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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缚的奴隶与荒诞的真实

2013-04-29韩松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3年8期
关键词:荒诞困境

摘 要:柔石作品《为奴隶的母亲》中的人物形象刻画与故事叙述,带有对处于现实困境中的人和事的深切同情与人性关怀。它既有对不同阶级层面的人的扭曲异化了的人性的探寻,也有对不当现实的揭露与控诉。然而,这和缓绵延却极具张力的叙述语言,使得文本不限于对现实的描摹与人性的揭示,更体现了人在困境中的“被缚之感”与“荒诞的真实”。

关键词:《为奴隶的母亲》 被缚 荒诞 困境

被认为是左翼作家的柔石,其作品《为奴隶的母亲》最初刊载于1930年3月的《萌芽月刊》第一卷第三期上。目前,学界对此文本的解读与评价,有从社会研究视角,认为此文为对当时农村社会现状的摹写;有从启蒙与反封建视角考察,认为此文批判传统封建伦理道德束缚之下的国民劣根及典妻制;另有从文化批判视角,称其展示了对传统文化在社会进程中的焦灼不安。本文拟从《为奴隶的母亲》一文的困境叙述中,探讨其所含有的人生存在的“被缚”之感与现实层面的“荒诞的真实”,以求进一步揭示此文蕴义。

一、困境中被缚,无力反抗现实处境的个体命运

书写社会底层的农村妇女悲惨处境的现代文学作品,有如冯沅君的《贞母》,凌叔华的《绣枕》,许杰的《赌徒吉顺》,及罗淑的《生人妻》等。《为奴隶的母亲》与其不同,它的叙述框架是通过对“春宝娘”被典入秀才家,作为代人生育之人,生育“秋宝”后又被遣返一事,夹有诸人心理及言语活动的描写架构而成,既表现了柔石对中国农村妇女、乡绅及普通农人生存困境和生命意义的深刻反思,也将人在困境中的烦恼、迷茫、“彷徨于无地”之感刻画出来。

在困境中,时常是无路可走,无可选择的。加缪曾言:“荒诞不在人,也不在世界,而在两者的共存。”文本在揭示人与社会的困境时,将人的选择困境、社会的制度困境、人的人性困境及不堪的现实处境尽数描写,展示了人与社会双重的“被束缚之感”和对现实的“无力反抗”。

首先,小说通篇没有很激烈急促的叙述场景,即使在春宝娘得知自己已被典入秀才家后,也在表面上显得较为平静。当她和秀才同房,在秀才家被大妻辱骂,生育秋宝并哺育他,及至和秀才、大妻发生的基于人性善恶多变的纠葛,到最后被返归皮贩家,始终保有隐忍、承受一切的女性本能的良善,母亲迷失了的精神掩盖下的怨怼显得无声无息。小说以“为奴隶”指称“母亲”,意在指出母亲不仅是制度与人性的奴隶,也是这多重困境下的奴隶。

其次,常识告诉我们,读者各有自己的道德判断。然而基于普适的道德底线,我们可以发现,一直以来单一的道德标准,在这文本里并非不在场,而是失语了。

对春宝娘这一良善受辱的形象,其不自觉地向往优渥的生活,这是人之天性使然;其对两个儿子的无法割舍,也是母性最基本的要求;其对命运的承受,与其说是一种现实智慧,不如说是不得不的无奈选择;而其对秀才、大妻、皮贩的反应与态度,我们更可见到一种生命的承担。在这文本里,读者似可以批评任何人,但又似乎谁都无法批评——这是种被封闭的束缚之感,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读者可以寻找制度和社会弊病的现实根源,然而却无法摆脱任何困境。

除了皮贩由于社会现实和自身遭际的不顺,由一名勤劳的人下坠为可鄙可怜之人这一线索,我们还可以看到,秀才和大妻的人性悖论。一方面,秀才老而无后,认为春宝娘是可供生育之人,甚至有时也担待不薄,但终究无力克服传统制度和自身性格的弱点,无力给予她更好的处境;大妻自己不能再生育,在自我人性的善恶博弈中,展露出对春宝娘时好时坏,自身也始终处在矛盾中。这是其作为女性的基本处境,以及出于维护自身地位、获得存在感并消解不安的要求使然。文本中对这几位人物的言语行为描写较多,而对春宝娘的心理描写较多,使得叙述重心保持稳定,牵动读者的线索一直没有更改。

而这种在困境中被束缚、被压抑乃至无力做出任何反抗的处境,正展示了不仅是春宝娘而且是所有人的现实遭际与历史困境。文本告诉读者这一现实的无力感,而并没有告诉读者可以做出更多的其他可能选择——在这一点上,即使文本是开放的,然而故事已然锁定,是一个封闭的叙事模式。柔石通过春宝娘的故事,告诉我们,“无可选择的现实被缚感”正是一种真实的存在,一个残酷的无形之手,在揉捏着现实中挣扎着的人们。

二、“荒诞的真实”之下的奴隶

萨特认为:“在社会研究中,存在主义的对象,就是在社会领域中的个别的人……就是由于劳动分工而被异化、物化、神秘化而又用了歪曲的工具手段同异化进行斗争——尽管也慢慢地获得了一些进步——的个人。”生活资料的“匮乏”导致人在实践中,为了满足生存需要而主动或被动地将自己物化,外化为物;同时,个人为了克服“匮乏”的处境,也在有意无意地服从着一些合理或不合理的社会秩序,从而逐渐丧失个体独立性与自然的存在感,这就是异化。柔石通过《为奴隶的母亲》一文中描写的众人所具有的人性的弱点和远距离观瞻下的荒诞,部分地传达出了与萨特思想的相似之处。

柔石在左翼作家中是较为独特的,他既有鲁迅所言的“台州式的硬气”,又有与生俱来的本质上的忧郁敏感、善思、情绪化甚至是软弱。他在晨光社时,阅读了各种介绍西方新思潮的书籍,后又在北大学习哲学、英语、世界语,翻译了约60万字外国文学作品。鲁迅等人对柔石的影响,以及其个人的思想与生活经历,都显示了柔石或是受到了存在主义的影响,进而在文本中流露出来。春宝娘在文本中,永远处在一个两难性的生存状态中,她要么失去这个孩子,要么失去另外一个,然而最后的结果是,连春宝也不认得她了。她的人生是缺失和充满遗憾的。在诸人物面对的无力抗拒的现实潮涌下,“人的物化”与“反物化”同时并存。

可以明显感到,诸人物或多或少都在与命运进行对话,对物化和异化进行反抗,并最终与现实进行妥协。我们不妨提出问题:春宝娘归皮贩家后,春宝、皮贩的生活如何?秋宝、秀才及大妻的生活如何?不妨像对娜拉出走后的结局追问一样问一句:春宝娘的生活会如何?

在人与人的关系层面,文本叙述里较为充分地透露出这一层面的冷漠与淡然。无论是基于利益考量的秀才与大妻,还是原配夫君皮贩,都与春宝娘的良善产生着深层隔阂。乃至连春宝娘的自我反抗意识的迅速消匿,及春宝对母亲的生疏,也流露着阵阵寒凉,让人感到人与人之间的无法逾越的理解鸿沟。如此,作品在今日读来就颇有荒诞之感,又由于其绵延和缓的叙事节奏和极具张力的故事情节之间的对比,营造起了一种真实的现场感。

三、结语

作为奴隶的母亲的形象,不仅是多重现实困境、选择困境与无力选择的困境之下的矛盾集合体,也是人性在特定事件里的独特展现。在这重重的困境叙述与具备荒诞感和真实感的叙述节奏里,这样一个悲剧框架得以架构,也使读者达到理解一出悲剧的现场感。“被缚困境”与“无可选择”的荒诞又极具真实感的悲剧,是在这部小说对人性、对现实的揭示之中另外隐藏的深意之一。

参考文献:

[1]王艾村.柔石若干史事辨识(上、下)[J].鲁迅研究月刊,1995,(3—4).

[2]刘华.柔石小说创作中的主题认同与启蒙向度[J].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4).

[3]李岚.柔石研究述评[J].长江师范学院学报,2010,(4).

(韩松 山东省青岛大学文学院 266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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