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忧伤

朱学东

又是一个黑色的7月。

厦门公交车纵火案的伤口还未愈合，湖南瓜农又遇城管暴力死亡，首都机场再发生爆炸案，幸未伤及无辜。而引发巨大争议的唐慧案和曾成杰，也在7月结案，但余波未平。

这些看似不相干的偶发事件，引发了公众最强烈的关注，除了事件本身的惨烈之外，更在这些事件背后，成因有着高度的一致性，即遭遇不公待遇，通过正常途径寻找说法未果，或即便有结果，过程艰难曲折，且付出代价极大，结果仍受质疑。

比如说，引发社会巨大争议的唐慧案，在舆论和司法压力之下最终结案了。但在唐慧案处理过程中，但凡负责此案任何一个环节的公职人员，只要稍微有点法治意识，有点责任心，有点人性，这个案子过程便不会有如此惨烈，也不会付出如此难以想像的社会成本。

我们观察到，在类似这些事件的处置中，官方处置者毫无对制度律令和底线伦理的敬畏，视他人生命和权利如蝼蚁草芥，几乎每一件事件的处置，从程序到结果，都具“墓碑性”特征。透过这些不断披露出来的新闻事件，以及其他种种触目惊心的社会失范现象，我们可以管窥到私欲僭越、吏治不彰、司法不公、道德沉沦的严重程度和广度，这是我们社会难以掩饰的耻辱，更是中国的忧伤。它们不断地考验着我们越来越坚强的神经和生存的智慧。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当传统价值被强行摧毁，用以取代传统价值的政治理想又被抛弃，因袭的意识形态与社会严重脱节，支撑我们前行的，只剩下最基本的生存的欲望。实用主义机会主义遂成为时代的显学。于是，财富和地位成为成功唯一的标准，人人急不可耐地想走成功的捷径，迷信权术诈力，在成功学统治一切的地方，一切都可以被冷酷地计算设计，什么法律、道德、操行和人性，都可以被当作交换的工具，都可以被牺牲。没有人在乎击鼓传花、洪水滔天，只要自己眼下合适。

在那些极端的事态中，我们看到，越来越多的人毫无顾忌牺牲他人的利益，牺牲社会的未来，为一己私利背书。在朝者越来越迷信暴力，动辄使用暴力，事发之后，则相信贿买摆平。面对舆论的质疑，第一时间不是彻底严查，而是掩护背书，不是推诿给敌对势力的阴谋，便是临时工所为，几乎成了类似事件的必然流程。告诉无门的民众，越来越多被迫使用极端手段维权报复，刀砍自焚几乎成了常见的新闻。

在野者在共同的命运感召下，越来越容易被民粹左右；温和持中的理性声音，两头受气，越来越微弱，渐渐湮没……对抗没有消解，敌意却已深种。整个社会弥漫暴戾之气，丛林法则盛行。人心的散乱，法治的不彰，道德的沦丧，底线一再被击穿，再也没有同舟共济、共赴时艰的可能，社会的基本信任、善意正在快速流失，向下恶化的趋势开始加速。这才是真正的中国忧伤，也是这个时代生活在这块土地上无处可去的中国人的忧伤。

彩云渐散香尘灭，美好生活不重来。

幸运的是，虽然突发性的悲剧不断发生，但中国依然处在一个尚算和平稳定的转型期，公众对于那些突发性事件的高度关注，也是我们社会的幸运：每一个人都希望避免悲剧，减少震荡，对探寻和建构一种从制度正义到个人义务的新的社会规范，仍然没有失去最后的信心。

“自由社会事实上不但是守法的社会，并且在现代也一直是以救助病弱和受压迫者为目标的一切伟大的人道主义运动的发祥地。另一方面，不自由的社会无一例外地产生对法律的不敬，对苦难的冷漠，甚至是对恶人的同情。”重温哈耶克1961年在第66届美国产业大会上的讲话，也许会有些启发。

中国又一次走到了十字路口。

君又往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