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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蕻良和玛拉沁夫小说中英雄形象的塑造

2013-04-29景志强郭英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13年12期
关键词:端木蕻良比较

景志强 郭英

摘 要:端木蕻良和玛拉沁夫都是少数民族作家,他们都是描摹人物的高手,他们笔下的英雄形象更是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通过对比,发现他们分别从个性化、大众化和政治化三个方面对英雄人物进行塑造,他们塑造的英雄形象和他们所处的时代、民族和个人的情感密切相关。

关键词:端木蕻良 玛拉沁夫 英雄形象 比较

在中外文学史上,英雄一直都是各种文学文本中塑造的主要形象,不仅中国文学如此,外国文学也一样,民间文学可能更甚,我们从中国三大英雄史诗藏族民间说唱体长篇英雄史诗《格萨尔》、蒙古族英雄史诗《江格尔》和柯尔克孜族传记性史诗《玛纳斯》中就可见一斑。端木蕻良和玛拉沁夫都经历了民族和阶级矛盾相对尖锐的年代,这些经历都对他们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所以塑造英雄形象就成了他们创作的内在价值追求。

一、 对英雄个性化塑造

端木蕻良和玛拉沁夫都生活在民族危机深重、社会动荡的年代,时代造就了他们的忧患意识,酿成了他们的英雄情怀。他们在塑造英雄时首先都特别注意个性化,所以当读者读完他们的小说后对其中的英雄形象久久难以忘怀,这些相对独立的英雄形象使他们的小说在中国文学史上独树一帜。端木蕻良塑造了丁老先生、大山、艾老爹、来头、铁岭和煤黑子等一系列个性鲜明的英雄形象。大山一出场就展现出英雄人物的气场,“这时候,大山手里拿着一把火焰,烘烤着一块泥钵。他一面嘴里哼着,一面粗暴地搅着那钵里的土豆浆。……一副凹凸的胸像,立刻雕出来。古铜色的皮肤,一副鹰隼样的、黑绒镶的大眼,画眉炭子画的眉毛,铁腰,栗子肉。”{1}在后面的叙述中,大山的勇敢、坚韧、嫉恶如仇等英雄品格得到了更加充分的展现:回家的火车上,与路警发生武力冲突;聚兴当铺,两个胖老板被吓得惊恐万状;南园子,勉励大家“推地”不要灰心;追捕土匪天狗,子弹从肚肠子穿过,一星期过后,伤势已被“牦牛般的健康征服”。作品赋予大山高山一样伟岸的英雄品格、强烈的复仇欲望,但他并未拘囿于家族复仇的狭小圈子,始终牢记“大老俄”的教诲,并且将一家之仇扩展到阶级仇恨,将单纯的土地之争上升到两大阶级之间的矛盾,成了农民“推地”运动中的主心骨。

玛拉沁夫在对英雄形象塑造的时候也非常注意加强个性的塑造,避免落入俗套。《科尔沁草原上的人们》中置个人安危于度外、勇敢同带枪的敌人搏斗的草原姑娘萨仁高娃,《茫茫的草原》中由一个粗犷、率性、散漫的草莽英雄逐渐成为一名“有组织、有纪律”的革命英雄的铁木尔和勇敢果断、沉着稳重的察哈尔草原上第一个女革命家苏荣,《歌声》中单骑救援、舌战群匪、只为穷人求福不为富人庆喜的老琴师加米扬,《春的喜歌》中一心为草原人民的兴旺发达、从“接生婆”到“助产士”几十年如一日地忘我奉献的老人巴德玛,《花的草原》中曾三次刷新全国记录的长跑健将、为培养新手而奋不顾身地做最后冲刺的杜吉尔。《茫茫的草原》中着力塑造一个英雄形象——苏荣,她作为共产党派到草原领导革命的干部,在革命斗争中几乎每次都能做出准确的判断,赢得了战友们的尊重和支持。她一出场便交代了其“雄化”的外部特征,“两条男人的粗眉”、“迈着男人一样的步子”,同时也夸赞了其具有草原女性的勤劳美德,她像个“牧妇似的”熟练地从事给小羊羔喂奶、烧牛粪之类带有一定“技术性”的草原女性生产生活劳动,表现出她具有“牧民妇女的勤劳传统”。她的个性逐渐在一些细节中表现出来的,官布领队出去打猎以后,苏荣一直在发高烧。可是山上却发生了一些情况,是否组建革命武装需要她来拿主意,于是张彪奉命下山来接她。苏荣刚刚恢复了一点,也不管别人劝阻,硬是上山解决了打猎队出现的问题,成功地组建了察哈尔草原第一支革命武装。在以后的每次变故中,苏荣的“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巾帼英雄的坚强个性体现得更加充分,这样一个英雄的形象逐渐在读者面前生根开花,让人难以忘怀。

二、对英雄形象的大众化塑造

端木蕻良和玛拉沁夫在塑造英雄形象的时候不仅注意形象的个性化,更关注英雄的大众化。端木和玛拉沁夫塑造的英雄形象一般都不是完美英雄形象,他们笔下的英雄都被还原到世俗状态,他们塑造的英雄总是存在这样那样的缺陷,在一些方面与普通群众没有任何差别,甚至在某些方面做得还不及普通群众,这样的缺陷不但没有损毁英雄形象的光辉,反而让人觉得这些人物更加真实、可信、可敬、可学,更增添了英雄人物身上人性的光辉,这样的人物更接近“地气”,更平凡,更大众化,深具人性。《大地的海》中的艾老爹性格暴躁,做事鲁莽,常常因为琐事暴打妻子,有一次,艾老爹误把妻子的弟弟当作野男人,竟砍死了妻子,但他并没有因为误杀妻子而彻底损害他的形象,他的抗日情绪使他格外生动感人,当来头劝说年已古稀的父亲不要跟随自己上战场时,艾老爹气愤地说:“胡说,不带着‘活口去和敌人分个上下,还等着我们死了用阴魂阵去打退他们去吗?我老?我用你扛着抱着吗?咱们俩赛三枪去!”{2}这就是那个时代的普通老百姓,大男子主义,任劳任怨又脾气暴躁,非常有代表性,让人读来可信,觉得这个人便是身边的某个人。至于铁岭、丛老爷和马老汉们本来就是普通百姓,铁岭们“对于自己的命运是茫然的,他觉得自己就是农夫呀,或者说他是比农夫更单纯的猎人。他对民族、国家这些观念的东西,是颇难于理解的。”{3}端木甚至描写了土匪英雄,李三麻子和煤黑子都是土匪,但他们在民族危机中挺身而出,周立波曾高度赞扬过煤黑子:“最使人难忘的,是作者创造了一个在中国文学里不常出现的土匪的典型性格。……到末尾,有着土匪性格,无恶不作的煤黑子焕发着殉难者的圣洁的光辉是怎样令人怀念啊!”{4}

玛拉沁夫塑造的英雄也一样,他笔下的人物总有着这样那样的缺陷,这在当时大多数作家描写英雄时都是高大全是不敢想象的,这不能不说作家在对待人物处理上是慎重的,是经过深入思考的,而不是只做应时之作。他在写草原上人们的热情、开朗、机智、英勇、豪爽和好客的同时, 还着力去描写每一个人物都不能摆脱的“坎”,即每一个人物的缺陷。玛拉沁夫在《茫茫的草原》中塑造铁木尔时,一方面表现了他热情、开朗、机智、英勇、豪爽的性格,另一方面也客观地描述了他头脑中存在着朴素而狭隘的民族意识。他被抓去当劳工,后来幸而被八路军解救,给八路军喂过一个月的马,懂得了一些平等民主的粗浅的革命道理。然而只因为八路军里没有蒙古人,他就抱着“复兴民族”的理想,在一个多雾的日子跑回家乡了。回到家乡后,他在苏荣等共产党员的引导下,加入了官布的骑兵中队。铁木尔在踏上革命道路的初期,常常犯错误,在追歼逃敌的战斗中,他只求杀死牧民的敌人,竟不经请示擅离部队,独自去打埋伏。部队战略撤退时,他狭隘的民族情绪和家乡观念再次明显地暴露出来,“‘我们扛大枪,干革命,为的啥?不就是为了保护家乡和乡亲们吗?……他心里有了另一个打算:他自己跑回故乡去,叫牧民们拿起枪杆,合成伙,跟敌人拼命!”{5}他和沙克蒂尔从队伍偷跑回家,结果孤军奋战,不慎落入敌掌。后来经过同室难友、具有丰富斗争经验的周政委的教导,他的思想才发生了质的飞跃,逐渐锻炼成为一名成熟的革命英雄。铁木尔走过的道路, 正是无数的蒙古族干部所走过的共同道路,反映了蒙古族人民觉醒成长的艰苦历程。因此,铁木尔的形象具有深广的社会意义。

就这样端木和玛拉沁夫将以往的评价英雄价值体系推翻,使英雄这一称号不再为某一类人所特有,出现了很多“不像英雄的英雄”、“有缺陷的英雄”和“大众英雄”,这一方面使英雄的定位整体下移,另一方面让人觉得更加可信,彻底消融了以往英雄完美无缺憾的标准。

三、对英雄形象的政治化塑造

从以上对端木蕻良和玛拉沁夫对英雄塑造的深入分析中,不难看出,他们都是描摹人物的高手,他们塑造人物形象既受传统叙事形式、民族意识、个人立场和创作倾向的影响,又在很大程度上受到政治意识形态话语的规约,尽管他们尽量在文本中做出某种策略性回应,但不可避免地受到其影响。有一个现象很能说明这个问题,端木在前期的创作中,像当时大多数作家一样,因为他们看不到前途,所以他们作品中的英雄对自己民族国家的前途大多是探索性的,“大山”便是其中一个,他们向往自由平等,但是又苦于没有人来指引道路,所以往往以失败而告终。随着时间的推移,时局逐渐明朗,所以端木在其后塑造的“来头”则逐渐向以“老金和五丁”为代表的共产党靠拢。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由于受到党的鼓舞,故乡在祖国怀抱中焕发出生机活力,端木不吝笔墨,纵情描绘,热情讴歌,在后期的创作中,开始歌颂社会主义革命建设中涌现的大量英雄人物,所以塑造了以“抗日英雄周通和老杨”、“独臂英雄李世喜”为代表的政治气味浓厚的英雄形象。

玛拉沁夫在其创作前期,正如桂森所言,玛拉沁夫众多的作品,都离不开歌颂祖国各兄弟民族的大团结,歌颂共产党民族政策胜利这一基本主题。在维护祖国的统一、宣传党的民族政策方面,玛拉沁夫是有贡献的。所以他的作品中有一些共性的政治气味浓厚的英雄人物,如牧人、军人、行吟诗人、牧民、工矿党委书记、电铲司机、长跑家、老助产士、青年后生和奴隶村里的奴隶等,都是这方面的典型,《科尔沁草原的人们》中的萨仁高娃就是这样一个典型代表。正如在上世纪的80年代初端木谈到鲁迅和茅盾对东北流亡作家的支持时,曾经尖锐地问道:“鲁迅先生与茅盾先生是从艺术的标准去看待东北流亡作家的作品吗?不是的!不是的!……主要的还是从民族面临的危亡关头和政治需要出发,是从它的政治意义和将会产生的政治效果来看问题的。”{6}

总的说来,端木多关注英雄之前的事迹,常常把人物置于特定的自然环境和国家命运背景中,写出他们从苦难中觉醒到奋起抗争的过程,谱写了一曲曲英雄主义和爱国主义精神的华章;玛拉沁夫更关注英雄之后的心绪,让人物命运同时代紧密地联系在一起,通过前后对比来展示人物命运大转变,歌颂党和祖国之情溢于言表,奏响了一曲曲英雄主义与爱国主义动人的合奏曲。两位作家的英雄题材的小说在中国文学史上相得益彰、相映成趣,不仅在文化视点、内涵和精神上形成互补的格局,而且在审美风格上也风采各异、互为映照,呈现出一道文化互补与审美映照的文学景观。

{1} 端木蕻良:《端木蕻良文集(第一卷)》,北京出版社1998年版,第84—85页。

{2}{3} 端木蕻良:《端木蕻良文集(第二卷)》,北京出版社1998年版,第202页,第528页。

{4} 周立波:《一九三六年小说创作》,《光明》1937年第2期。

{5} 玛拉沁夫:《茫茫的草原》,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291页。

{6} 端木蕻良:《写得怎样:关于作品的文学评价》,《文学评论》2005年第4期。

作 者:景志强,中央民族大学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博士,专业: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方向:多民族文学比较研究;郭英,集宁师范学院中文系教师,研究方向:古代汉语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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