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何与点也
2013-04-29王文凯
摘 要: 四子述志后孔子的一声叹息,变成了两千年来争论不决的一件公案。述志现场的曾点表示疑问,曾旁敲侧击,但未得其解。王充以为曾点是因调和阴阳得到孔子首肯。以后的历代研究者反复探究,得出了一系列推论。流传最广的是朱熹的“曾点气象”几近尧舜说,何晏、邢昺等的“知时不求为政”说,太平盛世说,逐步递进说,诸说并存,绵延至今,莫衷一是。本文将紧扣《论语》话语的教育语境,运用训诂的内证法和文章的情景还原法加以分析,试图为这一学案探求答案。
关键词: 为政 述志 曾点
四子述志后孔子的一声叹息,变成了两千年来争论不决的一件公案。首先是在现场的曾点就表示疑问,旁敲侧击,但未得其解。东汉时期的王充以为曾点是因调和阴阳而得到孔子首肯①。以后的历代研究者反复探究,得出了一系列推论。流传最广的是朱熹的“曾点气象”几近尧舜说②,何晏、邢等的“知时不求为政”说③,太平盛世说,逐步递进说④,诸说并存,绵延至今,莫衷一是。本文将紧扣《论语》话语的教育语境,运用训诂的内证法和文章的情景还原法加以分析,试图为这一学案探求答案。
一、“四子述志”的情景还原
孔子是最早期、最伟大、对人类教育活动影响最大的教育家,《论语》就是弟子们记载的孔子教育实践,其总体语境可以界定为“请教—施教”的话语背景。本章文字记载的即是一次设定话题的教学活动。
《论语》第十一篇“先进”的最后一章文字,一般以原文的第一句“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为题,也可以总结性的“四子述志”为题。人物有老师一、学生四。孔子出题,四位学生在老师组织下作答,最后在曾皙一再追问下老师给予了简略评点。原文如下: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
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
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 夫子哂之。
“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
“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
“点,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 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三子者出,曾皙后。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 曰:“夫子何哂由也?”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唯求则非邦也与?”“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非邦也与?”“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全文所记,可以表格反映如下:
孔子希望弟子们轻松自由地畅谈理想,不要以老师在场且年长而有顾虑,与其责怪没有人了解自己的才华,不如一起交流切磋自己的治国方略,以实战心态做一番入仕的演练。
虽然孔子没有明说治国为邦的主题,也就一句“如或知尔,则何以哉?”但弟子们心领神会,一起围绕安邦治国的为政主题各抒情怀。
需要说明的是,孔子和门人弟子探讨的为国之道,从来不涉及自己如何做国君和做天子,这是因为,在孔子时代,国君和天子是世袭的,除非弑君而代之,否则,正常入仕的职业设计就是做一代良辅。太史公说:“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孔子作《春秋》,就是希望有国有家者不可懈怠。一辈子循礼而为的孔子,在培养弟子时,定位十分明确:培养“以道事君,不可则止”的大臣。所以四子述志,没一个有僭越非礼之言的。
子路在这种场合总是抢先发言,不假思索,率尔而对。他结合自己的修业优长,从整军治武的角度,力陈化解内外忧患只需三年之期,因为老师就是这样说的:“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论语·子路》)他还不忘增加一重老师最重视的国民教化“且知方也”——戡乱入治,民知是非。
可以推想,子路说完,期待老师的赞许和鼓励,其他同学也跃跃欲试,都把眼光投向老师。不曾想,“夫子哂之”,于是气氛急转直下变得凝重,无人主动发言了。老师停顿片刻,只得点名来继续课堂讨论。
冉求第一个被点到。
兴冲冲的子路被哂,被点名的冉求恰恰相反,是比较胆怯的性格⑤,于是,揣度子路被哂的缘由:“千乘之国”,疆域过大、战力过强?抑或“且知方也”,太不自谦?于是试探性地回应老师,不以千乘之国为背景,说面积吧:“方六七十”,顿了一下,看看老师表情,索性再缩小一点,“如五六十”。估计老师没表情,就只得顺着往下说了,“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我冉求是财政专家,三年之期,使民众富足我还是做得到的。他知道更高层次是教化,⑥ 但有感子路被哂,那就把这个问题“如其礼乐,以俟君子”吧,留给高人处理,也确实不是自己所长。
听完冉求发言,孔子没有表情,没有声音,默然了。课堂气氛愈加凝重,没人申请主动发言,老师只得再点名。
公西华第二个被点到。
始以动员弟子无拘束畅谈,“勿吾以也”,却“哂由”;点到冉求发言却默然以待,公西华更为难了。公西华是孔门卓越的外交专家⑦,有鉴于子路的激进被哂,他顺着冉求的谦虚势头再谦卑一步,依然是不忘自己引以为傲的业务专长:“非曰能之,愿学焉”,不逞强恃能,藏起锋芒,做个学生总可以吧:在宗庙会同的场合做一个小小的“小傧相”吧。
可是孔子还是既没有表情,也没有声音,依旧默然。最后一位要发言的话,已经退无可退,公西华都已经做学生去了,再谦虚没地了。但孔子又点着名要发言。曾点不愿发言,但推辞不过,只得另辟蹊径。于是出现了一副田园牧歌式的图景描绘:“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曾点说完,老师终于有了正面反应:“喟然叹曰:‘吾与点也。”紧张气氛得到缓解,讨论结束,下课了。
同学们走开后,被鼓励的曾点单独留了下来,试图求取老师的逐一评点。先以笼统问题“夫三子者之言何如”提出,老师似乎不愿意臧否评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个体差异极大,各人自己的为政设计,说说而已,没有标准答案的。况且你曾点不愿发言时老师也是如此启发的呀:“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
曾点很聪明,知道笼统提问找不到切入点,那就把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端出来:“夫子何哂由也?”接下来,一问一答,哂笑是因为仲由不谦让,冉求、公西华别看谦虚,说的全是国家治理,都没有跑题,也没有越礼,所以言者言之,听者听之。
推想,曾点单独留下来,应该还有两个最想探究的话题:老师为什么赞成我的发言?但终究没问出口,留下一个千古疑惑——夫子何与点也?再一个问题可能就是子路曾经问过老师的“愿闻子之志”(《论语·公冶长》),“如或知尔,老师将何以哉?”真的和我曾点一样吗?可惜曾点不是子路,没把这两个问题问出来。
从孔子对四位学生发言的反应来看,依次是哂之—默然—再默然—喟然。
对曾点发言,老师先喟然叹,在叹气的语气下说“吾与点也”,是在比较三子发言之后的反应。曾点只是相对接近孔子期许的为国理念,而不是完全契合。否则应该是莞尔而笑,会心一笑,击掌而笑,绝不会一声长叹。就像当代的课堂教学,学生自由发言后老师评点,取其相对合适的回答而已。甚或是一个个性化的论题,你想做科学家,我想做文学家,没有最高,只有最合适,老师的评点只是老师的倾向性而已,“无施劳,无伐善”——仅就述志而言,各有侧重,各抒己见,没法给出标准答案。
二、专家治国,梳理三子为政理念的偏失
这次述志,是以假定获得了为政机会的背景下展开的:“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假如有人(主要指国君)信任你们,你们如何为政?
三子所述,撇开子路的言辞冲动,归结为一点,就是专家治国——各擅其长。
子路、冉有都是孔门政事科高材生⑧。
“仲由字子路,卞人也。少孔子九岁。子路性鄙,好勇力,志伉直。”(《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曾“扬唇吻之音,聒贤圣之耳”(《论衡·率性》)。拜入孔门后,潜修圣人之道,事双亲至孝,闻过则喜,实践能力强,虽说时常受到老师批评,但师生交好,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论语·公冶长》)子路爱好勇力,在整军治武上有过人成就。所以他的述志紧扣军事危机展开,“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正是扬己军事能力之长。
“冉求字子有,少孔子二十九岁。为季氏宰。”(《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冉求多才多艺,两度出任季氏家臣,在对齐战争中建立过战功,但最自豪的项目却是财政管理,为季氏聚敛财富受到老师的公开谴责,为季氏谋动对颛臾战争又受到老师批评(《论语·先进》《论语·季氏》),比较胆小。所以他的为政设计也是依托自己最擅长的专项展开:“可使足民”。而且这一点也是老师在卫国时给予他的教导。
“公西赤字子华。少孔子四十二岁。”(《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公西华是孔门的外交礼仪专家,以擅长礼仪应对而闻名。孔子称赞他“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也。”(《论语·公冶长》)并对门人弟子说:“二三子欲学宾客之礼者,于赤也。”(《大戴礼记·卫将军文子》)号召弟子向公西华学习宾客接待之礼。孔子死后,正是公西华全权操持了先生的葬礼。公西华述志,虽然言辞谦卑,但不忘专业自负,孔子对此也深为称许:“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专家治国,在《论语》和孔子的话语系统中就是以“器”治国,当然得不到老师的嘉许了,因为孔子认为“君子不器”。(《论语·为政》)曾点在这一点上确实“异乎三子者之撰”。
那孔子推崇的为政理念又是什么呢?归结有两条:为政以德、为国以礼。
第一,为政以德,强调修身。为政以德,凭借道德感召力来施行政务,“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论语·为政》)为政者首在修德,“子率以正,孰敢不正?”“尔身克正,罔敢不正?民心罔中,惟尔之中。”(《尚书·周书·君牙》)所以在子路向老师请教君子修养时得到的是“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的指导。
至于训练一技之长,孔子以为不是君子首要的追求,更加不宜作为治国的要点,他说“君子不器”。子贡请求老师评价自己时,老师就以“汝器也”回应,虽说是“瑚琏”,但及不上对宓子贱“君子”的称许。(《论语·公冶长》)在有人以“何其多能也”评价孔子为圣人的时候,孔子并不认同:“君子多乎哉”,君子需要很多技能吗?不需要,“君子怀德”,我之所以“多能鄙事”,是生活的磨难造就,“少也贱”。(《论语·子罕》)如果一任自己的某项优势或才干去为政,甚至会造成祸害:
南宫适问于孔子曰:“羿善射,荡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宫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论语·充问》)
所以为政的核心要义不是有没有某项专长,或者如何运用这些专长,操心的应该在“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论语·述而》)。
第二,为国以礼,突出正名。礼,本义是祭祀时若干程序和要求的规定,被概念化后,成为各种社会规范的总和,其核心价值是构建并衡量全社会的各种公共秩序。
为国以礼,首在正名,使长幼有序,父子相亲,建立秩序。鲁哀公问孔子:“敢问为政如之何?”孔子的回答是:“夫妇别,父子亲,君臣严。三者正,则庶物从之矣。”(《礼记·哀公问》)子路“以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为问题向孔子请教为政之要,老师的回答就是“必也正名乎。”(《论语·子路》)进而说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政务活动的组织和开展没有了基本的秩序保障。
礼以道别,乐以道和。礼,就是制度,就是程序,就是规矩,生硬、明确且森严。而音乐教化则与之相辅,用以宣泄、调和。礼的运用效果如能达到和谐,变等级森严为一团和气、各安其位是最为可贵的境界。《论语·学而》篇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全部节之以礼,略嫌生硬,有所行不通;但为了和气而放弃原则,更是混淆是非,也行不通。
曾点描绘的少长咸乐,长幼有序,风乎舞雩,咏而归,接近夫子礼的为政理念:“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从“为政以德”“为国以礼”两点来说,三子之志,专家治国,专才为政,偏重一技之长,登堂也,未入室也,所以夫子不称许,而曾点所述,偏失较少,相对接近。
三、内证以求,比较孔子表达感叹和赞许的方式
夫子哂由、夫子与点,是孔子对子路和曾点述志后给予的反应,“哂由”经曾点提问,孔子回应;“与点”却因曾点想问而未问留下千古悬案,难求其解。可以通过《论语》一书记载的孔子表示感叹和赞许的内部证据予以推求。我们分三层接近夫子之志:
第一,子路述志,夫子哂然。何哂由也?因为“为国以礼,其言不让”,“由也进,故退之”。儒学总体趋向是维护并改良现政权,属于建设型而不是破坏型的学问体系。
第二,冉有、公西华述志,夫子为何默然不许?因为没有跑题,不便批评,又因为恃技临政,专家治国,远离为政核心要义,无法称许。
第三,曾点述志,夫子喟然叹许。为何喟然与点?夫子之叹,盖有三意:
一叹曾点相对接近,但还很有距离,否则应该是莞尔而笑、击掌而应。
《论语》记载夫子无保留的接受和同意,有数章文字,均不是喟然叹,而是无保留的明确表态。
孔子到武城考察子游的为政状况:“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夫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子游对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论语·阳货》)对于自己以“割鸡焉用牛刀”评价子游的“乐教”表示否定,而对子游的回应表示完全接受,“偃之言是也”。
“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论语·八佾》)对于西周初年的礼乐政治文明,孔子梦萦魂绕,心心念念,赞叹之余,表示愿意追随。
“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论语·子罕》)孔子说,对于礼帽制作材料的革新我赞成多数人的做法,但对于追求舒泰而简省礼制必要的形式我不赞成。
对于曾点描绘的田园之美,夫子一声长叹之后说出的“与点”,其认同的成分十分有限。
二叹三子进学尚不得道,登堂而未入室,识见不够。反复点名发言,却多言不及义,三子皆是念念不忘所长,先后对以军事、财政、外交等自己的专长,而不及为政以德、为国以礼的核心要义,不像闵子骞“夫人不言,言必有中”,想起长期教导之功,不禁一声长叹。
三叹曾点狂狷,鼓瑟于述志的课堂。《论语》一书记载三次鼓瑟,一是子路鼓瑟于夫子之门,受到批评⑨;一是孺悲欲见孔子⑩。再有就是本文的曾点鼓瑟。两次学生鼓瑟,似乎都不合时宜,一次在老师大门口,一次在老师的课堂上。曾点鼓瑟,因为他是“鲁之狂士”,不拘形骸。他还是性子暴躁之人,一次和儿子曾参一起锄草,曾参误锄瓜秧,他竟然挥锄相击,以至曾参当场昏厥,很久才苏醒。{11}夫子先叹而后言,其叹息,应该既是对“狂者进取”{12}的裁抑,也是对在课堂操琴鼓瑟的贬损。
夫子何与点也?总起来说,是在特定场合的“与”,在四子的比较当中相对的“与”。四子述志,三子具有极大的相似性,皆以己之所长为政,尽管自子路以下语气愈加谦恭,但话语格局和表达思路大同小异,只有曾点“异乎三子者之撰”,表达方式不一样。在类似场合,孔子多次鼓励学生畅谈志向,在“颜渊、季路侍”的时候,孔子说:“盍各言尔志?”(《论语·公冶长》)在子路、子贡、颜渊的陪侍下北游农山时,孔子也说:“于思致斯,无所不至矣!二三子各言尔志,吾将择焉。”(《孔子家语·致思》)这次,孔子使用的是“吾将择焉”,有所挑选。果然在最后阶段,子路请求老师给出挑选答案“夫子何选焉?”老师给出的是颜渊在三个方面有运用的心得:“不伤财,不害民,不繁词,则颜氏之子有矣。”分别赞美三人“勇哉、辩哉、美哉”,并没有特别赞成谁,只是肯定颜渊在三个方面有心得而已。所以在畅谈志向时,不太可能有标准答案,有的只是评点。曾点描绘的少长咸乐以及田园之美,相对接近孔子的为政以德和为国以礼而已,并不代表夫子完全赞许,更谈不上尧舜气象。
夫子的“与”,是在听完四子述志、喟然叹息之后的“与”,先叹而后“与”,有着多重含义。
① 王充《论衡·明雩篇》:“孔子曰‘吾与点也。善点之言,欲以雩祭调和阴阳,故与之也。”
② 朱熹继承二程之说,在《四书集注》中说:“曾点之学,盖有以见夫人欲尽处,天理流行,随处充满,无少欠缺。故其动静之际,从容如此。而其言志,则又不过即其所居之位,乐其日用之常,初无舍己为人之意。而其胸次悠然,直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各得其所之妙,隐然自见于言之外。视三子规规于事为之末者,其气象不侔也。故夫子叹息而深许之。”(朱熹:《四书集注》,岳麓书社2012年版,第148页。)在得出孔子深许曾点的推论后,晚年朱熹自己深悔早年之说,“朱子曰:‘某平生不喜人说此语。《论语》自学而至尧曰皆是功夫。又易箦之前悔不改浴沂一章,留为后学病根。”(程树德:《论语集释》,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813页。)
③ 何晏《论语集解》说:“周曰:‘善点独知时。”邢《论语注疏》:“善其独知时而不求为政也。”又:“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生值时乱而君不用。三子不能相时,志在为政,唯曾皙独能知时,志在澡身浴德,咏怀乐道,故夫子与之也。”
④ 清代学者张履祥在评点《侍坐》章时说:“四子侍坐,固各言其志,然于治道亦有次第。祸乱勘定,而后可施政教,初时师旅、馑,子路之使有勇知方,所以勘定祸乱也。乱之既定,则宜阜俗,冉有之足民,所以阜俗也。俗之既阜,则宜继以教化,子华之宗庙会同,所以化民成俗也。化行俗美,民生和乐,熙熙然游于唐虞三代之世矣,曾皙之春风沂水,有其象矣,夫子志夫三代之矣,能不喟然长叹?!”(转印自李泽厚:《论语今读》,安徽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第272页。)
{5} 《论语·先进》:“求也退。”
{6} 《论语·子路》:“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 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 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7} 《论语·雍也》:“子华使于齐,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庾。冉子与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
{8} 《论语·先进》:“政事:冉有、季路。”
{9} 《论语·先进》:“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
{10} 《论语·阳货》:“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将命者出户,取瑟而歌,使之闻之。”
{11} 《孔子家语·六本》:“曾子耘瓜,误斩其根。曾怒,建大杖以击其背,曾子仆地而不知人久之。”
{12} 《论语·子路》:“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
作 者:王文凯,湖北大学知行学院人文与社会科学系副教授,湖北大学文学院硕士生导师,华中农业大学文法学院特聘教授,湖北省孔子学术研究会常务理事,主要从事古代汉语和古代文化的教学、研究。
编 辑:杜碧媛 E?鄄mail:dub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