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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哈姆莱特骂母看中西文化的一点异同

2013-04-29林玲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13年10期
关键词:哈姆莱特男权女性

摘 要: 《哈姆莱特》中出现了哈姆莱特骂母亲的有悖常理的几段话,这一现象和中国文学中贾母、焦母们掌握儿孙的“生杀大权”的现象截然相反。究其原因,儒家伦理中“孝”的思想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但相反的现象却隐含着同样的本质:在男权社会中,女性始终处于从属地位,只是一个“他者”。

关键词: 《哈姆莱特》 女性 男权 孝

《哈姆莱特》中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人物都好像一个小窗口,望出去都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在第三幕第四场中,出现了哈姆莱特骂母亲的几段话,熟悉作品的人都知道这几段话在我们看来有悖常理,儿子公然指责母亲,而且是一国之母的私人生活,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反观在中国文学中,我们却很少见到这样的例子。长辈晚辈都是尊卑有序。《红楼梦》中的贾母、《孔雀东南飞》中的焦母、《西厢记》中的崔夫人,这些母亲在晚辈面前都是一言九鼎,几乎是一手遮天的。焦母仅是凭着子虚乌有的“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就把“昼夜勤作息,伶俜萦苦辛”的儿媳妇刘兰芝赶出了家门,硬生生地拆散了一对有情人。而面对儿子对自己私生活言词激烈的指责,哈姆莱特的母亲葛特露却哑口无言。为什么会出现这样截然相反的态度呢?本文拟对这一现象做出分析。

一、脆弱啊,你的名字就叫女人

剧中的丹麦王子成长于宫廷,受教于德国威登堡大学,是人伦的典范,是一个充满美好理想的人文主义者,按照常理,他应该很尊重母亲,父亲在世时,他的确如此,但父亲突然去世、叔父继位、母亲改嫁这一系列变故让他对母亲的态度和先前截然相反,他指责母亲:“你的行为可以使贞节蒙污,使美德得到了伪善的名称;从纯洁的恋情的额上取下娇艳的蔷薇,替它盖上一个烙印;使婚姻的盟约变成博徒的誓言一样虚伪。啊!这样一种行为,简直使盟约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神圣的婚礼变成一串谵妄的狂言;苍天的脸上也为它带上羞色,大地因为痛心这样的行为,也罩上满面的愁容,好像世界末日就要到来一般”①,特别是在他误杀波洛涅斯之后,用最尖刻的话语刺伤葛特露,说她“生活在汗臭垢腻的眠床上,让淫邪熏没了心窍,在污秽的猪圈里调情弄爱——”②言词触目惊心,极具攻击性、污辱性。

由于母亲的软弱,她确实有一定的过错,给儿子造成一定的伤害,但笔者以为,从更深层次来讲,隐含在字里行间的男权思想是其重要原因。

众所周知,西方社会从以宙斯为首的新神话开始就已经进入了父系时代,温情的母系时代已成为历史,取而代之的父系时代更进一步地推动了社会的进步是不争的事实,但父系社会文化也为两性指定了截然不同的方向,女性的命运从此就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两千年来, 西方女性饱受性别歧视,男子是主宰,女人只是附庸。早期基督教会的一些神父认为女人没有灵魂,夏娃的灵魂是来自亚当。亚里士多德曾说过:“男女间的关系自然地存在着高低的分别,也就是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这种原则在一切人类之间是普遍适用的。”③出于对女人的歧视,人们总是把女人看成是世上灾难的根源。在希腊神话中,关于潘多拉的故事虽然说法不一,但“潘多拉魔盒”一般比喻会带来不幸的礼物或灾难的渊薮。因此,第一个女人潘多拉即成了灾难的根源,她诱惑了男性,而她自己也没能经受住好奇心的驱使,给人类带来无穷无尽的祸害。在亚当和夏娃的故事里,夏娃俨然是一个诱惑力十足的女人,没有她,亚当不会上当受骗,不会违背上帝的旨意,不会被遣出伊甸园。在现实生活中,女性也是饱受歧视。在古希腊,妇女被禁止参加运动会和祭典等活动,私自参观运动会或圣典的妇女将被处以极刑。在古罗马,妻子是丈夫的私有财产,男人掌握妻子的生死大权。在文学中,女性的形象一直为男性文化按照主流形态的需要所复制着。纵观整个西方的文学作品,女性形象大致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夏娃式的破坏型的恶妇、泼妇、淫妇、荡妇,另一种则是圣母玛利亚式的家庭天使,当然,这只是粗略的归纳,而具体到文学作品中,其表现又是非常复杂的。不管是属于哪一种类型,女性都一直处于卑微、低下的状态。

文本中所着力塑造的圣母玛利亚式的家庭天使实质上只是男性审美理想的体现,完全背离了女性现实生存本质。一旦她们违反了以男性为主体的宗教原则、理性原则之后,就会在劫难逃。哈姆莱特的母亲正是因为违反了丈夫及其所代表的男权结构,在哈姆莱特看来,母亲的再嫁就是对父亲的背叛,是对整个夫权社会秩序的背叛。作为一名女性,她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文艺复兴时期核心的思想是宣扬人权、人性,反对中世纪宗教神学的禁欲主义,肯定对现世幸福生活的追求与享受。虽然儿子在这个问题上对母亲极尽贬损、侮辱之能事,“羞啊!你不觉得惭愧吗?要是地狱中的孽火可以在一个中年妇人的骨髓里煽起了蠢动,那么在青春的烈焰中,让贞操像蜡一样融化了吧。”④可是作为女人的葛特露在这个问题上并没有真正的原则上的过失。老国王已经去世了,她不能追随而去,或许她有三条路可选择:一条就是不再嫁人,寂寞地老去,也就是为丈夫守节,这对一个正常的女人来说是比较残忍的。中国古代的“贞节牌坊”不知埋葬了多少女性的幸福。第二条路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性欲去偷情。这种选择与她王后的身份和地位不相符合。那么,第三个选择就是嫁给克劳狄斯。她有享受生活的权利,而能够重新给她一份完整感情生活的人只有克劳狄斯,如果她不接受,那么她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结婚。而且,在那种情况下,她唯有那样做,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及儿子,克劳狄斯不杀死哈姆莱特,是因为不愿让王后伤心。

但是哈姆莱特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这一点,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情有可原,毕竟父亲去世,短期内母亲再嫁,这一切的确有些难以接受,但他言词激烈地批判母亲的私生活,不能不说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男权思想在作祟。哈姆莱特是在父亲的鬼魂的激发下质问母亲的私生活的,因而在一定意义上,他是代表父亲在责问母亲,实质上也是夫权、男权在操纵着一切。总而言之,不管是哈姆莱特,还是他父亲,本质上都是男权思想在操纵着话语权。哈姆莱特对母亲这样一种大逆不道的态度折射出了西方社会中的男权思想的大行其道,那么“待遇”看似优越的中国母亲们的命运是不是就真的尽如人意呢?

二、妇者,伏也

西方的第一个女人潘多拉给人类带来了灾难,是一个祸根,在中国,“红颜祸水”的说法更甚。男人的堕落的原因总是在女人,历史上不乏其人。妲己、褒姒、杨玉环等等。同样,文学中也屡屡出现“红颜祸水”型的女性。《金瓶梅》中的潘金莲就是典型的例子。传统的男权文化认为,潘金莲们都是违反男权文化价值取向的。因此,在现实生活及文学文本中,他们或制造一系列的清规戒律,或在文本中不厌其烦地塑造符合主流价值需求的理想女性。这导致了中国女性长期以来生活在儒家道德伦理体系的压迫中。儒家文化家国同构,说到底是一种父权制文化,男权强力束缚如层层叠叠的裹脚布。针对女性制定的诸多伦理信条,把女性一步步地推到社会的最底层,《礼记》里边就说:“妇者,伏也”,是屈服于人的意思。“夫天也,妻地也。”传统思想认为天和天意是不可违背的,也即夫权(男权)是不可违背的。儒家思想把女性牢牢地定格在从属、卑下的位置。而诸如“三从四德”“三纲五常”之类的伦理信条更是让封建社会的女性饱受摧残和折磨。

长期以来,“三从四德”“三纲五常”等思想已经自觉不自觉地渗透到女性的意识中,内化为她们自身的道德标准,并以此来教育儿孙。无形之中,她们已经成为男性社会的拥护者及代言人,成为恪守男权统治秩序的“榜样”。而这个时候的她们,其实已经背离了女性自身的本质。

儒家伦理文化中还有一个重要的思想:孝。中国文化起源于农耕文化,农耕文化的特点决定了中国文化中的家族本位,齐家治国平天下。家是根本,国就是一个大家,治家与治国有相似之处,而齐家的根本在于“孝”。因此,中国自古就有孝的文化,非常讲求“孝道”,“百善孝为先”,“以孝治国”,这些伦理观无疑赋予了母亲们宗法家长的至高地位。当男权遭遇孝道时,确切地说,当“三从四德”中“夫死从子”遭遇孝道时,那么孝道是胜出的。所以,贾母、焦母们在家庭中享有“生杀大权”,威风凛凛,但是她们的权利只是局限在家庭中,并且是在丈夫不在、夫权缺席的情况下的,一旦走出家庭,她们仍然是一个附属物。

起源于海洋文化的西方文化,在其童年时期就强调冒险意识,处处充满男性的勇武刚强,《荷马史诗》中历时十年的特洛伊战争和奥德修斯十年的海上漂泊就是很好的例子。这也决定了西方人对待自然的态度:强调主体与客体、人和世界的二元对立。二元对立,是西方传统的思维方式,受其影响的男女两性关系,在西方的传统文化中,也被视为一种斗争关系。因此,西方社会的两性关系相对“单纯”一些,而在中国,两性关系因受到儒家思想的男权性及“孝”的思想的共同影响就显得更为复杂,带有鲜明的伦理色彩。表面上看似风光的贾母、焦母们实质上和哈姆莱特的母亲一样,都是男权社会中的“他者”。

①②④ 莎士比亚:《莎士比亚喜剧悲剧集》,朱生豪译,译林出版社2006年版,第441页,第442页,第442页。

③ 亚里士多德:《政治学》,吴寿彭译,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第36页。

作 者:林玲,文学硕士,中国传媒大学南广学院讲师,研究方向:欧美文学。

编 辑:赵红玉 E?鄄mail: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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