间。今天,问题似乎已经不是文学何时能再次重出江湖,而是到了该思考,这个时代留给文学的保留地在哪里?或者说,文学还难以被替代的地方存在于何处?这些都是涉及“文学性”的话题。如果说,《关系与结构》是南帆先生文学研究方法论总结,那么,从“形式意识形态”到《无名的能量》中的“日常生活”,则是正面讨论文学何为:“许多人武断地认为,理论术语无法处理的经验多半是没有价值的经验。日常生活仅仅是低贱和无聊的;各种肤浅的细节掠过感官,旋生旋灭。每一个学科均负有庄严的使命,理论没有必要将精力浪费在如此低级的领域……众多学科扬长而去的时候,文学应声而出,欣然认领了日常生活。”①

回顾近十几年来的文学理论词汇表,“日常生活”并不陌生甚至还有着相当高的出镜率,从“日常生活现代性”到“日常生活审美化”,“日常生活”都是其中的主角。联系到这些概念,我们必须首先指出,“无名的能量”标举“日常生活”并不是因为“日常生活”受到了某种“文学性”的滋润,由此获得了进入文学研究领地的资格证。或许刚好相反,在“无名的能量”看来,如果存在着某种“文学性”,那么今天的“文学性”应在日常生活当中去寻求。南帆先生一个基本的思路,是通过对不同学科之间结构关系的思考,提出了文学的这一块自留地。琐碎、肤浅,无法被理论概括,又难以在宏大的视野下升华,历史学家从中看不到规律,哲学家无法从中提炼出高屋建瓴的范畴,社会学家难以把它们放入某个模型……与其他学科相比较,文学的感性和对生活细节的把握能力成为最适合表现日常生活的话语形式。在日常生活中寻求文学“领地”,无疑与近代以来,人们对文学的“主流”定位大相径庭。自晚清以来,启蒙、革命、阶级、民族、国家,等等,成为认为人们谈论文学时最经常触及的概念,中国现代文学知识分子也正是在这些大概念中展开自我期许。这种期许在90年代以来发生了重大困难,如当年的人文精神大讨论,在某种意义上,正是文学的社会话语结构位置发生位移的时候,文学知识分子如何痛苦、迷茫和艰难地重新自我定位的历史征候。因为,今天我们必须承认这个现实,“文学仅仅是历史结构内部一种微弱的声音”②。

似乎是因为“弱小”,文学开始打捞起其他学科或不屑一顾的“边角料”——日常生活,这个主动的“退让”或许会让很多人一时间难以接受。如果文学的作用只是在于打理家长里短,采录民间市井“流言”,记载破碎杂乱之感受,那么,文学话语如何说明其在历史上曾经承担过的种种重大历史功能?文学从大历史转向小生活,在现代文学上有着很丰富的表现,张爱玲等作家的小说,饮食男女,市井闲谈是其艺术表现的中心。很显然,在这些小说里面,我们可以看到种种大历史叙述所忽略或无法容纳的信息。同样是相对于大历史、大理论提出的范畴,南帆先生所提出的“日常生活”,与张爱玲意义上的“日常生活”有何不同,如何理解其历史和文学方面的“先锋性”?讨论这些问题,我们必须先明确的是,在“日常生活”中寻求文学的“领地”并不是拒绝大历史,相反,它恰恰是南帆先生长期思考文学与历史之间关系的结果。从过去的“形式意识形态”到“无名的能量”中的“日常生活”,南帆先生始终力图寻找文学参与历史的通道。对此,《无名的能量》说道:“所谓的重大事件必将融入日常生活,分解至众多个体,甚至交付每一个人承担,继而派生出无数的恩怨情仇。这即是文学分享历史主题的方式。”③文学参与历史的方式,更主要是植根于琐碎细末的日常生活片段,这并不表明它是“无足轻重”,“植根于日常生活,文学从未自惭形秽——文学意识到日常生活积聚的份量。为什么文学远比社会学或者经济学具有撼人心魄的能量?”④

从这些表述来看,“无名的能量”认领“日常生活”并不是因为认识到文学已经美人迟暮,相反,而是一种具有相当扩张性的选择。我们知道,日常生活作为“个体再生产”的主要场地⑤,改变其生产内容和生产方式无疑会改变生活其中的男男女女,进而撼动历史。从葛兰西的文化霸权、列斐伏尔的“日常生活批判”到伯明翰学派的文化研究,在日常生活中展开文化革命工作,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理论方向。这个方向随着后现代的来临正变得越来越为重要。“日常生活”并不是历史的“边角料”,事实上正日益成为历史的主要竞夺场。当然,南帆先生中心愿望所在,并不是企图在日常生活中寻求“阶级的”“国族的”甚至是“性别”的征候,更不是力图让这些抽象概念进入日常交往进而重塑生活世界,“无名的能量”所在意的正是日常生活的零碎琐屑——无法被抽象理念收入囊中的部分。在南帆先生看来,这些“无名”的琐碎片段组合在一块,它们有自己的运行规律,任何抽象的理念必须经由“日常生活”的检验才能让芸芸众生察觉,并往往由此影响甚至决定着理念的意义,“如果一个时髦的历史主题迫使作家仓促上马,迎合某种宏大叙事,日常生活提供的众多细节将产生种种反向的惰性,阻止叙事轻松地抵达预设的终点。”⑥如在南帆先生看来,80年代的“解放叙事”之所以澎湃涌现,正是因为革命的理念已经严重远离了人们的“日常生活”感受,而遭到了来自整个社会生活的集体抗议。

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曾经说到,“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⑦马克思这一段话强调了抽象理论与具体的实践经验之间的辩证关系,理论不能直接代替实际的生活,但是,理论一旦被群众接受将产生巨大的实践效力。“理论掌握群众”在众多西方马克思主义者那里,成为了从事文化领导权斗争的重要思想源头。比如,侧重于日常生活的葛兰西也是力图用理论“照亮”生活,“创建新的文化——即可以说是这些真理的‘社会化,甚至使它们成为重大活动的基础,成为一个共同使命、智力与道德秩序的要素。”⑧争夺“文化霸权”的斗争,就是力图让新文化、新理论进入日常生活,通过“掌握”群众改变生活的“习惯”。不可否认,如果不考虑某个特异的个人或经历,那么日常生活作为普通人成长生活的主要场地,其基本的运行逻辑应是“重复”和“习惯”。好比诗歌的语言无法保证日常交往⑨,为了确保日常生活正常运行,日常生活不可避免具有僵化、朝向过去和抑制创造的特征。如果说,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力图通过所谓“真理的‘社会化”,为日常生活引入革命或未来的向度,那么立足于“日常生活”本身,“无名的能量”则以更为辨证的路向,思考发生在“日常生活”领域的庸常与特异、习惯与创造之间的关系。如关于形式创新与日常生活之间的关系,南帆先生指出:“‘陌生化包含了对于日常生活的多重辩证:退出日常生活,目的是重启洞察日常生活的兴趣;洞察日常生活,目的是剥下日常生活的庸俗躯壳,解放内在的活力——所以,文学形式意义在于,截取某些日常生活的细节,形成一个有机整体。有机整体意味了凝聚起日常生活内部隐藏的各种能量,显示出自足意义。”⑩

我们知道,在一般性的理解中,陌生化的文学形式提供了想象生活的新方式,让日常生活“旧内容”产生新意义。而根据南帆先生的这个论述,陌生化的革命性不只是来自新形式对生活的“照亮”,更在于日常生活本身创造力量的释放。这些力量来源不在于别处,正在于日常生活表象——生活细节,“文学形式的意义之一是,小心翼翼地保护日常生活的表象统一——哲学或者历史常常止步于此”11这些随机的、琐碎的细节表象,因为状态万千、无法名状而隐含了无限的可能性。力图在“日常生活”中寻求“文学性”以及文学话语发挥社会功能的空间所在,由此出发,缺乏日常生活的文学形式无疑会被放置于“另册”,如武侠小说。这里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南帆先生在理论上独标“日常生活”,其论辩的主要参照对象并不是武侠小说,而是以卢卡奇为代表的现实主义叙事。在卢卡奇的小说理论里面,文本中出现的种种细节表象包括其出现的场合和时机,必须由一个历史总体论来决定,“文学形式负责删除日常生活的多余内容,弹压各种不驯的声音,进而将大量多余的细节当作历史排泄出来的垃圾抛弃。”12对此,南帆先生认为,即使不考虑后现代条件下历史总体论是否可能,也没有任何理由把“描写”放置于一个低微的位置,因为,“只要历史祈求文学的再现,日常生活的完整性——日常生活的经验、氛围、细节——就是文学不可脱离的表演舞台。”13

对任何抽象总体性的警惕,重视种种游离的经验细节或碎片,作为南帆先生一贯坚持的学术理路,不只是出于对后现代状况的认知,也不只是为了突出文学的感性能力,它还包含着南帆先生对当前理论和现实之间关系现状的深切体认。毫无疑问,当代中国是一个庞大的“装置”,前现代、现代直至后现代的经验混合于同一个时空当中。任何简单的对立范畴,诸如传统与现代、中国与西方、左派和右派,等等,用之解释当前的经验,它们所遮盖的东西事实上已经超过了其所能解释的内容。但是,让人不无遗憾的是,面对如此庞杂的现实,诸如是左还是右,这样的站队式思考却有着普遍化的趋势。尤其是在当代文学研究方面,出现了诸多严重背离普通中国人日常经验的解释。出于对当前理论和现实这种状况的考量,南帆先生力图走出一条能够充分回应当代中国经验的道路,如《关系与结构》就是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方法论成果。其结构化的思考方式不仅让我们看到了各种问题所牵扯出来的复杂的话语网络,同时,更是让经验的细节、感觉的碎片在话语的结构碰撞中浮现出来,而使文学包括历史敞开更为多样的可能。在《无名的能量》里,这些生动、具体或个性会聚在“日常生活”概念上面。用“日常生活”来总会标识,一方面突出了这些感性经验的随机性和琐碎性,另一方面则正是体现了其寻求“在地”思考的努力——因为日常生活是生活在当前中国空间中的人们每天正在经历的“事情”。不过,问题回到文学层面,当我们把日常生活看作一个与“文学性”有关的话题的时候,如何思考那些强调审美超越的文学文本?又如何思考诗歌尤其是古典诗歌的文类形式?我们知道,诸多现代主义文学作品和追求意境的诗歌跟武侠小说一样,其与日常生活的关系并不紧密。南帆先生从历史性的角度讨论了这一类问题,“宗教、神话、历史、传说的后退,市民阶层以及个人主义的勃兴,叙事文类的成熟,文体、叙述语言从典雅过渡到通俗,美学风格从崇高滑落到喜剧乃至反讽,这一切均与日常生活大规模进驻文学互为因果。”14

现代以来,宗教、神话逐渐从历史中消退,社会不断地走向世俗化。从贵族到平民、从山林到市井、从庙堂到民间,文学的再现内容也不断向凡俗的日常生活下滑。历史性的讨论可以让我们看到,文类形式及其功能定位的承传、瓦解或变迁,同时更重要的是,还让我们看到日常生活细节在文学中的分量不断成长的过程。比如,具体到文类形式与当前生活的关系,很显然,这是一个诗让位于散文的时代。面对越来越为琐碎繁密的日常生活,诗歌的象征和隐喻远不如叙述和刻画来得契合。琐碎、杂乱、繁密的细节和过程填满了小说甚至诗的各个角落,这既是一个社会世俗化的现代事件,同时也可以看作某种后现代征候——历史总体性叙述的崩塌。杰姆逊在最近的一次访谈中还说道,“西方关于时间的问题基本上可以分为两大类,第一是连续性的、指向未来的过程,另一种是瞬间,是过去与现在的交汇点”15表现在文学领域,卢卡奇的现实主义叙述显然是属于第一种时间观,叙述指示着某个未来方向,情节和细节是演绎这个方向的过程。而在后者中展开的文学想象,则会让我们看到无数无法名状的细节如何在当下空间中涌现、碰撞或堆砌。虽然承认晚期资本主义瓦解了历史连续性和总体性,但是作为一位乌托邦主义者,杰姆逊始终致力于重建朝向未来的维度,“德勒兹认为,政治艺术对应的不是纯粹的人民,而是将要出现的人民,是一种对将要出现的集体性和社会理想的召唤。”16

在没有历史性中寻求历史性,在缺乏连续性中寻求连续性,这无疑是一个乌托邦式的思维。在没有神话的时代讲述神话是否也是文学展示能量的场合?如同在市场经济大潮来临之际,朝向不及物的审美超越迈进表明了一种精神向度?在一个难以确立历史连续性的时代讲述一个卢卡奇式的现实主义故事是否也是一种别样的反抗?杰姆逊对文学的期待,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在等待新的政治形势出现期间,‘除了乌托邦别无选择”17。从这个意义上说,深耕于日常生活的“无名的能量”和力图想象历史总体性的“乌托邦能量”同样都可以看作我们时代文学的独特力量。前者侧重于从文学的细节描绘能力出发,把某些理论眼中的历史“边角料”看作自己的保留地,由此保护或寻求文学的表象性、特异性和开放性。而后者则独重文学的虚构与想象,力图在想象性的超越中重建历史性,在无时间性的后现代讲述一个从过去、现在走向未来的故事。与此相应的是,表现在文类形式的排序上,“无名的能量”把缺乏日常生活的武侠小说放在了比较低的位置,而杰姆逊则非常看中超脱于日常生活之上的科幻小说,他认为该文类形式里面尚存着“乌托邦气息”,如“见证历史的变更、和那些晦暗不明的历史和未来意识”18。

上述简单地比较可以让我们看到,在杰姆逊的文学话语里,历史、方向、未来是其常见词,而在南帆先生那里,则是琐碎、混合、瞬间,等等。支持两种文学旨趣的背后,其实是两种不同的历史观念。在杰姆逊看来,后现代的时间已经成为一个个零碎的点,他感叹这个时代的政治力量也成为一种类似“乌合之众”的混合,“正如我的朋友迈克—哈特和托尼—奈格里所说的,标志着‘乌合之众/‘诸众(multitude)的出现。这已不是绵延的时间政治里的时间,而就是此刻和现在”19。由此,杰姆逊对在缺乏历史连续性情况下集结起来的政治力量表示了某种遗憾,与此相反,南帆先生则恰恰是看中了此类“乌合”。在一个无法提出历史总体性的时代,“如何形容社会成员之间的关系——或者说,如何形容历史总体的建构机制?这时,一个有趣的词汇可供选择:博弈”20。参与“博弈”的一个个体或群体,正是一个个相互间缺乏历史连续性的零碎的、“瞬间”的点,它们共存于某个时间段落的平面上,“他们以各种形式表白自己的意愿。形形色色的意愿进入社会关系网络,相互碰撞、冲突、妥协、联合,最终凝固为特定的社会现状。”21很显然,在南帆先生的描述里,历史主要表现为一个结构性的故事,而不是一段关于过去、现在与未来如何相互关联的情节。因此,历史的波动不是一个某个情节因果律使然,而是结构中诸元素之间动态平衡的结果——即共识的变化。

无疑,杰姆逊的遗憾是其黑格尔式的历史思维方式使然。这一遗憾在当前的中国也有着相当普遍的表现,在缺乏总体性的时代,如何把握历史?没有一个前进的方向,生活如何继续?种种茫然失措的情绪弥漫着很多人的心头,这或许正是不少学人甚至不顾逻辑和现实,以站队代替思辨,急于做出价值和政治两方面“决断”的观念学根源。因此,提出结构性的而非历时性的历史观念,南帆先生事实上在提示人们,历史从来就没有瓦解,它在另一个领域以另一种形式相当活跃地表现出来。只是,我们是否已经做好直面这种历史的准备?把历史的存在与运行看作人类经验在共时的平面上“博弈”,对于每一个经验的个体来说,这个过程无疑正是他们每天经历的日常生活。它的琐碎与感性,正是最适合文学发挥之处。因此,正如前面曾经指出的,在结构性视野下提出的“日常生活”不仅提示着《无名的能量》所追求的理论的“在地性”,充分考虑到文学在当前学科话语中的结构位置,同时也是包含着南帆先生对后现代状况的深切体认的结果。此外,还值得我们注意的是,“无名的能量”还从另一角度重申了“个人”概念的当下意义。

我们知道,因为期待一个有着时间连续性的故事,在现实主义叙事里,人物的先锋性或代表性成为备受关注的问题,由此“典型”形象被着力突出。而因为拒绝从某一个历史总体论出发,“无名的能量”则很重视在结构里呈现着各自分量的一个个有名或无名的个人。在南帆先生看来,如同任何大的历史叙述往往必须分解到“一丈以内”,人们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种种抽象的理念或对人群的归类,也必须分解到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个个人身上。而这些个人的日常言行则往往超越阶级、国族包括性别等人群分类方式的概括,“一个无知的小人物意外地撬动了重大社会事件的杠杆,一个令人憎恶的丑角可能无意地完成了某一个历史目标——文学时常从日常生活之中提炼出如此复杂的历史图像。”22文学专注于这样的“个人”,不是为了启蒙个性解放,也不是为了寻求其中隐含的“代表性”或普遍性,而是为了呈现历史的复杂性和开放性,这无疑为重新讨论个人概念的当代意义,开启了一个崭新的道路。我们知道,80年代提出的“个人”随着其原初语境的变化,正逐渐失去原有的解放意义。而《无名的能量》中所论述的个人——作为日常生活中最普通平凡的一个个人,因为琐碎而庞杂和文学结合在一块,“所谓的‘解放意味了这种时刻:个别、琐细、日常经验、个人的感受与气息——这一切在文学之中汇聚起来,瓦解种种成规,甚至冲出一个历史缺口。”23因此,如果说80年代的个人因为是“解放叙事”的“偶合点”而获得了巨大的历史意义24,那么,在南帆先生的叙述里,“个人”概念的当代革命性和先锋性,是因为汇集其身上的琐碎繁密杂乱的经验——因为琐碎繁密杂乱,无法被社会学分类或被某个理论简单概括,因而难以被替代。

文学从理论或审美的云端回到凡俗,不是瓦解文学,恰好是更好地展现文学的“特性”;文学拒绝“典型”,转而表现日常生活中的最普通零碎的个人,不是逃避历史,恰恰是更好地介入历史。如果把这些论述放回到90年代以来的当代文学话语场域,在与启蒙、革命、市场大众、日常生活现代性和审美超越等等文学话语的结构性对照中,那么我们可以看到,南帆先生的日常生活概念从审美超越中获得了先锋性,从启蒙或革命话语中寻求到了历史,而从日常生活现代性中则找到了凡俗琐碎。作为历史,先锋、个人独特性、凡俗和琐碎的统一,无名的能量无疑以自己鲜明特性进入并改变着当代文学话语结构。

【注释】

①③④⑥⑩1112131420212223南帆:《无名的能量》3、4、5、5、7、8、19、21、17、23、24、27、28页,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年版。

②南帆:《后革命的转移》,262页,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⑤阿格妮丝·赫勒的《日常生活》开篇指出“我们可以把‘日常生活界定为那些同时使社会再生产成为可能的个体再生产要素的集合”,见《日常生活》,3页,衣俊卿译,黑龙江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⑦《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9页,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⑧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235页,曹雷雨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

⑨阿格妮丝·赫勒在《日常生活》中说道:“在日常要求和日常活动的多元复合体中,如果它们都要求创造性思维,那么我们简直无法存活下去。”见《日常生活》,125页,衣俊卿译,黑龙江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15161819《后现代、全球化及未来的可能——F·杰姆逊教授访谈》,载《文艺报》2012年12月31日,http://www.chinawriter.com.cn/bk/2012-12-31/66740.html。

17戈兰·瑟伯恩:《从马克思主义到后马克思主义》,148页,孟建华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

24关于什么意识形态的“偶合”或“接合”(articulation),包括 “接合”所产生的文化斗争意义,伯明翰学派的霍尔在一次访谈曾作过详细解释:“一个联结(接合)乃是可以在一定条件下将两个不同元素形成一个统一体的一种接合形式。这环扣并非永远都是必然的、被决定的、绝对的以及本质的。”参见《后现代主义、接合理论与文化研究——斯图加特·霍尔访谈录》,陈光兴等录,载《思想》第4辑,暨南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

(练暑生,福建闽江学院中文系副教授)

猜你喜欢

能量文学历史
我们需要文学
能量之源
“太虚幻境”的文学溯源
诗无邪传递正能量
新历史
历史上的6月
历史上的八个月
历史上的4月
开年就要正能量
凝聚办好家长学校的正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