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小说《长达半天的欢乐》的青春主题
2013-04-29艾力发
新銳作家春树继成名作《北京娃娃》之后,于2003年发表了《长达半天的欢乐》(以下简称《欢乐》)。用春树自己的话说,这是一部有人“特别喜欢”而有人“特别不喜欢”的书。读者欣赏的两极化恰恰说明了这是一部“别有一种意义”的作品,而绝非“颓废之作”。这“别有一种意义”在于,《欢乐》中作者带有自传成分的灵魂全裸式的“自叙”,为我们审视“80后”青春的“另类”生活提供了一个独特的小说文本。《欢乐》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小说情节,仿佛一篇篇展开的青春日记,真实地记录了主人公“春无力”在迷幻的青春路上游走的一段时光。常人看来,春无力的青春年华无疑是颓废、堕落、失败的:她穿黑色小吊带,背“锐步”包,抽“中南海”“都宝”烟,偷杂志、书、口红和香烟,常常烂醉如泥,吸大麻,滥交乱情,等等。这不被世俗所认同的、光怪陆离的“叛逆”青春,其核心是什么?本文试从“工作场”“生活场”“心灵场”等三个方面对小说《欢乐》中的青春主题加以分析。
一、工作场:沮丧和逃离
工作既是一种世俗的事业,又与我们生命中的一切紧密相关。美国学者托马斯·摩尔说,“如何度过你的工作时间?”工作中“你寻找、讨论和处理什么”将“成为我们衡量工作的灵魂的标准”[1]。据此,探讨《欢乐》中主人公春无力的工作场域,无疑是解析这部作品的一把钥匙。
自离家出走后,春无力就常常为生计发愁。她也曾尝试着找一个稳定的、收入较高的工作,但结果可想而知。无奈,她只能凭借自己“没什么知识,但还算有文化”这一“专长”,做与文化有关的活计——为杂志写稿、做专题策划。她绞尽脑汁地与编辑沟通,谈稿子,却遭到冷遇,这令她无比沮丧。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她的青春呈现出“无能的力量”,并注定是“挣扎的无望”。这之后,春无力又计划谋到一份音乐杂志编辑的工作,结果还是无疾而终。最后,她在一家学生报纸做编辑和记者,可那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老主编”,说她采编的东西“太不主流”“不适合中学生看”,因为这些“想着钱、分房、学英语、结婚”对人生有完美规划的人永远不能她融合到一起,春无力只有“走人”。频繁地变换工作,或无所事事地东游西荡,使春无力无比沮丧,感到自己“从未灿烂过”,并有“长大的恐惧”。她成了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在没有“安全感”中寻找“安全感”,春无力怎能不迷失和幻灭?在一次次的失败中,春无力发现,人常虚伪地生活,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她曾幻想自己有5000元钱,就为了这个简单的愿望,她要求自己回到“规范”的生活轨道上来:不参加无聊的聚会,不和不成功的人接触、做爱,不天天上网。这里,我们看到,尽管迷失和幻灭时时纠缠着春无力,但她从未放弃希望,一直在寻找着生命中的温暖。春无力这缺少安全感的迷乱的青春 “意味着处在路途中,意味着奋斗、等待、盼望”[2]。在经历了一系列的“失业”之后,春无力坚持最久的一份工作(权且算作工作)就是与热爱诗歌的朋友一起创办诗歌论坛,这个论坛为春无力那被压抑的、“渴望论战,渴望纷争”的灵魂提供了一个宣泄的平台。从他们为论坛取名字而争论不休这件事上来看,青春焦虑的背后,无疑彰显着他们对生命终极意义的追寻。
据词源学,工作常被称为职业(occupation),意为“被抓住”。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我们会发现生命中那些更深层次的东西,比如我们常常是被动地选择工作,工作占据了生命中的许多美好时光,并令我们显露出自身的优点和欠缺。如此,对于春无力而言,工作中的沮丧和逃离恰恰是对“被抓住”的反抗,更是对青春年华中的自由意志的坚守。
二、生活场:疯癫和窒息
在《欢乐》中,春无力的生活场域同样是背离世俗的。远离家庭的她,生活的场域非常狭窄,疯癫和狂欢之后是无聊和窒息。以下将《欢乐》中春无力的生活场域一一分述。
其一,在酒吧。可以肯定地说,“热爱摇滚”“热爱朋克精神”的春无力视酒吧为家。《欢乐》正是从春无力在酒吧醉酒后结识李小枪写起。由醉酒而疯癫和狂欢,而与陌生人搭讪,回陌生人的家,之后是无爱而有高潮的性,再之后是无聊和窒息……如此往复,几乎构成了《欢乐》的主要情节,这也几乎就是春无力周而复始的生活。由狂饮而乱性,在堕落、极度的空虚、几近窒息的迷乱的心背后,《欢乐》以接近残酷的表达揭示出春无力们“极度向往愉快、力量、亲密关系,性的满足,物质利益”[1]。实际上,这恰恰也是整个现代人类生活的缩影——在嘈杂纷扰的人群里,我们总是漫无边际地寻找那些能最大限度地满足我们欲望的东西,并总是以众多的“量”来弥补“质”的匮乏。我们看到,春无力要借助“无爱之性”来激发青春的热情,唤起生活的勇气,可最后品尝的是无聊、空虚、窒息。如此,春无力们在酒吧里找到的只能是卑微和渺小,是无所归依,是痛苦和绝望。
其二,在网吧。人们本能地向往幸福和理性,可环顾宇宙天地,人世间又有哪一种事物能满足人的这种本能的向往呢?但我们能够“以一种极度贫弱而短暂的形式获得某种虚假的满足”[3]。这无疑是网吧对春无力具有巨大吸引力的原因。生活中,春无力对“哀求”“大吵大闹”和“不清醒的头脑”是极其讨厌的,她虽追求享乐,但内心向往理性,在这个两极化的矛盾中,她必然要在网吧中寻求“虚假的满足”。在网吧里,春无力要寻找“生活的偶然性”,用以排遣“空虚和无聊”;在网吧里,她要寻找那些能带给她温暖的人,用以抵御“长大的恐惧”;在网吧里,她要寻找的是“逃避”,用以坚守自己“幼稚的坚定”。曾经有一度,春无力想远离网吧,但最终还是在“虚假的满足”里,寻找青春可能的方向——自由。
其三,在床上。在春无力看来,男人可以“与很多‘果儿上床”,那么,“我们”(指春无力们)多跟几个乐手们上床,又有什么可指责的?何况“我们”还处于“被侮辱”“被损害”“被打击”“被误会”的地位上。与其没法改变,就该“让自己更快乐”。春无力追求真爱,一直在寻找一个可以信赖和托付的“另一半”,可在寻找的路途上,她常常迷失自己,不是跟随心灵的指引,而是用肉体说话。“肉体的快乐”似乎成了她一系列“无爱之性”的唯一理由。在《欢乐》中,春无力与小陶、鲜峥、李晴、力波、D、李小枪、张洋、黄国栋、五五五、李旗、崔晨水、凉的、青春、巴拨、潭漪、小丁等十六七人滥交。可以说,春无力对性采取了“放纵”的态度。这种“放纵”有时甚至达到了无廉耻的地步。一次,春无力与青春和竹林同床而眠,她不顾忌旁侧的竹林而与青春春风一度。春无力甚至想与巴拨和巴拨的弟弟一起疯狂,渴望“另外两个身体”把自己撞击成床上的“一滩软泥”,实现她一直想要的那种“除了身体不想别的”的感觉。如此疯狂地追求“肉体的快乐”,难怪有网友在读了《欢乐》之后写道:“如果遇见春无力,一定和她大干一场。”其实透过春无力所追逐的“肉体的快乐”的背后,我们看到的是,她要的是安全感,要和一个对她更好的人“挨得近近”的。她对崔晨水本无感觉,但因崔晨水常在她困难时接济她,她就用身体“回报”了他。
其四,在路上。生活在此处,是残酷;而“当生活在彼处时,那是梦,是艺术,是诗”[4]。春无力在路上的生活寻到的却不是梦,更不是艺术和诗;是反叛,是逃离,是无聊,是阴郁;即使找到了昙花一现的欢乐,也即刻被忧郁和窒息所取代。在《欢乐》中,春无力“在路上”的空间仅限于石家庄、武汉、天津。她与张洋去武汉,心里承认张洋是“最好的一个”,说他“比D有激情”“比力波温柔”,是一个理想的性伙伴。可她受不了武汉的“太生活化”以及“无法沟通”,就立即背叛了张洋,与黄国栋偷情。诚如美国学者A.J.赫舍尔所说,做人总是“充满冒险,是不稳定的”[2]。而春无力的这种不稳定,正是她不甘被束缚、坚守自由青春的表现。
三、心灵场:迷幻和寻找
从对春无力的“工作场”“生活场”的探寻,我们不难描绘出她的心灵场域——春无力称自己是“没有意志力的白痴”,不能操控自己的生活,而无穷无尽的欲望又把她折磨得像颠三倒四的“苍蝇和白蚁”。她常常被无奈和痛苦包围,失败和受辱的种种经历又让她对生存怀有极大的恐惧,她的焦虑、痛苦、无聊、挣扎、无望、反叛、幼稚、游移,都来自她对爱与温暖的寻找,对自由青春的守望。
因为“无能的力量”和“挣扎的无望”,春无力痛苦地感到自己那么多的理想、梦想和爱,都在“雨中飘荡”;尽管她“心如钢铁”,也终将成易碎的玻璃。这让她的青春历程彷徨而迷幻,焦虑而压抑,偏执而怪异,可以说,她的心灵镜像是一幅80后光怪陆离的全息写真照。
而这幅80后全息写真照又在某种程度上刻画了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空虚、无意义、价值的失落,对婚姻、家庭、人际关系的幻灭,不知来自何处的抑郁,对个人成就的渴望和精神上的饥渴。从这个意义上说,《欢乐》不失为一部具有探索价值的文学作品。
四、结 语
在《欢乐》中,春无力最后死于曾经和她除了做爱只以简单食物充饥,在床上五天四夜的小丁之手,预示着春无力自由青春的幻灭。她爱诗歌,并怀着清醒的头脑去寻找“比诗歌更重要的东西”——爱与温暖,自由的青春。春无力的那句“干干净净地迸发青春和热血”将会长久地回荡在每个读者心中。
[参考文献]
[1] [美]托马斯·摩尔.关注灵魂[M].孙正洁,范瑞波,译.北京:华龄出版社,1997:10-190.
[2] [美]A.J.赫舍尔.人是谁[M].隗仁莲,安希梦,译.贵阳:贵州出版集团,2009:29.
[3] [美]艾温·辛格.我们的迷惘[M].郜元宝,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34-35.
[4] 艾晓明.小说的智慧——认识米兰·昆德拉[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1992:184.
[作者简介]
艾力发(1966— ),笔名艾蒿,男,吉林通榆人,白城职业技术学院高级讲师,研究方向为儿童文学与语文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