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腾格里沙漠看湖

李栓科

去沙漠观湖，不免有危言耸听之嫌。常识告诉我们，沙漠沙丘、戈壁荒漠大都是干旱缺水的产物，有水的地表就难以成沙，水积为湖更难以立沙丘。但在全球无数的沙漠里，就有这样一片沙漠存在着上百个湖泊，以及无数或相接成链或独立成塔的沙丘，那就是腾格里。

腾格里在蒙语里意为“天”，腾格里沙漠也就是天外飞物之意。十大沙漠排名第五的腾格里沙漠面积近4万3千平方公里，其中的湖泊有400多个，尤其是近几年，随着我国夏季降水带的北伸西延，出现了许多新的湖泊，有些时令性湖泊还转变为常年湖。

7月底，我们随牧马人车队，从阿拉善深入腾格里沙漠。离开沙尘滚滚的泥土车道，在新月型的沙丘链间穿行二十多公里，就到了头道湖，冲击沙山和降落沙窝的紧张刺激瞬间在眼前宽阔平静的水面上消失了。

一簇簇的沙棘泛着新鲜的翠绿在湖岸顽强地生长着，稀疏的胡杨树倒映在浅浅的湖水里，近岸的湖底还透着龟裂纹，提醒这里的水位不久前才上涨，湖面扩大才淹没了之前暴晒的滩地，如果不是远处连绵起伏的沙山，多少还会有水乡泽国的错觉。

继续前行30公里，地表一改高大沙丘紧密相连的景象，代之以固定和半固定沙丘匍匐在芦苇遮掩的沙地，意味着地下水位升高了，地表植物通过毛细血管可以吸取更多的水分。

二道湖就隐藏在沙漠芦苇丛里，湖面比头道湖还要大，湖底掺杂着植物腐殖质的黑色淤泥，使湖面没有了清澈的映像，胡杨林消失了，耐旱抗盐碱的沙生灌丛固定了流沙，一垄一垄的低矮沙丘顶着沙棘在烈日下围湖而居。

三道湖出现在深入沙漠70多公里的腹地，流动型的沙链缠绕着高大的金字塔型沙丘，沙棘也消失了，只有稀疏的芦苇环绕着湖泊。湖水深处达四五米，在烈日的暴晒下，蒸腾的湖水时常幻化出海市蜃楼的异境。三道湖有了明显的湖岸堤，每有微风吹拂，小小的浪花在岸线破碎，消退的水波总要刮带走细密的沙粒，就像大海的退潮。傍晚时分，白天灼热的气浪随着斜阳西下也很快逃逸了，快速冷却的空气散发出只有雨后田野才有的气息。

像腾格里这样沙丘与湖泊互相拥抱的沙漠在世界上并不多见。腾格里沙漠是在河湖交集的平坦地表发育的，现今的石羊河曾经是黄河的支流，3千多万年前，这里是类似于东非的亚热带稀疏草原景观，干湿季节交替，出现了几个巨大的平原湖泊。之后由于青藏高原抬升，撕裂了西风带，东亚季风气候的出现，彻底阻断了水汽的输送。干旱不断加深，大湖逐渐萎缩，分裂成一系列的小湖盆，曾经的河流或干涸或断头，河岸的沙体以及出露的湖底，都在干旱和狂风的推动下，起沙流动，树木逐渐枯死，大片的草原消失了，沙漠在不断扩大，沙丘也在逐年增高。

《尚书禹贡》里记载的3000年前的猪野泽，就是该沙漠西南部残存的一片水体，沿湖居民发展了考古学家所称的沙井子文化。距今2000年来，气候的旱化叠加了人类过度放牧，使腾格里沙漠进入不可逆转的轨道。近50年来，腾格里沙漠的面积增加46平方公里，相对于我国的其它沙漠，腾格里的变化不太明显。

从头道湖到三道湖之景象，只是腾格里沙漠纷繁多样的缩影。沙丘湖泊交汇而生的景象，是自然界的奇迹。当地放牧人要珍惜生来不易的湖滨草场，旅行者更要避开灌丛、芦苇而行。也许在都市里，我们都厌恶杂草丛生，而在像腾格里这样的地区，草木就是生命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