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士
2013-04-29马多思
马多思
当非暴力不合作的斗争方式屡受挫折时,43岁的曼德拉选择斗争。
1961年,他发表媒体声明《斗争就是我的生命》:“斗争就是我的生命。我决心继续为争取自由而奋斗,直到咽气的一刻为止。”
种族隔离之痛
曼德拉第一次深刻感受到种族隔离之痛,是在25岁。那一年,他考入威特沃特斯兰德大学,攻读法学学士学位。
曼德拉是法律系唯一的黑人学生。法律系一位老师曾经公开对曼德拉说,他不应该来学法律,“女人和非洲黑人不应该当律师,因为法律是社会科学,女人和黑人的大脑没有受过足够的训练,不能理解复杂的法律内涵。”
对于出生于南非东凯普省一个偏僻小村庄的曼德拉来说,他不会对种族隔离制度有什么切身体会,也不会对所谓“反抗”有深刻的理解。之前,他人生里唯一一次大的反抗是拒绝了包办婚姻。
曼德拉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在律师事务所的工作中,他看到了更多的隔离。后来,曼德拉在自传《漫漫自由路》中回忆:
“(黑人)从只有白人才能通过的门通过是犯罪;乘坐只有白人才能乘坐的公交汽车是犯罪;使用只有白人才能使用的饮水喷头是犯罪……晚上11点后在大街上走是犯罪;没有通行证是犯罪;通行证上签字有误是犯罪……”
种族隔离让曼德拉无时不刻不感受到羞辱和愤怒。这时,一位日后将曼德拉的愤怒引入斗争道路上的人出现了。
这个人就是律师事务所的老板西苏鲁,一名反对种族隔离制度的黑人活动家、非国大成员。1944年,曼德拉经西苏鲁引荐进入南非非洲人国民大会(以下简称非国大)。
非国大是南非主要政党之一,成立于1912年。非国大主要奉行圣雄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的斗争方式,将种族隔离制度的改变寄希望于白人上层。
1943年8月,为抗议市政府调高公共汽车票价,亚历山德拉镇居民举行万人大游行。非国大成员高尔是这次的组织者之一,在其影响和感召下,曼德拉毅然加入到游行者的行列,他对高尔的领导才能极为叹服。事后,高尔向曼德拉讲解了非国大的章程,还带着曼德拉参加非国大的会议。
不过,曼德拉、西苏鲁等“少壮派”进入非国大后,开始怀疑非暴力斗争方式的效果,有了武装斗争的想法。曼德拉甚至读了一些有关中国革命的书籍,也想采用中国的暴力革命的方式。他们在非国大内部成立了一个组织严密、执行力强的“青年联盟”。后来又通过大会选举更换了领导层。
1958年9月2日,维沃尔德出任南非首相,在其执政期间出台了“班图斯坦法”,此举将1000余万黑人限制在仅仅12.5%的南非国土中,并且同时在国内实行强化通行证制度,此举激化了南非黑人与白人的冲突,最终导致了沙佩韦尔惨案的发生。
1960年3月21日,南非军警在沙佩维尔向正在进行示威游行的五千名抗议示威者射击,惨案共导致了69人死亡,180人受伤,曼德拉也因此被捕入狱,但最后通过在法庭辩论上为自己做的辩护,而无罪释放。
1961年,曼德拉领导罢工运动,抗议和抵制白人种族主义者成立的“南非共和国”。白人政府通过法律宣布罢工和集会为非法,紧接着,非国大被宣布为非法组织而被取缔。非国大的工作被迫转为地下。
在曼德拉的倡议下,非国大成立了武装斗争的指挥中心—“民族之矛”司令部,着手组建武装力量。1961年12月,“民族之矛”在南非几个大城市的发电厂和政府办公点引爆炸药,“民族之矛”一名成员牺牲,但是白人没有人员伤亡。
虽然损失不大,但这次行动仍然引起白人政府的恐慌,因为这说明非国大的部分成员已经开始用暴力手段抗争。
狱中抗争
1962年,曼德拉偷渡出国,访问了埃及等十个非洲国家和原先的宗主国英国,目的是争取这些国家政府首脑和人民的支持。
8月,偷渡出国进行半年访问的曼德拉,潜回南非,很快被警察逮捕,南非司法当局以“偷越国境”等罪名判处其5年徒刑。就在曼德拉被押送到罗本岛服刑期间,南非警察突袭了位于一座农场的非国大指挥中心,起获了大量文件,其中包括组建“民族之矛”进行武装斗争等内容。于是,因“发现新的犯罪事实”,曼德拉从罗本岛押回行政首都比勒陀利亚受审。这就是让全世界震惊的“利沃尼亚大审判”。
曼德拉是第一被告人,公诉人指控曼德拉等人犯有“破坏罪和阴谋推翻政府罪”。
南非政府希望将曼德拉等人送上绞刑架,曼德拉等被告人及其家属也知道他们很可能被判处极刑。但曼德拉决定无论被判何种刑罚,绝不上诉,因为他们不愿向自己不承认其合法性的法庭请求减刑。
可有一次庭审曼德拉之前,公诉人Bosch突然不干了,他跑过去跟曼德拉握手,说:我鄙视我所做的事情,我不想把你送到监狱里去。
1964年6月,南非政府以“企图以暴力推翻政府”罪判处正在服刑的曼德拉终生监禁,当年他被转移到罗本岛上。罗本岛是1960年代中期到1991年那段时间内南非最大的秘密监狱,岛上曾关押过大批黑人政治犯。
曼德拉在罗本岛的狱室只有4.5平方米,但是他斗争精力仍然旺盛,在和外界的非国大同志完全失去联系的情况下,为改善犯人的生活,他选择抗争。
曼德拉在《漫漫自由路》中回忆:从第一天起,我就对被强迫穿短裤提出了抗议。我要求见监狱长,并且起草了一个意见清单。狱警对我的抗议置之不理,但是,到了第二周周末,我发现一条旧卡其布裤子被随便丢在了我的牢房的地板上。这种不带条条的三件一套的衣服从来没有让我如此高兴过。但是,在我穿上这条裤子前,我还要看看我的同志们是否也发了这样的裤子。
后来,在曼德拉的斗争下,监狱当局不情愿地给所有犯人发了裤子。
在岛上,曼德拉希望监狱方面同意他在监狱的院子里开辟出一块菜园,监狱方面多次拒绝,但是最终还是同意了曼德拉的要求。在岛上,曼德拉依然坚持着身体锻炼,例如在牢房中跑步,做俯卧撑进行锻炼。
进入监狱两年后,监狱当局又安排曼德拉等政治犯去砸石灰石。曼德拉推测,“这是另一种加强纪律性的方法,同时也表明,我们与在岛上石料场干活的普通囚犯没有什么差别,像他们一样,我们也必须去赎罪。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从精神上摧垮我们。”
但是,曼德拉和战友们却没有被摧垮。“尽管手上起了泡并流着血,但是,我们的精神却十分饱满……背朝着太阳浑身使劲令人感觉舒服,而堆起一堆堆石灰石也会令人产生某种成就感。”
在石料场,比热更厉害的是光线。强烈的阳光和石灰粉尘伤害着曼德拉的眼睛。
在石料场工作几天后,曼德拉和伙伴们正式向当局提出了戴太阳镜的要求。当局拒绝了他们。后来,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要求戴太阳镜,几乎用了三年的时间才争取到了戴太阳镜的权利。
后来,曼德拉回忆说:“为改善监狱中的生活条件而进行的斗争,本身就是反对种族歧视的一部分。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些斗争是完全一样的。我们在哪里看到不公平,就在哪里进行斗争,不管这种不公平是大是小,我们反对不公平,以保留我们自己的人性。”
另一种抗争
曼德拉不但要改善狱中的生活条件,他还争取改变白人看守的思想。
曼德拉总是设法与狱警和平相处,他认为,作为犯人,老是与狱警为敌是没有道理的,要设法教育所有的人,甚至包括我们的敌人。
他的策略起了作用:“这位狱警不再对我们保持警惕,甚至开始问我们有关南非非洲人国民大会的事情。通常,如果一个人在监狱里工作,他可能早已经被政府的宣传清洗了大脑。但是,由于我们平和地向他解释过我们的非种族主义思想、希望得到的权利和重新分配财富的计划,他挠了挠头说:‘它似乎比民族主义更有道理。”
在关押期间,报纸可以说是罗本岛上最珍贵的违禁物品。监狱当局企图实行新闻封锁,他们不想让政治犯们知道任何外面的事情。
曼德拉想了许多弄到报纸的办法,但是,当时的办法并不那么高明。狱警的三明治往往用报纸做包装,用完后把这些报纸当垃圾扔掉。有时曼德拉从垃圾中偷偷把它们捡回来。“我们设法转移狱警们的注意力,把捡回来的报纸藏在我们的衬衣底下。”
为防止政治犯和普通犯人串通斗争,监禁区之间的相互联系是严重违反规定的。曼德拉他们发现,政治犯的卫生间与隔离关押区相邻,普通犯人被判隔离后常常被关押在那里。政治犯与他们使用同一个卫生间,但是使用时间不同。
曼德拉他们想办法把纸条包在塑料布里,然后把它藏在便盆的内沿下面,普通犯人就可以把纸条拿走,并反馈信息。狱警绝不会自找麻烦去搜查便盆。
曼德拉和战友们还研究出了各种不容易被破译的书写方式。“一种办法是用牛奶书写。牛奶干得极快,并且干后看上去没有字迹。但是,如果把当局发给我们清理牢房用的消毒液涂在用牛奶书写过的纸上,字迹就会立即显现出来。不幸的是,我们并不是每天都有牛奶。如果我们当中有人被诊断为胃溃疡,他就可以得到牛奶,我们就用他的牛奶书写。”
1982年,曼德拉离开了罗本岛,他被转移到波尔斯摩尔监狱。自此,曼德拉结束了自己在罗本岛长达18年的囚禁。他在这里也开辟了一片菜园,并且种了将近900株植物。
1984年5月,官方允许曼德拉与其夫人进行“接触性”探视,他的夫人听到这个消息时认为曼德拉可能生病了,当两人进行探视时,他们互相拥抱在一起,曼德拉说:“这么多年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吻抱我的妻子。算起来,我已经有21年没有碰过我夫人的手了。”
曼德拉和他的非国大同志的不懈斗争,终于等到了国际形势的巨大变化,上世纪八十年代,冷战即将结束,不仅是第三世界国家,就连南非当局最为依靠的西方国家都开始联合起来采取行动了。其中代表之一便是1986年美国国会通过《全面反对种族隔离法》,禁止向南非投资和贷款,禁止从南非进口工业品。最终,南非当局认识到,坚持种族隔离制度,必然导致南非的灭亡。
1990年2月11日,曼德拉结束与世隔绝的生活,走出监狱。
曼德拉一共坐了27年牢。值得一提的是,反政府50多年、坐牢27年、长期倡导武装斗争的曼德拉,在落到白人种族主义统治者手里之后,竟从没挨过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