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达绵阳“造城”风波

谢雪琳

万达与四川绵阳之间的激烈冲突，已过去一年了。

2012年5月，香港援建的绵阳紫荆民族中学使用不到一年半后拆除，为绵阳引进的万达广场让出地盘。香港政府一怒之下要求收回200万港币援建基金，而慈善让位商业更是引起港陆两地民众的共愤。

一个月后，万达广场楼层超高挡住航道的消息又被曝光，绵阳机场18点以后的进出港航班全部取消，日损失约20万。

在这两起冲突中，绵阳政府与万达互相指责，均不认错。万达更是态度强硬，两次都称自己没有过错。

责任到底在谁？政府沉默以对。

后来，紫荆民族中学由绵阳政府安排异地重建，万达削去了超高楼层。

后来的后来，万达在绵阳又拿下了一块地，新建一个名为“绵阳CBD万达广场”的商业综合体。如今，地处绵阳经开区的万达广场，正在轰隆隆地建设之中。

“慈善让位”

绵阳与万达之间颇有渊源。万达集团董事长王健林出生在绵阳，曾表示对绵阳很有感情。

但对于商人王健林而言，感情或许不会成为投资的决定性因素。

“万达有自己的研究院，最早就有600多人。”全国房地产经理人联合会副秘书长祁世芳告诉《中国周刊》记者，这个研究院会对全国600多个城市做评估，哪些进、哪些不进，都有标准化的指标，包括人口总量、GDP、社会销售总额、人均消费能力等。

“所以万达基本不会出现进错城市、选错地段位置这样的基本错误。”祁世芳说。

而绵阳是四川第二大城市，百盛、新世界百货、沃尔玛、梅西百货等早已登陆，肯德基、麦当劳等洋品牌更是十三年前就已进驻。在三线城市中，绵阳的消费水平十分可观。

因此投资绵阳，对于王健林而言不单是回报家乡的感情义举，很大程度上也是一个好买卖。

2009年10月，绵阳政府与万达签约，万达集团拟投资60亿元参与涪城区南河片区旧城改造，开发建设万达广场。

在签约仪式上，王健林表示，目前万达集团在全国40多个城市投资项目，已开发开业27个万达广场。万达集团建设绵阳万达广场，有利于提升绵阳城市形象、促进社会就业、增加地方财税收入。

他还表示：绵阳是我出生的地方，我愿为家乡的繁荣发展尽绵薄之力。

但后来，南河片区的拆迁费用预计达26亿元，万达认为要价过高，一度产生退出绵阳市场的想法。绵阳政府却不会轻易放走万达这个金主。反复协商之后，万达选定了包括紫荆中学在内的花园片区。这意味着竣工不久的紫荆中学将被拆迁，而香港方面却被蒙在鼓里。

2011年4月，绵阳涪城万达广场举行奠基仪式。在此之前，由于周围大面积拆迁，紫荆中学就已陷入一片工地之中。当年10月，断电断水的紫荆中学终撤离原址，暂时搬入了租用的灵创科技电子学校，但原教学楼尚未拆除。

纸终究包不住火。后香港方面的主要参与者香港发展局和教联获知此事，并赶往绵阳调查。教联迫于木已成舟，同意学校搬迁。而发展局却一直不同意拆除教学楼，称不能无视捐款被浪费，并考虑追索200万港币的捐款。

楼最终被拆了，矛盾也因此激化。

5月21日，绵阳市委宣传部发布通告称：“由于绵阳雨情不断，原紫荆中学空置的教学楼临近施工基坑，已发生严重倾斜，危及人员安全，教学楼已于5月19日晚拆除。”

但两天后，绵阳却改口将责任推至万达。该市招商引资局第四科科长李泽接受采访称，绵阳政府与香港发展局原本约定5月24日再协商，但在5月19日晚，紫荆中学便遭到万达集团私自拆除。绵阳政府已经对万达集团进行严肃的批评教育，后续或许将有处罚措施出台。

万达却不买账。王健林第二天接受采访时称，紫荆中学搬迁问题与万达集团无关。

“这事和万达有什么关系？我们确实纯粹以挂牌招标摘得土地，拆迁未完成时，我们根本不想摘牌，当地主动引进万达广场，一直承诺没有问题，等我们摘了牌，拆迁出了问题。”王健林说，并称随后万达也将发布公告。

“王健林性格很强硬的。”祁世芳告诉记者，且在与二三线城市政府的关系中，万达属于强势一方，没有太把地方政府当回事。

“这个事情体现了政府应急的惯性思维，有什么事先推给你企业，你给我背黑锅，我甚至先假模假样处分你一下，保住我的乌纱帽，过了之后我再跟你怎么着。”商业地产联盟秘书长王永平对《中国周刊》记者说，“但万达也不希望发生这种危机事件，因为这事对万达的名声影响太大了。”

后来，不管是政府的惩罚还是万达的公告，都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紫荆中学则获得了主要由拆迁款建设的新校区。

香港援建的教学楼，仅使用一年半后终究还是被浪费了。

但无人对此负责。

“削楼适机”事件及新地皮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紫荆中学事件平息不久，绵阳与万达便再度成为舆论焦点。

2012年6月底，万达楼层超高挡住航道、逼停航班一事被媒体捅出。彼时，距离此事最早被发现已有两个月。绵阳机场也早已停飞18点以后的航班，并估算日损失20万。

这一回，绵阳市政府反应很快，立即宣布将责令项目部对超高部分予以坚决拆除，确保符合机场净空保护要求。

6月30日，万达广场停工。但反击并未终止。

万达员工接受采访称，绵阳万达广场项目五证齐全，所有手续合规合法，过错方不在万达集团。

彼时媒体报道称，2011年8月，绵阳市政府曾在致项目公司的函件中就限高问题做过提示，但随后还是向万达发放了工程规划许可证、施工许可证、预售许可证。

当地一位知情人士告诉《中国周刊》记者，万达有正规手续，不存在失误，而政府则是有责任的。

万达最终还是拆掉了超高楼层。紫荆中学之后，万达终也经历了一次建了又拆的“浪费”。有万达人士曾接受采访称，估计拆除带来的损失超过2亿元。

“削楼适机”似乎没有给万达蒙上阴影，万达很快又在绵阳得到了新的发展机会。

当年9月，绵阳国土局挂牌出让经开区两块土地，总面积约22万平米，挂牌起始价为2.9亿。

这两块地被万达拿下。

今年3月，绵阳CBD万达广场奠基仪式举行，这一广场位置正处于上述经开区地块。

《绵阳日报》报道称，涪城万达广场自去年12月开业以来，短短3个多月，其营业额已在全国各地60多家万达商业项目中名列前茅，更坚定了万达集团在绵投资发展的信心。并称CBD万达广场项目总投资约100亿元，是集购物中心、酒店、住宅等商住一体的城市综合体。

这一项目由中建二局承包。今年1月，中建二局已发布公告称，中标绵阳CBD万达广场工程，合同金额近36亿元，建筑面积约122万平方米。

如今，这座新的万达广场正在建设之中，住宅和商铺已先期开盘销售。

在这场恩怨纠纷之后，绵阳将有两座万达广场。政府指望着两座万达广场拉动经济增长，创造政绩；万达则拿到了更多的地开发更多的住宅商业项目，这似乎是个双赢的结果。

而被折腾的，除了香港援助方和紫荆中学的师生，还有谁？被牺牲的，除了善意，还有什么？